修行

作者： 小龙茉莉，收录日期：2008-07-10，1193次阅读

[本文已收入海滩2008同人志《仙流志》]

盘古开天地后，飞身渡劫而去，自此天地划分天、人、妖、兽、鬼五界，各自独立，相安无事。
作为妖界大本营的洪荒之地，地理位置极为隐蔽，除妖族外，鲜少有人能找到。妖族寿长性野，不为世俗规则束缚，每个妖族在成年之前，均要去往人间历世，一世轮回后返回妖界，方可成年，此谓下界修行。
这只是妖界平凡的一天，直到公共休息室里传出尖锐的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怎么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狐族族长阿彩一边死死揪住猿族长老赤木刚宪的领子，一边用铁扇拼命敲打桌子。推门而入的蛙族青年木暮公延见状，一张俊脸立刻苦了下来：“阿彩，你又用跨界灵气看人间的那个什么叫电视机的东西。”一边说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瞟瞟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看报纸的三井寿，这位热衷游历的蓝尾高山雉总喜欢带回稀奇古怪的玩意。就像这个四四方方的左下角写着“长虹”的东西，据说是从人间东方大陆一个叫中国的地方扛回来的。自打这东西被阿彩相中后，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忘我工作，也直接导致了妖界财政部部长木暮公延的抓狂，要知道，跨界灵气的支付恐怖无比，木暮公延不止一次惊惧地想：能从亿万年前的混沌大战幸存下来的妖界，最终是被财政赤字所摧毁的吗？
“啊——”阿彩的尖叫再一次响起，角落里窝在毯子上睡午觉的凶狐终于被吵醒了，要知道，这位万年来唯一成功繁衍下来的狐族皇族血统继承者，向来以嗜好睡觉闻名，吵醒他可是件极恐怖的事情。所以在看到角落里那火红的毛绒体抖了抖耳朵的时候，休息室里除了阿彩以外的每个妖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墙角、桌子底下、柜子顶上等诸如此类的安全地带，果然，凶狐睁开一双愤怒的黑眼睛，目露凶光，龇牙便朝噪音制造者扑了过去，空中一道火红的弧线划过，却在还没触及阿彩的袖子之前就被铁扇一扇子扇到一边：“没成年的小P孩乖乖睡觉去！姐姐现在没空理你。”
凶狐更加愤怒，他最恨别人说他未成年，此时他四脚绷直，狠狠扒住地面，整个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跑过去，木暮公延抱起他，顺顺那光滑柔软的毛，说：“小狐狸别气，明天就到你下界修行的日子了。”三井寿也前来安慰：“是呀是呀，别理你姐姐，妖界一日，人间十年，撑死了十天后你不就成年了？”说罢朝凶狐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你打不过她，十天后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他说的倒是事实，狐族本就是妖族中法力上乘的种族，作为皇族血统的继承者，狐族最纯正的凶狐，可谓前途无量。小凶狐听罢撇撇嘴，瞪一眼阿彩的背影，转身窝回毯子上继续睡觉去了。
危机解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若是凶狐在这里发飚……虽说未成年的凶狐法力远远不如成年后，但也足以毁了洪荒的三分之一。阿彩还在那边抓狂，众人凑到电视机旁边，这一看不要紧，大家都开始尖叫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连名字都和我一样？！”
“啊——这里面也有我？！”
“啊——我什么时候被打得这么惨过？！开玩笑！从来只有我三井寿揍别人！什么？！我还哭了？靠！”
“阿彩这是怎么回事？！”
阿彩吼得更凶：“我怎么知道！”
凶狐忍无可忍，这觉没法睡了！嗖一声跳到三井寿肩膀上，一眼看去，也吓了一跳，只见电视机里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阿彩，三井寿，木暮公延，赤木刚宪……还有那个前几天才和自己打过架的火猴樱木花道？不过，他们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袒胸露背的……干脆不穿好了。那个球是什么宝物？怎么大家都抢来抢去的？小凶狐理解不能，眨巴着眼睛使劲看。赤木刚宪思考状：“肯定不是咱们的问题。”“废话，”阿彩美目含怒，“老娘三千年前就这形象了。我下界修行时候可是找了个最隐秘的岛国，这是他们公主的皮相，现在肯定早就绝迹了。”
这时电视画面一转，一个中年男子在接受采访。叽里咕噜说着众妖不懂的语言。众妖百爪挠心，集体怒视三井寿，常年游离在外，几乎通晓五界各种语言的蓝尾高山雉急忙做起翻译：
记者问：“井上先生，《Slam Dunk》可谓您目前为止最成功的作品，请问您创作这部作品的灵感究竟来源于哪里？”中年男子笑着说：“说起来可能有点诡异，这部作品来源于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一个梦？”“是的，小时候，其实说起来，都不能算小时候，这个梦就好像从我出生起就印在脑子里，从小到大反复出现，梦里有个声音给我讲有几个人他们热爱篮球，如何如何的。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把它画了出来。”“啊？真的么？”记者颇为吃惊，“井上先生……这个也太，您不会是敷衍我吧。”“哈哈，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不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可这是真的，《Slam Dunk》里很多角色都出现在那个梦里，那个声音介绍给我：这个是流川枫，这个是仙道彰。还有，这个是樱木花道，这个是三井寿……”记者更加惊讶：“您是说，这些角色都是您做梦梦出来的？”“是的。当然，只是一部分角色，剩下的就是我自己创造的了。他们的相貌、名字，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梦里呢。”
采访还在继续，可众妖已无心再听下去。阿彩怒道：“这太荒谬了！”三井寿也面色凝重：“难道……这个人类来过妖界？”“不可能，”赤木刚宪一口否定，“妖界万年没有异族出现过了。”“这太奇怪了。”
一整天，众妖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毕竟人间远在万里，与妖界毫无交集，即使出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生物，也没什么大不了，妖嘛，向来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同一事物上太久，何况那也不是真的生物，只是白纸上几个线条罢了。
第二天，妖界迎来百年一次的成年典礼，每个即将成年的幼妖都要在净化仪式后化形下界。通往人间的妖镜坐落在洪荒之地西北方向的洪泽森林里，说是镜子，本体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是洪泽森林的核心。妖镜的水不同于天空的湛蓝，亦不是海洋的深蓝，而是蓝中带紫，阳光下显得十分妖冶。正午时分，围绕整个妖镜，各族长老携族中幼妖，圈地为阵，互不干扰，妖，毕竟是不合群的生物。
这一次狐族就只有凶狐一人成年，故在热闹的妖镜四周颇显冷清，不过小凶狐可不管这些，一心只想赶快下界赶快回来，就再不会有人嘲笑自己未成年。第一步是化形，一阵烟雾后，凶狐化身黑发黑眼的俊美少年，一旁狐族族长大吃一惊，这皮相不是昨天电视里那个啥啥《Slam Dunk》里叫流川枫的么？阿彩心道就算那角色性格和你十分相像，你也不能化作他呀，这不得乱套了么！可仪式进行中她又不能打扰，这可是会让长老走火入魔的。阿彩急得团团转，那边长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成年形态一经选定，永无更改。”俊美的凶狐点点头。“净化开始——”
净化仪式其实就是由妖力高强的长老们将幼妖的法力封印起来，并将其妖气浓缩成元真命体，藏于髓海（约在额头正中的位置），然后用妖界特有的甄别之石记录下每个元真命体所独有的气味，以保证幼妖下界后不会危害人间，妖界各族长老亦可通过甄别之石随时掌握其行踪。冗长的净化仪式结束后，凶狐飞身跃入妖镜。
阿彩这才能够开口，向长老说明情况后，长老亦大惊失色，这怎么行？作为真实生命存在的流川枫，怎么可以和一个纸上角色一模一样？如此人间必乱。可凶狐已经下界，这可如何是好？阿彩急忙召开狐族秘会，众人商量后，决定抹去人间有关《Slam Dunk》的一切事物。至此凶狐才得以真正安全地在人间历世。
再说这跃入妖镜的凶狐，只觉自己坠落万丈深渊，每下坠一丈，身形便缩小一分，直到缩至人类最原始的形态：胎儿。他顺利投身到一户流川姓的人家。父母为他起名为枫，至此，流川枫算是真正来到了人间。
流川渐渐长大，在这过程中学习人类的语言、行为和思维方式，骨子里他是不屑的，因为他发现人类很糟糕，总爱口是心非和自以为是。那么多谎言和言不由衷，这是作为凶狐的流川无法想象的。在妖界，也有十恶不赦的罪妖，他们杀戮万千，一身罪孽，被关入吴天塔永世不得超生，可他们从不说谎欺骗，从不虚伪逃避，是他们做的他们不会不承认，他们是最纯粹的恶。还有，妖族从不杀害同类，可人类却不，流川觉得人类太可怕，他们是他见过的唯一会有组织猎杀自己同类的生物。失去法力的流川，在复杂的人间小心翼翼地长大，他坚守着自己内心最本色的东西，虽然他仍然不明白下界修行的意义。
长到十六岁的流川，某一天在街角遇到了仙道彰。巧遇的那一刻，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必然地他们都震惊万分，在这个世上，这个再没有《Slam Dunk》的人间，怎么会还有另一个和自己一样原形来源于此的人？流川警惕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眼中渐渐露出杀机。仙道微微一笑：“找个地方聊聊吧。”
二人坐在星巴克昏暗的角落，流川的目光始终不离仙道，该死，没有法力看不出他的深浅。仙道抿一口咖啡，笑道：“我又不是逃逸人间的罪妖，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怪吓人的。”“……”“既然我是仙道彰，你肯定就是流川枫了。”流川一个白眼翻过去：“……白痴。”仙道挑眉，旋即笑眯眯道：“你还真跟流川枫一模一样，啊我是说，‘那个’流川枫，你明白的。”“你是怎么回事？”流川狠狠地说。仙道笑得愈发深邃：“就那么回事呗。为了不惹麻烦我本来想投身到非洲去，可若是非洲父母生出我这模样的小孩，会被吓死的。所以只能在亚洲了，提心吊胆长大，发现居然没人知道《Slam Dunk》，去年我爸工作调动，转了一圈，还是来到这里，也许……”说到这里，仙道向后靠去，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戏谑，“一切注定，就是为了遇到你。难道这就是所谓缘分？”流川狠狠瞪他一眼：“你怎么也选了这个？”仙道“嗯”一声回答：“就是那个爱到处跑的蓝尾高山雉呀，他和我族族长是至交，他从人间带了本《Slam Dunk》回来送给我族族长，我偷偷看了，发现那个仙道彰的性格简直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流川心中吃惊，居然是和自己一样的原因，这事太蹊跷了。仙道接着说：“我还以为是巧合，如今遇见你，恐怕这事另有玄机。”流川问：“你是哪个族的？”“雪狼。你呢？”“狐族。”“狐族？你就是那个万年来唯一的狐族皇族血统继承者？”难怪流川有名，要知道，妖界每个种族都有其皇族血统，这些妖是每个种族的中坚力量，担负着种族传承、发扬或毁灭的重任，而狐族已经万年没有皇族血统继承者了。整个妖界都知道，这一次下界修行的狐族只有一个，所以一听流川说自己是狐族，仙道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身份。突然仙道猛地倾身，直视流川：“雪狼族仙道彰，很荣幸见到你。”
于是，一狐一狼离开各自人间的家，搬到一起，毕竟他们才是同类，对方身上都有让自己感到舒心的气息，两妖同行，人间历世也变得惬意起来。他们因为《Slam Dunk》而对篮球产生好奇，而后尝试，最后爱上这项运动，于是两人相伴的日子，时常会有一对一这个活动。仙道酷爱吃鱼，流川常常说没见过你这么爱吃鱼的狼，仙道就说也没见过你这么不怕狼的狐狸啊！于是周末两人常去钓鱼，流川靠着仙道的肩膀呼呼大睡，仙道一边盯着鱼竿一边还要照顾到流川，别让他的头滑下去，往往即使鱼漂有动静也不能行动，十次有九次都是空手而归。可他还是喜欢这项活动，和流川一起安静地坐着，也是很美的事情。当然，每当钓鱼未果，他就会可怜兮兮地看着流川，流川就会黑着脸陪他到菜市场去买。
人间一世，对于寿命漫长的妖来说，何其短暂，所以他们只需要平安耐过，就可以顺利返回妖界。流川本来很急躁，他一向觉得历世修行很无聊，遇到仙道之后，方觉得这样也不错。和仙道一起，有共同语言，仙道是这世上自己唯一的同类，唯一的伴，每当想到这个，流川就会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一次他问仙道：“你觉得历世有意义么？”仙道笑得灿烂，说：“不知道。不过我们相遇挺有意义的。”“什么意义？”“证明狐狼可以和平共处呀。”流川龇牙咬过去，仙道大叫着跑开：“流川！你现在是人！”流川不理他，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仙道跌倒在地，又怕流川摔着，急忙稳稳抱住他的腰，一边惨叫一边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小狐狸，说：“本性难移，本性难移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十四岁的仙道，在一次车祸中险些丧命，酒后驾车的司机被绳之以法，仙道全身百分之三十三度烧伤，躺在ICU里昏迷不醒。流川做好消毒措施后走进去，便见床上那个人，一身的伤，绷带捆得乱七八糟，整个左脸都是瘀血，眼睛肿得看不见。流川皱眉，对一旁的大夫说：“他能醒么？”“我们已经尽力，剩下的要看他自己了。”“我是说现在。”“现在？什么意思？”大夫疑惑地看着他，突然张大眼睛，“你不会是说……”流川点点头。大夫低吼：“你疯了么！让烧伤这么严重的病人清醒过来，你知道他会承受多么大的痛苦么！”流川侧头，眨眨眼睛：“可以想象。”可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大夫脸色惨白，边后退边说：“疯子，你疯了！你没权利这么做，你不是他的直系亲属。”“直系亲属也没我亲。”流川眼神锐利，“这世上只有我有权对他做什么。弄醒他。”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已渗着凶狐的力量，大夫双腿都打软了，一边念叨着你疯了一边颤抖着将药物注射进去。
不一会儿仙道醒了，他先是急剧地皱眉，一声声呻吟从他喉咙里溢出来，流川握住他还算完好的右手，仙道艰难睁开眼，目光无奈又温柔：“流川，我很记仇的。”“随便你。”“我坚持不了多一会儿，长话短说。”流川眼神坚定：“你要是敢就这么回去，明天我就去自杀。”仙道愕然，旋即嘴角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非要和我一起么。自杀可是很丢脸的，你绝不会这么做。”流川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仙道想等自己有力气了，一定要狠狠把这个又拽又霸道的小狐狸揍一顿。恐怖的疼痛让他太阳穴都绷出青筋，可心里头却是腻腻的甜。流川脸上热的发烫，嘴上却说：“大夫，你就眼看着病人受折磨么？”一旁大夫满脸黑线地跑过来注射药物，仙道缓缓闭上眼睛。
六个月后，仙道活蹦乱跳地出院，之后他和流川都没有再遇到什么波折，他们相伴一生，顺利结束修行。死前仙道对流川说：“小狐狸，回去后咱们干什么呢？”流川满脸皱纹，眼神却依然锐利如刀：“一对一。”“不是吧，你难道还要把篮球带回去？”“白痴。斗法。”“老天，一辈子你都学不会什么叫情趣。受不了。想我风流雪狼族几百年，偏偏遇到你这么个……”“闭嘴，专心点。”仙道哭笑不得，居然有人教训别人专心去死？“流川，你真乃奇妖。”说完这话，仙道盍然而逝。流川随即亦停止了呼吸。
返回妖界后，流川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长老更是喜极而泣：“祖先保佑，我狐族终于又有了一位皇族！”阿彩笑着说：“小枫，自此你就是狐族族长了。”流川道：“不干。”开玩笑，这劳什子麻烦东西谁要做？他还要找仙道一对一呢！阿彩铁扇反射性挥出：“这是你的责任！”流川已不是当日幼狐，整个狐族谁也不能奈何他，他轻巧闪过铁扇，一跃腾空，转眼便消失在远方，只留身后阿彩惨叫：“流川枫——你给我回来！啊啊啊啊啊我的电视剧我的小说我的美男子们——”
代职族长三千年的阿彩同志，以为终于可以放下重担，逍遥快活去了，谁曾想狐算不如天算，在流川跑得无影无踪后，她只好继续在这个苦差事上干下去。
流川去哪儿了呢？大家也许流川式地说：“白痴，他当然是去找仙道了！”错，他没有。他本来是的，可在路上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自打他得知人间为何再无人知晓《Slam Dunk》之后，他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井上雄彦一开始就没有创作出这部作品……毕竟，人类的意识和记忆都是这么脆弱。如果，他是说如果，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和仙道都将不存在了？不，不是他和仙道，作为凶狐的自己和作为雪狼的仙道自然是不死不灭的，可流川枫和仙道彰呢？他们也会下界修行，可他们将不会以这两个身份，他们将不会在历世中相伴一生，他们……也许将不会相遇。想到这里，流川只觉肝胆俱裂，心里冰凉冰凉的。他心想我既然一日是流川枫，他便一日是仙道彰，我不允许任何危险因素存在。于是，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昆仑山脉连绵起伏，峰峦叠嶂，林深古幽，景色秀丽，每逢春夏之交，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煞是迤逦。这里位于天庭脚下，乃五界交通之所在。流川日夜行进，穿梭于突兀嶙峋的冰丘和变幻莫测的冰锥之间。终于，越过昆仑巅峰——青峰，来到瑶池。
山有青峰，水有瑶池，五界交通，法镇乾坤。瑶池之水，澄澈无色，玉虚峰、玉珠峰矗立两侧，经年银装素裹，峰顶高耸连天，山体冻封雪裹，山腰白云缭绕。围绕瑶池四周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冰层下有永不枯竭的涓涓潜流，水流汇聚，便是瑶池。这里是西王母的行宫，天下至美之所在。
流川无心欣赏美景，一路疾行来到瑶门前，守门天将上前阻拦，流川站定，道：“我欲借昆仑镜一用，请两位前去禀告王母。”“娘娘前往天庭赴宴，不在行宫。”“那请两位放我进去，借用昆仑镜之后，我自向王母请罪。”二天将不予理会，目光轻蔑。流川耐住性子，道：“我只借用，还望通融。”
“大胆妖孽，昆仑镜乃天界至宝，岂容汝等觊觎？还不速速离去！”几番对话，流川算是被惹毛了，凶狐本是妖界尊贵，何时受过如此轻侮？他上前一步，道：“我今天一定要借用。”二天将宝剑一挥，怒斥：“放你离去你竟不肯，休怪我等不留情面！今日便收了你这妖孽，以护娘娘尊贵！”说罢朝流川刺来。流川毫不惧怕，迎击上前，瞬时缠斗在一起。那天将毕竟法力高深，即便强如流川，以一敌二亦难以招架。两百招后，他已一身狼狈，一个天将砍来，他勉强躲过，却被另一天将挥掌击中胸口，流川的身体被震飞，落在十几米外的地上，哇一口血喷出来，萎顿于地。天将欲上前，另一人拦住，道：“妖孽，小惩以戒，还不速速离去！”流川怒目而视，体内气血翻滚，天界之气于妖体本就大损，在天界地盘和天将拼斗，实乃自不量力。可凶狐偏是一旦认定，不死不休的性子，如今更是被打出了血气，怎会离去？
流川一把抹去满嘴鲜血，一把扯开胸前衣衫，用自己的血在胸口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天将见状，惊道：“不好！这妖孽要舍弃肉身！”二天将如临大敌，要知道，妖族一旦舍弃肉身，法力便会增加一倍，只是妖族化形不易，极少有妖会这样做，谁曾想眼前就让他们给遇上一个不要命的！转眼俊美少年不见踪影，天地银白之间，只剩一狐，通体赤红，如火如血，漆黑的眼睛锋利如刀，尖牙怒龇，周身腾起混沌妖气。流川奋力蹬地朝二天将扑去，二天将不敢硬挡，急忙侧身闪过，本以为这妖孽一击不成必有后招，怎料那火红身影一刻未停，竟是越过二人直直闯入瑶门。“这妖孽太狡猾了！”“你去追捕，我上天庭禀告娘娘！”
流川越入瑶门，一刻不停向东奔去，转眼来到一天梯脚下，他疾速奔上天梯，来到顶端五色祭坛前，只见偌大玉板中央，一高三米宽两米有余的铜镜悬空静立。这，便是可以穿梭时空的上古神器，昆仑镜。
流川未作停留，用尽全力朝昆仑镜撞去，昆仑镜镜面以凶狐身体为中心，泛起涟漪，流川穿越镜面来到镜身里面，迎接他的是五彩斑斓、交缠错杂的隧道，这隧道数以亿计，难以辨别，流川一下愣住，此时镜面外天将追至，伴随一声长啸，强大剑气破空而来，流川反身怒吼，全身妖气集结化形，迎敌而去，妖气与剑气刚巧在昆仑镜镜面处碰撞。在天将目瞪口呆中，昆仑镜碎了。
流川在镜中毫发无伤，只是镜面龟裂，他被封闭在这个由斑斓隧道组成的空间里，他知道如果不想到办法，他将永远被困在这里。他懊恼地踱来踱去，心道我不过是要回到人间1967年的日本九州鹿儿岛县，有这么难么？此时空间中传出巨大的齿轮运转的声音，流川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引，朝其中一条隧道移去，原来昆仑镜的使用方法就是心中默念想要到达的时间地点。流川顺应这股力量，穿越长长隧道，隧道尽头，便是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1967年1月12日的日本九州鹿儿岛县SR综合医院妇产科，一男子焦急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流川抬头看看，这男子和那时电视上所见之人有六分相像，想必是他了。回到过去的流川，连妖体也失去，只保留三魂六魄，以灵体存在于世。他坐到那男子身旁，尽管他看不到他。
过了一会儿，门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大夫走出来，摘下口罩，那男子急忙迎上前：“大夫？”“恭喜你，母子平安。”男子欢呼一声跳起来，流川看他一眼，转身穿过门廊，来到婴儿面前，这么小……真丑。流川在虚空中撇撇嘴，旋即潜入婴儿的髓海，将这些意识印上去：“这个是流川枫，这个是仙道彰，他笑得很白痴。还有，这个樱木花道，红头白痴一个，超级自大。三井寿，”流川努力回忆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情节片段，“嗯，他挨过揍。”“还有，这个是阿彩，”流川顿住，他努力想，却想不起来阿彩全名叫什么，阿彩阿彩，他从来就只听别人这么叫她，她是他的姐姐，可她肯定不是跟他一样姓流川，算了，跳过，“她最暴力，老爱用扇子打人。”流川把自己记得的都印在小婴儿的意识里。突然他愣住：竟然是我……之后种种，原来皆因于此，孰因孰果，已是难以分辨。
完事后，流川转身方要离去，突然想到：据说要到90年才会有《Slam Dunk》，二十三年时间，谁知他会否有所灾祸？仙道都会出车祸，何况是他？不行，我要护他周详，才能回去。如此决定后，流川便以灵体在人间呆了下来。他亲眼看着那个男孩从牙牙学语到健步如飞，少年渐渐长大，这期间流川为他挡去许多祸难，并时不时潜入他的梦中，反复强调：“这个是流川枫，这个是仙道彰。还有，这个樱木花道，这个是三井寿……”
二十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在这期间，竟没有一个妖族或天将找到自己，流川觉得很幸运，他是做好随时被抓回去的准备的。1990年，井上雄彦成功推出漫画集《灌篮高手》，流川欣慰地返回妖界，等待他的，当然是天庭的审判。
天庭之上，众仙森严而立，流川恢复凶狐之体，被缚于殿上。
负责审判的天官怒道：“妖孽，你可知罪？”流川闭口不言，天官更怒：“居然胆敢藐视天庭？！”一旁阿彩急得直瞪他：臭小孩，都什么时候了还倔！其实流川不是藐视天庭，而是压根不觉得自己哪儿错了。天官转身，跪呈玉帝：“陛下，此妖罪孽深重，至此仍是不知悔改，实在可恶，臣以为，当判八十一天雷。”众仙皆惊，九九八十一天雷，一道一轮回，这八十一雷下去，必是要形神俱灭的。太白金星上前一步，道：“陛下，天界多年未有这么重的刑罚。况且两日前方才审讯过那雪狼，如今若是再重刑凶狐，怕是有失天妖两界和睦。”天官反驳道：“太白老人此言差矣，这妖孽毁去昆仑镜，就是再重的刑罚也不为过。”“这……”
“陛下！”阿彩扑倒在地，一双美目隐隐含泪，“我狐族已万年没有皇族，还望陛下仁慈。”“姐姐！”流川大声道，“不要求他！”阿彩回头瞪他，转身又哀道：“陛下，单凭我弟一妖之能，怎可能就将昆仑镜打碎？还望陛下明鉴。”玉帝听及此，道：“瑶门天将何在？”“臣在！”那日与流川缠斗的天将出列，玉帝问：“昆仑镜是怎么碎的？”那天将沉默一会儿，看了看被缚于殿仍目光坦荡的凶狐，咬牙道：“昆仑镜之事，不能全怪他，我亦有责任。”遂将当日情形如实阐明，玉帝点点头，道：“凶狐，昆仑镜之事，事出有因，不全是你的责任，可它毕竟因你而毁，且你不该擅闯王母行宫。念你狐族人丁单薄，判你入吴天塔一万年，你可服气？”流川乌黑的眼睛盯着他，未置一词。玉帝也不予理会，道：“李天王，交给你了。”
一旁队列中，托塔天王应召走出，左掌上一乌铁小塔赫然挺立，这便是令五界上下闻风丧胆的神器，吴天塔，此塔拥有浩大无穷之力，能降一切生灵。托塔天王在流川面前站定，面无表情，语声威严：“罪妖凶狐，入塔万年。请吧。”一旁太白抚须感叹：“又一个万年，妖界近日颇多事端哪。”流川听闻，心中狐疑，而后回想起方才也是这老头，说两日前审讯过……雪狼？！流川心中不安，冲着太白大声说：“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什么雪狼？什么又一个万年？！”太白一愣，而后答道：“你竟不知？两日前你妖界一雪狼因击毁甄别之石，亦被判入塔万年。”流川心中剧震，甄别之石……甄别之石！难怪人间二十余载，无人来寻，仙道……仙道……你竟然……仙道！昏愕间吴天塔突突胀大，最终将流川吞没。
吴天塔内漆黑一片，四处是凄厉惨叫声，声声催人心肝。流川蜷缩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有些烦躁，他不明白这些妖魔鬼或是什么的有什么可叫唤？不就一万年么，再说，叫给谁听？他却不知吴天塔内，五指难见，极致的黑暗，极致的孤独，会一点点吞噬掉任何生灵的意志。有些罪犯，要在这里呆的日子何止万年？有些被判终生监禁，此时他们引以为傲的漫长生命，便成了他们漫长的痛苦。
流川在黑暗中静静蜷缩，回想和仙道认识后的一切，他们在人间的那段日子，没有力量，何其渺小和脆弱，可那时候的他们过得简单充实，竟比身在妖界更加美好。他想到仙道也在这黑暗的某一处，就忍不住骂出声来：“臭仙道！”
“流川，你又骂我。”
流川腾地坐起来，支起耳朵四处寻找。
“呵呵，难道我进吴天塔，也是为了遇到你？孽缘，孽缘哪！”
流川再也忍不住：“白痴！谁叫你那么白痴！”
“哎，没准就是因为在人间的时候老被你骂，我真变白痴了。”
流川怒气腾腾：“你在哪儿？”
“嗯……我想我是给关你隔壁了。”
吴天塔内每个罪犯都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在这空间内，再无他人，每个空间平行而置，没有交集。流川和仙道，竟是刚巧被关在相邻的两个空间之内。
流川恨得牙痒痒却无法亲手揍他一顿，心中愈发恼怒，于是一个劲地骂着白痴白痴。他是真的怒极，怒仙道没事儿干嘛去击毁甄别之石，难道别人追来，自己还会怕不成？仙道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口气：“小狐狸，你能想到的，难道我不能么？那日我去到瑶门，无人看守，我正奇怪，就见里面戒备森严，我一打听，好家伙，你竟然把昆仑镜都打碎了。我到底是晚了一步，只好回到妖界，他们已经着手追捕你，我自然先一步毁了甄别之石。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是没事干撑的，就想给天界找点麻烦。”仙道说到后来，完全是一副就这样了你能怎么着的口气，气得流川扑哧笑出声来。“……白痴。”“歇会儿吧，一万年呢，有的是时间让你骂。”
混沌黑暗中，一狐一狼的万年刑期方才开始，可他们并不孤独，因为虚空彼岸，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