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小龙茉莉,收录日期:2006-03-29,1066次阅读

18岁的夏天,仙道终于鼓起勇气向流川告白。
  “流川……枫,我爱着你呢,整整一年了,一直爱着。”
  流川没说话,定定看着远处起伏跌宕的海潮。
  “整整一年了,除了一对一,难道……我们不能有点别的么?”
  流川扭头,看着他。看着。眼里找不到温度。
  “为什么?”神伤,绝望。
  幽幽清冷的声音:“篮球,只有篮球。”
  第二天,流川飞往美国,那个,他梦想的国度。而仙道,留在神奈川,这个,他心碎的故乡。
  20岁的冬天,流川回来了。回到这个他不能忘怀的牵挂的地方。
  我回来了,仙道,这一次,我会正视自己的心。
  20岁的冬天,流川向仙道告白:“我爱你。”
  仙道依旧是两年前的笑容,慵懒的,散幻的,迷人的笑。
  “我回来了。”幽幽清冷的声音,眼里却有了最温暖的热度。
  “跟我走。”仙道执起流川的手,冰凉的触感,和两年前一样,只是,人世已非。

  眼前,一个漂亮得不输给流川的男孩,蜜色的头发,和仙道一样迷人温柔的笑容。仙道揽着他的腰。
  “还认得吧?翔阳的队长。”仙道笑得古怪,流川不懂,感觉从没和他离得这么远过。
  流川直直地看着他们,眼神依旧清澄透明。

  “呵,彰啊,我看他果然忘了呢。真不愧是流川啊。你好,我是藤真,藤真健司。”
  友好的伸出手,笑得花般灿烂。流川无言。
  “我的恋人。”仙道咧咧嘴。
  “哦。”流川轻轻点头。转身就走。仙道在后方静静注视他的背影,依旧纤细,依旧苍白,揽着藤真腰的手不自觉地紧了。
  突然,流川回头,凛冽的执著的点着火的眸子;“我爱你,仙道,所以我——会等。”
  说完就走,掉头就走,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仙道找不到机会回味,流川消失在他的视野。藤真看着他,也看着他,笑了。

  之后的六年,仙道,藤真,流川,彼此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流川打日本联盟,仙道和藤真合伙做生意,日子很平淡。仙道藤真一直没有换过恋人,而流川,就那么一直默默地等。
  有一次,藤真很认真很认真的对仙道说:“不愧是……流川啊……”
  仙道就笑了,摸摸他的头:“说什么呢。”
  然后藤真也笑,两个人一同滚到床上。

  仙道很怕见到流川,怕见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凛冽的苍茫的深邃的眼,能看透一切似的,在他面前,总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别扭。仙道是自我保护的,所以他躲,而流川,就那么一直,一直,默默地,等。
  终于有一天,仙道忍无可忍,冲进流川的家,抓过他的领子,嘶哑的喊:“你到底要怎样?!”
  流川无语,依旧是那对仙道怕着的眼。
  “已经过去了!!你明不明白?!到底要怎样啊!!”
  仙道不断摇头,全身颤抖。
  流川轻轻怕打他的背,幽幽清冷的声音:“仙道,我爱你,所以,我——会等。”
  “你为什么……那么执著,对篮球是这样,对我也是……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无法呼吸,你在这里,我——会死。”
  “我会赔你。”
  流川用的是“赔”,而仙道,理所应当,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他说的是“我会‘陪’你”。所以他怎么也不理解,流川为何如此执著地——等。

  当夜仙道醉酒,藤真把他从酒吧里拖回家时,仙道紧紧搂着他,像要把他整个揉碎。
  鼻腔里充斥着难闻的酒精,耳畔传来仙道痛苦的呻吟:“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什么?彰?哪里不舒服?彰?”
  “我对你……你为何……要在失去后才懂……”
  “彰?”
  “你这样……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好狡猾……我……走投无路了……”
  “……”
  “……枫……”
  藤真吃力的拖着仙道,向那个他们同居七年的公寓,那个,曾几何时,幸福的他和似乎幸福的仙道的,家。
  蜜色的头发粘满汗水,眼里,也盈满……汗水。

  26岁春天到29岁的秋天,仙道,藤真,流川,依旧维持着那摇摇欲坠脆弱的不可理喻的平衡。
  他们固执,他们任性,他们……无可奈何。

  29岁的冬天,特别冷,藤真病了,似乎很严重。疲倦的依旧灿烂的温柔的笑,美丽的,仙道迷恋的,从流川身上想象不到的笑。
  化验结果很明确,白血病。
  仙道痛苦,为自己又要失去了。
  所以他又一次醉酒,又一次,冲——进流川的家。
  流川依旧沉默,仙道呜呜噎噎地啜泣,对着那让他深深陷落让他迷惑让他害怕的——凛冽的苍茫的深邃的——流川的眼。
  良久,晨曦,仙道酒醒,然后听到流川幽幽清冷格外清晰的声音:“我来试试。”

  化验结果依旧很明确,完全吻合。流川和藤真,可以进行骨髓移植。
  仙道想说什么,张口,却发觉很干涩,脑子空荡荡的,混混沌沌。流川就看他。
  还是怕的,那对清澄透明的眸。所以沉默。
  两个星期后,手术很成功,藤真病愈。

  医院门口,仙道拉住流川:“为什么……”
  扭头,对视。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我们之间已经……”
  “……”
  “为什么还要如此?你……别再逼我啊……”
  痛苦,挣扎,无奈。
  “我不会的。”温柔的眼神,仙道仿佛看到天使的微笑荡在流川眼里,“仙道,我爱你,所以,我——会等。”
  一用劲,一撒手,一转身,一怔然。
  仙道再次默默猪是熟悉的背影,十一年前在海边绝然而去的,在机场渐渐远去的,九年前的冬天里在街头静静消失的,纤细苍白的,背影。
  还有什么可说,无语。

  30岁的春天,很冷,藤真又病了,依旧似乎很严重。这次他也在笑,只是多了份仙道不懂的哀伤。
  化验结果很明确,艾滋病。
  仙道不能接受,拍打医生的桌子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他没有别的男人,怎会染上?
  医生平静地说:“这病并不是只有一种传染途径的,比如输血,比如感染,比如……”
  “比如骨髓移植?”
  “是的,都有可能的,不一定是那种方式。你不要这么激动,及早治疗的话没什么可怕的。”
  比如骨髓移植?骨髓移植?骨髓——流川?
  仙道一下子傻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心脏的跳动如擂鼓。
  强烈的只有一个声音:流川流川流川——!

  “为什么?”
  仙道你怎么了?这么狼狈?你淋雨了?好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跑到我家,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很喜欢问为什么。只是前几次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次你又怎么了?我不明白啊!
  “不说话么?!”
  我根本不明白说什么呀!
  “流川!流——川——枫——!你到底想怎样?!十一年前你带走了我第一次真爱九年前你无声无息闯入我的生活之后的这么多这么多年纠缠不清!你——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仙……?”
  “既然当年你走的那么绝情,为何还要回来?!一次又一次扰乱我平静的心湖,打破我平凡的生活!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刚刚可以少想你一点的……”
  “仙道?”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已经……已经……无药可救了……你是毒品!我再怎么努力还是戒不了!忘不了你我努力试图平静地生活你却这样——!”
  你说什么?仙道?你……忘不了我……?
  按耐着心头的狂喜,流川想说我也是的,忘不了就不要忘啊:“仙道你听我说,我们……”
  “我不要听!!”
  “我再也不要听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你整个人都是毒品!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声音你的身影你的你的一切——都是毒品!!”
  “?!”
  “我不喜欢这样……所有的……都被你掌握!我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源于你!”
  “这样……不好么?仙道,我……”
  “不要!不要再说爱我!!这种爱……太沉重了……压得我透不过气……”
  “我们彼此相爱,为何你如此固执?”
  “胡说!我们哪有彼此相爱?!我对你的爱早在十一年前……在那个海边那个机场对着你的背影……已经……你……走得那么急,那么无可挽回……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仙道开始流泪,抓着流川肩膀的手改成死死搂着他,流川整个人被埋在仙道怀里,仙道哭得像个孩子。
  “好不容易……健司他……是无辜的啊!我们之间的纠缠,不用拿他来陪葬!”

  我知道,仙道我知道,你的心,那个时候,一定被我伤得很严重,很疼吧……所以,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跑掉了!
  “在美国的两年,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里有个缺口,”流川抬手环住仙道,任他把自己抱得生疼,“突然去了海边,才发觉,原来……少了你,没有你的生活,是这么乏味。”

  “健司他很善良……我对你……他总是很温柔……我不能伤害他!”
  咦?为什么你一直提他?难道……
  “仙道,你……爱上他了?”绝望地问。
  “爱上?我……不知道……”仙道声音恍惚,“可是,我不能伤害他!流川,你不能这么自私。我前辈子这辈子欠你的不能拿他当抵偿!”
  什么抵偿?还有刚才你说什么陪葬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仙道,你什么意思啊……
  平生第一次,流川开始埋怨自己不强的理解能力,怎么仙道说的,他都不明白?

  仙道狠狠地呢喃,不知是怪流川还是怪自己:“得了那种病,你居然……你怎么能够这样!”
  什么病啊?谁生病了?流川茫然地看着仙道。
  突然,仙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抬起头,拉开与流川之间的距离:“是在美国染上的对不对?”
  ?
  仙道开始笑,大笑,笑到眼泪流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仙道!”
  “我就说嘛,你怎会这么好心,”仙道盯着流川,眼里是不熟悉的情感,哀伤的绝望的愤怒的无奈的,“——是在报复我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等着么?终于,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啊。”
  “仙道!!”你到底再说什么?
  “那么,我请你听清楚,流川枫,我们已经结束了,十一年前,那个夏天!那个海边,已经结束了!我绝不会伤害藤真!”
  “你——”流川想问,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仙道打断,而且,接下来仙道的话,结束了流川躁动不安的心。
  “枫呵……”这是仙道第一次叫流川的名字,看着流川的眼睛里也闪动起深深的绝望,“我不想……不想……恨你……所以,能不能请你……在我的生活中……消失。”
  “拜托了……”

  仙道流川相视而立,久久,凝望,面前是曾经的现在的以后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彼此,呼吸,心跳,情感,缠绕在脉搏生命灵魂周围的羁绊,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流川。
  “仙道,我爱你,所以我——”会等。后面那句流川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仙道不会明白,他们无奈,两难。不如散去。
  仙道看着流川,这个苍白纤细冷漠澄清的曾经的少年,他的年少轻狂,以及,一生的债。突然觉得,有什么被忽略了:“流川……”
  “请你离开。”流川平静地说。
  “……”

  仙道走了,回到医院,照顾藤真,无微不至。
  流川,在那之后的清晨,彻底的,干净的,从仙道生活里……消失了。只为仙道一句话,他就真的……淡出。
  因为知道,若他希望,有何不可。
  因为知道,若他希望,有何不可。
  因为知道。

  32岁的夏天,真相大白。
  藤真的病,是由那种途径染上的,那种——仙道认为绝不可能的途径。不是输血,不是感染,不是……骨髓移植。

  “为什么背叛我?!”仙道痛苦地看着藤真。
  藤真在笑,依旧美丽苍白即使病重也丝毫不减迷人温柔地笑着:“仙道,在你指责我背叛之前,是否应该检讨一下自己?请你看清楚心底的人究竟是谁!”
  “藤真?”
  “潜意识里你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藤真温柔的抚摸他的脸,“聪明如你,怎会不知?知你如我,怎能不觉?”
  “健司……”仙道闭上眼睛,轻轻摩擦藤真的手掌,“我们这是……怎么了?”
  “不用疑惑。”藤真声音坚定,“我们只是……迷失了自己,只不过,我比你早一步发现罢了。”

  “迷失了……自己?”
  “对,就是这样而已。”
  “迷失了……”仙道张开眼睛看着藤真,渐渐地,一个影子叠上来,盖住那蜜色的短发花样的脸,仙道眼前浮现的,是那对凛冽的苍茫的深邃的眼。
  豁然顿悟,原来,幸福曾经离自己这么近。
  藤真笑了,这次是真诚喜悦的,眼里充满祝福:“去吧,去找他。然后,这一次,请把握住自己的心。”
  “找他?谈何容易……”终于看清了自己,仙道笑得无奈,“我对他说那番决裂的话后,他就真的消失了,茫茫人海,我何处寻他?”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肯,一定找得到。”藤真紧紧按住仙道的肩膀,朗声说:“流川君——在等着你啊,十二年了,他一直在等你啊。”
  猛地惊醒,那句“仙道,我爱你,所以我——会等”响彻云霄。
  是啊,流川……枫,一直那么执著,那么坚定,等着。
  做了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仙道终于释怀,笑得坦然,终于恢复了那种慵懒的,散幻的,迷人的笑。
  “那你呢?”
  “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这两年病情一直很稳定,况且,有人会照顾我。”
  “是……那个人么?”仙道惊讶地问。
  “嗯。”藤真幸福地笑着,“我和他啊,还真的是同‘病’相连呢~不过不重要了,我们彼此相爱,这样就够了。就算明天死去,我也很幸福。”
  看着藤真光彩的脸,仙道由衷替他高兴:“祝你们早日——”
  “行啦,不用说了,我明白。”藤真点点头,“你也要啊,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可别再辜负他了。”
  “这一次,决不会!”
  枫,我们彼此错过了两次,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仙道踏上寻找流川的旅途,没想到,仅仅因为当年自己一句话,流川他,真的“消失”了,杳无音讯,无影无踪。
  仙道找遍天南地北,没有那熟悉的冷漠。

  35岁的冬天,终于,应了藤真的话:精诚所至。
  迎接仙道的,是一座清冷的庄园。坐落在山腰上,遗世而独立,很符合流川的性格。仙道看着眼前的建筑,回忆他的点点滴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流川能如此执著地等他这么多年,不过,也正因为这份执著,使他有机会认清自己。
  枫,你一直等的,是不是就是我能看清自己呢?放心,我已经找到真心了,这一次,即使你不原谅,我也不会放手,换我来等你……
  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妇女。花白着头发,长得很像他。仙道激动得不知所措。

  “请问……”
  “你终于来了。”女人平静地看着仙道,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
  “怎么?您……认识我么?”
  “你是仙道君吧。”
  “您……”
  “他拿着你的照片,从不离身。”
  “您说的莫非是……?!”枫你还爱着我么?狂喜充满仙道体内每一个细胞。
  “小枫那孩子,倔强的难以理喻。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像极了,任性又顽固。一旦认定了就绝不更改……”女人说着,语气开始颤抖。
  仙道心里有一圈东西在不断扩大,开始呼吸困难:“伯母,没错,我是仙道彰。请让我见见枫,我知道是我不对,这么多年让他受苦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小枫呵……一直在等一个人,我劝他,他根本听不进去,有了病也不去治,我哭死了他也不理。这个傻孩子……真是……傻得稀里糊涂……”
  女人开始流泪,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下下刺痛仙道的心,那个,好不容易认清了的心。
  “伯母……拜托你让我见见他,我……我……”
  “你要见他么?”女人空洞地看着仙道,咬着唇,落着泪,从牙逢里挤出一句话,“恐怕,要等很久啊……”
  !?!!!

  “他终于解脱了,在上面,很安静。或许,他比较喜欢在那里等人吧……”女人抬头,凝视那无边无尽湛蓝湛蓝的天,仿佛,一抬眼,天堂——就在哪里。
  仙道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他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
  “一年前,艾滋病,医生说,是因为骨髓移植感染上的。我想也是,他那么洁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染了,原来,做好事也是有报应的呵……”女人笑,看不出嘲讽还是悲痛。
  反正,仙道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的神经,他的中枢,全麻了。

  女人回屋,不久拿出一个黑色的本子,厚厚的,交给仙道:“这是他留下的,你拿去吧。它不属于我。”
  仙道打开,里面一页页写着的都是他们的事。买鱼杆,赛跑,一对一,告白,离别,回来,拒绝,全都仔仔细细地记着。
  里面篇幅最长的,当然是那漫长的等待。

  最后一页,最短,只有寥寥几句,仙道看了,哭了:

  仙道,曾经,我让你等了一年,那么,就用我剩下的一生来偿还。欠你的,我会赔你。等了你14年,只是不知,我这一生还能有几个14年?

  终于明白,流川那执著的等,终于明白,那句曾经误会了的“我会‘陪’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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