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钓鱼行动】大教授的小日子 4-6（含番外）
作者： 哥本哈根SR，收录日期：2011-05-08，1466次阅读
第四章
接连四天的国际会议，作为主办方负责人并且是主讲人之一的流川忙得焦头烂额，仙道不舍他劳累，强忍着想要亲近的欲望。
反倒是流川主动一些，第二天晚上睡前爬到正倚在床头看书的仙道身上，强抽掉他手上的书，从额头一路亲吻至脖颈，再欲向下时被仙道抬手阻止，“你这几天很累，过两天吧。”
有些不满仙道的打断，撇了撇嘴，从仙道身上下来，躺到了旁边。仙道关上床头的灯，也躺了下来，转身搂住流川，亲了亲他的鼻头，“晚安，枫。”
流川已经快要进入梦乡，皱了皱眉，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白天流川去开会，仙道一个人在家里，收拾收拾屋子，帮流川检查一下论文和PPT的语法错误或是看看自己领域的新进展。每天准备好午饭、晚饭等流川回家时，仙道觉得自己有点像家庭主妇，然后自嘲地笑笑，想着偶尔这样也不错。
第四天的晚上，二人吃过晚饭，洗过澡后早早上床，却发现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始。第一次在长久的分离再相见后，没有迫不及待地发泄对彼此身体的渴望与思念，三天的缓冲，使得当一切落定时，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感受着彼此，安安静静，没有进一步发展。思念沉淀后的温情在二人周身细细流淌。流川躺在仙道腿上，闭着眼睛，感受着仙道的手拨开额前的刘海，在面庞上一遍遍描摹。
“嘿，枫，这算不算是进入老夫老妻阶段的标志呢？”
“你是老妻？”流川睁开眼，带着一丝促狭看着仙道。
“唉，无所谓，我不占嘴上便宜。”仙道笑笑，俯身吻上流川的额头、面颊、嘴唇。并不激烈的吻，不似热恋期要燃尽你我的火焰，只有甜蜜在舌尖传递。
当两人的呼吸都开始不畅时，仙道翻身将流川压在身下，“我只用行动表示。”
“少罗嗦。”流川双手扣在仙道脑后，进一步加深这个吻。
长夜漫漫，未来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当不再分离的生活已经可以看到时，谁都不再急于宣泄，只需慢慢品尝拥有彼此的幸福。交缠过后，相互依偎的灵魂不再疲累，在共同的梦中，等待着新一天的阳光洒落。
第五章
时隔一年，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宾馆门口的迎宾小姐用亲切的语言问候着你好，从未有过的浓烈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每年暑假都会回国，为的是完成客座教授的职责，正如“客座”这一名称所显示的，每一次的回国与每一次自己到各地的交流合作无甚不同，热情的接待以及讲台下陌生的面孔和殷切的眼神，都一样。但这次，当做出了回国的决定后，即使真正回国也要在两三年后，家的感觉却在走出机场的那一刻立即扑面而来。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给藤真电话报个平安，看着早就倒在床上会周公的流川，困意也忍不住袭来。给流川掖了掖被角，仙道自己也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陷入梦乡的前一刻，仙道脑中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晚上六点和藤真吃饭，好像应该定闹钟……
当手机铃声响起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仙道迷迷糊糊，伸手越过身旁的流川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拿手机。流川对于睡觉被打扰，明显十分不满，抬手推横在身上的胳膊，嘴里咕囔了一句。由于流川的阻挠，手机拿的比较吃力，当仙道几乎要趴在流川身上拿起手机时，也差不多清醒了，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妖孽”二字，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呃，藤真啊。”
“二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那边的声音幽幽响起，听起来很平静，却冷得仙道一身鸡皮疙瘩。
“对不住，睡过了，你知道的，时差，时差，呵呵。”仙道一边给那边陪着不是，一手晃着身边的人。
“半小时。”扔下三个字，那边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仙道额前一滴冷汗，赶忙开始哄旁边这位被吵醒的大神。
“枫，到点吃饭了，藤真等我们呢。”说吧，凑上前亲了额头一下。
流川的眼神渐渐清明，意识到怎么一回事后，因被吵醒而习惯性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乖乖的起床、洗脸、穿外套，一声不吭。仙道知道这还是没醒透彻呢，也不去惹他，只等一切收拾停当，就拽着他打车到了目的地。长舒一口气，推开餐厅的门时，看到一脸笑意独自坐在那儿的藤真，手忍不住抖了抖。
“没出息。”流川低声骂了一句，顾自走到藤真对面坐下。
仙道在流川身旁坐下，趁藤真还没开口，抢先说，“这顿我请了。”
“罢了，你们好歹是客人，而且我可是许久没见流川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得请客啊。况且，有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藤真笑着说道，挥手招呼过来一个服务生。
“一份海鲜刺身，一碗野山菌乌冬，一组寿司，一份猪排定食。”仙道点完，把菜单递给斜对面的藤真。
“海鲜时蔬饭。”藤真一边将菜单递回服务生手中，一边朝流川扬了扬下巴，说，“一瓶清酒？”
“一杯柠檬茶。”流川的声音冷冷地想起。
“呵呵，还是滴酒不沾哪。”藤真笑了笑，回头对服务生说，“一瓶清酒加一杯柠檬茶。”
“也不是不喝，只不过喝了立马就会周公去了。你要是还想和他谈正事儿，就该谢天谢地，他今天不想喝。”仙道伸手拦过流川，丝毫不顾忌射过来的冷光。“话说三井怎么还没到？就这么做主人的？”
“人家有课，你以为是你们两个大闲人。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哎呦，还‘人家’，流川，你摸摸，我胳膊上的疙瘩都起来了。”
流川打开仙道伸过来的胳膊，倒是没吭声，倚在座椅靠背上，一副看戏的神情。
“你以为现在天下大同啊。三井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八卦也得有点水准。”
仙道撇撇嘴，捅捅流川，“你有没有闻到点儿什么味道？”
流川端起面前的柠檬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扔下一个字，“酸。”说罢，开始低头扒饭。
藤真有点儿头疼，没想到流川今儿个心情这么好，居然和仙道一起调侃起自己来了。
“你那罪还没抵呢，又想再加一条？”
“敢问何罪？”
“受不教，攻之过。”藤真慢悠悠吐出六个字，余音还没散，对面扒饭的人抬起头，“领罪。”
仙道无奈的摊摊手，“夫有罪，妇相随了。”
“仙道，你还真是没出息啊。”藤真小啜了一口酒，笑着说，“谈正事儿吧，你们怎么打算的？”
“先听听你的意见呗，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你好像很反对啊，说说理由吧。”
“一会儿三井来了，你大概就知道了。总之，国内学术界和美国不一样，有很多东西说不清楚，你们可能一时适应不了。”藤真又喝了一口，没等到仙道开口，继续说，“不过我后来又想过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而且也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有你回来帮忙，兴许三井那边的事儿进展的还会更顺利些。”
“那物院呢？”仙道问。
“我就知道流川肯定放在第一位，不过你放心，物院的情况好多了。你也知道的，物理近年来并没有经历太大的变故和改革，流川所在的方向又是最基础的老学科，不会有什么动摇。”
“那……”仙道刚开口，就被流川打断。
“我没问题。”简单而又坚定的话瞬间就让仙道安心了。总以为流川不善人事，会因此遇到些麻烦和阻碍，却没意识到，正因为他的不善交际，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不会丝毫影响他坚定的步伐。
“哎，各位，我来啦。”爽朗的声音传过来。藤真挥了挥手，仙道转身笑着看三井走到对面坐下。
三井探过身揉了揉流川的头发，说，“臭小子，学长来了也不欢迎一下。”说罢，朝走过来的服务生说，“牛肉饭，一扎啤酒。”
“院长大人真是辛苦啊，上课到这个时间。”仙道举了举酒杯，抬手干了。
“爽快！”三井端起大杯啤酒，扬首喝去了一半，又朝还在为刚才的揉头发行为不满的流川举了举杯，挑衅道，“还是小孩子啊？”
流川二话没说，夺过仙道手里的杯子，一口干掉，清亮的眼睛瞪着三井，毫不示弱。
“哈哈哈。”三井开怀笑起来，“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痛快！有种就放马过来啊，支支吾吾，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说罢又要喝酒。
藤真按住他拿酒杯的手，说，“这还没开始喝呢，就醉话连篇了。仙道和流川刚回来，你注意一下形象！”
“就是因为他们回来了，我才吐一吐心里这口恶气！我什么形象，他们不是早就熟悉了？我早就在那帮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中间混够了！”虽如此说，三井倒是听话的没再继续灌。“仙道，听说你要回来？”
“嗯啊，我们俩都回来。”仙道揽过流川，笑着说。
“我第一个反对！”三井灌了口啤酒，喊道，“师兄给你们一句忠告，回来就是受罪，学问做不下去，理想实现不了……总之，我这前车之鉴，你们要看清楚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仙道疑惑地看着藤真。
“你先安静一会儿吧，我来说。”藤真抿了一口酒，“你也知道，国内的教育体系和科研体系有些陈规陋习，三井想趁着年富力强的时候做些改革，而且全球的生命学科都处于改革阶段，定量化的生物研究越来越受重视。但在国内，这些东西还刚刚起步，甚至尚未起步。就拿系统生物学与合成生物学来说，自然主要是由我们中心负责，但很多实验结果需要和生命科学院合作，我们中心建立不久，资金也不是很充足，也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实验室，三井也想在生科院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也鼓励一些学生多学学数学、物理之类的定量学科。结果，生科院的高头副院长就是不给钱，还进一步加重了传统课程的负担，让学生更没有精力和胆量选修一些外系的课程了。”
“一个副院长而已？”仙道打断藤真，问了一句。
“国内重视传统和资历，高头是老前辈，三井上任之前一直是生科院管钱的，三井上任后，想把财权拿过来，最终也没成功。而且，现在生科院里好多教授当年都是他的学生，像做神经的牧绅一，做遗传的神宗一郎，在世界上也有一定的名声。三井现在是孤木难支。你也知道，现在讲民主，很多事情的通过要经过教授们的表决投票，所以，人脉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儿了。”
“行了，别给他们扫兴了，这种事被我一个人摊上就够了。”三井打断藤真，“说点别的吧。我还是劝你们别回来。”
“已经决定了。”喝了杯酒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睡的流川忽然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们会怕？”
“哎，哥哥我是好心，你……”
“三井，我回来也不隶属于生科院，我们中心还比较独立，会扯后腿的老前辈也就只有藤真一个，是吧？”仙道冲藤真笑笑。
“可不，你回来，一分钱的影子都见不着。”
“改革势在必行，多个人帮忙，就多份力量，况且我的力量应该也不算小。”仙道又朝着三井说。
还没等三井开口，藤真抢先道，“三井，你不用替他们俩操心，俩的韧劲十足，捏不烂锤不碎的，有这么好的人供你利用，不用白不用。”
“对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喽。”仙道笑着抿了口酒，“藤真，你有任务给我安排吧。”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将功赎罪的。明年的国家科研基金项目，你说什么也得给我申请到手。”
“行，我有个项目，本来打算在美国申的，既然决定要回来，就在国内申吧。”
“我今晚回去把要求、截止日期什么的发给你，你给我上心了，别把这儿当你们俩的蜜月胜地。”
“我年年回来都是做苦力，什么时候蜜过啊。”仙道扶额叹气。
“行，时间也不早了。你俩回去倒倒时差吧。”藤真掏出信用卡，招呼服务生过来。“你们俩怎么过来的？”
“打车。我们再打车回去就是了，你不用管我们了。三井，改革这个东西啊，其途愈艰，其效愈深哪。”仙道说罢在三井的肩膀上拍了拍。
三井嗯了一声，也拍拍仙道肩膀，看着他旁边的流川说，“我这么优秀的嫡系小师弟，居然让你给骗到手了，真是不甘心哪。”果不其然得到一个白眼。
三井看着仙道和流川走至门口，忽然流川回头，冲他喊了一句，“撑不住了趁早让贤。”说罢，推门而出。三井气得跳脚，隔着玻璃窗朝外喊，“我三井寿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二字！等着瞧吧。”他自然没有看见流川转过头后微微扬起的嘴角。
“喂，回得去吧。”藤真从身后拍了拍他。俩人一起往门外走。
“才多一点酒。”
“那还疯疯癫癫的。”
“这不是心情好嘛，多久没见我的小师弟了，虽然还是那副不讨人喜欢的臭样子。我家近，自己走回去就行，你不用管我了。”三井转身大步走开，背对着藤真挥了挥手。
藤真站在路灯下，看三井的影子由短变长，由长变短，反反复复，最终拐弯消失在前方的路口。笑笑，自言自语，“不用管了是吗？”抬手掠了下头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远。餐馆的招牌上，“知交”二字霓虹闪烁，旁边的音像店里传出男人妖冶得刺透人心的声音，这么远那么近。
PS：
到这一章不得不说一句，大家还是不要把他们嘴里的“国内”当做日本了吧，真的是对日本毫无了解，就当成中国好了，这样我最后一段也不会太过突兀。
最后一段，我私心地用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歌，是张国荣和黄耀明合作的《这么远那么近》，这首歌最初的灵感来自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很契合当时藤真和三井的状况。至于三井和藤真是什么状况，我后面会提到的。
前面的谈话真的好长好长啊……我预感这篇文也会好长好长啊……
第六章
三井有点郁闷，自己好心载师弟去拜见安西教授，结果这小子一上车就开始在副驾驶座上点头，还得自己也有些犯困。了解师弟的睡眠暴力倾向，三井瞅了个空旷的地方，尝试叫醒身旁正与周公打篮球的流川。
“喂，流川枫，师兄辛辛苦苦开车，你居然敢睡觉，快起来陪师兄说说话。”三井说罢，还推了流川一下。
果不其然，一个拳头瞬时飞来，三井扭身躲开，免不了车身在路上摆了摆。长舒一口气，三井心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找了个宽敞地儿，下次还是停下车再叫比较好。
这一晃，流川倒是清醒了，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三井。
“流川，陪师兄说说话嘛，这么远的路，一个人开车很闷的。”
“哦。”
“……”
“……”
“你和藤真怎么样？”正当三井又要为流川的惜字如金抓狂时，流川淡淡地问了一句。
车身又抖了抖，流川皱了皱眉，依然盯着三井。
“什么怎么样，朋友呗。偶尔吵吵嘴，从来没闹翻，和大学时一样。”三井定了定神，感觉流川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你不是八卦的人啊，是仙道让你问的吧？话说仙道怎么不陪你去看安西教授呢，他也上过安西教授的课吧。”
“不是。”流川斩钉截铁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对于三井妄图岔开话题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依旧盯着他。
唉，这个小师弟从来糊弄不过去，三井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我招了还不成，你把脸转过去，你盯得我紧张，都开不好车了。”
“心虚。”
“嘿，你小子！”三井腾出一只手锤了流川肩膀一下，看流川也抬起手，忙大喊，“不能打司机！交通安全！生命危险！”
谁知流川只是换了个抱胸的姿势，根本没有还手的意思，一副审讯犯人，不得到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
靠，又被摆了一道，三井心中暗骂，这次恐怕躲不过了。
“咳咳，我知道藤真的感情，我也很喜欢他，但我现在更爱我的妻子和儿子……我这么说，你不会揍我吧。”
流川并没有回话。
“你一定是仙道派来审我的，仙道那小子和藤真一条战线，搞得我好像陈世美。”
“没人这么想。”
一阵静默后，在一个红灯路口，三井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转过头看着流川说，“一个人的the right one其实不止一个吧，就好像通往幸福的道路不止一条，但既然选择了一条，就该沿着此时的幸福走下去吧。”
流川没有说话，绿灯亮了，三井发动汽车，左转。
“我和藤真不是没有幸福的可能。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gay，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或许有些喜欢我。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变弯的可能，我一直喜欢女孩子，但我设想过和藤真在一起，没有一丝厌恶的感觉。或者，我也可以喜欢男人，至少，我可以喜欢他。如果那时美子没有向我表白，我会用很长的一段时间认清我对藤真的感情，也许我们会在一起；也许我意识到那不是爱，因而继续做着普通的朋友。但美子表白了。一个女孩子主动追你，而你既没有确定的喜欢的人，又不讨厌她，我当时实在没有理由拒绝。我们试着交往，陷入热恋，一起出国读研，又异地了三年，然后自然而然地结婚生子，生活幸福。一切都很顺，谁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流川依然没有回答，但三井了解他的意思。
“我唯一错过的，大概是弄清楚自己对藤真的感情的机会，但现在也没有弄清楚的必要了。不管当时我对他如何，现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美子和小司。可是，每次看见他，我还是会愧疚，会不安，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因为我独自幸福。藤真这么好的人，不该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嗯，还是棵歪脖子树。”流川终于开口，三井朝他挥了挥拳头，骂了句“臭小子”，反而松了一口气。
“仙道和藤真去咖啡厅了。”流川说。
三井愣了愣，明白流川在回答许久之前自己岔开的话题，也明白另一重意思——他们都在帮藤真找到幸福，帮自己解开心结。
一个雅致的咖啡厅里，仙道一边用小勺下意识的搅着面前的咖啡，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咖啡厅中央的钢琴前沉浸在音乐中的藤真。
本来打算和流川一起去拜见安西教授的，却临时被藤真请来喝咖啡。仙道想，流川可能要向安西教授询问关于回国的建议，自己同去而成为一种考虑因素的话，也许会影响安西教授从纯粹专业的角度分析。虽然自己很希望流川和自己一同回来，流川也是如此，但此时回国的确可能会对流川目前的研究造成一定的影响。不管是流川还是他，都需要对目前国内学界的形势有一个更为清楚的认识，再评估这个影响的大小。另外，藤真忽然约自己喝咖啡，很有可能有私人的事情要谈，以仙道对藤真的了解，百分之九十是感情问题。作为看着藤真和三井一路纠结的人，享受着和流川在一起的幸福的同时，也该帮帮他们，虽然解铃还许系铃人，此事的关键，正是藤真本人的态度。
钢琴前的藤真旁若无人，但整个咖啡厅里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他身上，仅有的谈话声也渐渐平息，几个老外频频点头，竖起大拇指。
“呵，真是个任何时候都璀璨夺目的人呢。”仙道心里暗想，眼前浮现出流川大学时在湖心小岛的无人处拉小提琴的身影。
第一次偶然被琴声吸引而看到流川的身影时，仙道着实吃了一惊。那个时候，他和流川的关系已经不错，却从来不知道流川还有这种才华。在这之前，如果有人让仙道想象流川拉小提琴的场景，他一定会笑场，说，“这个在除了物理之外的其他方面都迟钝得像块木头的小子，你想象一块木头拉小提琴？”但当他真正看到时，却不得不承认，流川的姿势、表情与琴声、音乐以及周围的林木形成了一种超乎自然的和谐，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结界，让人不敢靠近，又有一种无形的吸引，令人不忍离去。仙道就在那里呆立了许久，直到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的流川叫他的名字。
“吃饭去。”流川背上琴，对仙道说，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完全不像被人发现了一个秘密。当然，对流川来说，这不算是个秘密，因为他并没有隐藏的意图，当然，也没有宣传的必要。
“啊，好。”仙道揽住他的肩膀，说，“常来？”
“偶尔。”
“这个季节，跑来这儿喂蚊子啊，想拉小提琴，哪儿不行啊，学校不是有琴房吗？”
“吵。”
“嘿，真是你的风格。长衣长裤现在还行，到了大热的时候，就得捂出痱子来了吧。”
“不会。不热。”
“啊，真厉害，不怕热啊。哦，我想起来了，新生报到那会儿也挺热的吧，还要拖着行李东跑西颠的，还穿着长衣长裤。当时还有迎新的学姐说，这个新生真重视保养，男孩子还怕晒黑啊，不过真是挺白的哈。”仙道说完凑到流川脸跟前看，被流川白了一眼推开。而关于流川当时是否脸红这个问题，成为了之后仙道和流川始终不能达成共识、又常常拿出来吵一吵的话题之一。
之后仙道也没有经常看到流川拉琴，因为流川拉琴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通常在有问题想不明白，脑子又不清楚时，就会带着琴随意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享受完全自我的空间与时间。至于出国后，本来见面时间就少，流川也不会用这些时间去思考，自然没有必要拉琴。所以，看着藤真弹琴，仙道脑海中浮现出的，依然是那第一次的偶然发现，林木掩映中，身姿挺拔，头微侧，眸低垂，琴声和缓而温柔。
藤真一曲结束，站起来微微躬了躬身，就走下台朝仙道走来，一阵静谧过后，咖啡厅里响起一阵掌声。
“厉害啊，我看你也不用教书了，就在这儿弹钢琴谋生也行。”仙道笑着说。
“大家的掌声可不是因为我的表演有多精彩，也就是勇气可嘉罢了。其实，这儿有一个专职的钢琴师，我叫你来这儿就是欣赏他的表演的，可惜他今天生病请假，我只好自己献上一曲，作为补偿咯。”藤真微啜了一口不那么烫的咖啡。
“原来你刚进门时的失望是因为那个钢琴师啊。其实无所谓的，你知道我在欣赏音乐这方面，脑子是二进制的，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两种评价啦。你刚刚的表演属于好听，所以，不会再有比这更好了。”
“没文化还引以为荣呢，还二进制，说白了就是低俗。”藤真抢白了一句。
“火气有点大啊。”仙道喝了口咖啡，笑着说，“我低俗你又不是才知道，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请我听过音乐会啥的，今儿个恐怕不是心血来潮要帮我培养高雅情操的吧，你不会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对于音乐的共鸣吧。是让我来看人的？”
“仙道，你能不能不要精明的跟鬼一样！”藤真有些无奈，而仙道只是笑着倚在座椅靠背上，等藤真说下去。
“gay吧认识的，叫水户洋平，那儿的调酒师。”
“gay吧？不像是你会去的地方啊。”
“还不是因为你，整天赶着把我嫁出去，我妈都没那么急。我能上哪儿找，跑到大街上撞大运啊。”
“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是嫌你烦。”
“好，言归正传，第一次去吧，然后呢？”
“就那样呗，有点吵，有点乱……”藤真撇了撇嘴。
“等等，我来猜一下。”仙道笑着打断藤真，“还有些人爱搭讪。初入gay吧的小纯洁不知如何应对，调酒师GG英雄救美，然后……”
“你可以改行写小说去了。”藤真打断他。
“先说我猜的对不对？”仙道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藤真白了他一眼，有点无奈地说，“差不多吧。”
仙道果然笑得更开了，让藤真有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没想到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的藤真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啊。”仙道继续说，“于是，调酒师GG说，他还有另一份职业，那个地方比较适合我们高雅的藤真教授去，于是约会地点就变成这个咖啡厅了。”
“这次猜错了。”藤真扬了扬眉，也倚上靠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小纯洁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长长见识，你不用怕，哥哥我罩着你。”
“你常去？”仙道再一次惊讶。
“也不算经常吧，事儿那么多。偶尔去放松一下心情，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仙道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藤真又接着说，“我发现，其实人的性格中大概是有两个极端存在的，只不过平时，某种极端占优势，另一种极端无法展现；偶尔有机会释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比如说，高雅的藤真总是会喜欢上那些带着些微痞气的人。”仙道身体前倾，把手肘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缓缓地点出了关键。
“唉，我不得不承认，你在某些方面的悟性出奇地强啊。”
“我只是比较了解你罢了。而且，有痞气不代表完全的痞，要对一些高端的事物有热情和追求，就像三井的科学，和这个水户洋平的古典音乐。另外，水户洋平我不了解，如果以三井为标准看的话，他还应该有内心的正义和忠诚。”
“行了，不要再炫耀你在心理学方面的理解了。”藤真打断他，说，“我们也该走了，你明天不是还有报告吗，回去好好准备吧。”说罢，招呼服务生买单。
“最后一句，你的个例证明了另一个推测，许多人的所有恋人身上都带着初恋情人的影子。”仙道笑着喝光了杯中剩余的咖啡，“你还知道我明天有报告啊，今天晚上又别想早睡了。”
“早干嘛了，什么事都拖到最后一刻。”藤真起身整了整衣服，朝门外走，仙道紧跟在他后面。
“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藤真推开门，朝身后的仙道说。
“没问题！”仙道眨了眨眼，“不打扰藤真教授做正事啦。”
“走吧你。”藤真抬腿佯装朝仙道踢了一脚，仙道跳开一步，喊，“风度！注意风度！”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藤真说，“我没见着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判断。迈出去试试，我们都在你身后哦。”
藤真笑着点了点头，冲仙道说，“走吧。”
“还有，虽然两个人有点像，你分得清的吧。”仙道说完就转身找了一辆taxi，坐上车离开。
藤真也转身走到自己的车门前，自言自语了一句，“大概可以吧。”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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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当时年少
高头教授的生化课真是越来越无聊了，仙道偷偷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在笔记本上胡乱划拉。
“喂，开始画期中考试重点了。”身旁的藤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又凑过脸来看他在画些什么。
仙道慌乱地合上笔记本塞到书包里，朝藤真略带恳求地笑了一下，翻开课本。藤真也不追究，轻哼了一声，低头划重点。片刻，又拿胳膊肘捅了捅仙道，脸朝门口扬了扬。门玻璃上清晰的映出黑色的发，仙道略微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小声朝藤真说，“找我打篮球的。”
“嗯，我知道。”藤真又低下头划重点，貌似不经意的补了一句，“打完篮球吃饭，饭后湖边散步，晚上图书馆五楼自习。”
“你？”仙道十分诧异，略带不满地看向藤真。
“我可没跟踪你，虽然我喜欢男人，但对你这一型的以及你外面那位没兴趣。不过关注你们俩的女生可是多的很。”藤真抬起头，用笔抵着下巴，思考片刻，又说，“这年头腐女多的很，据说还有你们俩的温馨小故事哟。”
自始至终，仙道处于一种错愕至石化的状态。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但他和流川属于那种一直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当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外面居然有一群围观的人，一下子就冷风阵阵。怪不得最近觉得一向冷清的图书馆五楼变得热闹了不少，仙道暗想。其实自己和流川确立关系，也就是上个月的事儿。
第一次见到流川，是在迎新生时。自己负责发放新生指南和宿舍安排等。
“流川枫”清冷的声音，不带尾音，干脆利落。仙道忍不住抬起头。一身紫色耐克的运动装，个子很高，行李箱不大，自己拖着，黑色的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看起来发质很好。看到对方直视的眼神中有少许不耐，仙道笑笑，低下头，问，“学号？”
“00804011”
仙道在表格上打了个勾，笑着抬头说，“只说后三位就够了哟，前面三位是入学年份，紧接着是学院代号，你们都是一样的。”同时检查了一下大信封里的文件齐全，递了过去。
“少说这一句就够了。”接过东西装到包里，同时回了一句。
“咦？”仙道轻叹了一声，心想，90后的孩子还真是傲啊。又念及自己的职责，继续微笑着说，“先回宿舍收拾行李，宿舍安排和钥匙在小信封里，晚上有人领你们去开物理学院迎新大会，明早不要吃早饭，会有人带你们去校医院体检。”已经倒背如流的话机械地说完，仙道已经将目光移向排在后面的同学，一声“谢谢”传来，紫色的身影转过，伴着渐远的旅行箱滚轮声，穿梭于拥挤的人潮中，在一群被家人围着的新鲜面孔中，独自一人的挺拔身形格外突出。仙道低头，在名字后面的勾上又描了一遍，心想，“流川枫，挺有趣的。”然后继续工作。
中午的时候，报到的新生明显少了。仙道吃着学生会发放的盒餐，和负责迎新的其他同学聊着天。
“喂，仙道，你们物理奥赛是不是还面试看长相的啊。”文娱部的绘理凑过来问。
“啊？”仙道被问得有些懵。
“就是那个流川枫啊，金牌呢，长得真帅啊。”生活部的樱子补充道，然后和绘理一起呈花痴状。
那个小子啊，仙道脑海中浮现出黑发和凌厉的目光，笑着说，“看来新生指南上要添一句‘防火防盗防师姐’啊，这么快就盯上学弟了，小心吓到人家。”
“是防师兄吧，也不知道谁，借工作之便调戏新生。”樱子说。
“可不。”绘理赶忙补充，“我们可都听见了，‘后三位就够了哟！’，整一调戏良家妇女的语气，难怪人家学弟不高兴。”
仙道百口莫辩，心想，自己也的确是莫名其妙说了句废话，至于口气有没有绘理学得那么猥琐，可就不知道了。
“而且，也怪不得我们yy师弟，你都不给我们机会。”绘理一向八卦，又凑过来，低声问，“你和由美为什么分手了啊。”
仙道有些头痛，扶额道，“你们就别往我伤口撒盐了，我可是被甩的一方啊。”
“可是听由美说，是因为你不体贴。”绘理说。
仙道耸耸肩，不置可否，心里想，物院女生少，可是个个都这么难缠。
“得了，下午的新生就快来了，准备工作了。”学生会副主席彩子一声令下，大家顿时噤了声，各就各位。又听她补充了一句，“流川枫可是我的嫡系师弟，你们这帮老人少打他主意啊。”
绘理冲樱子伸了伸舌头，樱子也撇了撇嘴。
第二次见流川是当天晚上，到宿舍楼里叫新生开会。本是新生聚在一起互相认识一下，天南海北胡侃的时候，仙道却惊奇地发现自习室里坐着一个人，换了一身衣服，牛仔裤，白色的T-Shirt，头发还湿着。
仙道推门进去，流川并没有抬头。走近时发现他在看朗道的《非相对论性量子力学》，禁不住抖了抖，心想，“24K纯金啊。”
敲了敲桌子，仙道冲抬起头来、还有点迷糊的流川说，“开会时间到了。”看流川有点不情愿的起身，又添了一句，“可以带本闲书去，院长讲话挺无聊的，你那本也行。”指了指流川手里的书。
等到楼下差不多集合完毕时，仙道发现流川手里果然还是那本朗道，一个人站在宿舍楼门口的灯下，视外界如无物，敬佩之情化作一声感叹。
“咋了？看见年轻人，伤春悲秋呢？”一起来的越野清点完人数，过来问。
仙道用眼神指了指流川，越野点点头，说，“金牌啊，和你一样。”
“不一样，真正的高手，新生入学看朗道，吾辈所不及也。”
“我不跟你们这帮非人类说话。”越野转身。
仙道把胳膊搭在越野肩上，说，“别，我和他可不是一类，我堕入红尘许多年了。”
那之后一段时间里，仙道没有再见过流川，但路灯下捧书看的身影刻在了脑海里。
再往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仙道总在课堂上看到跨年级选课的流川独自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在宿舍里听舍友们抱怨又被叫流川的学弟在某门课中完虐，在学生会听那帮聒噪的女生说那个叫流川的小师弟打篮球的身姿多么潇洒。
又不知从何时开始，仙道习惯在自己右侧留一个空座给流川，仙道开始在考试中和流川拼高分，流川打篮球的身影旁又多了另一个身影，还有冷清的图书馆五楼自习区并排的两个人，偶尔南门外牛肉面通宵讨论问题的激情。
再后来，决定从事交叉学科的仙道开始在生科院上课，两个人也都跟随各自领域的教授做科研。时间不再统一，仙道也不再在高阶的物理课上和流川拼分，亦无法再和他讨论越来越艰深的理论物理问题。仙道还是习惯上课时右侧空一个位子，放着自己的书包；仙道还是习惯到图书馆五楼的老位子自习，偶尔碰上同来自习的流川；仙道开始习惯在某节课课后，看见门口的流川和他手上的篮球。
最后，当得知自己在生科的朋友藤真是gay时，仙道开始思考自己和流川的关系算什么。还没来得及纠结太多，流川却在一次打篮球后先表白了，仙道感慨上帝是多么眷顾自己。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
周围一下子吵嚷起来，打断了仙道的思路，恍然发现已经下课，自己居然发呆把划重点的部分跳过去了。可怜巴巴地看向身旁的藤真，果然那人笑得有点幸灾乐祸，把课本递过来，“红的是必考，绿的是重点。以后上课可不能走神啊，小朋友。”
仙道无奈的应了一声，抓起书包往门外走，却看见流川正在和生科的三井说话。
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仙道问，“你们认识？”
“当然了，流川可是我的嫡系师弟呢。我们高中的名人，多少年才出的一个奥赛金牌啊。”三井嚷嚷着，引来周围人的注视。
“而且我们高中都是篮球队的呢。”三井看看流川脚边的篮球，说，“这是要打篮球去？一起啊，人多了才好玩。”接着又喊住走到楼梯口的藤真。
藤真微微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好啊。”走过来揽住仙道的肩膀，说，“你不介意吧。”
“啊？啊！”仙道心想，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能怎样呢？
三井拉着流川在前面走，一路上喋喋不休，流川只是偶尔说一句，或者点点头。有几次三井在前面跳脚，仙道就知道准时被流川的毒舌呛到了。仙道想赶上去和他们俩一起，却被藤真拉着放慢速度。
“放心，你家那位不会被三井拐跑的。”藤真幽幽地说。
“哎？不是这个意思啊。一起去打球的，路上一起说话不就得了，咋还得俩俩的呢？”仙道十分不解。从刚才起就觉得藤真有点怪怪的，路上话不多，也没再就流川的事儿戏弄他。
藤真并未回话，只是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井和流川的背影。
“喜欢这一型儿的？”仙道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藤真被吓了一跳，“啊？”脸上掩不去有些红晕。
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仙道笑了笑，双手背到脑后，“喜欢就去说啊。”
藤真瞥了仙道一眼，手抄进口袋里，叹了口气，“三井是直的，以前有女朋友的。”
“我以前还有女朋友呢。”仙道撇撇嘴。
“我再想想。”藤真加快步速，赶上前面两个人。仙道在后面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不是每个人都是流川啊。也紧赶两步跟上。
之后，藤真和三井说话很正常，好朋友，最普通也最真诚的那种。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和流川那样幸运，也许他们一直保持这样是最幸福的选择？有些事，由不得后悔；有些决定，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对错。当一步步走去，回不到从前，惋惜过后，抬头看看，前面未必不是一片艳阳天。
树木掩映下的小球场，四个人的汗水挥洒，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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