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 1-10

作者: 芥之川,收录日期:2013-06-22,2787次阅读

伊莎贝拉》。暗黑系慎入,现实文,部分较虐。龟速更文。 

虽然在海滩很久了,那时候还追着邢天大后面等待过《西南风》,但是好吧我很久没来了,于是忘记了原登录密码我会告诉你们么……囧 
《伊莎贝拉》虽然不是小川的第一部senru文,但是在海滩是第一部。 
好吧,处女总是有阵痛的。 
欢迎各方人士踊跃拍砖,西红柿和鸡蛋这么贵,就别浪费了~

伊莎贝拉  

距离架空在不确定的时差地域之上  
真切存在于秒与秒千米与千米之间  
当我仰望天空  
星星和你始终都无法触及  
——题记  

楔子)  
那天早晨和过去的许多个早晨没有分别,酷暑浸淫着整个日本,天刚蒙蒙亮,燥热而潮湿的窒息感就流转在居室里,蝉伏在高大荫蔽的榕树上,发出嘈杂而单调的吱吱声。  
这些昆虫好似一整夜也不肯睡。  
仙道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家中的冷气已坏了很久,三间屋的和室空寂的如同死去一般。  
他从榻上起身,去凳子上摸到牛仔裤口袋,取出一支烟点燃了,夹在指间,凑近吸上几口。  
浓郁袅绕的烟雾之中,光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手臂上有个暗青色的骷髅头纹身,身材修长挺拔,明明以慵懒的站姿懒散的倚靠在墙壁上,却隐隐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  

母亲的婚事大约谈的差不多了,新婚的夫婿是某个会社的经理,做第三任的续弦。是不是女人都这样,绵软无力的菟丝花需要依附某棵树、某块岩石,否则就活不下去。  
叼着烟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来,一个轻蔑而无谓的冷笑。  
也好,彼此都是第三任。前尘洗脱,大不了从新来过。  
他早已领教她的狠心。  

山口太太从超市购物回来时,正碰上仙道出门,长得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去的少年旧T恤破洞牛仔裤,顶着怪异的冲天发,散发着颓废的气味。 
偏偏生的极好看,眉眼永远温柔,流露着无辜的气质。  
可怜呵,回到家里的山口太太同丈夫说。  
他们同流川家做了多年的邻居,彼此关系尚且和睦。流川先生为人低调踏实,做着投资贸易,三十岁时方结了婚,娶的女人秀美好看的画一般,只是脱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  
人都不容易,过得好便是。那女人嫁进来以后很快又有了孩子,温柔贤惠,操持家务,说话的语气总是纤细得一碰就碎,脸上时常挂着朦胧的微笑。带进门叫做仙道彰的男孩相当有礼貌,每次遇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会带着幼小的弟弟在公园玩耍。流川先生待过继子与亲生子一样的好,无论如何不能不算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只是一朝一夕的事,转眼间,已家破人亡。  

市区的精神疾病儿童收容所才刚刚搬迁了新地址,仙道一路小跑着赶来时,路上碰到好几辆采石车,车子开过去带起滚滚烟尘,站在路口望过去,空荡荡的道路诡异安静,没有一个人。  
他站在收容所后墙,退后几步,弯腰在地上找了几块小石子,放在手心掂量片刻,抛掷向左边楼上第二间屋子的窗玻璃。  
晃荡,玻璃被磕开,碎片发出响声。  
“小枫?”手圈在唇边他喊,“小枫,是哥哥。”  
很快的窗户被推开,露出苍白的小小脸庞,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他。  
仙道露出笑容。  
“小枫。”他说,“是哥哥。”他向着自己的异父弟弟张开手臂,“哥哥带你走。”  
十二岁的流川咬着苍白的嘴唇,眼睛明亮的如同星钻。耳后已有脚步声,他听到收容所的大苍太太叽叽咕咕的声音,正向自己靠拢。  
“快,跳下来,小枫。”  
跳下去,离开这里。  
这个收容所,这个充满了精神疾病少年的住处,令十二岁的流川觉得诡谲、茫然、失措和恐惧,他不明白,枫只是不爱说话,为什么妈妈要把他送来这里。他不是神经病。  
瘦小的少年爬上窗台,身后的门已被推开,大苍太太发出惊叫。  
“啊——”女人喊,“流川枫你要做什么?”她飞快的奔过来,企图抓住流川。  
二层的小楼有些高,而向往自由温暖的心剧烈的跳动,不能阻止流川奔向他的哥哥。  
“流——流川。”一把握住少年纤细手腕的大苍太太在窗边看到了下面的仙道,她尖声叫嚷起来,“糟糕,快来人啊,流川枫——流川枫想要逃跑。”  
挣脱她的少年回头,狠狠的咬了她手臂一口,咬出血来。  
她惊叫着跳开,立在窗台的流川一个踉跄,掉下去。  
他摔到仙道怀里,两个少年滚成一团。大苍太太站在窗边鬼喊鬼叫着。收容所的院子里,犬吠和人声此起彼伏。  

顾不得疼痛,仙道拉住弟弟就跑,他们简直是以逃命的速度,飞快的窜过马路,奔向城市之中人流熙攘的地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胸腔仿若要炸开,呼吸已不存在,只剩下奔跑的意志,而始终十指紧扣。  
在旧的房子的阴影里,仙道停下身,弯腰撑住膝盖,呼吸粗重。  
十二岁的流川脸色苍白,握的紧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带着微弱的恐惧,回头去看逃来的路途,没有安全感的眼神像暴戾的小幼兽。  
“没,没事了。”直起身时仙道伸出手去,温柔的揉了揉弟弟细软漆黑的头发,“没事了小枫。”他张开手臂,将流川拥进怀中,“你看,哥哥在这里。”  
哥哥在这里,没人能带走小枫。  

十八岁的仙道彰在那个下午从精神疾病儿童收容所带走了流川枫,身无分文,踏上去往别处的列车。  
等待新干线的时候,流川将手从仙道手指里挣脱,回头去看自己长大的城市,又转过来,看着哥哥。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妈妈和哥哥不在一起,为什么他们要逃跑。  
小小的少年手指冰冷,倔强的咬着嘴唇,眼睛单纯干净得没有污垢。  
仙道在枫面前蹲下来,伸出自己的手掌,摊开。  
“小枫,你听好,我们没有妈妈了。妈妈她,不要我们了。”  
“……”  
“妈妈把小枫送进收容所之后,要把哥哥送去远方的亲戚家里寄养。”  
“……”  
“其实没有什么亲戚啊小枫,只是我们在这里,会妨碍她。”  
“……”  
“所以,我要带走小枫。”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屈起手指,刮了刮弟弟的鼻子,看到小孩亮晶晶的眼睛瞪着自己,便发出低沉的轻笑。  
“没关系的,小枫,妈妈不要小枫,哥哥要。妈妈不爱小枫,哥哥爱。妈妈不想照顾小枫,哥哥照顾。妈妈不能保护小枫,哥哥保护。”他再次摊开手掌,放在流川的面前,“你愿意和哥哥在一起吗,枫?”  
傍晚的风拂过,瘦小的少年头发飘扬在风中,他看着仙道,长长的睫毛垂下去,覆住漆黑的眼珠。  
然后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在仙道的掌心。

一、over  
“Game”作为东京地下夜场中寻常无奇的一个,在两年前差点频临倒闭。  
地狱和天堂只隔一线。这是“game”老板川浦崎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历绝望的要去跳楼,却又好好的活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此时他正坐在夜场角落的吧台后面,叼着烟,带着微醺的醉意,心满意足的环视着自己的会所。  
离他不远衣装简洁利落的白领女孩已经接近疯狂,西装落在地上,衬衣的扣子解开,高跟鞋也脱掉了,她哭泣着站到椅子上,跟随着正中舞台的律动,发出嘶哑的哭喊。  
深夜一点半中,整个Game人潮汹涌,尖叫鼎沸,灯火阑珊有如不夜城。  
有着碧色眼珠褐色头发的少年声音温柔的几乎滴出水来,用诡异的声线唱歌。  
其实不过是街头的唱片店里,再寻常不过的歌曲,但若唱歌的人有所不同,则结局也就不同。  

椅子上的女孩已泪流满面,眼睛看着台上有着冲天发眉眼弯弯的男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啊。”川浦自言自语的说,“Akira这小子……又迷倒一个……”  
一曲唱毕,灯光熄灭,而哭泣和叫喊声依然不绝于耳,整个夜场陷入疯狂的魔境之中。Game从倒闭到一跃成为东京超人气夜场,差点跳楼的川浦崎摇身成为千万富翁,没有点石成金没有仙度瑞拉,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的地下乐团Over的功德。  
二十一岁的主音藤真健司,二十一岁的鼓手三井寿,二十岁的贝司手南烈,以及最后加入的,二十岁的键盘手仙道彰。  
那天晚上有着朝天发眉眼弯弯的少年站在蹲在角落哭泣的川浦面前微微倾下腰,以懒散轻柔的语调说道:  
“老板,驻场包养要不要?”  
碧色眼珠的少年站在一边,笑的老奸巨猾。  

一群半大的小子能干什么呢?川浦失望的想,没有神,谁也不能救我。  
当然没有神。  
一个月后,川浦崎的game已然复活,成群结队的少女聚集于此,尖叫着簇拥着,每一夜每一夜。  
一群半大的小子俨然成为夜王,川浦崎阅人无数,这次承认,自己看走眼。 

碧色眼珠的藤真健司优雅似贵族一般,声线舒缓;蓝色碎发的三井邪气利落有如像黑夜骑士;五官阴郁的南烈淡漠疏远;至于Akira,他最看不透的就是他。  
永远是眉眼弯弯的表情,仿佛不说话也在微笑,明明应当是沉浸在明亮光线中的仙道彰,为何散发出冷酷邪恶的气场?  

安可部分结束以后,仙道在台上随意点了一支烟叼在唇间,他用手指捏住烟嘴的动作做得性感邪恶无比,立即又引来尖叫,已习惯了这氛围的仙道勾起嘴角对她们微笑,慢慢走下台,往吧台去。  
“我说,”拍着酸痛的脖子,藤真抬腿踢向他,“仙道,你昨晚是不是又在里美那里过夜了?”  
某人以懒散的调调回应道:“我有那么欲求不满?”  
“切。”藤真呲之以鼻,“谁爱管你。”拉过吧台的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了一口,藤真抬起眼,“别带坏小枫就好。”  
仙道吐出口烟雾,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丸山集团社长的千金恰恰好的推开门走进来。  
“彰~”穿着露脐短裙,染着蔷薇色的卷发的里美向吧台这里摆手,踩着九寸高跟,一摇一摆的奔走而来,腰肢扭动犹如水蛇一般。  
“啊哈。”三井敲敲酒杯,“仙道你相好来了。”  
一旁的南烈做了一个牙疼的表情,惹得藤真哈哈大笑。  

丸山里美简直几乎是扑进仙道的怀中。  
“彰,”她搂着仙道的脖子眨巴着眼睛,“陪我去逛街。”  
三更半夜逛什么街,坐在一边的三井翻白眼,去捉鬼啊。  
果然无良的仙道也这么想:“宝贝,不如我们爬床吧。”  
靠之,三井呕吐中。  
里美伸手去扯扯仙道的嘴巴:“坏。”又凑过来亲吻仙道的嘴唇,简直不知道要怎样爱他才好,“不要,我就要逛街。”  
得,三井继续白眼吐槽中:敢情这丸山社长的千金是个捉鬼高手……  
败给她了,仙道起身:“走吧宝贝。”牵着里美的手往外去,懒洋洋的朝三井他们浮皮潦草的摆摆手算告辞。  

东京是座不夜城,但总有想要安息的街道。夜场的灯红酒绿反而更衬出夜色下的道路黑暗清冷,路灯闪烁着,笼罩起鹅黄的光晕。  
台阶那里仙道又摸了一根烟点燃,叼在嘴唇间,丸山里美带着复杂的表情,注视着站在自己身边,英俊而高大的男人。  
仙道彰,一个夜店驻场键盘手。她恐惧的想,自己从未料想过,会有一天,宁可放弃趾高气昂的气场,也要爱这个男人。他站在台上,舒眉朗目,眉目温柔,声音沙哑懒惰的喊她宝贝,明明离她这样近,可是,又那么远。  
她抓不住他。每当想到这个事实,里美都陷入巨大的崩溃之中,她挖空心思的要留住他,给他很多很多钱,她知道他缺钱。  
可她还是抓不住他。  
里美觉得自己想要尖叫起来,她扑上去,紧紧搂住仙道,用力太大,使他趔趄一下站稳。  
“彰,”她死死的抱住仙道,用甜腻的语气撒娇般的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表情严肃,显然是认真的,可仙道只是扬了扬眉,随即轻轻的笑出声来。  
“里美。”他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吐出一口烟雾,“很好笑。”绝对是仙道彰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句子。  
一种巨大的愤怒在里美的身体里面爆炸了,她揪住仙道的衣服,用力的推他一下。  
“我不是开玩笑,彰。我们结婚,结婚好吗?”在所有的不确定之时,人总是希望确定某一件事,从而掌控全局。里美想,他缺钱,我有很多钱,我只希望能把他留在身边,“彰,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对吗?”  
仙道温润的眉眼在夜色下宛如水洗过一般明朗,他还是在笑,嘴角流出讥诮的神气。  
“里美,只是玩玩罢了。”  
假如说话也可以判人死刑,里美知道自己如被凌迟。她觉得周身冰冷,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仙道彰,他可以用这样冷酷无谓的语气对他们之间纠葛一年多的感情报以玩玩的界定。  
“不!”里美尖叫,“彰,你不能这样对我!”她激动的浑身颤抖,几欲歇斯底里,“我——我对你是真的——无论是感情还是付出——你——你不能——!”  
啊,真是伤脑筋……  
“里美,”他安抚般的说道,“不要大喊大叫。”说完,他转过身,想要离开。一年以前,在game的夜场识得丸山里美,不清不楚的纠缠了许久,不是不厌烦的。然而她出钱,他付出时间,交易双方都没有异议,持续下去也无所谓。  
结婚啊……饶了他吧。  
里美知道,他转身,意味着从现在起,他们结束了。  
不,不能结束这关系,她不能够失去仙道彰。  
“站住!”她哭喊起来,“仙道彰你站住,如果你敢走开,我就——我就死——”  
她疯疯蹬蹬的从随身的手提小包里摸出精致镶钻的小手枪,颤颤巍巍的指向自己。  
仙道连头也没有回。  
“我,我要你站住你听到了吗彰!”眼泪流的满脸,妆已经花掉了,里美放声大喊,“站住,不要走——”  
走上台阶的男子终于顿住身。  
“你不是要去死吗?”仙道用懒洋洋的散漫语气轻柔的说,“那么,就去死好了。”  
再也懒得理她,他钻进夜场里。

回到寓所时已将近清晨四点钟,他们住在东京练马区东边,那里离地铁车站很近,一整夜一整夜开过去的地铁发出沉闷的动响,  
上楼梯时几个人脚步都很轻,藤真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  
与其说是寓所,不如说是个什么家具也欠奉的空房间,连床也是搬进来以后自己去买回来的,一共四张,各自安放在喜欢的角落相安无事着。  
仙道进门之后直奔自己那张大床,看到床上穿着自己宽大白T睡得香喷喷的流川,轻轻微笑了一下。屋子的灯坏了很久,他就蹲在床边,看着弟弟。  
“嗨嗨,”声音放得很轻,仙道说,“枫,我回来了哦。”  
那边厢三井在摸黑之中踩到了什么,传来喵呜一声,一道黑影速速窜过。  
“啊!”三井大叫着伸手去捞,“什么玩意儿!”  
被抓住的小黑猫负隅顽抗的扭动着小脖子和小脑袋,发出凄惨的呜呜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碧森森的,亮出自己尖尖的爪子在空气里抓挠。  
“呃,”摸着下巴三井大惑不解,“家里怎么有猫……”  
已被吵醒的小孩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凶巴巴的瞪着三井,旋即呼哧坐起身杀过去,一把抢过小猫抱在怀里,顺势踹了三井一脚:“我的!”  
黑暗中的少年纤细笔挺,大约穿着不合身的衣衫,过分的瘦弱了,但即使是黑夜覆盖之中,也丝毫无损他的美。有着锐利剑眉和星辉般清澈眼珠的流川嘟着腮帮气鼓鼓的安抚他的猫咪,脱离魔掌的小猫对三井发出开心的喵喵声。  

被踹到屁股的三井龇牙咧嘴的扑上来想要捏小孩的脸泄愤。  
不和他玩,抱着猫咪的流川扑回自己的床上,接着睡。  
躺下,又坐起来。  
“喂,”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小孩非常不满的撅着嘴瞪面前的仙道,“你好臭!”鼻子皱起来想把仙道踹开。  
仙道被打击的眉毛都塌下来,低头闻闻自己,里美身上的女用香水大约是喷的量太多,馥郁度使仙道顿时打了个喷嚏。  
啊,好臭,去洗澡。  
转身奔浴室去的仙道走开两步又转回来,伸手去把流川怀里的猫提起脖子放到地上去。  
小孩瞪他,闪亮的眼珠和宝石一样好看。  
仙道就伸手去揪揪他的鼻子。  
“乖乖睡觉。”他说,“小枫。”  

洗完澡出来天边已露出淡白熹微的光,仙道摸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看到流川歪在里面,给自己留下一块地方。  
他轻轻躺下身,感觉身侧的流川动了一动。  
“仙道……”迷迷糊糊的小孩喊他。  
“嗯。”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到流川细细的手指,握住。  
从过去到现在的无数夜晚,他们以最初的姿态十指相交,相依为命。  
“我带了猫……”有着轻度自闭症的少年咬着小小的嘴唇,声音清脆动人,“回来。”  

他不爱说话,父亲在他面前吞枪自杀时十岁的流川发出惊叫,至此丧失了表达的能力。那之后小小的枫一度将自己困在血肉模糊的噩梦当中,不能正常和人交谈,也仿佛意识不到别人说什么。  
小小的少年脸颊苍白,眼睛单纯明亮的不沾染任何污垢,干净的像个真正的天使。  
但是可能是未来继父的男子第一次上门做客,想要抚摸孩子时,便被抓伤。  
那天的情景仙道历历在目,被抓到的男人抬起手就想扇开流川,而他扑上去,一拳将那人揍飞,母亲站在一旁,发出尖叫,整个屋子乱成一团。  
“温子,”男人大叫,“这孩子——”他指着流川又指指自己的脑子说,“这孩子是这里有毛病吗?”  
小小的流川站在哥哥身后,茫然无辜,不懂得有毛病是什么意思。  
被当做精神病的小枫当然不可能被认可,而敢于动手拳打未来继父的仙道彰也着实恶劣非常。母亲若是想要获得安定的生活,自然需要舍弃什么来达到目的。  
哭泣着的女人抚摸着流川乌黑柔软的细发哀愁的说:“小枫,妈妈给你安排了地方,妈妈会常去看你的。”  
她哭的那么伤心,流川抬起细细的手指去帮她擦眼泪。  
他说:“妈妈你不哭。”  
仙道站在一边,以冷酷残缺的眼神,注视着母亲自导自演,发出讥诮的冷笑。  

带着弟弟逃离札幌来到东京时仙道并没有想法,长大的城市就像个噩梦,那么来到东京碰碰运气也好。  
随后他们遇到Over,有着碧色眼珠笑起来老奸油滑的藤真健司蹲在眼睛亮晶晶的流川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语气柔和的说道:“小枫,你好萌啊。”  
打着呵欠的流川歪着毛乎乎的小脑袋看看藤真,又看看他手里那把糖果,有点犯迷糊,非常可爱的样子。  
十九岁的藤真健司用一把水果糖成功骗到了流川和仙道,拍着胸脯下保证说放心吧放心吧,我藤真健司有的吃,就不会让兄弟饿着。说的时候他还是那么老奸巨猾的微笑着,姿态做的豪迈无比。仙道彰带着弟弟住进over的寓所,摸索着学键盘,此后他们五个一直以驻场表演谋生,虽然也算工作,并没有手头阔卓起来。苦难有使人相互体谅和依存的能力,况且over里每个人都很好,对仙道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唔,”揉了揉流川的头发仙道应了一声。  
小孩睁开漆黑的眼睛,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仙道。  
“它跟着我……”咬着嘴唇流川若有所思的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流川的体质特别招引小猫小狗跟着他,有时候他一路迷迷糊糊的走回来,身后都会有稀里糊涂的猫狗。这只也不例外,出门回来的流川转身时看到脏兮兮的小猫昂着脑袋看自己,一人一猫你看我我看你的愣了好久,小孩抓着猫丢进浴室去洗白白。  
话说完后流川闭上眼睛,很快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仙道的T恤太大,领口都歪在一边,露出细细的锁骨和雪白皮肤。成长中的少年全身透出清爽恬淡的气味。  
小枫就长大了呢……仙道想,不知道此刻心中是欣慰还是惆怅。  
他张开手臂把流川拥进怀中,沉沉睡去。


二、黄昏  
仙道和丸山里美分手的事over的其他成员当天晚上便知道。那位丸山小姐死心塌地的爱着仙道彰,付出良多仍不免换来被一脚蹬开的结局,虽然打心眼里觉得丸山小姐品味一般,穿着烂俗,大家还是暗自鄙视没耐心没良心没真心的仙道彰。  
不过分开就分开吧。  
因此第二天中午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时,正睡得香喷喷的流川立即把脑袋埋进仙道怀里。  
哒哒哒,敲门者锲而不舍。  
仙道看看怀里的小孩,眉头皱起来十分怕吵的样子,认命的起身,去开门。  
送报纸?打着呵欠拉开门时仙道想。  
蔷薇色的头发闪亮在眼,丸山里美穿着紧身皮裙松糕鞋,抱着大盒小盒的和食,以一种诡异的违和感站在仙道的面前。  
“啊,彰!”看到开门的仙道里美露出动人的笑颜,“起床啦?帮我提一下食盒。”  
怀中被莫名的塞入三四个食盒的仙道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注视她。  
饶是丸山里美来之前给自己打足了气,在仙道这种目光之下,还是有心神俱碎的恐惧感,她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低着头轻声询问:“不进去吗彰?”  
仙道看看怀里的食盒,又上下打量她,让开,自己转身,里美微微舒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去。  
她的动静闹得大,全屋子都被吵醒了,三井随便胡乱的套着件灰色t恤靠在墙上抽烟,看到里美就抬起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把食盒摆在屋子正心的桌上,仙道重又走回床边,微微弯腰去,带着宠溺温柔的神情,看着又陷入酣睡中的流川。  
流川从小就有低血糖,只和枕头亲近。仙道每次看到小孩睡得又香又甜的摸样,都觉得自己非常嫉妒那张床。 

他就这么弯腰看了流川许久,才伸出手去揪揪睡梦中小孩的鼻子:“小懒猪,起床吃饭了。”  
呼哧,流川的拳头直奔仙道的脸而去,后者敏捷的一把抓住手腕,再按住另一只企图二次进攻的手臂,身体压上去,坏心眼的去吹吹弟弟的耳朵根。  
刷,流川白色的小耳朵瞬时红的能滴出血来。小孩瞪着才睡醒的迷迷糊糊的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仙道,咬着水色的小小嘴唇。  
这是哥哥和弟弟不会厌倦的小游戏,对于流川枫,仙道彰有一种奇怪的近乎变态的保护欲,旁人都习惯了,丸山里美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洗漱完的藤真第一个准时报到吃午饭,揭开精致的食盒,有着碧色眼珠的藤真又一次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啊,每天都烦劳丸山小姐来给我们这些大男人送饭,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嘴上这么说,藤真健司却丝毫没有所谓吃人嘴软的所谓“不好意思”,端详着盒子里漂亮糯软的和果子,他笑眯眯的转头去呼唤:“小枫,有喜欢的点心吃哦,快起床过来。”  
小孩骨碌爬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过去看,看到喜欢的点心,就不由的扭头去看仙道,亮晶晶的眼珠一闪而过发自内心的欢喜。  
里美不得不再次直面叫做流川枫的十四岁少年惊心动魄又妖异的美。她第一次看到流川枫的时候就不喜欢这少年,性子过分安静乖僻了,眼睛又太明亮,任何人站在这少年面前都有相形见拙之感,她总觉得自己被他看透,非常不舒服。  
可仙道彰珍爱他宠爱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她不能拒绝仙道,也就不能拒绝流川。  
走过来拍拍流川的脑袋示意小孩去洗漱,仙道手指插在裤子口袋里,转而去看里美。  
藤真自动退避,转头去向一旁的三井摆了个眼神,示意这是仙道自己的事,和着南烈,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时只有小流川咕吱咕吱刷牙的声音。  
太安静,而居高临下的仙道多么可怕,仿若轻而易举就掌控丸山里美的一切。  
于是她不得不打破它,她胆怯的说:“仙道……”依旧不敢和他的眼神相视,生怕只要这么看他一眼,自己就会被蛊惑,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  
仙道从口袋取了一支烟点燃,啊了一声表示听见,把烟叼住吸了几口,他慢慢的凑近里美,用温柔之极的声音说:“谢谢你,里美。”靠近的时候他身上烟草的气味缭绕着她,鬓角厮磨,充满暧昧的气场。  
里美抬起头,突然很想哭。她在心里咒骂自己,不明白为何仙道彰只要稍微露出哪怕是一丁点的温柔来对待她,她就更加不可救药的被他打动,全身心的爱他,更爱他。  
可她怎么能忘记他是多么冷酷的男人呢?  
谢谢你,里美。仙道说,停顿片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是,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他的眼神充满冰冷的寒意,“难道我昨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假如分开伤害了你,而令里美你,想要去死,请自便。”  
里美看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死尸。 

她始终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回去的,她的玛莎蒂尼就停在拐角的路口处,趴在车上里美一阵接一阵的干呕不止,巨大的悲怆和恨意交织着绞拉住她,她就像是被蜘蛛网俘虏的猎物般无助。  
关于仙道彰这个男人的一切种种清晰的犹若刚才发生,转瞬之间,它们又离她万里之遥。她想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绞尽脑汁的取悦他顺从他依附他,像个牵线的木偶被拉扯着,生怕使他厌倦。  
可他说,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假如分开伤害了你,而令你想要去死,请自便。  
她知道,这不是负气话。她相信,即使现在她死在路边,被他看见,仙道彰也只会皱皱眉,绕过她的尸体扬长而去。  
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仙道彰呵。  
她趴在椅背上,痛哭失声。  

丸山里美至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生活还要继续。Over只是在夜场混饭吃的小把戏,里美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和仙道的格格不入。藤真很早就懂得,仙道不可能会爱她,仙道不会觉得内疚,仙道彰是一个充满残缺的人。藤真觉得仙道根本不爱任何人,包括仙道自己。  

他们继续在game的夜场演出,寓所的房租又涨价了,偶尔也要多跑几个场赚零花,令藤真忧心的不是花销的问题,而是从年末到这个夏天,南烈的恹倦。  
藤真健司认识南烈比认识三井仙道和流川更早。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碰巧搭上同一趟车,背着一把旧的贝司的南烈深沉而阴郁,很少说话,沉默寡言。两个潦倒失望的少年最初在东京辗转,一起干过许多活,他们在工地搬过砖头,也做过一段时间高空作业的擦窗工。  
藤真并不了解南烈的故事,不明白他为何离开北海道来到东京。南烈似乎没有牵挂,许多个夜晚他都看到南趴在窗户边,安静的抽烟,抬头看着天空,眼神里荒凉的一无所有。  
作为over的最年长的团长,藤真觉得自己有照顾每一个人的责任,他也有这种天赋。年底的时候南的脸色就一直很差,开始藤真以为是累着了,就打发南休息,但情况好似没有好转,他发现南的状况越来越差,总是喘不上来气,咳嗽,胸闷。  
那天晚上南烈在床上疼的摔到地上,惊醒了所有人之后,藤真不得不拉下脸,命令南去医院。那晚以后南暂时休养,不参与乐团的跑场,于是每天晚上over演出时,都剩南和流川两个在家里。  
每当这时,南就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弹奏他的贝司,他的贝司弹得非常好,流川盘腿坐在地上,安静的陪伴他。小孩偶尔也会好奇的伸手去摸那些弦,亮晶晶的眼睛单纯透明,南烈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很羡慕仙道啊。”南说。  
流川眨眨眼睛。  
“仙道有小枫,我只有一把破贝司。”说这句话时南的表情嶙峋孤独。  
小孩咬着嘴唇。  
“南。”不知安静了多久,流川开口。  
对有自闭症的流川来说,他很少有说话的欲望,而倾听他说话的人,也必须抱有异乎寻常的耐心。  
南等着他。  
于是流川皱了皱漂亮的鼻子,小孩接着说:“你也有我。”  

熟了之后over的其他人会问仙道,为什么不送流川去念书,仙道晚上跑场,白天醒过来会拉着睡得稀里糊涂的小孩坐在椅子上,散漫零散的学些东西。  
听到问,仙道只是扬起眉笑了笑。  
不行,他说,小枫可是从精神病收容所逃跑的小孩,去登记的话,会被送回去的吧。  
啊,藤真瞪大碧色的眼睛失惊,小枫怎么会——  
妈妈说他这里,有毛病。仙道指着自己的头点了点,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可是啊,她根本不知道,小枫只是这里,受了伤害。  
仙道的手指移到心脏的地方,紧紧的握成拳。  
时间越久,所有人就越懂得,小枫是个心地单纯的好孩子,他只是不爱说话,看到红色的东西会猛地闭上眼睛,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南烈又开始咳嗽起来,流川站起身去拿药,发现药瓶空掉了。  
“南。”小孩皱着眉头晃了晃药瓶,“没有了。”  
“啊,”南站起来,“吃完了,看来得出去买点。”他摸了摸口袋,“小枫要不要一起?”  
流川去扯仙道的外套穿,想了想又丢回去,和丸山里美分开不超过24小时的仙道又有新欢,换一个女人换一种香水:“好臭。”  
南烈忍俊不禁。  

他们住的这片地方路灯总是时好时坏,地铁开过去时头顶四周都是空隆隆的声音,面对面说话也像是默片,原先很多住户都搬走了,很多房子都空着,三井曾坏心眼的表示,爬窗子进去借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了石头台阶还要走很远才能到药房,白天的酷热随着夜晚来到散去,晚风吹起流川的白色T恤,把他漆黑的头发吹拂的飘扬在风中。偶尔会有车子一晃而过,车灯亮的刺眼。  
“小枫喜欢车吗?”南问。  
小孩眼睛漆黑明亮,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爸爸有一辆。”流川说。  
提到父亲的时候,小孩的脸瞬时煞白,他猛地闭上眼睛,想避开突然涌至眼前,父亲血肉模糊的脸。  
那个下午对流川枫来说,恐怖血腥之极。  
南烈感觉到他的惧意,伸出手把他拥进怀中,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脊背。  
“没事的,小枫,”南淡薄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充满安慰的力量,“都过去了。”  

拐弯的时候,有辆车堵在面前。  
这条路太窄,车子只给人留了细长的一条通道,必须侧着身才能勉强走过,车灯雪亮,照的地面莫名其妙的惨白狰狞。  
流川眯起眼珠,他们都是住在黑暗里的人群,不喜欢被强烈的光照透。  
想要侧身走过时,车门突然打开,流川停了一下。  
事情的发生只需要一秒钟,车里伸出一条手臂,一个粗壮的男人简直是扑向流川,半勒住小孩的脖子将流川拖进车里去。  
“小枫!”南心里一跳,大叫着钻进车里,想要把流川拉出来。  
他看到车里凶狠残暴的一张脸,随即头上遭到重重的一击,眼前一片漆黑。  

仙道彰整整一晚上都心神不宁,他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直到表演快到安可部分的时候,他看见丸山里美推开game的门走进来。  
出事了,仙道突然手指冰冷。  
里美凄艳的蔷薇色头发和火红的裙子猎猎舞动在夜场,眼圈画的很重,她昂着头,看着被簇在台中心的仙道,然后缓缓举起手臂。  
手指间提起一根黑色绳子,坠着一把银色钥匙,以及一枚青色的五爪枫叶的玉石。  
仙道彰如遭雷击。  
她转身离去,她知道,这枚青色的枫叶会牵拉着仙道彰,那个男人会自己跟上来。  
仙道从台上跳下,撞翻熙攘尖叫的人群,将他们推得乱七八糟,顶开旋转门,飞身而出。  
他一把抓住里美的肩膀,用力之大,差点把她扳得摔倒在地。  
青色的枫叶玉石是仙道彰送给流川的十四岁生日礼物,因为小孩总是忘记带钥匙,被关在门外,所以又特别把门钥匙和玉石挂坠拴在一起,挂在流川的脖子上。  
里美心满意足的看到血色从仙道的脸上褪去,总是露出漫不经心微笑的男人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他终于不再笑了。  
“彰,”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玛莎蒂尼呼啸着飞驰在东京的高速公路上,里美听到空气被破开的轻响,血液忽的凝固忽的燃烧,只要想到等一会仙道的表情,她就想要大笑。  
我要报复他。丸山里美恶狠狠的想,我要让他知道,毁灭的痛苦是怎样的。


三、烈焰  
工厂已被荒废很久,在这个潮湿酷热的夏天,野草蓬勃肆意的长满整个厂房,连墙壁上都爬满了青藤,开出一朵朵苍白的小花。  
到处都堆满了废弃轮胎,下过暴雨积起的脏水洼上面漂浮着几只浮虫尸体,倒映着暗青色的天空。  
丸山里美踩着高筒的长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厂房走去,手指冰凉,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了。好几次她都想要回头去看看仙道的表情,但又莫名的因为恐惧而畏缩着。  
顺着厂房旁边的水泥楼梯一步步的爬上去,推开虚掩生锈的铁门,黑暗和潮湿的霉菌气味扑面而来。  
里美停下脚步,让自己适应这黑暗,然后她走到墙边,啪的打亮厂房的灯光。  

刺眼的光线突然而至,混合着眼前极尽恐怖的一幕直接跳进仙道的眼睛。  
整个厂房都被刷成了血红色,什么都是血红血红的,废旧的机器暗哑沉默的伫立在角落,投下巨大的阴影。  
简直就像个血池,而被扔在厂房正央的流川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额头和脸颊上都是血污,死死的抓着南烈的手。  
南,南一动也不动。  
巨大的恐惧感令仙道几乎从狭窄的二层走廊摔下去,他瞪大眼睛,酸涩的泪水刷的盈满整个眼眶。  
“不!”仙道彰发出低吼,转身冲出去跳下楼梯,落地时因为站不稳磕到膝盖,他爬起来一撅一拐的继续跑。  

头上被锐器割开很长的口子,鲜血流了干干了流最后满面都是,白色T恤上都是血污。南烈扑过来挡住他的时候,那些人就疯了一样的殴打南,直到南烈吐血昏迷。  
然后一切寂静,安静到被血污糊住脸的流川都听不到南的呼吸了。  
满眼的血红色使流川再次置身于那个下午,他看到十岁的自己从楼上跑到客厅,昏暗的阳光从屋外射进来,惨淡泯灭。  
妈妈和哥哥出门去了,父亲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看起来失魂落魄。  
家里的情况不太好,爸爸和妈妈最近一直吵架,哥哥说,大人的事情小枫不懂,不要问。  
“爸爸,”性格有些内向害羞的流川挪到父亲身边,“小枫明天下午有棒球比赛。”  
男人恍惚的抬起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流川。  
得到鼓励的小流川于是咬着粉嫩的嘴唇接着说下去。  
“哥哥说会去看,爸爸去吗?”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父亲突然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流川只能用手拍打父亲的背,轻声安慰着:“爸爸你不哭。”  
“小枫,爸爸不能去看你的比赛了。对不起,小枫。”  
小小的流川瞪大眼睛,看到父亲举起手枪。  
枪响,爸爸的脸被打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把十岁的流川留在血河之中。  
头很痛,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打碎了,耳朵嗡嗡作响,到处都是血。 

轻轻的把流川从地上抱起来,仙道已经泪流满面,心酸暴怒的心被揪成一团,他把流川满脸是血的脸蛋贴在自己的心口,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又烫又涩。  
尾随着赶来的藤真和三井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手脚冰冷。  
“仙道——”藤真喊,他冲到南烈身边跪倒,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南烈看起来像是完全被打碎了,他连动都不敢动他,“三井,打电话叫救护车——!”他站起来跑到仙道身边,去看流川,“小枫他怎么样?”看到小孩头上的血他惊呼起来。  
藤真这一声惊醒了仙道,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二层悬空走廊上的丸山里美。  
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让里美全身发抖,她退缩着贴到墙上,心里乱跳。  
仙道把流川小心翼翼的交给藤真,他转身,走出去,每一步都令藤真觉得杀气毕露。  
仙道彰不懂得爱别人。  
仙道彰不懂得得内疚。  
仙道彰充满残缺。  
仙道彰甚至不爱自己。  
除了流川。  
除了流川枫。  

仙道踏上楼梯,走向丸山里美,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也就越来越寒冷。  
“里美。”他的声音温柔之极。  
里美向更里面退去,仙道彰的阴影笼罩着她,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仙道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他的动作轻柔,生怕碰上了她。  
里美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起来,她想尖叫,想要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折磨的发了疯。  
“里美。”仙道的脸庞凑过来,眼珠深深的凝视她。  
里美已经贴在栏杆边缘,她吓得浑身发抖。  
“里美好像……一直很想死的样子。”他微微弯下腰,带着笑意的注视着面前的女人,“里美?”  
里美胡乱的摇头,可是发不出声音。  
仙道的手抵在栏杆上,他已经不打算再给她任何退路。  
“那么,从这里跳下去死,好不好呢,里美?”  
话音未落,仙道猛地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拎起来,推下楼。  

流川头部被锐器割开的伤口使他大出血,伤口缝了七针。失血过多的小孩发起高烧。  
南烈的境况比流川更糟。  
肋骨被打断2根,头部受到撞击,淤血留在脑颅都还不算最坏。  
主治医师带着严肃的神色询问外面这群人:“谁是南烈的家属?”  
藤真站起来:“我。我是南烈的哥哥。”  
“病人被诊断肺癌晚期,又受到殴打,情况很不好,需要马上办理住院手续。”  
“什么!”藤真失口喊道。  
三井手上的烟落到地上。  

南烈三天后才从昏迷中醒来,喉咙如同烈火焚烧一般疼痛,眼前模糊一片,刺眼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射进来,他不得不闭上眼,过了许久才又慢慢睁开。  
红着眼睛的藤真健司就站在他的床边,恶狠狠的瞪着他。  
“南烈!”看到南望向自己的眼神,藤真咬牙切齿的说,“你还好意思给我醒过来看着我们!”  
看来是知道了呢……南虚弱的微笑起来,拉扯到胸部,疼的轻呼一声。  
“对不住,健司……”他轻声说,“我很抱歉。”  
抱歉一直隐瞒着将要死去的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很好,只是有点感冒。  
藤真还是瞪着他,过了一会儿,眼泪从那双碧色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南!”捂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哭的藤真克制着内心的悲伤和绝望,“南烈,你真的气死我了。”  
比起悲伤和绝望,更多的,是南烈将要从他面前死去的恐惧。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三天来藤真一直无助的想,南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要死掉了呢?  
有着碧色眼睛笑起来奸猾狡黠的藤真健司远不如外表看上去这么快活强韧。他知道在over里面,自己的感情最为脆弱,他承担不起感情缺失的重担。  
南,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藤真健司以为,大家会一直这样互相守着对方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突然告诉他们他要一个人走了。  

病房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藤真红着眼睛在一边的椅子上重重坐下,抓起一只苹果,低下头去,沉默的削起皮。  
不能说话,不敢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再一次落泪。  
“健司,”南说,“小枫他,怎样?”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藤真的头垂的更低:“小枫他……不太好。”  
失血后的流川一直昏睡不醒,高热,说胡话,意识模糊,仙道就像被钉在流川身边,一步都没有动过。那么血红的房子,藤真后怕的想,就算是意志正常的人,也会觉得恐惧吧。  
南不再说话了,剧烈的疼痛和疲倦如同一波波的巨浪扑向他,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个沉郁森碧的夏天,树木的绿显得无边无际,而生命的脆弱和终结也是如此。  
南烈从无数次的昏迷中醒来时,会看着苍白无色的天花板想,快了吧。  
我就要和他们,道别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空荡荡的。  

流川可以下床走动时,南烈的病情已臻于恶化阶段,放疗的巨大副作用,使人痛不欲生。南烈几乎是迅速瘦弱得皮包骨头。  
“小枫。”胸腔积水严重,呼吸急促,而声音已嘶哑的必须贴上去贴到跟前,才能听得清楚,被折磨得面无人色的南看到流川时,眼中还是一闪而过的欢喜。  
流川站在离南三步远的地方,漆黑的眼珠被长长的睫毛覆住,不说话。  
事实上他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就变成这样,不说话,咬着嘴唇,美丽的眼珠没有光芒,雾气沉沉。  
一旁的三井和藤真都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仙道伸出手去,抚了抚流川的头发。  
南烈带着温柔的表情,等待流川的反应。  
小孩抬起眼珠看他,走到南身边,半蹲下去,保持和南同一水平的高度,犹犹豫豫的伸出手。  
“南……”他轻声的说。  

流川开口的那瞬,仙道伸出手蒙住脸,克制着想要落泪的冲动。  
小枫,这是小枫从醒来到现在,第一句话。  

“南……”有着美丽眼珠苍白脸颊的少年细细的手臂轻轻的放在南烈的胸口,“疼吗?”  
他亲眼看到南扑向自己,那些粗重的棍棒和拳打脚踢都转嫁到南烈身上。  
南烈微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就要好了,小枫。”  
流川的眼睛眨了眨。  
“你在骗人,南。”  
怎么会好呢?流川知道,仙道告诉自己,南再也不会好起来。  
他们,藤真,三井,仙道和自己,他们会失去南。  

南烈和流川的住院费花光了over难得的一点积存,房租眼看就要涨上去,川浦一直催促他们开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感情永远只能置身一旁。  
藤真带着三井去夜场,留下仙道守在医院。  
小孩从那天来看望南烈以后,除了医生查房之外,都呆在南的病房里,他还是很少说话,有时候就趴在南的床边,睁着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  
他们会失去南,可除了守在一边,流川懂得自己不能做任何事。  
他守着南烈的时候,仙道就坐在病房外走廊上。流川会趴着趴着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这时候仙道就走去将他抱起来,带回病房。  
还有些时候,南的精神好一些,会和仙道说话,流川安静的呆在一边,眼睛看看仙道,看看南烈,流露出温柔单纯的神色。然后仙道和南都会拍拍他的小脑袋。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近了。南烈的眼睛早就没有了生气,死神的脚步走得飞快。  

藤真那天中午和三井赶到病房时,南烈的精神却奇怪的好,他倚靠在床架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床边的流川努力的摆弄一只苹果,水果刀在小孩细细的指尖一闪一晃。  
看到藤真时南抬起头打招呼 “三井,藤真,赶完夜场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灰白的脸孔带着诡异的容光,藤真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仙道呢?”藤真问。  
“医生找他过去。”南说着凑过头询问还在埋头削皮的流川,“小枫?”  
小孩昂起脑袋,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我可以吃了吗?”南烈指着苹果。  
长长的睫毛扑扇一下,流川摇头:“差一点。”继续削。  
还真是认真专心的孩子呐,南烈轻轻笑了起来,转开眼睛时他看到藤真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露出迷惘的神色,就好心的提醒般轻轻喊:“藤真?”  
三井用力的拍了拍藤真的背,大步的走过去。  
“阿南,”抽太多烟使三井声音暗哑,“今天感觉怎样?”一边说一边去揪流川的鼻子,“小笨蛋怎么削个苹果皮都笨手笨脚的。来,三井哥哥帮忙。”朝流川伸出手。  
小孩瞪他,抱着苹果坐到另一边去。 

藤真还是站在那里,他看着南烈,手指冰冷。  

等仙道进来时,三井和藤真的目光一起看向他,仙道的脸色阴沉,对他们略微点了一下下巴,走到流川身边,接过被小孩削的面目全非的苹果,水果刀握在手上,补了几刀,再将苹果递还给流川。  
“南。”削的半边歪歪的苹果被塞到南烈手上。  
藤真,藤真知道自己又要哭了。  
“拜托,”抓住苹果时南用一向平淡的声音说道,“不要用看死人的眼神来看着我吧,健司。”  
早起时,那些折磨他许久的疼痛都仿佛远离了身体,去往另一个世界,南烈那时已知道,自己将死。  
“南烈,你这——你这个混蛋!”  
咬牙切齿般的说出一句回辞,藤真猛的蹲下身,头埋进膝盖里,他用尽全部气力,他一万遍的对自己说,不准哭,不准哭,藤真健司,阿南才不会死,你不要发神经。  
他想到第一次认识南烈时,南阴郁的脸。  
炎热的工地上人来人去,被铁钉割破的手指还在不断的流血。  
有着阴郁表情的南在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伤口,口气淡然而温和的说,不止血的话,伤口会感染吧。  
那一天焦灼的烈日还好好的保留在藤真的记忆里。  
南烈南烈,你怎么能把我们甩下,自己一个人走开?  
绝顶的悲怆浸过身体,眼泪从眼睛里不断的往下落,藤真肩膀抖动,不能自已。  
“我真的……很抱歉,健司。”  

南烈在那天下午离开人世。藤真和他相识最久,可依然搞不清楚南的家世,酷热的夏天也容不得他们多做停留,两天之后南被安葬在郊区的墓地里面,因为没什么钱,墓碑也极尽简洁之能。  
与他道别的只有藤真、三井、仙道、流川和川浦崎五个人。  
葬礼完毕以后,川浦先告辞,剩下的四人站在墓前沉默以对,仙道低下头,从口袋里取出纸条,交给藤真。  
“南说,这个给你。”他又递出一张给三井,“还有你。”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  
健司,认识你们,我很高兴。  

藤真站在南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四、涅盘  
南烈去世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藤真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Over缺了贝司手,藤真缺了好朋友,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藤真都会想没有了南,世界怎么还在转动呢?  
夏天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  
藤真明白自己的软弱,要找个人倾诉,愿意倾听的人又是谁呢?  

和藤真的反应大不相同,三井虽然也很难过,但是很快就从悲伤纠结的感情中挣脱了,川浦的夜店总是需要个人站场,好叫那些疯癫的女孩子明白,over没有远去,鉴于藤真的心境低落,三井便自告奋勇的担任每天晚上出现在夜场任务,偶尔会单独在台上自弹自唱一首。  
藤真有一次走去看,暗蓝的光线下,三井寿眉目锐利英俊,声音沙哑低沉温柔,坐在搭起来的高脚凳上,轻声唱歌,周围的人都静止下来,呆愣愣的看着他,如看一尊神邸。  
一种骄傲混合着失落的情绪再次兜头盖脸扑来,藤真想,那么他们每个人少了我,都能很好的活吧?  

如果说三井令藤真感到失落,那么over的另一个人,则令藤真感到愤怒。  
仙道。仙道怎么能以如此凉薄的姿态,轻而易举的遗忘南烈,维持他那灯红酒绿混乱迷离的生活呢?!  
他站在一边,看着仙道决口不提南烈,周围围满了各式各样的女朋友等待挑选,总是露出漫不经心又浮皮潦草的微笑,仙道的世界永远属于仙道自己,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打乱他。  
旁观的旁观,藤真觉得自己受够了仙道彰。  

周四的下午,寓所的冷气再次出现莫名故障,头顶一轮烈日发出巨大的温度,蹲在房子里的人像被置于热锅上煎的荷包蛋般,都能冒出缺水高热后刺啦刺啦的响声。  
三井第一个举手投降,嘀嘀咕咕的说:“啊,睡不着了,热死了,我要去超市躲一会儿,谁要一起?”  
仙道从早上出门就没回来。流川并不怕热,小孩缩在床里面,睡得安静香甜不谙世事,藤真厌倦的翻着手上的杂志,听到三井问话抬了抬眉毛没搭理他。  
等三井出去以后,藤真站起身来倒了杯水喝,每喝一口,身上便出一层汗。  
“真热。”他自言自语,抱着杯子走到流川旁边。  
十四岁的小孩睫毛轻合呼吸恬淡,皮肤雪一样洁白,眉毛衬得更黑,睡着的时候分外天真无邪。  
南烈去世前某个早晨,藤真独自留在病房里面陪他。看着窗外的南突然说道:健司,你知道比起早死来说,我觉得更遗憾的是什么?  
藤真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南微微笑起来。  
我觉得遗憾的是,不能等小流川长大了。南的眼珠乌沉沉的,我很喜欢他呢,健司。  
藤真抿着嘴唇没答话,南也再没提起过。  
此时,藤真俯视睡梦中的流川,带点羡慕的想,每个人都喜欢流川的吧。好比戒心很重的藤真健司第一次在地下铁过道那里看到打着呵欠小脑袋毛茸茸的流川枫时,忍不住弯下身去说小枫你好萌啊。 

门在身后轻轻响动,推门而入的仙道看见藤真对着流川发呆,不由轻声询问:“藤真?”  
藤真慢慢回转身,面对笑的意兴阑珊的仙道彰。  
北卡蓝色的t恤上印着口红印,衣服大约是厮磨,皱巴巴委屈兮兮的感觉,高大挺拔的仙道彰带来外面滚滚的热浪,以及女人的香水气味。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一簇小小的火苗倏地燃烧起来,藤真眯起眼珠,忍耐着自己的怒火。  
“怎么,”藤真冷笑着问他,“和女人混好了知道回来啦?”  
仙道转身走进浴室,脱掉t恤,打开水龙头,冰凉的冷水浇洒在身上,极致的热和清冽的冷,朝天发湿润以后软榻下去,仙道伸出手将它们一股脑笼到脑后,关掉水。  
浴室的镜子里露出他英俊而温柔的脸庞,眉毛浓黑,眼睛深邃明亮,嘴角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抓起毛巾用力擦了擦头发,光裸着上身的仙道打着呵欠走到自己那张床边。  
身体弯下来他凝视熟睡的流川,轻声细语的说道:“啊……睡得真可爱……”说完俯下身去,在流川柔软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睡梦中的流川皱皱眉头皱皱鼻子往里面缩去。  

藤真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喂,仙道。”把手上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他走到仙道面前,脸色和口气都很差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仙道忽略他的脸色:“随便。”  
“你很无耻,仙道彰。”  
仙道扬起眉,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面前咄咄逼人的藤真。  
他突然站起来,因为身高太高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使藤真往后让了一让。  
仙道去拉开门,藤真跟上他走出去。  

八月的日本连续好几天三十五度以上高温,被太阳照得冒烟的地面灼热的烫手,藤真抬头看了看刺眼的日光,蹬蹬蹬的走下楼梯,在房屋的阴影里站住。  
“仙道,”他说,“好像每天都很开心啊?”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仙道唔了一声。  
“南死了,仙道你一点都不难受的吧。”藤真皱起眉,冷笑着说,“真是凉薄,我还以为,毕竟南他,也和仙道你,认识了这么久。”可是仙道你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朋友不能使你动容,你还是冷酷无情的仙道彰,每天周旋在女人堆里,腾不出时间难过。  
轻轻的舒了口气,仙道说:“藤真,你很奇怪。”  
“奇怪的是你,仙道。”  
仙道发出愉快的轻笑。  
“谢谢提醒,藤真,”他扬起眉,模样无辜极了,“但我说真的。”  
藤真瞪着他。  
“从南死后你一直没精打采,你像个没头苍蝇,宁可放弃摆在眼前的现实,整天想着南为什么会死。”  
“……”  
“藤真,南已经死了,这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可是,你还活着,并且不能因为没精打采就活的更好。”  
“……”  
“他去世我当然难过。”  
“……”  
“我们都知道,难过不能带来任何帮助。”  
外面的日头太热烈了,藤真觉得自己呼吸不吸。他盯着仙道赤裸的上半身,刚想回话,却赫然发现在他肩胛的地方多了一枚纹身。  
一枚漂亮的青色枫叶。  
藤真想我明白这个意思。  
意识到藤真的目光仙道低下头来看了看,微微一笑。  
“今天才刚弄上去的,怎样藤真?”  
藤真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他看着仙道,眼神复杂。  
他想,流川真幸福,他可以活得那么单纯无辜,无忧无虑,还有仙道永远守在他的身边。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很心酸。  

“这是……代表小枫吗?”藤真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可是为什么要纹在那里……”  
仙道的眼珠明亮,神采飞扬。  
“你会知道的,藤真。”他擦掉额角落下来的汗珠,“我不行了,撑不住,先进去了。”说着他想了想,凑过来,用自己的鬓角去贴了贴藤真的面颊。  
夹杂着热浪而来的浓烈的男人的气味。  
“嗨,藤真。”带着点安抚的语气仙道轻柔的说,“有时候,忘记比记得好。”  

藤真目送仙道转身上楼梯,扑扑跳动的心提醒他,仙道刚才离他很近。  
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的看到仙道的每一根睫毛,浓密的眉毛和温柔的嘴唇。  
有时候忘记比记得好。  
可是藤真健司喜欢记住。  
就算是你呢,仙道。难道对于过去,你真的全然忘记了吗?  

虽然和仙道的谈话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藤真也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无所事事的心情下去。他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想着自己的未来,大家的未来。  
我应该怎么办呢南。他喃喃自语的说,合上眼睛。  

南烈的去世告诉藤真的道理是,他需要很多东西,他需要的东西他都没有。  
活在底层的蝼蚁没有悲哀的权利。  
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想要离开这样的处境,想要站在更加光明的所在,谁又甘心,一直呆在黑暗的角落里。  
藤真健司想要的太多了。 

两个月后的某天三井从game回来顺路带回早饭时,提到川浦的夜场已经来了新的驻场乐团。  
“反应还不错,”他耸着肩转开一罐啤酒来喝了一口。  
藤真眯着眼睛。  
“所以我想我从今晚开始也不需要过去了吧。”三井若有所思的皱皱眉,把话说完,“藤真?”他看向一旁的藤真。  
藤真的反应异乎寻常的平淡:“也好。”  
Game的薪水已经不菲,可东京的生存压力不是一份高于其他夜店的薪水可以支付的,对于驻场藤真内心里相当恶心,无数个夜晚他看到那些女人浓妆艳抹的纠缠过来,都会打心眼鄙视还能调笑得出来的自己和其他人。  
“我无所谓,”拧开手上那罐啤酒藤真说。  
“可是……”三井撇着嘴说,“户田太太早上遇到我,又问房租的事。”  
藤真想象着一只涂着白粉面皮苍老还画着浓妆的老女人夜蛾子一样趴在墙上吸血的样子,一阵阵的反胃感。  
咕咚咕咚喝光冰冻啤酒驱逐胃部不适,藤真清嗓子。  
“正好,我有新的打算呢。”  

东京的IBK事务所可以算得上全日本运作最成功的娱乐公司。去年年末的时候旗下的顶级乐团GHM主音手大石奉子成婚后,鼓手浩二又莫名其妙的出车祸身亡,除了泪流成河的歌迷以外,公司最感慨的莫过于少了很大一笔收入。  
CD、广告、通告和各类大赏,等同解散的GHM完全提不起赞助商的兴趣。而死对头花上事务所又推出好几名新人抢占地盘。  
失地当然要收回,IBK终于狠下心解散GHM,全国甄选新人,入选者可以有巨额合同加成,公司会投入血本力捧。  
招募的登记表藤真已经拿回来反复看了好几天,它恹恹的卷着边,被他铺在桌子上。  
“我想要很多钱,”藤真说,“我还想要,全世界都知道我们。”  
不想再默默无名的活。藤真不知道有钱可以做什么,却已经知道,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一直跑夜场,并不是他们的终途。  

三井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他转头去看藤真,想笑又不能笑,憋气的脸滑稽无比。  
“藤,藤真,”他说,“我,我们?”  
翻个白眼藤真嗯了一声心想三井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结巴?  
“这么说,藤真你是要带我们去选秀——啊——”他用咏叹调般的嗓子大嚎一声。  
藤真揉揉太阳穴:“没错。”  
想到这么几个夜店里的混世魔王稀奇古怪的杂在一帮想要出名风光的小孩子里面参加比赛,三井就觉得很好笑,然后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哈哈大笑。  
藤真不理他发神经,转头去看仙道。  
T恤的下摆卷的高高的,仙道坐在床沿很快活的不知道在魂游哪里,而听到藤真提议的流川只是转了转漆黑明亮的眼珠,又埋头去吃他的点心。 
这么说藤真健司说了什么这二位是压根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啊。  
藤真眼睛里火苗跳动,他觉得自己和仙道一定天生八字不合,怎么一看到这个人都要发火呢?  

魂游归来的仙道弯着眉毛眼睛声音轻柔的说:“挺好。”  
哈——?!藤真睁大眼睛。  
“挺好,”仙道重复了一遍示意藤真他没听错,侧过身对流川挤眉弄眼的微笑,“对吧枫?”  
小孩眼睛闪亮亮的,不知道装了多少星星的光芒。  
“我也一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珠,流川说。  
仙道有点笑不出来了。  
“枫枫?”  
“我也一起。”小孩咬着嘴唇用力的点点头加重决心,眼珠亮晶晶的。  
“小枫不能去。”  
“哼。”  
一般这小子认定的想法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仙道只能谆谆教诲:“小枫又不会唱歌。”扬着眉他语重心长的说,“对不对小枫?”  
“仙道还不是键盘白痴。”被当做小孩子瞧不起的流川气鼓鼓。  
呃,仙道没防备被打击了一下,真的笑不出来了。  
三井已经乐的快要在地上打滚,藤真低着头嗤笑不止。  

“喂,”处于全面下风的仙道做出严肃的表情说,“小枫,听哥哥的话。”  
这白痴很喜欢在落败的时候拿哥哥做挡箭牌,流川对仙道翻个白眼表示不满。  
“我会弹贝司。”他说,“南教过我。我想代他弹。”  
从外表看,流川枫是沉默寡言又内向安静的小孩。  
但他有他的方式,纪念南烈。  
每天看到摆放在南床头的那把贝司时,小孩都会觉得,南并没有走开很远。  

藤真和三井都不再笑了,仙道皱起眉,凝视着流川,他们离彼此很近,于是他能看到流川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无声而沉默的坚持。  
你看,仙道彰总是拿他毫无办法。一如当初在医院的产房里面,弥漫着枫树清香的早晨,六岁的仙道彰第一次见到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的那一刻起。  
有着长长睫毛会用亮亮的眼珠一瞬不瞬看着仙道露出好奇可爱表情的流川枫。  
你看,小枫,你好像注定是我命里的小魔星呢。


五、世界  
九月的东京依然酷热难耐。  
而对国内第一大娱乐公司IBK来说,只意味着一个词。  
伊莎贝拉。  

八月的海选,取名叫做伊莎贝拉的乐团在专业度上几乎遭遇全盘否定。然而对全日本的海选电视直播却证明,四个漂亮的都可以去演偶像剧,又有一把好嗓子的男孩子是多么的受欢迎。  
每每被送上PK台的伊莎贝拉每每都被超高的观众投票拯救保送到下一轮,这在日本的娱乐史上也算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调整自己的能力。  
第一场还略显紧张,主音手藤真健司连续唱错了好几个段落;第二场时有着碧色眼珠笑盈盈的藤真健司已经能够轻松应付局面,再没有出过错。  
鼓手三井钟爱夜行装,台下和台上都像黑衣的骑士。  
最有爱的是那对同母异父的兄弟。仙道彰和流川枫。十四岁半的流川细瘦修长,衣服总是因为太大而挎在身上,可就连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无损他雏形娃娃般的妖美,小孩永远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镁光灯闪过时眼珠亮晶晶的眨巴,被问到奇怪的问题会很自然的冒起一个问号,转头去看哥哥。  
高大英俊的仙道这时候就会笑眯眯的温柔的说,拜托不要为难小枫。  
又妖美又童真的流川枫很快便成为伊丽莎白最受欢迎的成员。他喜欢吃甜丝丝的点心,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对于不懂的问题会理直气壮的丢给身边的仙道解决,弹贝司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咬着嘴唇,脾气很倔,不会说谎。  
他说:想赢,不喜欢输。  
表情认真可爱的让整个日本都恨不能把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流川枫让日本人没有抵抗力。  

淘汰制的比赛每过一场都会有落选的选手,留在台上的人越来越少。而报纸和杂志很早就将目光集中于叫做伊莎贝拉的乐团身上,密集的不厌其烦的将每个成员的爱好性格翻得彻彻底底。  

总决赛的晚上,日本的NBK电视台现场直播收视率创新高的高达69.1%。  
川浦崎这天晚上没有去夜场,他呆在自己的房子里面,抱着啤酒,看电视。  
藤真健司懂得扬长避短,他并没有受过专业的唱歌训练,气声都不好,声音也只能以动听概括。他知道,能走到这里,走得这么远,除了已被征服的IBK公司之外,流川仙道和三井,他们三个人的光芒弥补藤真健司的不完美。  
于是当第一轮完毕之后,对面喧闹的现场,藤真向后让了一让,把仙道和流川推倒更显眼的位置。  
流川一整晚都在和自己的新造型闹别扭。  
比赛总造型师是IBK的御用王牌,从小在美国长大的鹰宫彩子,后台的化妆间里面彩子对着坐在一边乖乖打瞌睡的流川突发奇想。  
她把小孩柔软的头发打湿,抓得凌乱而又毛蓬蓬的,再半吹开,施以定型,使得流川漂亮的额头得以从刘海下面透一口气,面对大众。  
接着她又嫌弃流川脸色太苍白,嘴唇的颜色又太淡。  
涂描抹。涂描抹。  
流川对着镜子里尖尖下颌上着烟熏妆和珠光白唇彩的自己大为不满。  
“像白痴。”小孩皱着鼻子说,挨了彩子一扇子。  

顶着妖孽的小脸蛋小孩觉得无比的丢脸,于是一直别扭着,不肯把头抬起来。  
直到藤真引导着他和仙道站在最前面的位置,灯光刺眼,小孩不由得一闭眼躲了躲。  
新造型忽略了流川稚气未脱的那一面,将还未成熟的少年精致的容色以极致的手段放在大众面前,接受膜拜。  
点着烟熏妆的小孩眼神里像伸出两把小勾子,勾魂摄魄自己却毫不知情。  
电视机前面和台下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少年,跟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神摇弋。  

“啊,”主持人站在旁边惊叹了一下,“小枫今晚的妆好棒啊。”  
小孩瞪她,一点都不懂自己的眼神多么没有杀伤力,一心一意的想要舔掉嘴上的珠白色唇彩。  
大概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女主持将话筒递到仙道面前:“仙道君觉得呢?”  
仙道转过头去,深深的凝视流川。  
站在身后的藤真觉得,今晚的仙道很奇怪。或者说,从看到化完妆以妖的姿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流川时,仙道就开始很奇怪。  
仙道的眼睛幽暗。  
“我一直在想,小枫是天使。”睫毛垂下去覆住眼珠,仙道的嘴角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妖精。”  
仙道说这句话时语气古怪之极。  

藤真没有时间想太多。这个晚上,世界突然对他们四个打开大门,送另一个世界到他手上。  
音乐专业度虽然不尽人意,然而夜店表演锻炼出来的台风和掌控度却甩开旁人一大截,伊莎贝拉带着比第二名高出三十万选票的绝对支持度,拿到IBK的金色橄榄枝。  
电视前的川浦崎喝掉最后一罐啤酒,将空罐子抛向半空。  
“藤真……”他靠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你们马上就会红透日本了呢……”  

比赛结束之后的好几周,藤真都觉得乱了套。  
原来的旧寓所当然不再住下去,几个成员住在一个房间也不像样子。IBK提供的新住所有七个房间,四个浴室,成套的乐器被安置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里。从卧室到练习室只需要走几步。  
搬家很花了藤真一笔精力,本来安排卧室时,流川和仙道应当分开,可是骨子里相当不听指挥的仙道只是以“我和小枫不需要你操心”就拒绝了藤真的分配。  
随后的时间里,他们每天都要熟悉公司里的高层和助理,配合做了好几次比赛专题,剩下的时间交给练习室,没日没夜的摆弄乐器和练习发声。  
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固然辛苦,藤真想,那也比跑夜场时陪着笑脸说言不由衷的话好的多吧。  

唯一能令藤真头痛的只有一个人——仙道彰。  
白天练习的时候常常迟到,花边新闻却一直不断,有关Akira新交女朋友的绯闻从星期一到星期日每天都在刷新日本的娱乐界头版,有着温柔眉眼英俊逼人的仙道彰身边断断续续的名模、歌手纠缠不清。  
“仙道!”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的藤真没好气的说,“你没有女人会死吗?”  
“不会。”仙道眉眼弯弯的回应他,“可是会活不下去的。”  
“那你说,你喜欢她们什么?”藤真没好气。  
仙道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  
“被甩掉时哭泣的脸吧。”  
噗,正在喝水的三井喷了一地。  
藤真开始有点同情那些女人了,他从地板上坐起来,低低的嚷嚷了一句:“老天,仙道彰,你会有报应的!”  
仙道眉头弯下去,轻轻的笑了一笑。  
“……已经,有了吧。”仙道淡淡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句说的既苦涩,又伤感。  

仙道。仙道真古怪。  
有时候他会突然沉默不语,有时候他过分愉快,还有的时候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流川,不发一言,眉眼间带着含笑无言的温柔。  
仙道看着流川的眼神常常令藤真觉得心惊胆战。  

流川呢?十四岁的流川已隐约流露出最美好的端倪,带着轻度自闭性格的少年依旧不爱说话,安静得宛如一只自我的猫。  
而猫的本质多么任性和妩媚。  
仍旧喜欢穿着对自己来说过分大和不合身的仙道的旧T恤,迷迷瞪瞪的背着贝司去搭地铁,或者等在后台。风吹起少年柔软的额发,露出洁白明亮的前额,就像白茫茫的雪地,使人有附身亲吻的冲动。他伏在桌上辨识五线谱,长而浓密的睫毛落下温柔单纯的阴影,他明亮如星的眼睛和小小的倔强的嘴。  
伊莎贝拉的,全日本的,最受关注和宠爱的小王子流川枫在无声无息不知不觉的长大着。  

在发行唱片之前的准备阶段,乐队接到的第一个正式工作是给日本排行第一的通讯公司拍摄新品广告。久不出片闭关练习,人气支持率却居高不下,拍摄的当日,引来很多媒体和支持人的围观。  
十一月中旬的日本已进入秋季,阳光温柔晴朗。  
拿到拍摄的广告剧本,藤真就有点头痛。  
爱是唯一不会落幕的主题,这原本没错。可要十四岁的流川完成暗恋的部分,却着实是艰难的工程。大约也考虑到困难程度,拍摄方特别将流川安排到最后。  
当仙道一条就过的完成“感情的复合”这段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向坐在一边的流川。  
小孩难得的没有睡着,手里的剧本翻了好久,被他揪得皱巴巴的。  
暗恋着邻居家姐姐的少年每天跟随女孩回家后又独自走回去,一段甜蜜而酸楚的属于少年的暗恋时光。直到女孩出国留学,抬起头看着天空飞机滑过的白色痕迹,躺在草地上的少年举起手机,拍摄下最温柔无望的终局。  

暗恋的心情应当如何,流川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面对所谓“暗恋的姐姐”的扮演者,拍偶像剧有着娃娃脸和小虎牙的浅奈佳子,小孩咬着嘴唇皱着眉迷惑的神色虽然很萌,倒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猫咪。  
对戏的佳子笑场好多次。  
导演也无奈,NG之后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商量对策。  
“真不行的话,就换掉原来的剧本吧。”导演自言自语的说。  
小孩转过头去看仙道,眼珠漆黑。  
仙道也看着他,想了想,走向拍摄组。  
不知道轻声交谈了什么,等了一会儿,摄制组便又各就各位了,仙道转身走到流川身边,伸出手去,揪揪流川的鼻子。  
“小笨蛋。”他微笑着温柔的说。  
觉得自己确实很笨蛋的流川有点气鼓鼓的。  
“呐。”揉乱小孩的头发仙道说,“我知道的,小枫不认识浅奈小姐,所以没有爱情的感觉嘛。”  
藤真站在一边听,非常的想要吐槽。  
拜托了拜托了,认识和爱情的感觉什么时候牵连这样大。  
仙道微笑着继续说:“所以我来扮演小枫暗恋的对象如何?”  
靠之,藤真绝倒。  

男女主角分别拍摄后,切掉仙道的那一部分再剪辑在一起,就可以完成整条。虽然还有点迷惑不解,但是面对仙道自然好过面对不认识的浅奈佳子,流川点点头表示同意。  
仙道的眼珠亮晶晶的。  
“好乖。”他拍拍小孩的脑袋,被流川狠狠瞪了一眼。  

浅奈佳子毕竟是敬业的女演员,单独的部分即使对着臆想的男主角也可以很自然顺利的完成,随后改拍流川的部分。  
跟着仙道身后目送他回家去的流川眼珠亮晶晶的,果然远胜方才跟随在佳子身后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稀里糊涂的样子。  
“呐,接下来呢,小枫你呢要表现出很爱仙道的样子。”蹲在镜头不及的范围里,仙道翻着剧本。  
很爱是怎样呢?  
“就是小枫每天和仙道在一起的感觉。”合上剧本仙道微笑。  
和仙道在一起的话……  
温暖的安心,还有知道哥哥会永远在身边不会走开也不会远离的安全感。  
小孩温柔的注视着仙道,有一阵又一阵幸福的潮水涌上来。  
拍摄顺利无比,等到最后一组镜头时,流川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听到仙道在身边轻轻的说:“那么,假如有一天仙道离开小枫呢?”  
少年在草地上倏地睁大眼睛,漆黑的眼珠看着出现在上方的仙道的脸。破碎惊恐悲伤和遗弃同时交织在他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面,咬着嘴唇的流川长长的睫毛合起来又张开。  
“仙道……”小小的嘴唇呓语似的说,“……”他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仙道的手指。  
眼泪突然从他的眼睛里面掉落,摔碎的星光。  

所有人都不存在了,仙道彰跪在地上,将身体覆下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流川的额头。  
他们贴的这么近,都只能看到彼此眼睛里,微小唯一的自己。  
仙道轻轻的啄吻他的睫毛和眼睛,声音温柔的如同滴出水来。  
“我是……永远不会离开小枫的。”他呓语般的低声说,“小枫你也是一样,对吗?”  
“是。” 

所有人的目瞪口呆的静在一边,看着他们依恋的头贴着头彼此亲吻。不对不对,藤真在心里不安的喊,这不是哥哥对弟弟的爱,这不对劲,不对劲。  
但藤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惊呆了。


六)罗盘  
伊莎贝拉的新唱片发布日期被定于新年后的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唱片名沿用乐团名,叫做《Isabella》,作曲来自三井寿,填词来自仙道彰。  
在长达四个月的封闭式练习里,整个乐团的能力和乐感都拔高了好几层,本来就系统学习过音乐的三井,做什么都显得异常有天赋的仙道,声音轻淡的藤真,还有凭着广告里落泪的那一幕打动全日本的流川枫。  
新唱片还没有发行,预定量更是高达百万张,预先试听的《Isabella》已飘荡在日本的街头巷尾。  

“距离架空在不确定的时差地域之上,真切存在于秒与秒千米与千米之间,当我仰望天空,星星和你始终都无法触及。”参加新年活动时,女主持观月奈奈子举着话筒跑到仙道身边垫着脚尖喊道:“仙道君?”  
“是,观月小姐。”  
“歌词写得这样动听,是写给恋人的吗?”  
有着温润眉目的仙道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扬起。  
他答非所问的说:“啊,今天是小枫的生日……”说完他转头去看身边的流川,眼角眉梢含笑无言的温柔。  
“是啊是啊,”观月奈奈子说,“枫君十五岁了哦。生日快乐。”  
台下一片尖叫的生日快乐声,观月奈奈子建议观众给他唱生日歌,开始的杂乱无章之后,声音越来越清楚响亮的从席位上传来。  
性格内向又有点害羞的小孩咬着嘴唇,用微嗔的可爱神色去瞪了一边的仙道一眼。等到歌声完毕以后,小孩很轻声的说:“谢谢你们。”  
好乖,仙道凑过去吻了吻流川的额头。站在流川旁边的藤真被惊吓到了,赶忙转过头去看别人的反应。好在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渲染过仙道好哥哥的形象,虽然有人略微怔愣了一下,又很快以为那不过是作为哥哥的亲昵的表达,并没有发觉什么。  
倒是站在仙道那一面的三井皱起眉来,和藤真对视了一眼。  

要和仙道谈谈了,藤真暗自下定决心。  
活动结束已是深夜,流川缩在仙道怀中睡过去了,车上沉寂的没有声音。在等交通灯的时候藤真回头去看仙道。  
“那个……仙道。”  
仙道抬起头看他。  
“你……你和小枫……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傻极了,藤真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果然仙道以懒散轻柔的语气敷衍的说:“你长着眼睛,藤真。”  
这算什么回答嘛,藤真索性,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瞪着仙道。  
仙道眉头弯下来笑,也索性,将头凑过去,鼻尖碰触到藤真的,吓得藤真猛的向后缩去。  
“别那么一惊一乍,健司。”无良先生仙道彰语气轻柔暧昧的说,“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藤真咬到舌头,痛的倒吸一口气。  

和仙道交谈常令藤真觉得困难,他会挖一个坑,让藤真莫名其妙的往下跳,这感觉一点都不好,藤真决定三缄其口。  
车子一路安静的开到住所,助理正等在门外。  
“啊,”荣仓看到他们连忙迎上来,“回来了?表演看起来很不错。”  
“谢谢你的夸奖。”藤真笑眯眯的应承,一脸老奸巨猾的样子,“荣仓,你怎么还在?”  
“仙道和流川的母亲过来了,因为表演一直没有结束,我就陪她等在这里。”荣仓转头向从暗处走来的女人摆了摆手,“夫人,请过来。”又向藤真他们道别,“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晚安,各位辛苦了。”  
他开着车离去。  

那女人的轮廓一步近一步的清晰,仙道看着她走向自己,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要发笑。  
哈,小枫。他握着弟弟的手想,你看世界真有趣,我可从来没有奢望过母亲大人会来探望我们呢。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低下头轻轻笑出声。  
站在仙道面前的现任佐藤夫人带着一点惊恐失措的神情,凝视着高大挺拔的长子。  
“彰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呢。”她带着虚弱的微笑,声音轻柔的说道。  
仙道看她衣着优雅,讥诮的扬了扬眉。  
佐藤温子转向仙道身后的流川,目光温柔似水。  
“小枫。”她走近小儿子,企图抚摸流川的头发,“还记得妈妈吗?” 
伸向流川的手被仙道按住。  
“小枫。”仙道轻声说,“进屋去吧。”他拉着流川的手,转身而去。  

对佐藤温子,藤真和三井的共同意识都是,这就是那个狠心把十岁的流川送到精神病收容所去的恶毒母亲。因此递上茶时,藤真的力气未免有些大。  
“茶。”他说。  
三井在一边嫌恶的皱眉。  
佐藤温子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把自己当做空气的仙道和沉默不语的流川,委委屈屈的说:“妈妈今天来是因为……”她委委屈屈的畏缩了一下,把话说完,“因为小枫今天生日。”  
好嘛,三井对藤真小声嘀咕,好好一个生日,全给她一个人搅和了。  

藤真看看面色如常的仙道,突然有点同情起她来。扯扯三井的衣服他示意进屋,把客厅留给母子三人。  
“所以……”帮凶退场使佐藤温子稍微舒了口气,“……小枫你能让妈妈看看你吗?”  

流川转头去看了看仙道,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蹲下来。  
长成少年的流川眉目清秀美好的让佐藤温子捂住脸哭泣出声。  
在方才的一刹那,女人忽然从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犯了罪,她居然为了自私的目的,将十岁的小枫送到精神病收容所去,而她的孩子,明明是最好的孩子。  
她伸出手欲拥抱流川,被一旁的仙道粗暴的推开了。  
“滚开,”仙道冷冷的说,“把他送进收容所的时候,所谓的妈妈,已经放弃了他。”  
他想起那天在车站他对十二岁的流川说:妈妈不要小枫,哥哥要。妈妈不爱小枫,哥哥爱。妈妈不想照顾小枫,哥哥照顾。妈妈不能保护小枫,哥哥保护,觉得心酸无比。  
她现在回来,又能补偿什么呢?  
“对不……对不起……”佐藤温子是惧怕仙道的,他的气场强大充满压迫力,让她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都被他掐住了,“……我,我是特别挑选了札幌最好的……最好的收容所……”  
仙道最后一丝忍耐心消失殆尽。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谢谢您的特别挑选,佐藤夫人,”站在门边的仙道冷峻的挑起眉,“现在,你可以滚回札幌了。”  
“彰,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对她的愤怒和失望有如巨浪过后,覆灭荒凉的岛屿。  
寸草不生。  
仙道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当下不杂,既往不恋。  

佐藤温子流着眼泪往外走,不断委委屈屈的回头去看流川,嘴里喃喃的念着幼子的名字。  
仙道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  
“佐藤夫人再演下去,妆都要哭花了。”他带着冷酷的笑意戏谑的说。  
温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仙道,不相信他怎能如此蔑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情。  
“不……”她胡乱自语,摇着头,“彰……”  
“说到底,我毕竟是您的儿子。可真是将您的凉薄本性当做天赋继承下来了呢。”  
她看着仙道一步步走近自己,他长大了,变得如此英俊,嘴角的笑意却又多么无情,温子不由自主一步步向后退去。  
“所以。”仙道扬起眉,声音轻柔慵懒,“佐藤夫人。”  
“彰……”  
“我是,不会忘记的。”  
“妈妈……妈妈很抱歉……”  
“关于你,加诸给小枫和我的这一切。仙道彰都会,变本加厉的索要回来。”仙道垂下眼睫,似笑非笑的沉默了片刻,“请相信,以后仙道彰会令你比今天,更难过。”  

流川的生日前,仙道就显得有些神神秘秘,因此晚上藤真和三井大家一起聚在客厅给流川唱完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之后,各自道了晚安回房,先走进去的仙道一把暗灭了房间的灯,然后一个回头,手指准确的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眼睛闭上。”他说。  
小孩暗自撇撇嘴,还是乖乖的闭上,感觉被仙道牵进去好几步,手被松开,传来一阵响动。  
“好了,可以睁眼了哦枫枫。”  
眼睛张开,依然是一片暗黑,流川转过脸去。  
仙道退后一步,灯亮。  
房间的地板上摆着一只造型异常可爱的小小蛋糕,流川凑上去看,巧克力色头发,黑葡萄的眼睛,红樱桃的嘴巴,一个很傻很傻的玩意儿。  
那只樱桃鲜红欲滴,小孩的爪子伸过去抓。  
“停。”爪子被半路截去,仙道笑眯眯的把脸贴过来,“小枫要把自己的嘴巴吃掉吗?”  
哈?流川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看看地上那个傻乎乎的胖小孩儿蛋糕,又看看仙道。  
“嗯,我做的甜点枫。”  
好难看。好白痴。好呆。  
小孩顿时咬着粉色的嘴唇,一副瞧不上眼的架势。  
“你玩失踪,是为了这个?”  
仙道垂下睫毛微笑,笑容清淡而温柔。  
“做蛋糕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突然委屈兮兮的看流川,“难道小枫也以为我去和女人鬼混?”  
那倒没有,小孩在心里思忖了片刻摇摇头,和女人厮混的仙道会臭臭的,他最近身上都是恬淡清新的柠檬和烟草的清淡气味。  
兄弟两个很快就分好了蛋糕,头发是巧克力,归嗜甜的小流。脸蛋是奶油,分给仙道。樱桃鲜红欲滴,被流川抢夺,葡萄眼睛就大方施舍给了仙道。  
埋头吃蛋糕的小孩闷闷的想,吃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啊……  
嘎巴,迷迷糊糊的流川被什么东西磕到牙。  

他吐出来,是一枚银色戒指,细而简洁的戒身以花枝缠绕的方式环形呈现,内侧隐隐刻着字。  
流川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把戒指拿到面前仔细的辨认。  
Akira sendoh的罗马字母优美流畅。  
抬起眼睛,他看着仙道,小小的尖细下巴抬起来。  
“仙道。”  
仙道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举给流川看。那只戒指的内侧刻着Kaede rukawa的罗马字母。  
“是名戒。”仙道说,声音轻柔温暖,“据说每一对刻着名字的戒指由对方戴上,就算命运坎坷曲折,充满艰难,这一生他们也不会丢失彼此。”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声音更加低沉,“我,有个自私的念头。”  
流川晶莹的眼珠漆黑生辉。  

我有个自私的念头,想要和枫你,永远在一起。并不仅仅是因为,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我想过很多的原因,想过太多的理由,想过要怎么辩解,来告诉小枫,我强烈和恐惧的心情。  
可是母亲的出现让我懂得,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以后也是。  

“我有个自私的念头。”  
…… 
“我希望和枫,一生不离。”  
……  
“枫,你愿意接受这个念头吗?” 
极静的沉默之后,纤细的手掌伸到仙道面前:“戒指。”还没等仙道反应过来,流川已取过他手指上那枚,仔细的端详了片刻,将仙道的手拉过来。  
……  
比划了一下,流川将戒指套在仙道的无名指上,完成这一件事,小孩似乎非常舒心,吐出口气,手掌再次伸到仙道面前,掌心另一枚戒指。  
等到仙道给流川戴上戒指以后,小孩很是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呵欠,低头去继续吃那份蛋糕。  
居室里都是甜奶油的香气。  
“仙道。”小孩突然亮晶晶的眼珠看过来。  
“啊,什么?”  
“你恨妈妈吗?”  
仙道的目光深邃下去,他托着腮,想了想。  
“小枫恨她吗?”  
流川摇了摇头,眼珠乌黑明亮。  
“不。”他继续吃蛋糕,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不值得恨,对吗仙道?”  

仙道彰有理由相信,有着单纯纯白内心的流川,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都将是仙道彰世界里最为干净和强大的存在。  
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枫,他能掌控仙道狂啸乱跳的心脏,让他焦灼的得不到出路的未知得以皈依,他像是高举起的明灯,照亮了仙道彰潮湿阴暗的额角。使仙道的眼睛变得清澈明亮坚定。  
还能有什么比枫更重要更令仙道依恋的呢?  
这么想着,仙道伸出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是。”他沉思着说,“可是,即使不值得,她依然使我痛恨。”  
她加诸于我和你的痛苦,颠沛和流离,那些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才能面对的人生,我受够了。  
小枫,她给予我们的一切,我都要百倍的奉还。


七)禁忌 
藤真发现流川和仙道在新年之后关系变得奇怪起来。 
好吧,他真的是敏感的团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仙道的事情如此上心。大约这个男人有一种天然的聚焦气场,比如他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再比如他又从来不和某个女人维持超过一个月以上的感情,即使有如此恶劣的情史,也不能阻扰女人们爱他。 
“仙道简直就是个祸害。”在后台的时候,他们的御用造型师鹰宫彩拢着鬓角说。 
藤真一笑置之,祸害?祸害活千年。 
但是彩子异常疼爱流川,除了喜欢对小孩的每次出场造型不惜浪费脑细胞精致策划外,也会记得带甜点和亲手烘焙的小蛋糕来慰劳他。 
“这圈子不好混。”等帮流川做完造型,彩子扭过头,冷冷对藤真说。 

她眼睛里有一种深刻和无声的责备,仿佛在责怪藤真,为何要自己跑来这里。她见过太多的身不由己和苦心经营,说到底都是一场空。 
藤真心里一凛。 
他把手杯里的咖啡喝掉。 
“彩,我们无路可走。” 
彩子叹了口气,摆摆手到别的化妆间去了。 

藤真是离家出走的。母亲亡故之后,父亲再娶,娶得是公司的秘书,继母有张冷淡无情的脸,偏偏对父亲笑颜如花。 
十六岁的藤真健司第一眼就不喜欢她。 
一个庸俗脂粉金钱势力的女人,总是用尖细的小女孩般的嗓音在房子里面说话,让他脊背上都生出凉意。 
他和父亲吵架,他说她让我恶心,我不喜欢她。 
女人哭的很伤心的抚摸他,健司,阿姨是真心对你的。 
父亲见不得她哭,沉声命令道:健司,向直子道歉。 
藤真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对,转身就走。 
后来的矛盾逐渐尖锐,藤真得知母亲尚未过世时,藤真家的男主人,他阴沉优雅的父亲就和西川直子打得火热。 
十六岁的少年无法忍耐那种羞耻的背叛感,他在家里对着她大吼大叫,乱砸东西,企图驱逐她。 
被驱逐的是藤真健司,父亲对他说,滚出去。 
藤真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家,此后再也没回去过。 
那个地方让我恶心。有天晚上对南提到家庭,藤真冷笑着说。 
彼时南烈温和淡然的看着他,而此时,他和南烈已经阴阳相隔。在每一个想起过去的日子里,藤真健司都怀念南烈。 

他和南一起走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旅程,他们要活着,东京的人口百以千万,每天都有人离开,活不下去,孤独死去。 
他们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藤真发着高烧,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南会走过来喂他水喝,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藤真,睡一觉,睡一觉就好。 
晕眩和呼吸困难让藤真在黑暗里落下眼泪,那时候他就想,我要离开这种生活,我受够了。藤真健司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怎么能像一只蝼蚁,贫穷,死亡。 
什么活都干,三井和仙道流川渐渐加入进来。有了固定的夜场,虽然东京是个销金窟,藤真健司却像爬山虎,以坚韧和不屈服,要在这城市牢牢的扎根。 
有时候藤真会觉得伤心。 
你看他漂泊多年,他的父亲从未寻找过他,就像他没有被生出来。 

在外面和摄影师说笑的仙道推开化妆间走进来,嚣张的朝天发被彩子用软发剂处理后,发稍一并的拢向脑后,两鬓的头发被剃短,特别的划出几道,眉眼都打过烟灰色的冷光粉,有着雕琢般英俊容貌的仙道彰光着上身穿一件黑色收腰的贴身西装小礼服,下身配以灰色的烟管裤,吊儿郎当的向坐在镜子前面吃点心的流川靠近。 
“小枫。”无良的哥哥露出温柔的笑意,凑过头端视了流川片刻,突然伸出舌尖,去舔掉小孩粉嫩嘴角边的奶油,“看看,吃的这么脏。” 
被舔了嘴唇的小孩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晕,抬起眼睛瞪了仙道一眼。 
流川极嗜甜,到哪里都会带着糖果,这是嫉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体现,糖分总是会制造出温暖的幻觉。 
仙道看着弟弟的眼神无比的怜惜,充满无言的宠爱。 
被盯着瞧的流川撇撇嘴,好心好意的指指盒子。 
“那里有。”他说。 
“比我做的好吃吗?”仙道没动,继续挤在他身边,声音懒洋洋的带点倦意。 
不忍心打击仙道又不会说谎,小孩眨了眨眼睛表示沉默。 
“你的太甜……”迟疑半晌流川清脆的声音响起。 
仙道的脸耷拉下去。 
“不过,我喜欢。”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话。 
仙道扑上去,把小孩压在沙发椅子里面,一气乱亲,坐立不稳的流川手里蛋糕一下子摁在仙道脖子上,仙道便发出一声顽劣的大笑。 
这对兄弟亲昵的真的有点太不像话了,藤真扶额。 
“仙道!”他没好气的喊起来,“闹什么呢闹什么呢?!”他大步走过去,想要把仙道从椅子上拉起来。 
走过去的藤真大吃一惊。 

巨大的沙发椅子上,仙道彰将流川枫圈出小小的世界,手捧住流川苍白的脸,他像是虔诚的祈祷者在膜拜什么似的喃喃着。 
“小枫……” 
流川漆黑的眼睛晶莹动人之极。 
受到蛊惑的仙道彰凑过去,嘴唇贴到小孩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亲吻他。 
额头,眉毛,睫毛,眼睛,鼻尖,脸颊。 
还有嘴唇。 
他吻得那么甜蜜陶醉,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流川也许不知道,藤真却认出来,他失惊的往一边站了站,看到椅子把手上另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指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模一样的一枚。 
婚戒。 
他的——他的天! 

门口有动静,被抓住来做造型的三井被彩子拖了进来。 
“我告诉你三井寿,”鹰宫小姐高八度的声音让整个化妆间都听得清清楚楚,“必须给我把你那点胡子刮掉!刮干——” 
她的声音突然像被掐断了,三井和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椅子上的那一对。 
藤真冒出一身冷汗。 
“仙道!别闹了,”他赶忙走去拉住仙道的衣领用力一扯,“你看你欺负小枫,一点都不像个哥哥!” 
被从亲密无间的世界强硬拉出来令仙道双眸里一闪而过的阴霾,但是他很快便露出了嬉皮潦草的微笑,对着一边呆住的彩子耸了耸肩。 
新作的发型和外套全部毁在他纵情一扑上。 
可彩子已经顾不上这些,她看着仙道,仿佛他是一个怪物。 
仙道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流川,笑眯眯的走过去,向小孩伸出手。 
“嗨,枫,”指着两人身上的奶油他快活淘气的说,“走啦,我们要去处理一下。” 
小孩低头打量自己,站起身。 
彩大步的走过来,拽开仙道握向流川的手指,她像只急欲保护小崽的老母鸡般的戒备着盯住仙道。 
“小枫,”她说,“你先留一下。” 
气氛陡然僵冷下来。仙道的手还留在半空。 
有着危险气息的男子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凝视着面前的彩子,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小枫,”他的目光转向流川,陡然柔和下来,“走吧。” 
“不行仙道彰,你自己去处理!”彩子看向身边的小孩,“小枫不准跟去!” 
仙道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俯下身,凝视彩子的眼睛。 
仙道的眼珠寒冷残酷。 
“鹰宫小姐,”懒洋洋的声音徐徐响起,仙道拍掉肩头的蛋糕屑,“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我当小枫是弟弟,当然要保护他。” 
“多谢你的好意。”仙道冷酷的挑了挑眉,还是在微笑,“可惜我和小枫,不需要你的操心。” 
说完他猛地抓过流川的手,带着弟弟转身而去。 

浴室在化妆间的尽头。 
不是每个艺人在即将上台表演的时候会把自己沾的满身奶油还能一路嬉皮笑脸的和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其他艺人旁观者甲乙丙丁挥手致意。 
仙道非常人。他拉着流川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对每一个投来诧异眼神的人报以微笑。 
直到浴室的门在身后紧合。 
流川甩脱仙道的手,先扯下脖子上装饰用的粗金项链,再扯着t恤的卷摆,脱掉。 
露出少年纤细修长的脊背洁白光滑, 背后两块蝴蝶骨凸起,像是突然会延伸出羽翼,展翅飞舞。 
仙道的眼神晦暗下去,变得幽深难懂。 
衣服穿过脖子时头发被拉的乱乱的,小孩把它丢在地上,转头去看仙道,清澈眼睛里迷惑不解的光。 
“仙道?”他声音又清又脆的说,“不洗澡吗?”凑过来毛乎乎的小脑袋,看仙道脖子上的奶油渍,“白痴,你好脏的。”皱起小鼻子显得非常可爱的样子。 
仙道捏住他尖尖的下颌,仔细的看他。 
“小枫……”他的眼神危险无比,嘴唇再次凑过来,轻轻的点水般的亲吻着流川。 
柔软清甜的亲吻让皮肤觉得痒痒的,流川往后躲闪,小小的粉色嘴唇撇了一撇。 
“别闹仙道。”他亮晶晶的眼珠有清淡的笑意。 
转身的时候被仙道从背后一把抱住。 
“枫。”仙道喊道,声音轻柔温暖的似乎要把流川融化掉。 
抬头找花洒的开合器,小孩嗯了一声示意收到。 
“枫和我做恋人吧。” 
小孩的手停在半空,回头去。 
仙道的表情异常认真,他们隔得太近,流川甚至能看到仙道深邃好看的眼睛里席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慢慢浮起蓝色的风暴。 
流川长长的睫毛垂下去。 
“小枫不愿意吗?”仙道有些失落。 
小孩去按下开合器。 
“好。”他说。 
花洒喷出温暖的水流,将两个人扑头盖脸打湿、仙道抹掉脸上的水珠,他看着流川。他们不说话,彼此对视,看着彼此眼睛里,独一无二的自己。 
仙道侧过头去,吻上流川的嘴唇,带着小小的惩罚意味的轻轻噬咬。 
“小枫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他的眼珠幽暗潮湿,带着戾气,“小枫这么说,我会觉得困扰啊……” 
流川湿漉漉的眼睛因为被水洗,格外清透明亮,有如宝石一般,他看着仙道被水打湿的头发,伸出手去抓了一下。 
“我知道。”流川答。 
“不后悔?” 
“为什么后悔?” 

仙道彰的世界突然就明亮了。即使依然有乌云笼罩,即使他的心里蛰伏着一只怪兽,仙道知道,能够安抚仙道彰的那个人,能够完全控制仙道彰情绪的那个人,就在身边。 
小枫小枫小枫。 
我的世界就只有这个名字。 
小枫小枫小枫。 

在历经了长达半年的封闭练习之后,重新回到舞台的伊莎贝拉终于露出些王者的端倪。 
TOKYO DOME可以容纳4-5万名观众,能够在巨蛋召开演唱会对于艺人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伊莎贝拉作为刚刚出道的新人乐团,第一次首演就被IBK花以重力气定下巨蛋作为现场,之前媒体不是不担忧的。 
资历太浅,在IBK的培养之下,或者已经有了专业的水平,但主音手及其与成员均是半路出家,不是科班出生,使乐评师始终觉得他们欠缺水准。而选秀出生的出道背景,也使人十分怀疑他们长久的号召力究竟如何。首演的观众人数本来就是日后是否会被公司着重打造的风向标。 
因而在等待观众入场,后台准备的时间里,从容如藤真健司这般,也未免心中乱跳起来。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碧绿色的眼睛和褐色的头发,咬着嘴唇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旁换上黑色皮衣皮裤骑士装的三井带着一点点狂妄的气息,沉默的靠在墙壁上抽烟。他的身后站着始终牵着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仙道和流川。 
“喂,”藤真说,“你们紧张吗?” 
他从镜子里看着身后这些人,三井只是耸了耸肩,而仙道好看的眉毛微微舒了一下。 
“啊,”漫不经心的某人快活的说,“我刚刚经历了最紧张的时刻。”眨了眨眼睛他去看流川,“所以没什么能让我再紧张了。”他凑过脸去亲吻流川的嘴唇,有着妖精一样纯洁魅惑面容的小孩只是撇了撇嘴。 
“白痴。”小孩轻声说。 
仙道笑的更欢了。 
藤真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 

伊莎贝拉的首次公演火爆无比,整个巨蛋座无虚席,IBK的高层和赞助商全部到齐,舞台盛大,光与影交织成泡沫般的幻影,数以万计的尖叫将场地变成喧嚣的海潮,藤真突然有一种虚无感,仿佛自己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海潮拍打着他。 
星垂月落,世界虚空。 
他抓着正中央的麦克风,用悲伤的语调说:“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叫伊莎贝拉。” 
台下忽的安静下来。 
“伊莎贝拉是一位西班牙女王,在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是童话中美丽公主的名字。”停顿了片刻,藤真垂下头,深呼吸,“而现在,公主和幸福都已经不存在,对我来说,伊莎贝拉代表着,我心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已经死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汹涌的悲伤在此刻突然袭击了他,藤真内心又酸涩,又疼痛。他想起早逝的母亲,冷漠的父亲,去世的南,还有孤独的自己,他明亮的绿色眼睛里涌起泪水,但是落不下来。 
台下连呼吸都没有了,覆盖在一片黑暗之中。 

站在藤真身边的仙道摸了摸下巴,啊,健司你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小孩啊…… 
“所以,”眉毛弯弯的仙道君用自己懒洋洋邪恶的坏声音打圆场道,“请大家多多的爱健司哦……”说着他转头去诧异的看看藤真,恍然大悟,“这么说健司你是缺爱啊?”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台下传来笑声。 

你才缺爱,仙道彰你最缺爱了!藤真在心里咬牙切齿,可是又莫名其妙的温柔起来,幸好,他想,幸好我不是一个人,在我所有手足无措的时刻,仙道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从容的,化解我的尴尬和幼稚的情绪呢? 
他看着身边的仙道,却看到仙道的目光已转过去,温柔凝视着已经准备下一段表演的流川。 
那是像海一样包容而无垠的目光,仙道彰的眼角眉梢,都可以因为那个人,写出温柔。 
藤真再次恍惚起来。


八)原罪 
整个首演晚上藤真都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的状态并不好,疲倦感和空虚感总是侵袭着他。 
“藤真。”后台换装的时候仙道用懒散的语气说,“看在你自己的份上,别人出钱,不是来看你伤感的。” 
他眼睛里的寒意和讥诮令藤真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三井从身边走过,拍了拍藤真的肩,先走出去。更衣室里仙道依然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藤真。 
“嗨,”并不打算放过他的仙道勾起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别哭丧个脸,藤真健司,没人有义务给你圆场。”说完他伸出手去,握住流川的手腕就要走。 
流川挣脱了哥哥,去走到藤真面前。 
“健司,”他说,他的声音又清又亮。 
小孩把细细的手指搭在藤真的肩上,想了想,又伸出手去,学着仙道安抚自己的样子去揉了揉藤真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珠光芒闪烁。 
“打起精神来。”单纯的小孩如是说。 
藤真抬起脸,看见流川对自己点点头。 

霎时间就有些哭笑不得,他居然被十五岁的小流川安慰了。 
好吧藤真健司,请打起精神来。 
之后的演出再无问题,藤真终于找回了伊莎贝拉团长的自觉和气魄,他口齿伶俐的回应主持人的提问,偶尔会坏心眼的把问题丢给不善言辞的流川,小孩就会咬着小小的嘴唇,十分迷惘的样子。 
没到这时候,好哥哥仙道便及时护崽:“健司要是再问枫枫奇怪的问题,我就要发火了哦?” 
那些特别喜欢流川的女孩子们就会发出雀跃的尖叫来。 
你看,藤真酸涩的微笑着在心里说,仙道彰不肯为任何人圆场,除了你。 

到单独表演的时段,仙道也没有想过要和流川分开。 
“呐,”他无辜的对着台下的歌迷露出微笑,引来尖叫时先竖起两根手指按在嘴唇上飞吻下去,“我呢,要和小枫一起表演呢……” 
藤真和三井站在台边相视苦笑——总是用这种懒洋洋散漫调情的语气说话,女孩子的话也会觉得困扰啊仙道彰。 
对于仙道的不按常理出牌,最镇定的永远都是流川。小孩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将背上的贝司重新挂到胸前。 
“白痴,”小孩酷酷的说,“唱得难听的话就不弹了。” 
“呃。”仙道委屈的扁了扁嘴,“作为弟弟来说,小枫这时候应该温柔的鼓励我才比较像话吧。这可是你的哥哥第一次单独唱歌耶?” 
“白痴!”流川瞪他,撒什么娇! 
漂亮的小流川天生有惹人怜爱的气场,女孩子们又开始尖叫起来,小孩低头去调了弦,大, 约是嫌周围太吵,他竖起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安静,旋即似笑非笑的看仙道。 
仙道便拉过一边的高脚凳拖到流川面前,坐上去,摘下麦克风。 
又来了,一旁的藤真心惊胆战的想,每次和流川在一起的仙道彰,世界里什么都没, 有,就只有流川枫。这古怪而暧昧的气场,仙道你以为真的一直不会被别人察觉么。 

贝司的音调缓缓升起,仙道慵懒温柔的声音跟随着流川手指的流动轻声唱歌。 
“kaede,kaede 
我想飞翔 
向蓝天如翡翠 

你不在这儿 
天暖草长 
鱼游进深水。” 
他的声音又柔软,又清淡,像是云突然舒卷漫延,从未听仙道彰单独演唱过,藤真和三井都惊呆了,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舞台正心的仙道。 
这个仙道,这个妖怪! 

台下先是极静,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仙道挥挥手微笑了一下示意他们安静,等到贝司的奏乐过去,他唱第二段。 
“kaede,kaede 
我在想你 
和我一起飞 

你不在这儿 
我四顾无人 
满心劳累。” 

藤真听到三井在自己身边很小声的咒骂一句:“靠,仙道算你狠!” 
显然观众和其余人也惊呆了,这温柔的悲伤地深刻的情歌像触碰到人的第二根肋骨,直抵心脏的地方被碰触了。 
等待弦歌奏毕,女主持观月纱连忙的跑过来,围着仙道转了好几圈。 
“啊,”观月说,“仙道君简直就是妖怪啊……” 
唱完情歌还能镇定自若的仙道伸出手来蒙住脸站到流川身后去,声音别扭的轻声说道:“哪里哪里,观月小姐这么说的话……彰会觉得害羞的耶……” 
观月纱笑出声来。 
“kaede,kaede,这是仙道君唱给弟弟的歌哦?”她说,“看来如大家所说,仙道君可是非常疼爱枫君的呢!” 
刚才还嚷嚷说会害羞的某人已经笑眯眯的探出头来,趁大家没反应回来,偷偷凑过去亲了亲流川的鬓角。 
“那是当然。” 
藤真和三井都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观月也愣了一下,随即接着微笑着去看流川:“那么枫君喜欢哥哥吗?” 
流川回头去看仙道的眼睛,小孩垂下长长的睫毛,在月白色的聚光灯下,它们如同蝴蝶般扑扇着翅膀,抬起时流川点头。 
“仙道在,很好。”那个从他睁开眼睛第一个就看到的仙道,那个牵着他的手走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仙道,那个把他从精神病所带离的仙道,那个连睡觉都会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的仙道,那个对着他的伤口会捂着眼睛落下眼泪的仙道。 
仙道在,很好,对于流川枫来说,已经再好也没有了。 
仙道低下头,下巴抵住胸腔,轻柔的微笑。 

首演直到深夜才结束,安可了三次观众才肯散场,藤真懂得,他们赢得了世界。 
回去的车上大家都累的不行,但是兴奋的大脑却不肯安歇,坐在前排的藤真想着演出的每一幕,对仙道那首歌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他回过头,有些兴致勃勃的说:“仙道,那首歌——” 
后面的句子被掐掉,藤真看着坐在后座上甜蜜亲吻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你——你们——”他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又发现声音都支离破碎了。 
藤真求助似的去戳开车的三井。 
叼着烟的三井蓝色的眼珠里一闪而过的幽暗,吐出一口烟圈才说:“仙道,不解释解释吗?” 
藤真瞪着他们,仙道看看三井再看看藤真,突然发出愉快的笑声。 
“好吧好吧,”他懒洋洋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握住流川的手指他的眼珠一闪而过的神彩飞扬,“我和小枫,我们俩个,在恋爱。” 
猜是一回事。听是一回事。事实是一回事。 
藤真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他想扑上去把仙道彰一顿痛打,把那个永远懒散温柔的笑容从仙道的嘴角撕掉。 
别在我面前装深情装甜蜜装地老天荒,仙道彰你根本都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你们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这恋情是被禁止不被允许的,你们是兄弟,命中注定做不了恋人。 
世界会让你们窒息,恐惧,绝灭。让这段禁忌的感情变成死灰,再也燃烧不起来。 
仙道你知道你在带小枫玩火自焚吗? 

“不。”陷入抓狂前的状态藤真语气单调急促的说,“这不行,仙道。这简直是胡闹。” 
把流川的手指放到嘴唇边轻吻一下,仙道说:“没有。” 
“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喜欢玩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小枫!” 
“藤真,我没有玩,请不要污蔑我的感情。” 
“去你妈的感情,你知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不正常?你们——你们会被全日本全世界当做怪物看,看在上帝的份上,小枫,”藤真转过头去看着流川,“小枫,别和仙道一起胡闹,算我求你们了,别再瞎胡闹了好不好?” 
流川的眼睛清澈如水,他看了看藤真,嘴角微微扬起,一朵小小的微笑。藤真几乎从未见他笑过,不由为笑容中的甘冽和纯净微微发怔。 
“健司,”流川说,“你在紧张什么?” 
他们,仙道彰和流川枫怎么能这么笃定这么从容的面对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藤真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疯了。 
“小枫你还太小,你不懂,你不能和仙道一起胡闹,看在老天的份上,拜托你们两个分开,别再胡闹下去了!” 
仙道。仙道的眼睛犹如鹰隼般的盯着藤真,藤真想,我踩到了这个人的逆鳞,我能感受到仙道彰全身的狂怒和暴戾。 
但我不能退缩,我怎么能看他们两个人,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三井把车靠在路边,车厢里气氛快要凝固了,很久的沉默之后,仙道突然轻轻的冷笑出声。 
“哈,”他的眉毛弯下去,可眼神却冰冷刺骨,“藤真健司,我们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仙道——” 
“别他妈的站在高尚的角度悲天悯人的说恶心的大道理。”眯起眼珠仙道似笑非笑的说,“我要枫,我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他挑起眉,嘴角冷酷的上扬,“藤真你要是敢再说出分开的话,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狠狠的踢开车门,跳下车去,向着车厢伸出手。 
“枫?”仙道喊。 
流川长长的睫毛覆下去,遮住眼珠,再抬起来,清亮动人的令藤真想哭。 
“健司,”小孩水色的嘴唇动了动,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他伸出手去,轻轻拥抱了藤真一下。 
但他越是安静懂事,藤真越觉得很想哭。 
“你是对的。”轻轻的笨拙的拍了拍藤真的脊背,小孩说,眼睛眨了眨,“可是,对不起。” 
他转过头去,看向外面的仙道。 
“小枫?”仙道说,“你总是抱着健司,我是会吃醋的哦?” 
流川瞪他一眼,松开了手。 
“晚安,健司。”他说,跳下车去。 

仙道拉着流川一路飞奔回去。东京的夜晚街灯璀璨,而二月的空气干冷,奔跑时风从四面八方吹到脸上,凛冽而肆意。 
奔跑的极致是肺部被空气填塞得疼痛,仙道弯下腰去,下巴抵着胸腔,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样很像在带着小枫私奔。”他伸出手,将流川一把抱住,“我想带小枫私奔!” 
体力一贯不如仙道,小孩呼哧呼哧的喘气,眯着漆黑的眼睛同他斗嘴:“白痴,你在怕什么?” 
哈利路亚,你看流川枫完全不理会仙道的表面,他看他内心深处。 
仙道一下子就寂寥下来,他死死的抱着流川的姿态在他自己看来,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比喻令仙道失笑。 
“刚才我和藤真吵架,枫,”他头凑到流川脖颈边亲昵的蹭了蹭,“我是不是很坏?” 
流川觉得痒,去拍开他脑袋。 
“你很好。”他转而去握住仙道的手,拖着阴晴无常的男人往住所走,“你怎样我知道就好,别人管不着。” 
其实是无比任性而自我的流川枫。 

钥匙开门时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藤真和三井还没有回来。藤真怕冷,离开时就让暖气一直开着,屋子里异乎寻常的温暖干燥。流川去拍壁灯,发现不知道怎么打不亮,执着的小孩便举着手一直拍,眼珠里淘气的快活。 
结果一巴掌拍的狠了,震得手指麻痛。 
“仙道……”有点赌气的小孩撅起嘴巴生闷气。 
窗外淡白的月光从没拉上帘子的窗户照进来,流川的脸像是镀着玉色的光芒,亮晶晶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粉嫩的嘴角不高兴的撇着,像是在向仙道彰邀吻。 
仙道一把将弟弟扑到在墙上,狠狠的压过去肆吻。 
流川身上清淡甘甜的气味像是挥发出来,在黑暗之中,嗅觉和触觉都会格外敏感。它飘渺的,充满挑逗和诱惑意味的弥漫开。仙道第一次体味到欲罢不能的错觉。 
就像是吸毒。 
唇齿之间的交错让一贯成竹在胸嘻嘻哈哈游走在雌性生物中已经成为男人的仙道彰,竟如情窦初开的男孩一般青涩而不知轻重。 
什么都要赢回来。被咬到嘴唇的小孩不服气的吻回去,笨拙的单纯的可爱的吻。 
宝贝,玩火都是会自焚的啊…… 

月光中撅着嘴巴不负责的小流川搞不懂一贯熟悉的那个人眼中让自己无意识脸红的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种疑惑随着仙道突然将自己打横抱起的时瞬间消失。 
去睡了吗? 
单纯的小孩以为游戏结束了,晚安时间到。 
可,那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再次用力让自己的唇又被仙道咬住之后,流川清亮的眼珠一闪而过的迷惘。苍白脸颊上的晕红尚未来及消褪,便又沿着细长的脖颈延伸而下。把流川抱进房间时,小孩的嘴唇已经被仙道吻得又红又肿,因着仙道那些过于急促的动作和陌生的触觉,配上被藤真开的太高的暖气,让流川觉得很热很难受。 
“热……”迷瞪着清亮的眼珠小孩说,双手卷住T-恤下摆就开始向上拉,月色里被镀上荧光的皓白皮肤随着笨拙不耐烦的动作,一截一截露出来,领口过头时,头发被搅得乱糟糟,几缕黑发散落眼前也挡不住双眼亮闪闪,单纯的小狐狸还不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咬着嘴唇,胸口起伏不定的迟疑着喊,“仙道?” 
又娇又脆的,少年尚未进化的雏音。 
简直火上浇油! 

世界上多人喊仙道彰的名字,偏偏流川喊起来才勾人摄魄,被弟弟过分主动的动作惊得倏然睁大眼睛的仙道扶额暗自苦笑。 
焦灼不安又甜蜜危险的空气里,有火焰升起,最后一根神经崩断。 
糟,仙道彰你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呐…… 

他的眼珠深邃而幽暗,紧紧锁住流川的身体。 
手掌覆上流川的后颈,感觉到皮肤下血脉的脉动,竟使得自己的呼吸跟那节奏一致,浑身燥热的仙道缓缓凑过去嘴唇,吻落到流川的锁骨时,少年长长的睫毛突然覆下,遮住清亮的眼珠,搭在肩膀上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落在洁白的传单上,光裸的上身却向着仙道贴近。 
如同汲取温暖的天真小兽。 
小孩的无意识使仙道浅浅的吻变得越来越重,一串难耐的喘息声从流川的嘴唇中吐出,长长的睫毛轻合,又倏地分开。 
这黑色的蝶,仙道彰几欲伸出手指夹住他的翅膀,使他憩息。 
一阵阵魅惑的鼓动在体内翻滚,仙道指尖滑过其紧蹙的眉间,在脸庞轮廓上慢慢勾画,想要把这幅夺去自己心智的美丽脸孔刻在心上。 
心脏中陌生烧灼的痛感令流川微觉不满,小孩手指抓挠住仙道的肩,伸长脖子去咬上仙道的肩膀,一点劲儿也不使,尖尖的牙齿在仙道的皮肤上啃噬。 
漂亮的白白的小虎牙。 
战栗感兜头盖脸扑来,仙道彰甚至来不及稍作抗拒,便已被卷进情欲之中。他的手渐渐朝下,在流川光滑的身体上游回,胸膛,后背,腰腹……亲吻,吮吸,每一寸令仙道彰着迷的存在。 

他的指尖像带了着火种,让流川全身都着了莫名的火,烧得他全身颤动不已,只能通过断断续续发出欲泣的叫声来缓解那让自己感觉到陌生的火热。 
“小枫……”仙道的声音沙哑低沉,他的嘴唇滑过流川的肩胛骨,知道这是流川至为敏感的地方,“小枫……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兄弟欢爱,实为乱伦。 
流川从长长的睫毛下注视仙道,陌生而无法控制的情欲也没有使他的眼珠染上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瑕疵。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两具身体毫无罅隙,滚烫的吻一如烙印深刻。 
小枫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这是属于我们的原罪。 

流川轻轻说:“仙道?”漆黑的眼珠看到一滴汗珠顺着仙道的鬓角滑落,小孩眼睛里一闪而过邪恶的坏表情,伸出舌尖,轻轻的舔掉它。 
一面抗拒的后退,一面好奇的迎合。 
欲拒还迎,最难将息。 
不许他在顽皮,仙道再度欺身而下,滚烫双唇锁住还只会笨拙的啃咬的小流川,手指插入床铺和身躯之间。 
“仙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仙道被流川孩子气天真稚拙的声音和可爱语气逗得忍不住,突然发出轻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小孩撇撇嘴,瞪他一眼。 
“可是呢……小枫也不是大人啊……”有着慵懒温柔声音的男人伏在流川的耳边轻声道,漆黑的眼珠眨了眨,流川看到仙道勾起嘴角,“……但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枫。” 
撕裂般被贯穿的剧痛有如血色标志,仙道紧紧的拥抱住他的折堕天使。


九)双影 
借着首演的热潮,伊莎贝拉的翌日日程是在东京武道馆的签售会。 
一整夜的神思恍惚,藤真并没有睡好。有什么事情不在掌控之中,这并不是藤真健司喜欢的感觉。因此他起的很早,胡乱的刷牙洗脸之后,坐在客厅打开电视看。 
单独呆了一会儿,藤真看了看墙上的壁钟,五点五十分,他想了想,站起身去敲仙道和流川房间的门。 
“喂,各位少爷。”藤真没好气的喊着,“是不是要起床了?” 
九点钟的签售并不是九点钟赶到现场挥手致意就可,之前在公司的化妆室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身后噶嗒一响,头发乱七八糟的三井打着呵欠晃荡到沙发倒下去。 
“藤真,”他捂着脸说,“我太困了。”深夜收工,清晨早起,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五小时,“我觉得我这几天都在梦游。” 
藤真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请三井看。 
仙道和流川的房间还是没动静,藤真抬起头,打算接着拍,心里暗自吐槽:这年头团长可不容易,不但要做心灵的导师,闹钟先生也得记得客串。 
手刚抬起,门在面前敞开,光裸着上身的仙道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藤真。 
“嗨,健司,早安。”只穿着一条底裤的男人丝毫不介意表演身材秀,嘴角的微笑多么迷人又多么可憎,藤真有种去撕开来看看的冲动。 
头又开始痛,藤真移开眼睛,随即失口惊叫一声。 
房间的地板上都是衣物,暖气夹带着情欲的气味袭来,暗示藤真健司发生过什么。 
藤真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们——” 
仙道索性由他去看,自己转身,边走边弯下腰去拾起那些衣物,丢进藤篓里面。 
纵欲的结果是流川发起低烧。流川的体质似乎甚为敏感,激情的余韵犹存,只要轻微触碰,小孩膝头就会颤抖不已。 
仙道伏在弟弟身边,看到缩在里面的流川小小的脸颊烧的通红,眼神似睡非睡,充满迷离的水光,脖子和胸前布满爱痕,用暗哑的声音吐他的名字:“仙道……” 
仙道伸手去把流川搂进怀里,手掌贴上在他细长的脖子,“小枫,很难受,是不是?” 
流川的脸庞在仙道的胸膛轻轻磨蹭回应。天真无邪犹如小动物。 

很难受,浑身都在发烧,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身体的疼痛像是走到极限。小孩被抱去浴室时咬着下唇,眼珠里水光灵动像是含着眼泪似的。 
早餐的气氛过分诡异安静起来。 
藤真拿着蜜豆多拿一口一口的咬,用眼角去看对面的仙道和流川,他发现自己像是被迫陷入一个巨大的麻团之中,纠缠往复。 
“仙道,”犹犹豫豫的藤真健司犹豫的说,“……你想过以后吗?” 
他都不敢想,这件事一旦曝光,仙道和流川将站在怎样的漩涡之中,面对怎样的责难和非议。 
仙道抬起眉,看向藤真,他们的长桌子并不大,大家都挨得很近,藤真能从这个角度感觉到仙道彰的神采飞扬。 
“反正,我和枫是不能被分开的。”侧头去亲吻流川的鬓角,仙道的语气又温和,又决绝,“没有枫枫,我一定会死掉。” 
他语气里偏执而激烈的部分令藤真暗自心惊,颇觉不祥。 
再也无话。 

坐车去公司的路上,流川都歪在仙道怀中睡觉,仙道的手掌时不时滑过少年漆黑的发丝,落下温柔的吻。 
喝了许多水,敷了冰,烧是略微退下去些,只是觉得困倦。 
流川梦到自己在一个个的梦境中奔跑,黑暗覆盖,四面潮声,仙道在他身边,白色的衬衣敞开迎风飞舞的姿态,像是某种鸟类。 
他轻声的喊哥哥:仙道。 
走在前面的仙道就回过头来,嘴角的弧度温柔悲伤。 
仙道说,小枫,这是我们的罪,你怕不怕有一天,他们会对我们说,你们两个,是有罪的。 
流川的睫毛轻轻垂落,他摇头:不怕。 
仙道你在,我不怕。 

在精神病所茫然失措,每天独自呆在房间被当做有病隔离的少年已经长大,他始终不能忘记的,是那个阳光亮到刺眼,将街道晒得发白,灰尘满天的午后,站在窗外的哥哥向自己张开的手臂。 
没事了,小枫,哥哥在这里,哥哥带你走。 
仙道彰是流川枫生命里,唯一出现过的救赎,十二岁的少年彼时懂得,这个世界,哥哥对自己最好。 
十五岁的流川此时懂得,这个世界,哥哥最爱自己。 

他在仙道的怀中胡乱的摇摇头,他想,仙道在,我什么都不怕。 

伊莎贝拉首次公演便震撼了日本,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表现出对舞台的非常掌控力,乐感和专业性也大有提升,新晋偶像伊莎贝拉使IBK对这次发掘有了超乎寻常的自信心。 
比起这些,流川的受欢迎度更是意外之喜,有着妖精和天使混生容颜的小孩几乎是卜一出现,便捕获了全日本女性的爱护之心,妈妈桑会说:啊,这孩子真可爱,姐姐们则会笑眯眯的指着流川的相片表达着:枫君真的好萌啊,这样的心情。于是签售会的现场,紧挨在一起的流川和仙道的桌子简直挤得人山人海。 
藤真托着腮坐在最外面,按照顺序第一个给歌迷签名,再看她们欢呼雀跃着扑向三井,仙道和流川,吵吵着要拥抱一下下。 
真是受欢迎呢,他自我解嘲的想。 
小孩显然不能苟同藤真的想法,做爱后的全身酸痛还是其次,退烧后犯起迷糊却着实不是对手,坐在仙道旁边的流川起初还能坚持,紧接着就开始打起瞌睡来。 
“困,”流川对仙道说,嘟嘟嘴巴揉眼睛,一只手握着笔在CD封面上胡乱的鬼画符。 
仙道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凑过头去下巴点点小孩的额头。 
“很困的话枫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无良的某人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的眉毛弯弯,“这里。这里。” 
这白痴!流川对他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撇过脸去,接着签下一张。 
仙道凝视着弟弟,垂下头发出轻笑。 

签售会进行到一半时,台下维护秩序的公司助理小跑着到藤真身边,压下身子提醒他:“藤真君,牧议员来了。” 
正在摆弄手里那张限量版CD的烫金封面的藤真抬起头,十分茫然。 
“牧议员?”他轻轻反问一声,“请问——” 
助理点点头连忙的接下去:“是自民党党首的内侄,最年轻的国会议员牧绅一君,藤真君难道都没有听过牧君的大名吗?” 
不学无术的藤真健司在心里翻个白眼,他之前和现在都不过是营营役役混饭吃的小人物,又不是突发奇想,怎会关心政界的拉扯,牧绅一这个名字当然有听说,然而到底是谁,藤真健司压根没有兴趣知晓。 
他的嘴角立即显出老奸巨猾的微笑,碧色的眼珠一转:“哦呀,真是失敬,”站起身轻声问道,“不过牧君到这里来的意思是——?”莫非此处是牧绅一预定的演讲地点? 
“牧君虽然身为政客,但是毕竟是年轻人,在年轻选民中很有号召力,也是IBK幕后的巨手之一,此番是特别过来为伊莎贝拉捧场的呢。” 
说话间黑色的越野车已经驶进视线范围,有黑衣人迅速跑到车边拉开车门,里面下来西装革履的男子,抬头向这处看了看,便由黑衣人护送着走来。 
藤真眯起眼睛盯着他走近。 
歌迷已被组织方拦到一旁,深黑色西装的男子不知道和身边人说了些什么,随即他们让开,牧绅一独自上台,摘下墨镜。 
噗,藤真差点笑出声来,赶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眼前的男子皮肤黝黑,面容看起来差不多有四十岁,眉宇严肃的像尊木雕,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藤真以为那位牧君想必是公事繁忙,说不定这位是其叔叔辈也不一定,却看到助理忙不迭的走过去向这男子鞠躬,客气周到的喊道:“牧君,您来了。” 
吐槽无力啊,藤真望天。 

侧头听完助理的客套话,牧微微一笑,眼睛端视藤真片刻,走来。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异常沉默严肃,十分不近人情,然而这一笑,却陡然让藤真觉得巨大的危险扑来,这直觉令人不安,藤真轻轻皱了一下眉。 
“藤真,你好。”牧先伸出手,“昨晚的首演我在下面全程观看,非常的喜欢各位的表演。” 
戏要做足,藤真伸出手回握:“哪里,牧君真是过奖。” 
“是藤真你们太谦虚。”说着牧转过头,灰色的眼珠跳过三井和仙道,直视流川,“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流川的那段表演呢。” 
说完,他的眼睛留在流川身上,再未移开。 

正在迷糊打瞌睡的小孩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他,一看之下流川抿了抿嘴,脑袋上冒出个大大问号。 
“仙道。”他凑过头问,“这大叔是谁?” 
流川的声音本来清脆,许是因为昨夜欢爱,尚又带着一丝沙哑,听来觉得像是心被小猫爪子抓挠了一下般痒痒的。 
仙道揉了揉流川的头发:“国会最年轻的议员。” 
“……好老。” 
穿着白色风衣,帽兜上一圈白绒绒的长毛,尖尖下颌凤眸剑眉的少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直逼牧绅一的面前。 
牧想到昨夜在黑暗覆盖之中仰头看向台上正中心,柔软刘海飘拂在风中的少年架起贝司,细长的手指拨弄长弦,声音动听的说,我的贝司弹得不够好。 
咬着粉嫩嘴唇有一点点孩子的倔强,而漆黑的眼珠美丽有如宝石一般。 
牧怔怔的看着他,不相信世界有这样美好的存在。 

那时牧正在焦躁,他出生政家,叔叔牧清野又贵为自民党党首,是下届首相的热门人选,故而从政之路走得顺风顺水。但也因年轻,叔叔始终觉得不堪大任,并没有给他独当一面的能力。所谓最年轻的国会议员也不过是空架子。 
二十九岁的牧绅一野心勃勃,并不稀罕止步于眼,他要的很多。 
牧的选民都是二十来岁,亲民牌要抓牢,亲力亲为的参与各种慈善宴会塑造温和政治家的风度,又要出入各种娱乐圈子,营造潮流懂行的镜像,牧绅一内心深处对于娱乐圈,是非常鄙夷的。 
这些肮脏的,要靠着脸和身体吃饭的人,唱着无关痛痒的歌,跳着莫名其妙的舞,而牧绅一却要浪费时间,过来倾听。 
真是荒唐的很。 

直到他看见流川枫。 
妖精般的少年偏偏生着单纯清澈的眼睛,几乎不笑,唯一一次展露笑颜,是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哥哥时。 
淡然得甚至显出几丝冷漠的小流川,小小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珠晶莹生辉,仿佛自己看的人就是全部的世界。 
牧坐在台下,眼睁睁看着少年伸出手去,握住哥哥的手指,十指相交,相依为命的温柔和永恒。 
一种莫名的妒忌如蛇般的咬了牧一口。 
他看着流川枫和仙道彰相携而去,手指紧紧的握起拳头,把指甲掐进皮肉里。 

人总有执念。贵为党首的叔叔说,绅一,我们都有自己神经质般会发疯想要得到的东西。 
绅一,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权势还是荣誉,巅峰还是野心得以实现? 
牧绅一回答他:我都想要。 
叔叔垂下眉端起茶杯来喝,轻轻摇头微笑不语。 
看到流川的那一刻,牧绅一的欲望忽然叫嚣着冲到脑海,他听到自己魂魄里的声音冷酷无情的说,我要流川枫,我要那双眼睛,只看着我。 
牧被自己惊得一身冷汗,低下头,以为自己着了魔。 

可不是着了魔,流川枫就站在面前,几步之遥,牧简直想要走上前去,抚摸少年莹白的脸庞,吸吮他粉嫩的嘴唇,亲吻那双眼睛,呼喊他的名字。 
流川,流川,枫。 
这些肮脏的,要靠着脸和身体吃饭的人,如果只是玩玩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吧。牧的眼睛幽暗潮湿,他死死的盯着流川,嘴角泛起轻轻的冷笑。 

注意到他的眼神,仙道皱起眉,不落声色的移动了一下,遮挡住弟弟。


十)悲歌 
牧绅一的出现令藤真好几天都心情诡异。 
这个家世雄厚且控制欲惊人的男子散发出莫名的危险感,藤真想,我虽然不够敏感,却有直觉。 
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然而那天签售以后,牧绅一只是接连令自己的秘书送来表示祝贺的花束,本人并没有再出现。伊莎贝拉的日程安排异常繁忙,藤真逐渐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三月的时候在东京及横滨的签售会已经接近尾声,为了第一场演唱会 造势,IBK安排乐队进行全日本的宣传活动,因为最受欢迎的成员流川和仙道出生在札幌的缘故,将札幌作为宣传的第一站。 
乐队搭乘的专机到达札幌新千岁机场已是晚上,夜色下的机场点起星星般的灯火,没有化妆的团员们鱼贯走出VIP出口时才发现数以千计的歌迷正在机场外面等候他们。 

“枫君……”女孩子们看到那个穿着白色外套,帽兜拉上去的迷糊小孩背着贝司出现时,都发出刺耳的尖叫,她们雀跃着拥上去,想要获得流川的签名。 
走在流川身边是黑色长风衣的仙道,眉毛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便扬起眉,对她们露出经典的仙道彰版本微笑,嘴角微微上翘,十分温柔可亲的样子。 
装,藤真斜眼看看仙道,内心鄙视的撇撇嘴,仙道彰你接着装。 
但是他心中隐隐约约又担忧,札幌,曾经仙道带着流川逃离的城市,时隔多年他又回到这里,那种感觉,很奇怪吧? 

佐藤温子自从东京回来便有些怏怏不乐。 
诚然,这世上总是偏爱容貌姣好的女人多些,佐藤温子恰恰生着极美的脸。她从小聪慧,懂得有些优势要利用的天衣无缝尽善尽美,何况人都自私,不能因此责怪她爱自己较多。 
但是对于自己的一双孩子,仙道和流川,温子依然觉得,心中歉疚不安。并非未曾想过要带着一双孩子再出嫁为人妻,然而夫家很不喜欢流川,更厌恶恶狠狠挡在流川面前盯着自己看的仙道,坚决也不同意将两个孩子带进新家来。 
她总归是爱自己更多,做了那样的决定。 
仙道带流川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之后,佐藤温子暗自伤心了好一段时日,拜托认识的人四处打听两个孩子的落处,都没有消息,时间一久,佐藤温子也就只能把伤心埋在肚皮里面。 
直到伊莎贝拉横空出世,温子在自家的电视里面看到那一双孩子,捂住口。 
枫已不是当初的幼童,温子记得怀孕时身体不好,什么也吃不下去,生枫时又出了意外,孩子是不足月的早产,故而枫小时候便较一般孩子更纤细苍白些。 
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枫此刻是个少年,高挑,仍旧纤细苍白,站在台上的少年多么的安静而淡然,抬起眼睛时漆黑的长睫毛轻轻覆下,不肯轻易流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而他的眼神多么纯澈,仿若这世上的种种,都不能抹灭这孩子内心的强大和干净。站在弟弟身边的彰明显又拔高一节,变成那么舒眉朗目的英俊男子。 
温子想到仙道哲和流川峻野,落下泪来。 
她想要去见见这对孩子,他们是她身体里流出来的骨血,她怎么能不牵挂他们呢? 
去往东京时温子的内心兴奋紧张不安,她还不知道,叫做仙道彰的少年内心对自己的恨意,像无法得到宣泄转而静流的深沉的海面,它平静,却不意味咆哮时万丈波涛的狰狞不可怕。 
他对她说,请相信,以后仙道彰会令你比今天,更难过。 
温子太了解长子的性格,仙道彰说到做到,别人敬他一尺,他敬别人一丈。别人若亏欠于他,彰都会百倍讨要。 
她很不安,但是不知道要如何同佐藤雄志开口,她的丈夫近来生意做得不好,每天心烦意乱,根本不愿理会她。 

站在伊莎贝拉在札幌宣传的巨幅海报前,温子优雅的伸出手来拢了拢鬓角,退后一步,凝视上面自己两个孩子。 
这海报视觉很奇怪,温子看着海报上面,仙道侧过头对流川微笑。 
他眉毛生的长而浓密,眼睛深邃,五官轮廓很深,没有表情也像在微笑,但是她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愉快而幸福的笑意,彰注视弟弟的眼神何其温柔而深情,倒更像注视恋人。 
作为母亲和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确而惊人的,温子被自己的直觉惊出一身冷汗。 

并不是只有佐藤温子对这段浮现在眼前若隐若现的乱伦之恋感到惊恐。 
藤真想,我不能再纵容仙道乱来了。 
他很明白仙道彰是怎样的人,这个男人,气场强大危险,随心所欲惯了,从来不会按照别人的想法和常理出牌。 
流川不属于仙道时,仙道的世界是凌乱颓靡的,流川属于仙道以后,仙道的世界就只有流川枫。 
藤真健司当然不能阻止仙道彰的爱情,但是人潮汹涌时,他看到仙道向流川伸出手的理所应当和毫无顾忌,仙道望向流川时温柔而含满笑意的眼睛,仙道那些毫无顾忌突然出现的拥抱和亲吻。 
别人都以为,这是最有爱的兄弟,谁知道这禁忌的带着血色和不安定的爱情? 
藤真觉得很恐慌,他不知道真相浮出水面时,世界会怎么崩塌,仙道彰根本不管不顾。 
在札幌拍外景媒体照时,他看到无时无刻不在一起的仙道和流川,暗自下定决心,是时候要把小枫说服,克制这段乱了套的感情了。 
他看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将头凑向流川,弯着眉毛和眼睛快活的讲话,偶尔会去揉乱爱困的小孩毛乎乎的脑袋的仙道,发起楞来。 

坐在藤真身边的三井也在看他们,三井一边漫不经心的摸出支烟来叼上,点燃了低下头狠狠的吸一口,吐出一道眼圈,随即下巴抵住膝盖,发出莫名的低笑。 
藤真被他笑得一头雾水。 
“三井,”没好气的说,“你傻笑个屁啊?” 
三井直起身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伸直,黑色的马丁皮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藤真,瞧,”三井指指自己,“我他妈就像个笑话啊。” 
这家伙大白天发什么神经?藤真瞪他。 
三井低下头又去抽烟,抬起眼睛时他凝视着藤真,目光深刻的幽不见底。 
“藤真和我一样吧。”三井说。 
藤真眨了眨眼睛:“啊?” 
“明明喜欢仙道,藤真你,不敢说。”三井带着一点点嘲笑的神情看住藤真,微嘲的抬起下巴,“藤真,你是爱着仙道的。” 
三井寿不是傻瓜,他加入over时是流落在东京街头四处打架的小混混,邪妄俊美的面皮带着混不吝的气质。 
那时候藤真和南烈跑夜场,勉勉强强的混口饭吃。藤真生的好看,偶尔便有喝多的顾客上来乱说话,也会动手动脚。那次更是过分,藤真一杯酒全数泼在那男人头顶上,招来随即的一场混战。 
三井彼时在夜场吧台喝酒,冷眼旁观南烈藤真两个敌一大帮子,发出大笑。 
喂,做个交易吧藤真健司?下巴上有道深深的刀疤,三井挑起眉说,我帮你打架,我们做个朋友吧。 
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三井寿头破血流,他打架不要命,发狠的样子藤真都有点怕他了。但是所谓落难之交,此后三井便搬过来一起住,他家当极简单,就是一套皮衣,一辆飞车,行动坐落,都是黑衣骑士的风度,对家人只字不提。 
藤真会觉得,三井是个传奇人物。 
传奇人物总是隐匿的很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逗笑,说黄段子,喝酒飞车打架滋事。但是他们站在一边,什么都看的清楚分明。 
他说:藤真,你是爱着仙道的。 
他的语气这般笃定而平淡,像陈述任何的事实。 

藤真手心都是冷汗。 

“别胡说八道,”安静片刻后藤真说,“三井。” 
三井勾了勾嘴角,把烟掐掉,抛物线丢进垃圾箱,他站起身,在藤真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喂,傻藤真,”三井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啊?!”藤真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 
“我知道藤真你在想什么,”朝一边那对扬起下巴三井道,“但是,别那么无情,藤真。” 
无情?!藤真指着自己,我,我无情?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相依为命过来的。别他妈去烦小枫,别把这个世界的那些恶心的所谓规则,道理讲给他听。”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和仙道在一起,他很好。藤真。”压低声音三井凑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所以,我不会允许你,让他难过。” 
话说完三井就转身而去,藤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气得牙疼。 
谁来敲藤真健司一棍子,告诉他这个世界他妈的都发了什么疯犯了什么毛病,三井寿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腰不疼腿不酸是吧,你哪个眼睛看到我藤真健司生着破坏小枫幸福的嘴脸了,我招谁惹谁了我?我这厢一边应付外面一面团结里面我容易嘛,还被你个盖世太保无良没心眼的飞车党教训! 
藤真真想追上去给三井踹屁股上一脚泄恨。 
他揉揉太阳穴平息吐槽无限的内心,陡然又是一惊。 
三井……难道三井他…… 
藤真的头更加疼了。 

逃离后三年,仙道彰再次站在札幌的那个夜晚,他抬起头看看天空,漫天星辰盛大空茫。 
此后的几天伊莎贝拉日程繁忙,歌迷见面会、签售会,参与札幌当地的电视节目制作和采访,club的启动式,代言产品的通告……被IBK寄予厚望的伊莎贝拉必然要犹如摇钱树般,帮公司收复那些日益减少的市场份额和领土。 
人前的仙道彰永远眉眼弯弯,最本质的一面只有流川才能看得见。 
他看着仙道在没有人的时候蹲在角落里吸烟,眉头微微蹙起。有时候仙道会蹲在流川面前,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埋进流川的掌心不发一言。 
“小枫。”仙道说,“我们一生所获所得,是否尚不及一夜的星空?” 
流川垂下睫毛。札幌一直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并不因为远离便轻易遗忘,以前的许多个夏日,兄弟俩都会爬上屋顶,看着满天的星辰,直到迷迷糊糊困倦入睡。 
拉着的手指没有松开,生活残破不可逆的一面却已扑面袭来。 

那天下午结束活动后藤真路过仙道的房间,看到门没有关,仙道穿着蓝色衬衣,姿势懒惰的坐在地板上不知道在翻什么。 
出于好奇藤真停下来走去敲敲门,探进去头喊:“仙道?怎么小枫不在?” 
仙道把眼睛从面前的纸页上转向藤真,扬起嘴角说:“鹰宫小姐说给枫枫做了好吃的点心。”说着委屈的揉揉鼻梁,“看,几块甜点就骗走了。” 
藤真切了一声,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地上那些纸片:“你又在干嘛?” 
仙道嘴角的笑意更深:“很好玩的把戏呢,健司。” 

神通广大的仙道君在札幌的日子并非碌碌而为,藤真对着一地的佐藤会社各种资料咋舌不已。 
“仙道,”合上手里那份顾客名单,藤真有点怀疑有点恐惧的说,“你从哪里弄来这些?” 
“啊,”低头看手上那份运行状况分析的仙道漫不经心的回应道,“只需要花点心思……” 
藤真依然盯着他。 
于是仙道眉眼弯弯的笑着补充:“机缘巧合认识了相田会社社长的千金……” 
藤真脑海里浮现出有艳丽容颜装束利落女强人姿势示人的相田弥生,不禁扶额叹息。 
“仙道……你不至于有了小枫还乱搞……” 
仙道从烟盒摸出支烟叼在唇间点燃吸一口,满目烟雾之中,藤真听到他以懒惰愉快的声音说:“利用完自然会清理干净,健司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是啊,冷酷无情的仙道彰怎么会付出真心? 
“那么,你要做什么仙道?” 
仙道无辜的扁扁嘴巴:“心血来潮。” 
见鬼,藤真说,仙道彰才不会有心血来潮的时刻,藤真觉得自己太了解他了。 
“你就骗鬼吧。”藤真瞪他。 
仙道发出低沉的轻笑,手指将竖起的头发拢向脑后,使他的眉目格外温柔清晰,令人心动。 
“啊……”他喃喃的说,“我想和母亲玩个游戏。” 
即使隐约感觉到此事同佐藤温子大有关系,但由仙道亲口说出来,藤真还是大吃一惊。 
“你要报复她吗仙道?” 
“健司。”仙道再次露出无辜的微笑,“不要用那么激烈的词语啊。”他站起身,弯腰将满地的资料全部收好,取了一枚夹子夹起来,扔在桌子上,回头看着坐在地板上的藤真,眼神冰冷,寒意逼人,“都说了是个游戏……”掐掉烟头丢进垃圾篓,仙道的声音低沉沙哑,“她过得如此无忧无虑,还真是令人伤脑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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