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 11-14
作者: 芥之川,收录日期:2013-06-22,1788次阅读
十一)鹰隼佐藤会社此前一直在和相田企业洽谈十分重要的业务往来合作案。按照协议的说法,佐藤会社负责东南亚工厂的加工制造,而产品冠以相田企业的商标后转向销售日本国内和东北亚及欧洲。这样,一直摇摇欲坠磕磕绊绊经营下来的佐藤会社就等同于加盟相田企业旗下做供应制造商,而以相田家族在日本市场的人脉和魄力,足够佐藤会社走出一团糟的现状。
佐藤雄志自得到相田企业愿意与之洽谈的消息便心情大好,好几日早早回家,还给妻子买了礼物。
“温子。”席地而坐的男人志得意满的说,“等到成为相田企业的供应制造商,日子会好过许多啊。”
佐藤温子看着丈夫的脸庞,无力的微笑了一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雄志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他性子躁,过分心急而小气,任何小利都抓住不放,她虽然对生意一窍不通,偶尔看到丈夫因为蝇头之利未得发脾气踢桌椅的样子,也未免觉得鄙夷。
佐藤的公司这一年来都走的不顺,实在没有十分的把握,赢得相田企业的青睐,而天上掉下馅饼,也不由令人觉得可疑。
洽谈那天早上她早早起床,帮丈夫打理衣物,打好领结,轻声祝雄志好运,等送走丈夫,就独自坐在和室里饮茶,电视节目正在播报新闻,伊莎贝拉在札幌的最后签售日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掩面哭泣的女孩子。
疯了……温子捧起茶盏低头啜饮一口,暗自说道,又抬起眼角,看向节目里自己已长大的一双孩子,诡异的混合着纠缠不安惆怅的心境折磨着她。
然后她听到有人按门铃,看了看挂钟,还是早上的时间,想不起来有谁会来拜访,便呼唤家里的佣工说:“节衣子,去开门!”
喊了几声没有答应,温子才想起女佣刚才出门买菜,不由暗笑自己浑浑噩噩,拍了拍和衣她起身而去,穿过客厅和走廊,拉开门。
高大英俊的仙道带着屋外扑面的阳光一起跃入她的眼帘,手指牢牢扣着另一个人,穿着白衣黑发飘扬在风中的流川多么像纯净无邪的天使,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好奇,安静的注视着她。
温子实在未想到这一出,顿时大吃一惊的掩住口。
“嗨,”对比母亲的慌张,仙道以微笑挥挥手,“你好。”
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熙暖的笑容,简直不敢将其与数月前眼神冰冷的同自己说话的仙道彰联系到一处。她往后退了一步。
“明天就要离开札幌了,”仙道笑眯眯的说,“于是想来看看妈妈过得怎样。”他扬起眉,做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不欢迎吗?”
那一句妈妈他说的这般顺口温柔,温子瞬间觉得自己被打动了,她捂住嘴巴,许久之后才轻喊一声,伸出手去拥抱了她的小儿子。
小枫,小枫,她用手比划着流川的头:“小枫长得这么高了。”
十五岁的小孩不知道如何应付母亲突然而来的温慈,有点窘迫的咬着粉嫩的嘴唇,轻声道:“你好。”
他乌黑的眼珠清澈透明,和幼时毫无分别。
温子满眼都是泪,用袖角去擦掉面上的泪珠,因此没有看到站在一边的仙道脸庞上,冷酷深寒的神色。
把仙道和流川带进内室,温子又慌里慌张的去泡茶,泡到一半想到小枫不爱喝茶,便站住,拍了额头。
“啊,”她抱歉的说,“小枫应该还是不爱喝茶吧。”她的脸上显出怀念的神色,“……我记得小枫小时候对妈妈说,茶苦,难喝。”说着她去拿甜点盒子来,放到流川面前,“但是点心还是很喜欢的,对吗?”
流川漆黑的眼珠转过去,看看摆的面前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又转过眼珠去看神色不明的仙道,长长的睫毛覆下去遮住眼睛。
“谢谢你。”小孩说。
通告在今天告一段落,明日就要回去东京准备新的EP,自由活动的时间由成员自己安排,于是当仙道对小孩提出要去探望母亲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流川一下子坐起来,相当迷惑不解。
“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小枫。”仙道亲吻少年的睫毛说。
流川把手伸向仙道:“拿来。”
还真是直来直去的孩子呢,仙道去揪揪弟弟的鼻子,把流川从床上拖起来,洗漱换衣。
“有些礼物,要当着别人的面打开,才算礼物啊……”站在镜子前打着领带,仙道嘴角不知因为什么带着些残酷的笑意。
流川知道,哥哥的心里,关于母亲的心结从未解开过。
那是仙道的执念。
过来的路上小孩对仙道说:“她想过得好,这没有错,仙道。”
仙道看着流川,眼神深不见底。
“你从来不恨她吗,小枫?”
流川想了想。
“有过。”小孩诚实的说,“现在不。”
住在东京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时,流川环顾四周,突然想,假如妈妈是因为觉得和小枫在一起就要住在这么黑暗的房子里,要活的很辛苦,那么她不想要小枫,也是对的吧。
那个夜晚,他原谅了她的母亲,也更加爱着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那些时日令流川懂得,有些人,生来不属于自己,而有些人,如同双生。
小枫很幸福,因为所有难过的害怕的时候,哥哥都在。
那为什么还要恨妈妈呢?
仙道捧着他的脸,细碎的亲吻落在少年干净纯澈的容颜上。
“可是我恨。”紧紧拥抱着流川仙道说,“小枫又不是她养的小猫小狗,她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仙道的痛苦和执念,除了仙道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揣度和断定,谁都不是仙道彰,怎能代替仙道彰,做出选择。
“妈妈居然记得小枫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捧着茶喝了一口仙道说,“……真令我刮目相看。”
温子被仙道的话说的陡然一寒,她发现自己都不敢看着他。
“那么,我现在要给妈妈你一件礼物了哦。”放下茶盏仙道笑眯眯的说,“为了这件礼物,还真是伤了一番脑筋呢……”
“仙道——”流川说。
仙道去看弟弟,爱惜的伸出手,揉了揉流川的头发。
你看你又心软了,小枫。
可是我没有。
到东京之后,高中没有毕业的仙道彰自然找不到薪水好的工作,那些时日里,仙道彰什么都干。
洗盘子,自然要选生意兴隆的餐馆才会有更多的盘子洗,这样报酬才会稍微多一点。为了有钱,仙道每日每夜的干活,手在水里泡的久了,会皱起来,指尖发白,手腕酸胀。而冬天的水多么的冰凉刺骨,连骨头都冻得生疼。
都没关系,仙道最怕的,是那些冬天的晚上,小枫会在半夜突然发起高烧。
十二岁的少年不肯叫醒深夜收工回家睡着的哥哥,烧的脸颊绯红也不肯吱声,后来烧的昏迷。
那个晚上仙道抱着弟弟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放声大哭。
得知要被母亲送到别处去,仙道没有哭;带着弟弟逃出札幌,仙道没有哭;站在人来人往的东京街头,仙道没有哭。
那是仙道彰生平唯一一次那么伤心,十八岁的少年在黑暗中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之情,他怀疑自己随时会失去小枫。
那种恐惧惊慌和绝望,如同浪潮拍打着仙道彰,而带来这一切的根源是谁呢。
十八岁的仙道在黑暗里说,妈妈,我会报复你的。
小枫喜欢皱起眉满不在乎的对哥哥说:我才不要紧。仿若自己坚强的刀枪不入钢筋铁骨。
可是妈妈,我会报复你的。
所有你加诸给我和小枫的痛苦,我都会还给你。
温子垂下眉时看到对面十指相握的仙道和流川彼此的无名指上那个银色的戒指。
她暗自一惊,不由得抬头看仙道。
虽然身为母亲的立场已被她自己蚕食殆尽,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彰,你和小枫……你们……”
仙道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看手指,微微一笑。
“妈妈的房子,住的还很愉快吧。”带着笑意的眼睛打量整间居室,“处在札幌最好的地段,空间和采光都不错,想必购置的时候很花费了一番心血。”
莫名的寒意又起,温子吱唔应了一声。
“那么——”一个温柔的转折,“我要对不住了呢,妈妈。”
温子陡得抬起脸,听到仙道用低沉沙哑而悦耳的声音轻轻的说话。
“……说起来真是巧,佐藤君寄予期待的相田企业现今的社长弥生,是我的同学。”他深邃的眼睛暗沉的见不到一丝涟漪,“托母亲大人的福,学虽然没有念完,弥生倒还记得我。”
何止是记得,温子想起当初彰念书时,剪着齐耳短发漂亮凌厉的女孩每次见到长子时,脸颊红晕,眼睛里面光彩照人的样子。
是每一个沉浸在暗恋的苦涩和喜悦中的女孩所有的。
彰带着小枫下落不明以后,叫做弥生的女孩偶尔也会徘徊在家附近,看到她时,还会弯腰客气的喊伯母。日子久了,那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对彰死了心。
温子对相田弥生的了解只在于吃饭时彰偶尔提起,家世良好,是京都的大家,转学来到札幌,年纪比同班学生要大两岁,成绩很好,和他是同桌的关系。
仅是如此而已。
她的长子仙道彰是一个很难被雕刻和影响的人,温子目睹他长大的每一步,除了和弟弟关系亲昵,彰几乎不在乎任何人和任何事。
她早已将相田弥生这个人忘得干净,虽然佐藤在家提起相田企业,也不过觉得耳熟。毕竟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弥生较彰大上两岁,也不至已坐上相田企业当家的位置。
她瞪着她的儿子,隐隐约约的觉察出什么,但是不敢拨开来看。
她开始呼吸困难。
“佐藤君早起时,想必是心情愉快。”手指滑过玻璃桌面,仙道口气越来越温文尔雅出言谦恭起来,“可是,不是怀抱着期待就能得到回报啊,这一点,妈妈比我更加清楚。”
他言笑晏晏的注视着母亲。
温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头昏脑胀的瞪着他,心情惊骇之极。
“所以不如,妈妈和佐藤君,来陪彰玩个游戏吧?”仙道说。
他的表情就像所有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无辜,眉眼弯弯表情又多么温和,温子却像是被泼了冷水般定在那里。
“彰……”她怯生生的开口,“你要做什么……吗?”
她的姿态使他再次想起菟丝花,那种需要缠绕在树上才能活下去的藤草,来比喻他这位一到关键时刻便会以柔弱态度示人的母亲来,真是相得益彰的很。
这个想法让仙道发出愉快的轻笑。
“别害怕啊,妈妈。”仙道嘴角满满的笑意,“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不过是个游戏罢了,妈妈你既然有将亲生子送去精神病收容所的觉悟,也必然做好了,会遭到报复的打算了吧。
游戏总是越刺激惊险,才越好玩。
所以假如你一直用这样惊骇的眼神瞪着我,作为策划的仙道彰,会骄傲自满的啊。
门被砰的推开,提着皮包的佐藤雄志失魂落魄的站在居室里,眼神茫然的看着家中多出来的客人。
温子的心突地一跳,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喊:“佐藤君?”
佐藤雄志表情晦暗的对着妻子苦笑了一下,环顾四壁,直到目光和仙道相遇。
他捂住额头发出低声的吼叫。
“真厉害……”佐藤雄志喃喃的自语道,“……温子……真厉害……”他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仙道,皮包掉在地上,闷响一声。
仙道的嘴角依然有笑意,仙道彰好像一直在微笑。
“小枫,”语气轻柔的转向弟弟他说,“哥哥今天,要送你一件礼物。”
流川看着佐藤雄志,看着母亲,再看看哥哥,他想,他已经明白了。
“小枫还记得,佐藤君第一次来我们家时,做了什么吗?”
时光倒流到十岁,父亲死后,家中沉寂悲伤了很久,母亲终于领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上门来,微笑着试探的告诉流川说:小枫,这是佐藤叔叔哦。
那个夏天的午后异常闷热,瘦小的流川站在客厅里,看着多出来的陌生人,咬着嘴唇不说话。
亲眼目睹父亲在自己面前血肉模糊之后,还未从迷惘和恐惧中解脱出来的小流川必须面对的事实是,妈妈要改嫁了。他看着妈妈,看着佐藤,慢慢往楼梯口退去,乌黑的眼睛转向屋外,祈求出门的哥哥快点回来。
十岁的流川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局面。
佐藤对孩子的心境毫不知情。
小枫,他走向流川,笑着说,小枫长得很可爱啊,来,给叔叔抱抱吧。
小流川更加急促的向后退,亮晶晶的眼珠瞪他,告诫他不要靠近。
佐藤的手指抚摸到孩子柔软的发旋,随即被流川抓挠着推开,踉跄一下撞到桌角,痛得大叫一声。
温子,莫名其妙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说,你这孩子脑子有毛病吧?!
说完他拍向流川一巴掌,似乎是要教训他。举着买回来的冰激凌甜筒从外面进来的仙道狂扑过来,一拳将佐藤雄志揍飞。
冰激凌掉在地板上,融化的样子很难看。
十岁的流川孤零零的站在楼梯口,被指为有病,哥哥和佐藤雄志打得屋子里乱七八糟,孩子看向母亲,眼神单纯期翼,渴望获得母亲的保护。
而温子站在一边,不停的尖叫着喊,彰不要这样,你和小枫怎么都这么无礼!
也许从那时起,流川对母亲的就已失望。
现在这个男人又站在他面前,仙道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小枫,这是哥哥送给你的礼物。”
相田弥生接纳了佐藤会社的请求,愿意令其成为旗下供应商,然而她收购了佐藤的全部股份,佐藤雄志挽救了他的公司,却挽救不了自己。
“我可以帮助佐藤君还债。可是您的欠款太多,所以看起来,佐藤先生要用房产和不动产来向我支付了啊。”相田弥生翻着面前的报告书惋惜的说,“这么说,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呢。”
房子,汽车,还有家业。
佐藤雄志一日破产。相田企业财势惊人,绝对不会给他周旋的余地。
我只是想给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小小的安慰罢了,弥生说。仙道很想……让你和佐藤夫人,住一住札幌的地下室。
流川看着哥哥,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好玩,”小孩皱着眉头的样子可爱透顶,他瞪仙道“你是白痴。”
仙道眨了眨眼睛,笑出声来。
“啊……”扶着额头仙道说,“被小枫鄙视了呢……伤脑筋。我本来还想让妈妈住到特别的地方去呢。”
在他的计划里,母亲应该和佐藤一道住在札幌的精神病所,这故事才圆满。
不过,既然小枫你心软的话。
他耸了耸肩。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说完他把脸凑到流川面前,委屈的皱皱鼻子,“小枫,有一天若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不会心软?”
流川的眼睛明亮之极。
“不,”小孩说,“有人欺负仙道,我就揍他。”
这故事已经圆满,仙道侧过头去,亲吻弟弟的眼睛:“好乖。”
十二)暗殇
回到东京之后,藤真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安稳的睡眠。
每天早起晚睡不辛苦,腆着脸插科打诨的应付媒体和观众很辛苦。藤真健司一面担任伊莎贝拉的对外发言人,笑容和贴在脸上似的,下场在后台他会有种想要撕扯的错觉。
他已经爬的很高,IBK公司偶像歌手实力派如云,谁不知道伊莎贝拉是最受力捧的对象。
可藤真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开心。
很多夜晚他辗转难眠,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依然觉得自己内心空空,一无所有。
他问自己,藤真健司,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从札幌飞回东京的飞机上,他戴着护目镜,陷入黑暗之中,突然感觉恐慌。
他把护目镜一把扯下来,去看身边。
“仙道,”他喊。
将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盖在脸上的仙道挪下书,手指竖起来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转头去看把自己肩膀当枕头的流川。
小孩毛茸茸的头发像朵可爱的蒲公英,身体完全放任交由仙道承担,睡得十分甘甜。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仙道轻轻笑了笑,又将书盖在脸上打算假寐。
“仙道……”藤真压低声音喊,“别装睡了,我们谈谈吧?”
书还盖在脸上,无良的某人转头瞧瞧他,挑了挑眉。
“谈谈?”弯着眉毛仙道说,“是要和我谈恋爱吗,健司?”
他说健司的语气温柔无比,像是沉浸在爱河的男子,嘴角却带着邪恶的坏表情。
藤真抬腿,狠狠踩他一脚泄恨。
书滑到膝盖,因为舍不得吵醒弟弟而勉强接受此踩的仙道痛得皱皱眉,空出来的手臂去抓住书合上。
“好吧,”抬起眼仙道再次笑的云淡风轻的说,“洗耳恭听。”
飞机穿过云层时机身稍微倾斜了一下,藤真环顾四周,整个机舱安静的有如失了真,三井带着耳麦坐在前排,双腿屈膝搁在扶手上,歪着听音乐。
收回目光藤真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指。
没有用呵,旁人的内心如何强大,都不能代表藤真健司。
他是空的。
“仙道。”藤真说,“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他侧过脸去,注视身边男子英俊温柔的容颜,因为离得近,他几乎可以看到仙道纤长的睫毛和深邃眼睛里面那个蓝色的漩涡。
仙道扬起眉看看他,未说话。
于是藤真接着说下去。
“……我觉得,也许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或者,根本就是走错路。”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样子,你呢,仙道?”
几秒钟的极静。
坐在身边的男子转过头去,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熟的少年,又转过头来,看着藤真。
“健司。”仙道说。
藤真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出现疑问或者困惑时,都会忍不住去问仙道彰,仿佛这个男人本身就有着强大的足矣改变藤真健司想法的气场。
而仙道开口时,他会突然紧张,害怕受到嘲笑和讽刺。
“生活不会因为你不喜欢它,就放你一马。”果然仙道勾起唇角,再次露出略微讥讽的微笑,“你这么矫情,难道是女人吗?”
“喂!”藤真没好气,“好好对我说话会憋死你吗仙道彰?”
“啊,会憋疯。”
藤真很想拿书把仙道当做蟑螂拍死。
所以,做小枫很好。被仙道彰全心全意的爱惜着,藤真每次站在一旁看到他们两个无所顾忌的对视,微笑,肆无忌惮的亲密无间,就会无比羡慕那个有着柔软黑发,可以把白色穿的那么好看的少年。
流川枫流川枫,你看你多神奇,每个人都喜欢你。
伊莎贝拉回东京之后的第一个case是上东京做著名的电台做私人访问。鉴于乐团的爆棚人气,在日本有着数十年好口碑的“晚安japanese”将访问时间定在了八点段的黄金档,明明白白是要和电视台抢生意。
可日本人就是买账,伊莎贝拉要做客“晚安japanese”的通告在网站上宣布之后,当夜的听众人数秒杀所有的电视直播节目,很多的电话从全日本被接进来,竟然让电台观众热线一度中断。
随后他们接过偶像巨星加藤岩山的丰田汽车广告拍摄合同,代言费高达九位数,还有豪车赠送。
于此同时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富豪的晚宴和政客的家宴上的频繁出席。
“喂。”参加日本船王大岛三郎千金的生日party并做表演之后,三井叼着烟自嘲的说,“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啊?”
藤真不说话,他去看给被大岛三郎留在屋里陪着笑脸为独生爱女敬酒说笑话的仙道,觉得伊莎贝拉受到了羞辱。
晚上的宴会最后变成闹剧。
小岛三郎宣称自己的女儿千花子是仙道的歌迷,一定要仙道彰陪同整场。大岛是IBK的幕后出资人之一,其财力和势力在日本都不容小觑,显然不是小小的伊莎贝拉可以违抗的,皆大欢喜的结果无非是仙道舍命赔笑。
身材丰满穿着和衣的千花子烫着满头卷发,坐在仙道身边双目璀璨频频飞眼。
仙道彰妙语生花巧妙化解各种投怀送抱耳鬓厮磨,偶尔会向藤真扬扬眉做苦笑,一杯一杯的喝酒,唱歌。
流川坐在一边,咬着小小的嘴唇生闷气,瞪所有人。
“枫君……”千花子当然不放过伊莎贝拉的所有成员,举起酒杯走向流川,“这么近距离看枫君,枫君真是有如雏形娃娃般精致呢。”
她向流川举杯:“敬枫君。”
这女人是白痴吗?小孩暗怒,尖尖的下颌转向一边,好臭!
“枫君怎么不饮酒?”千花子继续言笑晏晏。
“啊,”仙道挡在弟弟面前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枫还是孩子,不能饮酒,大岛小姐的盛情,我作为哥哥就代饮吧?”说着将手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千花子放下酒杯,做作的给仙道鼓掌,又示意侍应生斟满一杯,再递过去。
“这杯敬仙道君你。“她媚眼如丝的说。
仙道从未喝过如此多的酒,已然有些醉意,却又竭力保持清醒,站在那里脚步都有些摇晃,不得已,去拉住流川,感受到小孩细细指尖的寒意,对着弟弟微微一笑。
再干,他将杯子倒过来,交给侍应生,往后退。
千花子笑得更加花枝乱颤,恨不得扑上去吃了他。
“大岛小姐。”冷眼旁观的三井迎上去,“不要冷落别人啊,看起来大岛小姐格外青睐仙道,会令我和健司吃醋的哦?”说完他递眼神给仙道和流川。
藤真当然懂得三井的意思,举杯而来。
流川带仙道去花园,一路还有无数人迎上来拼酒,都被小孩凶巴巴的眼神瞪回去。这孩子认真起来特别凌厉,也特别可爱。
“让开,”他说,“我又不会喝酒。”
连拖带拽的将仙道扶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小孩想了想去揪仙道的脸,向两边拉。
晕乎乎的仙道被拉的好痛,扶着额头委屈兮兮的皱鼻子。
“枫……”他带着一点点撒娇般的声音喊道,“小枫……”脸凑过来想要亲吻流川。
小孩一掌将其拍开,很有气势的瞪他:“臭,滚远点。”
被拍回椅子上靠着的仙道继续委屈的皱鼻子。
“啊,”头仰靠在椅架上,仙道伸出手去蒙住脸,“又被小枫鄙视了啊……”
小孩居高临下的站在一边俯视他,眼珠亮晶晶的。
“仙道。”闷闷不乐的坐在哥哥身边他说,“我们好像白痴。”
“小枫后悔吗?”
流川眼睛亮晶晶的看他。
仙道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继续问:“枫会后悔,进来这个世界吗?”
我们总是从这个世界迈向那个世界,有时候会觉得疲倦,但是对我来说,枫你所存在的世界,就是我最好的地方。
那么枫呢,你会后悔,走进我所存在的世界吗?
静了好久。明亮华丽的客厅里,三井将酒一饮而尽,大岛千花子带着她的那些宾客们,给三井鼓掌,藤真站在一边,沉默的不发一言。
流川长长的睫毛在空间中安静的扇动,慢慢将头转过来,面对他的哥哥。
“不。”小孩轻声回应,“仙道你在,我不会后悔。”
陪酒陪唱之后,藤真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下去。他隐隐察觉,事情并非按照藤真健司的设计往前走,有些黑暗的,见不得光明的东西,会像影子跟随着他们,逃,逃不掉,走,走不了。
星期二在练歌房做完练习,他借口去洗手间出去,按住向上的电梯键,走进去,点了二十九层的数字。
电梯里空无一人,门合上的时候,藤真把手捂住脸,眼睛因为睁得太久,酸涩无比,稍微闭一下,都似乎会掉下眼泪来。
数字飞快的更换,很快便到达目的层,门打开,藤真抬起头,看到牧绅一衣冠楚楚的站在电梯口,似笑非笑的注视自己。
莫名的寒意陡然袭上心头,藤真愣了一下,走出来,朝牧绅一点了点头喊道:“牧君,你好。”
牧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神色:“藤真怎么一个人上来,我还想去练歌室看看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他明明是熟络温和的语气,藤真却能听出其中的不经意和敷衍之意,当即含笑客气的回答:“就是忙,多谢关心啦。”
看,藤真健司始终是礼貌周全的男子。
牧点点头,褐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点傲慢和狷介的打量藤真,二十九层本来就是公司高层所在,此时的走廊又空无一人,面面相觑的两人之间流转着无法言明的氛围。
随即牧绅一轻轻一挑眉。
“哈,”他说,“健司还真是个……美人呢……”口气无比的轻佻。
火蹿上心头,藤真暗自握了握拳。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这个人,不是藤真健司可以随心所欲发泄情绪和不满的对象,牧绅一既然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来对待他,也就必然知道他的局限,知道所有的代价和后果,都定然是牧绅一可以支付的。
藤真健司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
所以他只能弯起嘴角对牧微笑,虽然知道受到了侮辱,却还要腆着脸说:“……牧君在开玩笑吧?”
就像一个真正发生的玩笑。
而对面的男人就是想要看藤真健司忍耐的极限在哪里,稍微靠近一步,牧绅一伸出手,突然抬起藤真的下巴,仔细的端详他。
“……我可是说实话,健司。”牧看藤真的眼神如看被狩猎的猎物,无情,挑衅,又嘲讽,“虽然比流川还差一些……不过我刚才仔细看了看,健司的味道……应该很好吧?”
藤真的指甲掐进拳头里,手指因为用力,微微颤抖。他把下巴转开,往后退,脱离牧的掌控,带着一点点怒意的说:“别太过分,牧君!”
“哈。”牧笑起来,“健司发怒,格外的动人呢……”说完他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去按开电梯的门,“对了,下个星期有我请客的饭局,健司和枫,都要到场助兴啊。”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藤真,转身走入电梯里,对着藤真带着怒意的侧脸冷冷的抬了抬下巴。
门关上。
“混蛋!”藤真一拳打在电梯门上,觉得整个指关节都痛到痉挛,可他无法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再次猛击一拳。
对牧绅一的恶感和不祥的错觉再次附着藤真健司。
调整情绪走到执行理事长办公室门口,还未敲门,已听到虚掩的门内传来声音。藤真停下脚步。
“啊……大岛君真是太客气了,千花子觉得高兴就好啊……”
“哪里的话,伊莎贝拉能走到现在这个局面,还不是仰仗各位的栽培和捧场……”
“好的好的,只要千花子高兴,伊莎贝拉的档期是肯定挤得出来的啊。”
“那么先这样吧,大岛君……对于您提供给kyo演唱会的赞助,事务所真是深表感谢啊……”
“大岛君真是客气……哈哈……好的……好的……再见。”
松本沢二的声音不知是否因为门扉过渡,听来谄媚无比。
藤真退后一步,砸向电梯门的手指还在突突的疼痛,而眼前的事实又令他倍感可笑,他站在那里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默默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好吧,伊莎贝拉参加大岛千花子的生日party,居然能换来kyo日本巡演的赞助,真是摇钱树发挥到极致的体现呢。
他想到那天晚上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的仙道和三井,一种内疚混杂着复杂的情感涌上来。
……仙道,是我把你拖进这么混乱的局面里面,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吧……
十三)黑夜
牧绅一的秘书花形透在第二周星期五的下午准时抵达练歌房时,藤真正因为唱破了两个高音,惹得流川大翻白眼。
“藤真,”小孩毒舌的说,“你唱的好难听。”
好几天都坐卧不安的藤真撇着嘴过来揉乱流川的头发:“切,真不可爱。”他没好气的抱怨道,“你来啊,你来啊!”
小孩低头把麦克拉过来,调了调贝司的弦。
藤真转过来盘腿坐在地板上,一副我就等你唱个花儿来我看看的架势。
“午安,各位。”架着黑框眼镜穿着得体的西装,身材高大表情木讷的花形透在门口向他们两个人问好,“我是牧先生的秘书花形……”
藤真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他从地板上一骨碌爬起来,走向花形,碧色眼睛里戒备森严。
“你好。”藤真客气的反问,“花形君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比藤真高出大半个头的花形以一种温柔敦厚的表情,自眼镜后方打量伊莎贝拉这位团长和主音,藤真只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衬衣,衣角胡乱的塞在牛仔裤里,头发有点乱,但丝毫不损藤真健司的好看。
花形想起那天午休坐在办公室一边吃饭一边翻报纸,看到过有关伊莎贝拉每个成员的意识流文字。
流川枫是清晨,充满干净清冽的气质,生着犹如清晨似的透明无垢的眼睛。
仙道彰是午夜,深沉温醇但是充满未知和杀伤,有着和午夜一样谜般的笑容。
三井寿是正午,朝阳直射大地的男子气场落拓,炙热,坦率而自我。
而藤真健司,是黄昏,有着蜜色的笑靥和黄昏色调的温和气质。
那时花形想,所谓黄昏气质应该是怎样的呢?
此时藤真站在他面前,花形突然自顾自的笑起来,原来就是这样啊,蜜色的头发和碧色的眼睛,构成了黄昏色调的美好釉色。
“午安,藤真君,”他客气周到的说,“我是来接你和流川君参加牧先生私人晚宴的。”
藤真抿了抿嘴唇,回头去看流川。
“仙道和三井去补拍广告的镜头,收工要很晚,”他迟疑了一下,“同进同退比较好,花形君能和牧先生说一声,我们很抱歉,不能参加宴会吗?”
花形露出温和歉意的笑容。
“我恐怕不能……”他说,“牧先生的意思是,藤真君已经答应过他,肯定会到场。”
既然如此,藤真低头想了想。
“那么,我一个人去。”
花形还是微笑,不说话看着他。
流川放下贝司走过来,有着尖尖下颌苍白皮肤,生着星辉般光芒折射眼睛的少年看了看藤真,又看了看花形。
“我和藤真一起。”他对花形说。
花形透点了点头,还在笑。
坐在宾治车上时,藤真觉得自己已经头痛到极限。一想到牧绅一那天在电梯走廊轻佻的眼神和语气,他就觉得脊背寒凉,趁着花形专心开车,藤真转向流川,很小声的抱怨他。
“小枫,你不该来。”
流川一路都看着窗外零星点亮的夜晚灯火,听到藤真轻声说话,他转头看了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去,又扑开。
“白痴,有选择吗?”抬起下巴他反问藤真。
藤真哑然,是啊,有选择吗?
牧绅一在东京有两处私宅。他端着最年轻国会议员的架势,又打着亲民的招牌,宅院都极尽简朴之能,全是一色的和风,院子里种了一排翠竹,来彰显主人的品德。搭着生的很好的芭蕉,志趣自然是有,可惜或许主人意不在此。
花形只将车开到院中,便下车打开车门。
“牧先生在里面。”他客气的说,“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顺着走廊一直走就到。晚安,两位。”
说完他再次从眼镜后面端视了藤真一次,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迈出院子之后,顺手将院门关上。
这是请君入瓮啊,藤真在心里说。
牧的私宅空落落的没有人,在初夏的傍晚,整个院落静致怡然,偶尔有鸟雀停在院子里的树上鸣叫跳跃,随即扑扇着翅膀飞去。
藤真看着那些鸟,恍惚的想,要是自己也有翅膀就好了。
走廊曲曲折折,一侧都是合闭的门扉,一直走到最里面,方才见到灯光,巡光而去,站在门边,藤真见到牧绅一穿着暗色的长袍,脚腕缚起,带着纱罩,正在练习剑道。
虽对剑术一窍不通,藤真还是本能察觉,牧绅一的剑道极其高明。
听到脚步声牧没有停手,依旧按照套路击打下去,待完毕,才摘下纱罩来转身,看到站在昏暗之中一袭白色的流川,眼睛一亮。
清瘦修长的少年站在晚风之中,宛如秀丽的乔木,散发出清新的气味。
“小枫很适合白色,”牧带着赞赏之色说道,“很好看。”
小孩皱皱眉,对突然而来的褒扬不置可否。
“仙道的衣服……”他很诚实的回答道,漂亮的小小嘴巴很不屑的撇了一下。
提到仙道小孩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一改之前的面无表情,生动可爱无比,牧的笑容收敛下去,男人用充满深意的目光注视流川。
“兄弟情深?”他嘲讽般的勾了勾嘴角,“稀奇。”
他带着藤真和流川转向西厅,那是牧绅一私人会客的地方,完全的,属于牧绅一的场所。有些时候他会在这里宴请政坛的私交。
作为政客,牧绅一性格戒备严谨,气质肃然而有魄力,他不喜欢别人深入到自己的领域,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握之中。
西厅没有人,案几上已陈放了菜肴和清酒,果然是典型的日本人。
虽然觉得危险,藤真还是很想笑。
“牧君真是简朴呢。”他说。
牧绅一没有笑。
“如你所见,”男人席地而坐,一双褐色的眼睛犀利深沉,“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的意思明显在嘲笑藤真健司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穿着浅绿色衬衣和破洞牛仔裤的藤真磨了磨牙,随着牧席地而坐,想了想去看身边的流川:“小枫?”
小孩正在看那些菜肴。
“我不喜欢吃。”这孩子倒是一贯直接,随即在藤真身边坐下,打了个呵欠。
藤真看到牧的神色,又一次想笑。
“唔,“他忍耐着笑意严肃的说,“这是牧君的风格啊,不花里胡哨。”
流川皱皱眉,凑过去看了看,又坐直,一副十分嫌弃又欲语还休的模样。
“那么……”藤真摸摸鼻子,“我们就陪牧君共进……这个餐吧?”
他转头去看看牧绅一,面色成熟而习惯不动声色的男人倒是没有应声,牧的眼睛仔细的打量流川,带着一种猎奇的神色。
“事实上。”牧去端了清酒,给藤真和流川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先举起杯子,少少的喝了一口,眼睛垂下去看着酒杯,“……我非常明白,枫和仙道的关系,不是兄弟吧?”
藤真心里突地一跳。
牧露出些微的笑意:“就算是倍受全日本宠爱的小王子流川枫,也不能使骨子里保守的日本人接受兄弟乱lun的感情啊,不是吗,藤真?”放下酒杯,他兴致盎然的说,“于是假如这段见不得光的恶心感情一旦被公布出去——”微微低下身,牧凑近流川端详他,“枫和仙道,会身败名裂的吧?”
说罢牧看看藤真的脸色,发出一阵愉快的大笑。
“哈哈,健司。”他说,“你脸色很难看。”
藤真没理他,转眼去看流川。流川。十五岁的流川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忽闪着,漆黑的眼珠明亮干净的像是装满了整个天空的星星。
小孩听完牧的话只是皱皱眉,漂亮的水色嘴唇撇了撇。
“别胡说,牧绅一。”藤真打断他,“诽谤很恶心的。”
“诽谤?”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牧绅一从不诽谤任何人。我是政客,藤真,政客有手段,有决心,有魄力。我不爱玩诽谤。”
藤真的脑子嗡嗡的,他揉了揉太阳穴。
“可你在胡说八道,牧绅一。”
牧垂下眼睑,抬起眼时,目光带着痛快淋漓的凶狠。
“是不是胡说八道,枫作为当事人,应该最清楚吧……“他看着流川,”是不是,枫?”
十五岁的少年漆黑的眼睛滑过牧的面庞,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无比很难察觉的微笑。
他因为很少笑,因此笑容格外珍贵和甘美,牧略微一愣。
“我是很喜欢你的,枫。”他沉吟着说,口气软和下来,“……于是,政客都讲求条件和所得。不是吗?想不想听听我的条件?”
他咄咄逼人的注视着流川。
“只要你跟我,流川枫,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用最为简洁和直白的句子表达条件和结局,牧耸了耸肩,“我是真的喜欢你。”
藤真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藤真健司认识流川和仙道的时间都不长,但是,也不短。
但时间从未让藤真搞明白这对兄弟。那些说流川和仙道不像是同母所生的兄弟的人大可闭嘴,仙道彰和流川枫的本质如此相近,他们的内在都叫人把捉不透,就好比你要走过很多重山,越过无数道水,也未必能搞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如同此时,藤真自己都不清楚,流川在想什么。他想小枫才十五岁,也许完全不明白牧绅一的厉害之处,在不清楚敌人的深浅时,一切都很危险。
他想提醒流川,但是无法开口。
坐在身边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勉强耐心听完了牧的句子,搞懂了那些句子背后,曲折复杂的内在。
“真啰嗦。”流川说,漆黑的眼珠明亮之极。
“小枫!”藤真喊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别冲动……”
“看,健司是明白人。”牧笑着附和。
西厅里安静了很久,少年清亮的声音徐徐响起。
“别做白日梦了,牧绅一。”流川说,“身败名裂这种东西,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害怕。”
而对于仙道和我,这样从未拥有过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所谓身败名裂,不过只是在路上走着走着,会有人过来对我们吐口水。
他想起被送进精神病收容所时,寻子所长对着其余病人介绍自己:这是流川,流川这里不太好。女人说罢指了指流川的头。
然后有个人就突然冲到他的面前,狠狠的吐了他口水。
没有仙道我什么都不是,会被关在那里面,被吐口水。
“假如你要宣布什么。”少年冷冷的说,“请便。”
藤真看着他,垂下睫毛,听到身边的牧绅一带着怒意的喊道:“难道你自己无所谓,仙道彰也愿意陪着你吗?”
少年这天晚上第二次露出清浅的微笑,从地板上站起来,他看着牧。
“当然。”说罢他转向藤真,漂亮的嘴唇撇了撇,“健司,还不走?”
“啊……啊!”藤真连忙站起身,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牧绅一,含着笑容弯腰道别,“晚安,牧君,我和小枫就先告辞啦,这菜肴没有动,明天还可以吃,简朴是牧君的好品德嘛。”说完转过身,跟在流川身后往外走去。
“流川!”看到少年的身影转向走廊,牧说。
流川顿了顿,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阴险的从背后传来。
“……除了简朴,我另外的好品德是,只要拿不到手的东西,就毁去。”
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暗下来的夜色,漫天星辰,星星安静的点缀在深不可测的天幕上。
仙道那天晚上问他:枫,我们一生所获所得,是否尚不及一夜的星空?
少年在夜色中舒出一口气,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推开院门时看到三井和仙道蹲在铁门外面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喂……”藤真没好气的喊,“你们两个都不怕被警卫厅当做可疑人口抓起来吗?”
三井腾地一下站起身,秀牙齿。
“瞧这话说的,”他笑嘻嘻的说,“咱这张脸这么正义凛然,哪可能会是可疑人口呢健司啊!”
藤真顿时吐槽无力。
“那仙道呢,”他怀疑的看看蹲在那里卖萌的仙道,“你二位在这里蹲什么墙角啊?!”
仙道歪着脑袋抬头看看藤真,随即微笑着站起身,走到流川面前,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三井瞥了仙道一眼。
“我觉得有些人担心自己的弟弟吃亏又不愿意承认,已经到达了精神分裂的地步……”
果然小孩凶巴巴的瞪了仙道一眼,于是笑眯眯的仙道连忙洗清自己似的笑眯眯的说:“哪有……我家小枫是很强的啊~”
三井邪气的挑眉:“啊,那你听到牧绅一把流川和藤真接走你慌里慌张的跑来干嘛?”
仙道撑着下巴继续温文得体的微笑。
“嗯……大概是觉得拍了半天摄影棚太闷了所以想要运动一下吧。”
睁着眼说瞎话能说到仙道这种脸不红耳不热的地步也是一种境界,三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么。”三井说,眼睛看看藤真又看看流川,“你们怎么样?”
笑意从藤真的嘴角消散,他看着仙道,不太确定,要不要把牧绅一的手腕和要求告诉他。
仙道的眼睛只看着流川,温柔的,包容的,爱惜的。
“小枫?”仙道问。
十五岁的少年柔软的额发飘扬在晚风中,咬了咬小小的嘴唇,想了想。
“仙道,”他认认真真的说,“我们有麻烦了。”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十分美丽。
而一贯无良的哥哥便也收敛了漫不经心的微笑,略微思索了片刻。
“……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嗯。”
“牧绅一怎么说?”
“他说要我们一起,身败名裂。”少年一字字的回到,“我说请便。”
这个混蛋,一边的三井扬声骂道。藤真也皱起眉头,显得十分焦急。
唯独仙道仍旧淡淡的表情,垂下眼睛,看了看脚下,抬起头,再次舒展开眉头。
“好帅。”他侧过头去,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流川的额头,“说‘请便’的时候感觉怎样?”
小孩的眼睛一亮。
“看到他吃瘪,我很开心。”
仙道便低下头轻轻的笑出声来。小孩于是再次瞪他一眼,示意仙道不准笑。
“身败名裂啊……”伸出手拍了拍额头仙道喃喃自语道,“……还真是伤脑筋呢,小枫。”
唔,流川点点头,随即漆黑如钻的眼睛瞥了哥哥一眼。
“你打架烂。”他指出事实,点点头以示确定。
三井再也忍耐不下去,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呃……又被鄙视了……”仙道扁扁嘴自言自语,“小枫,不要说的这么直白,你说我打架烂,作为哥哥我觉得很丢脸耶……”
“没事。”流川撇撇嘴,“我罩着你。”说完他伸出手,拉住仙道的手腕,打了个呵欠,“回去睡觉。”
十四)须臾
牧绅一的威胁和警告如同一座钟摆悬在藤真健司的头顶上。就像你在看一部恐怖电影,知道危险会在下一个拐角出现,心里噗通噗通乱跳。
而电影可以随时按住stop键退出观赏,人生的剧本却由不得人自作主张。
也许是精神压力过大,那个星期四早起时,藤真发现自己大概是病了。
头昏沉沉的,四肢无力,脸颊也有些烫烫的,不知道是不是熬夜抵抗力变差。他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手指去揉揉太阳穴,企图令自己清醒。
咚咚咚,三井在门外敲了敲门说:“藤真,要出发了。”
他们今天的工作是拍摄一段VCR,作为即将到来的节日演出压轴表演的出场。
藤真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站起来想走出房间,结果踉跄了一下,他转过头去,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在枕头下面摸药片,然后端起床头的玻璃杯,就着凉水吞服下去。又闭着眼睛躺了好半天,这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打起精神来,藤真健司。他对自己说。
可是硬撑的下场在于拍摄的过程之中,藤真的不适感越来越强,最后脸烧得通红的坐在椅子里站不起身,脑袋里都是嗡嗡嗡的响动。
就像一个超负荷运载的机器出现故障一样。
“藤真。”仙道站起来对他说,“去医院。”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阴影覆盖着藤真。藤真胡乱的答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点头还是摇头。
试图要站起来,结果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算了。”仙道说,微微弯下身他将藤真一把抱起来,喊助理,“阿拓去开车!三井你帮忙请下假。”
挂号输液敷冰,仙道办手续办得十分拿手,藤真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处在一艘摇摇摆摆的船上,它带着他晃来晃去,最后抛锚。这船的船长,叫做仙道彰。
藤真在昏沉沉里想要仔细的努力的看清仙道的样子,他对自己说,藤真藤真,你一直都喜欢看他的样子。
可他突然看不清仙道,藤真在昏沉之中急的很想哭出来。
发烧让人软弱。敷冰静修的藤真在床上翻来覆去,脸蛋烧的红扑扑的,不断反复的看到父亲阴沉沉的脸和西川直子冷笑的嘴角,他们从他的记忆深处喷涌而出,令她万分不安。他转来转去,发出难受的声音,陷入梦靥之中。
然后听到仙道在耳边说:“藤真,藤真,喝点水。”
仙道声音听起来既柔和,又低沉,抚慰着藤真健司。
藤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仙道正弯下腰给他换冰。见到藤真盯着自己,仙道露出慵懒随意的微笑来。
“烧的很厉害啊……”说着将冰敷好,看了看他,“喝水吗藤真?”
藤真看着他深邃的永远看不到极限的眼睛,点头。
仙道便弯腰将他扶起来,身后垫着枕头,再将杯子递给藤真握住。他身上清新的柠檬味混杂着淡淡烟草的气味,令昏沉的藤真觉得精神一振。
低头喝了好几口,转头才发现窗外天色擦黑,原来已是傍晚。
“……你一直在这里吗,仙道?”藤真虚弱的问,紧紧的抓着手中的杯子。
仙道点点头,手指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略略抬起下巴,看向窗外,似笑非笑了一下。
“小枫……和三井呢?”
说到流川,仙道整个人就好像突然一下子明亮起来,带着温柔的笑意,高大挺拔英俊的男子懒洋洋有点宠爱的说:“小枫和三井去吃饭。回头帮我带过来一份。”他笑眯眯的注视着藤真,“饿吗?不过藤真你好像只能吃病号餐……”
藤真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眼睛盯着水杯里清澈透明的水。
“……谢谢你,仙道。”仰起头他说,看着仙道带着笑意的嘴角。
仙道扬了扬眉做了个莫须可的表情,随即又微微俯下身去,仔仔细细的盯着藤真打量了片刻。
“不过……”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藤真……你还真是很脆弱呢。”
仙道彰永远不放弃打击藤真健司的任何机会。
是啊是啊,他是外表看起来八面玲珑老奸巨猾的藤真健司,有着一张完美的爱笑的面具,藤真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伪装最好的人,谁也击不垮藤真健司。他很坚强。
为什么仙道你总是要让我无所遁形呢?
眼泪突然充盈了藤真那双碧色的眼睛,他眨了一下,眼泪就顺着脸颊吧嗒一下落下来。
很想哭。生病是让人软弱的境遇。如果面对的是仙道你,想要笑我的话,就请笑吧。
这样想着的藤真健司真的就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仙道安静的注视他,没有开口,没有微笑,也没有动。
哭了一会儿藤真抬手去擦掉眼泪。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强。”他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很强的藤真,没有人在身边也能活的很好的藤真,会有最好人生的藤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真实的脆弱的那一面呢。
“南去世的时候,我很伤心……”说着眼泪再次充盈了藤真碧色的眼睛,“从我来到东京遇到他那时起,我就把他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南在,很多艰难的事情就有了主张,所以那时候我突然明白,我一点也不喜欢独自被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依靠的自己。”
仙道还是没有说话。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羡慕小枫。”吸了吸鼻子藤真说,“你看,做小枫很好,他永远不会孤独,因为,仙道彰会永远守护着他,就像小心翼翼的守护着一团火焰。”
我常常抱着假如我能是小枫的话就好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感慨,站在旁边,看着仙道你和枫,亲密无间的相处,你们的眼睛里小小的周全的彼此,和因为彼此存在,而得到的最好的时光。
每次看到那样的你们,我都会羡慕流川。
因为他有仙道彰,他的世界里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变得完好无缺。
因为仙道你,对我而言,是多么强大而不能毁灭的存在。
停顿了片刻,藤真抬起头,看着沉默的仙道。
“我,希望自己是流川枫,”他说,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飘扬在充满药味的病房里,随着晚风一起散落,“因为如果我变成流川枫,就可以和仙道在一起了。”等了一会儿,他自顾自的苦笑起来,“你看,我喜欢着你呢,仙道。”
很长一段时间,藤真不在说话了,他抱着杯子,紧紧的抱着它,就像抱着自己脆弱易感的心。
喜欢仙道的心情被放在心里,被藤真维系的很好,他甚至觉得,可以这样一直安静的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仙道彰直到自己死去,心中保有这样美好的苦涩的不安的和温暖的感情,就这样一直无声无息的独自一个人喜欢下去。
这感情得不到回应也没有关系,是属于藤真健司一个人的事。
但还有些时候,看到孤零零的自己,和手牵手走在自己身边的仙道和流川,藤真又觉得难过。他被自己复杂的纠结的感情折腾的喘不过气来。
他说完之后像是吐出胸口一直被塞住的那团棉花,却又不敢抬头,去期待仙道的反应。
仙道仿佛是思考了一下,轻轻的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完了。他的手指还插在口袋里,上衣的扣子只扣起两个,裸露在空气里麦色的胸膛,呼吸平稳而淡然。
“伤脑筋……”手指伸出来拍了拍额头仙道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天花板,“……有些事情说出来,自己如释重负,却会令别人觉得困扰啊,藤真。”他微微蹲下来,好叫自己和藤真处于平视的角度,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的凝视藤真,目光又温和,又平静。
“藤真,”他低沉动人的声音缓缓扬起,“你其实,是对我,抱有期待的,是吗?”
藤真死死的攥着杯子。
“死心吧。”笑容温柔的男子懒洋洋的说。
死心吧。有些事情,在发生最初,就已经知道结局。
我应当一早就死心。
门被砰的推开,三井带着怪异的神色站在门口,看看藤真,又看看仙道。他的表情极不自然,藤真直觉知道,好像是出事了。
“小枫呢?”仙道问,他的表情有些阴霾。
三井顿了顿,转身去打开病房的娱乐电视。
画面撑开之后迅速进入直播频道,画面不断旋转,播放出仙道彰和流川枫的照片,那些亲昵的瞬间,他们注视彼此,再没有任何人能切入其中。
“有人寄了照片,说你和流川是……”三井低头去吐了口气,“……兄弟**。”
该来的都要来,藤真苦笑,牧绅一果然说到做到,他抬头去看仙道,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比较好。
仙道的目光略微扫过电视直播,便转开,扬起眉继续问:“小枫呢?”
三井耸肩:“公司找他有事,坐车去了。我来通知你。”
仙道转身跑出去。
IBK大约实在未想到这样的状况,一开始接到各种媒体的电话就乱了方寸,等到公关组想起新闻发布会澄清这回事时,全日本都已经翘首围观。伊莎贝拉在过去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无论是曝光率还是各类广告接洽,都显然日本不二的首席男子乐团的身家,无论怎样的小事,都很容易站在风口浪尖,又何况被挖出如此惊天骇地的大动静。
发布会地点设在IBK的公关总部,著名的IBK事务所二层大厅,关于这桩丑闻,事务所领导层的态度惊人的一致——矢口否认,所有的关系都往兄弟上面推,就算是睁着眼睛说白话,也不能毁了IBK这棵最值钱的摇钱树。流川一个人就有两个广告的合约刚签下,仙道还有一部偶像剧集等待拍摄中,伊莎贝拉的第二张CD两个月后就要发行,IBK损失不起。
于是找到流川去发布会的一路上,助理都在和小孩沟通,要装无辜,装茫然,要觉得自己和仙道做出那些亲昵的动作是兄弟本身的感情深厚,并没有禁忌之恋的意思在。
“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荣仓喃喃自语般的碎碎念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流川。”
流川坐在他身边,低下头去,缓缓张开攥得紧紧的手。仙道的声音还在耳边。
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
即将满十六岁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微笑。
大抵终归是保守的东方国家,虽然满大街都飘荡着腐系漫画和GV片,对于能挖出这样的新闻,媒体还是有如打了兴龘奋剂般躁动不安起来,漫画和GV不过是消遣的东西,而眼前的却是事实。
世界可以忍耐消遣,却不能忍耐事实。
“流川君能够解释这些吗?”亮出手上那些被分发邮寄给诸多媒体的亲密照片,有着锐利眼睛架着眼镜的记者A带着谴责语气的说,“不要把观众都当做傻子啊,流川君,这可不是兄弟能做出来的动作呢……”
其余人一片附和之声,伊莎贝拉的小王子流川枫从来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单纯的少年有着笨拙可爱的语气,天生就不懂得撒谎和应付混乱的场面,因此从流川身上得到真实信息,将这新闻有如流弹般投入日本人的茶余饭后,是娱乐记者必然会使用的手段。
果然,流川脑袋歪了歪,漆黑的眼睛看了看她手上的照片,咬着粉色嘴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记者B便再接再厉。
“事实上早先便有仙道君和流川君不是亲兄弟而是恋人的传闻哦,请问你们真的是兄弟吗?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坐在台上独自应付诸人的少年沉默片刻,点头,清亮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小孩子的稚气未脱。
“是。”少年点头加以肯定,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乌黑的眼珠。
“那么,”记者A再次站起来,言辞锋利的指责道,“既然是亲兄弟,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身为全日本的偶像级艺人,担任着青少年表率的重任,对自己的言行应当更加严厉才是,可是你们——”
她非常狡猾的直接略过辩解的环节,跳到指责的片段,将原来还只是讹传的事件直接推向事实。
荣仓皱皱眉,接到公关经理的眼神他上前想要发言,却被记者A打断了。
“我们需要当事人自己说话。”女记者推了推眼镜说。
荣仓转向流川看了一眼。被置在风口浪尖的少年太平静了,他漆黑的眼睛看着台下这些人,带着一点点思索的表情和下定决心的样子。
然后流川说:“管你们什么事?”
他的声音既清且脆,干净的像清澈流淌过心尖的溪流,明明是冰冷的语气,却又动人的宛如笛音一般。
台下的记者们面面相觑,听到少年微微抬起下颌,将话说完。
“这是我和仙道的事,”他漆黑的眼睛带着轻蔑的神色,“关心这个,你们真是无聊。”
啪啪啪,外套的扣子敞开,裸露出大片麦色胸膛,顶着标志性朝天发有着阳光晴朗微笑的男子倚靠在门口处,听到此时,已忍不住抬手,给弟弟鼓掌。
随即他站直,手指插在口袋里,以一种奇怪的优雅和懒洋洋的慵懒姿势,穿过会场,一直走,走上台,拉开流川身边的椅子,坐在弟弟的身边。
当事人终于尽数到齐,台下记者群一阵骚动。
侧头去看看流川,发现小孩的刘海不知不觉安静的长长了,仙道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弟弟的额前比划了一下,他嘴角的笑容何其温柔,声音低沉的说:“小枫,头发要遮住漂亮的眼睛了啊……”
小孩瞪他一眼。
“你来干嘛?”不是留在医院看着藤真的吗?
“啊……听说小枫这里很热闹,”支着下巴仙道笑眯眯的说,“当然要来看一看啊。”他的眼睛和眉毛都弯弯的,“小枫刚才很帅啊。”非常不良又开心的样子。
“哼,”撇撇嘴流川道,“白痴。”他一个人当然也会应付的很好。
“那么。”仙道突然收敛了笑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流川的手,他的手掌更大一些,包裹着少年纤细冰凉的手指。
无法言喻的温柔和温暖的感情。
握住弟弟手的男子转向台下,自作主张的索性把流川面前的话筒拖到自己面前,安静的扬了扬眉,又开始微笑。
“来了很多人……”自言自语似的轻声感叹一句,又对流川坏坏的扯了扯嘴角,“枫,我们真的很红耶……”
这家伙是超级大白痴吗?小孩黑线。
黑线的流川气鼓鼓的脸颊像只小河豚,可爱的想要人亲一下,仙道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凑过头去,在弟弟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
“好可爱。”他由衷的说。
脸又转向台下,依旧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
“还有疑问吗?”面对台下目瞪口呆的记者,仙道语气温柔之极,目光转过那些被邮寄过去的照片,他用特有的懒洋洋的轻柔语调轻声开口,“拍的真不错,“他开心的说,“要记得给我一份哦,拜托了。”他双手合十做出央告的姿势,“我啊,爱着我的弟弟枫,爱的发狂,从来不会再爱第二个人,像爱枫这么多,哪怕是用尽我全部的生命和时间,都觉得不够。”顿了顿,他抬起眼睛,眼珠明亮,神采飞扬,“我知道,枫也是这样。”
握住的手紧了一紧。
“所以,别再费尽心思的找证据,”撑着额头做出为难的样子,仙道说,“偷偷摸摸躲起来爱很辛苦,我可不想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感情。”
不畏惧这个世界的爱着的仙道彰和流川枫有勇气承担所有的责难和非议,也不会选择见不得光明的感情。
极静,整个会场除了仙道彰和流川枫,所有人都惊呆了,对于仙道所有的言辞,都像投进平静河面上的石头,波及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荣仓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仙,仙道……”他带着颤音的说,“你——你——”
仙道回头对他微笑,表情纯洁无辜。又转头去,看了看身边的流川。
“枫,”他去揉揉小孩的头发,“很晚了,困了吗?”
“唔。”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小孩含糊的应了一声,看到哥哥站起来。
“走吧。”仙道说。
他拉着他的流川,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