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晨梦 7-9
作者: 小龙茉莉,收录日期:2006-03-29,841次阅读
七
“我回来了。”仙道边脱下运动鞋,边向屋里说。
这是离陵南高校不远的一所公寓,自从开始交往后,为了避开家里人,仙道和越野合租了这里。
“宏明?”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仙道不解地问。
走进客厅,只见越野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茫然地凝视着前方。
好熟悉的神情,只是……少了那份冷漠。
怎么了仙道?怎么越来越对这种表情没有抵抗力了?换作从前,仙道一定会视而不见地走过去问:“有什么吃的?”而越野也会尽量掩饰受伤的眼神,拉着他到餐桌前,静静地看着他吃饭,而自己,就会低着头静静地吃着,不去看越野的脸,就这样结束一天的生活。
可是这次,仙道发现自己竟为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心疼了,这个,现在挂在越野脸上的,刚才,挂在那个人眼中的表情。
“怎么了?”蹲在越野面前,仙道柔声问。问着这个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
似乎从仙道温柔的眼中找到了勇气,越野缓缓地说:“彰,你……”
“嗯?”见他还在犹豫,仙道鼓励地轻轻拥住他。
“不,没什么。”
终于养成作仙道情人的自觉了吗?见越野将想问的话生生吞了回去,仙道自嘲地撇撇嘴。“没什么就好。有吃的么?”
“有,在那边。”
再一次掩饰了受伤的眼神,拉起仙道到餐桌前,静静地看着他吃饭。而仙道,也再一次低着头静静地吃着,不去看越野的眼神,两人再一次就这样结束一天的生活。
为什么还是问不出口呢?仙道不是在鼓励自己了吗?泽北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仙道最近很晚回家吗?”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呢?以前不也经常这样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每当仙道找到新的猎物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可为什么,这次自己的心是这么的……不安。这不只是仙道的另一个游戏吗?很快地,很快地,就会结束的……所以,作为他的情人,长时间的——情人,就不能问啊……
还是不问吗?我不是在鼓励你了吗?那为什么不在我回来前收起那种表情呢?为什么还要留下那句没说完的话呢?既然不打算说完,就不要开口啊。
又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自己找到新的猎物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为什么,这次你是这么的……不安?这不只是我的另一个游戏吗?说是游戏,都还没开始呢,甚至都没有这个打算呢。那为什么,我竟然这么在意你的想法,不是“你”,而是我竟会这么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第三者”——我和他以外的“第三者”——的想法。
怎么了?我——竟然怀疑起自己的筹码了,没有筹码吗?那就不要玩啊!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要开始游戏。这不是我一贯的原则吗?所以,很快地,很快地,就会过去的,我对他的好奇——仅仅只是“好奇”而已,就会过去的……这是没有开局的游戏,作为我的情人,长时间的——情人,就不会过问,这是你的自觉吗?当初,就是喜欢你给我的这种自由啊,这样,是不是对你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残忍呢?既然你不问,我也没必要回答。
我生在巴黎的黑夜,长在巴黎的黑夜,所以也会死在那里吧。那么,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来到这个陌生的,炎热的夏天的城市,为了什么呢?平静的生活,不想染指任何杂念,却一次次被陌生的笑脸打乱,被那个讨厌的——白痴……
我的巴黎,没有夏天。
我生在神奈川的午后,长在神奈川的午后,所以也会死在这里吧。那么,我渴望那里是为了什么呢?渴望那个陌生的,他出生、成长的冬天的城市,为了什么呢?平静的生活,不想改变任何现状,却一次次被熟悉的冷漠打乱,记忆中,梦境里,感觉上,熟悉的——冷漠,被那个细长的——生命中过客的眼睛……
我的神奈川,没有冬天。
物理上,好像有一种现象叫做——光的干涉。
互为相干光源的两列光波,遇到一起,就会发生干涉现象。两列波的波纹互相干扰,即使本来双方都很有规则,这时也会相互影响,都会变得有强有弱。震动加强的部分叠加在一起,就会形成波峰;震动减弱的部分叠加在一起,就会形成波谷。而剩下的部分,也会变成此起彼伏、跌宕连绵的波流。
所谓“相干光源”,就是指有相同震动频率的两个光源,这样的两个光源,即使是气味,恐怕也是相同的吧……
人也是一种光源,那么气味相同的人,频率也是相同的吧。
那么,即使是在茫茫宇宙,辽辽人海,也是能够相遇对方的吧……
发生“干涉”,似乎也是必然的吧。
八
“好,记住:不要把他们当成‘山王’!就这样,上场吧。”田冈茂一拍了拍仙道的肩,沉声道,“你这个队长多少认真点吧。”
仿佛没看到教练眼中的严肃,仙道一如往常叼着片柠檬,从唇缝中挤出一句戏虐的话:“安啦,安啦。”流川丢给他一个“白痴”的眼神,径直走出休息区。仙道笑了,搭上一旁泽北的肩:“你不好过啊。”泽北回给他一个无奈的微笑:“习惯就好了。”
“仙道!”越野忍不住了,“今天的对手是山王耶!是日北第一的山王啊!我们要想全国称霸,就必须通过他们这一关!你给我认真点!不然……”唔……
不想再被轰炸,仙道采取最直接的方式让越野“消声”——用嘴堵住他。
一旁的陵南队员识相地悄悄退出休息室,只留下一脸漫不经心的仙道和他脸红得可以挤出血来的情人。五分钟后——门外传来尴尬的咳声:
“我说仙道,那个……能不能等比赛结束后再……”
话到一半就没了,因为有个更为响亮的声音席卷了仙道的耳膜,那就是田冈贸一亘古不变的超级高分贝——“仙道 彰!你试试看一分钟内不出现在我面前——!!”
惨了,要是再磨蹭下去,恐怕自己就得上明早报纸的头条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仙道撇了撇嘴;“唉,宏明,苦了你忍一下吧。”
没明白仙道的意思,越野有点莫不着头脑,随即见仙道不怀好意的眼神,一下子全身的血液全充到脸上了。
“仙道 彰!!!”
什么叫王者之师,什么叫常胜将军,什么叫战无不胜,什么叫日本第一,你若问谁,都会毫无疑虑地、坚定不移地给你一个统一的答案:山王。是的,山王。日本高中篮坛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近五年来,他们连续获得全国第一,曾代表日本参加世界青年篮球锦标赛(偶瞎编的,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哈哈。。哈哈。。。)并取得第五名的好成绩,这是日本高中篮球界的骄傲,无数把梦想寄托在篮球上的热血男儿的憧憬。而今天,陵南——被誉为唯一可能与之相抗衡,以历年来的最佳阵容出战的神奈川代表队,今天,就要在东京体育中心篮球馆,向这支所有人畏惧的球队发起挑战了。这当然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对抗,所以早在比赛开始前三个小时,所有的观众席都爆满,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一些黑市赌场,也为此精心策划了赌局。
所谓职业的黑市高手,就是指那些在幕后操纵一切,不用露面,不用亲自出马就可以掌握一切的“老板”,事情的发生,发展,高潮和结局,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不,是算计之中。而日本高中篮坛的焦点之战,这么蛊惑人心的诱惑,他们怎可能放过?所以,三个月前,日本最大的黑市赌场——EVA,便推出了全面的赌市计划,他们下放出高额的赔率,策动全面的买卖,力求借此次机会大赚一笔。他们管这个计划叫:伊甸园。
还有五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EVA的老板正坐在体育馆正上方的秘密大厅里,大厅里没有灯光,黑压压的,气氛显得如此沉谧。
大厅里除了老板外还有三个人,看不清样子,只见得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老板左侧,看情形,应该是老板的助理或秘书之类。
第二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身形,是个妙龄女子,头发短短地贴在两颊。正侧着头从百叶窗的缝隙中观看下面场内的情况。
第三个人是个男子,体形健壮,坐在女子对面的靠座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晃荡着。仿佛与这个沉闷的房间格格不入。
“你确保万无一失了吗?”老板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放心,爸爸。”翘二郎腿的男子轻松地说,“我都安排好了,这场比赛山王输定了。”
“哼,别说的那么肯定,事事无绝对的。”女子冷冷的讽刺他。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但只是几秒钟,男子又恢复了轻松的姿态;“山王内部有我们的人,他们收了钱,会履行诺言的。”
“真的吗?山王的人若有良心的话说不定给你来个不忍帐。”女子仍是冷冷的口气。
“辉儿,”老板再次开口,“你姐姐说的不无道理,现在的高中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你要知道,我们EVA投了大量资金在‘伊甸园’上,若有闪失……”
“不会有什么闪失。”男子自信地说。
“哦?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因为,”黑暗中男子诡异地笑了,“‘他’在陵南中。”
“什么?!”老板吃惊地站起来,双手握拳紧贴桌面,“你是说、你是说……”
“小弟在陵南?!”女子也吃了一惊,也难怪,他们这个小弟两年前突然失踪,任EVA发动全体精英全球搜索,都无法找到他的踪影,光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她相田弥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弟是老板最得意的孩子,是EVA内部公认的接班人,可不知为什么两年前他突然消失,本已放弃希望的EVA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发现了他的行踪,怎能不叫他们吃惊。
“你什么时候找到他的?”老板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
“一个月前。”男子说,“偶然的机会让我遇到他,奇怪的是他这次居然很合作地答应要帮我们。”
“不管如何,这次不能再让他跑了!你给我盯死他,弥生!”
“我知道,这次找到他,他就休想再跑了!”
“太好了,如果他在陵南,那我们就赢定了!!”
陵南这一边
“喂,流川,你怎么还是那么冷淡啊!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比赛吗?”
“……”讨厌,这个大白痴,从刚刚起就一直罗嗦,谁理你啊。不理会仙道,流川偏着头坐在长椅上。
“咦?流川君,你……”
“好啦,彰,你就别逗他了。”看不过去仙道的嬉皮笑脸,越野拽着他远离流川。
“我没有啊!”
“你还说,你怎么就这么爱玩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想要命的话就给我认真点!”说完不忘指指教练席,果然,田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还是收敛一点吧,对于性命悠关的事情,仙道还是很聪明的。好,就先放过你,小子。
瞪了一眼仙道无厘头的笑脸,流川心中骂道“白痴”。
“怎么了?枫,你不高兴吗?”泽北坐到他身旁。
“白痴。”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那个大白痴,还在看我!
愣了一下,泽北很快明白流川的愤怒缘于哪里,他笑笑,宠溺地柔柔流川缎子般的黑发,轻声在他耳边说:“仙道就是那个性格,别和他计较啊。”
不习惯如此亲昵的接触,流川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想要离泽北远一些,泽北哪里同意,硬是将手揽过流川的腰,死死地制住他。流川也不示弱,可生就抵不过泽北的力气,挣来挣去,只好使出杀手锏——目光死死地瞪着泽北。流川的眼睛比他的嘴更会说话,更能表达他的思想,情感。此刻他就是用绝对零度的视线瞪着泽北,被这种眼神盯着的人,无论是谁,都会不寒而栗的,何况泽北并不想惹怒流川,所以,他妥协了,收回手臂,任流川起身走开。
刚才碰到流川的手,发现竟异常冰冷。不明所以的泽北本想询问根源,但无奈流川已远远走开了。
“上场了!”裁判的哨声刚落,池上便走进场地。
“走了,枫。”接着是泽北。
流川没有动,不知为什么,反正他没有动。这时仙道从后面走过来,擦身而过时,轻轻握了握流川的手,轻得满场的人竟无一个发觉,除了流川,那真真切切的触感,那异常暖和的温度,流川是着实感受到了啊。
“别紧张,我们会赢的。”擦身而过时,仙道这么说。
一瞬间,流川迷茫了……
山王就是山王,严密的防守,犀利的进攻,还有压倒一切的气势。比赛一开始,山王便渐占优势。
陵南不愧陵南,迅速的进攻,稳健的防守,还有不畏强敌的自信。比赛一开始,陵南便顽强抵抗。
山王把差距拉大到8分,陵南又把它缩小到6分,就这样焦灼着,相持着。
接着,新人流川枫打破僵局,他左突右进,把比分缩小到2分。
这时,上半场比赛结束了。
流川枫打满上半时,得15分,助攻4次。离比赛结束还有20分钟。
中场时,田冈茂一制定最后一搏的战术。陵南队员士气高昂。
山王则显得很平静。
然后,波涛汹涌的下半场开始了。
陵南以泽北为中心,发动反击,比分在下半时7分钟追平。陵南替补队员激动地狂呼,全场是雷鸣般的“加油”声。
山王仍显得很平静。
这时,流川枫上场比赛27分钟。距比赛结束还有13分钟。
山王还以颜色,比分再次领先陵南6分。
陵南请求暂停。
这时,流川枫上场比赛31分钟。距比赛结束还有9分钟。
陵南队长仙道开始发挥领导才能,他穿针引线,带动全场,陵南上下以他为中心发起最后冲击。比分被追至89:87。陵南第一次领先。
此时,流川枫上场比赛35分钟。距比赛结束还有5分钟。
陵南斗志盎然,山王溃不成军。
越野激动得哭了。
仙道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但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泽北处于颠峰,不停地鼓励队友“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池上笑了。
整个陵南都笑了。
老板也笑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男子的腿晃得更厉害了,女子也放心地呼了口气。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很顺利。
流川没有笑,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回荡着仙道那句“别紧张,我们会赢的。”
“别紧张,我们会赢的。”
“我们会赢的。”
“我们会赢的。”
“别紧张。”
白痴,我不是你。
我不知道什么是紧张。
我没有紧张!你少自以为是!
我,流川枫,没有紧张!
我……
“嘟——”
整个东京体育中心篮球馆共来了两万多人。
大家都在关注这场强强对抗。
陵南生龙活虎,锐不可当。
山王廉颇老矣,大势已去。
下半时15分,陵南第一次领先。
所有人都认为陵南胜局已定,所有压山王赢的赌徒叫骂震天。
老板笑了,陵南人笑了。
山王内有一个人也笑了。
下半时15分,陵南赢得该赢的比赛,策划好也罢,商业阴谋也罢,反正陵南似乎应该赢了。
就在这时,在所有人都认为陵南赢了,连仙道都已经开始打哈欠的时候,裁判吹哨了。
就是这声哨,改变了仙道,流川,泽北,越野,彦一,老板,弥生,辉的命运。改变了所有应该改变的人的命运。
“嘟——比赛暂停!!”
泽北诧异了,池上诧异了,越野诧异了,田冈茂一诧异了。山王诧异了,陵南诧异了。整个东京体育中心篮球馆诧异了。
老板惊呆了,弥生惊呆了,辉惊呆了,助手惊呆了。整个EVA惊呆了。
仙道一回头,就看见熟悉的白色纤细身影倒在橘红色的球旁。
九
流川一睁眼,就看见白色的屋顶。斜过眼,又看见白色的窗帘。想要问问在哪里,张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嘴唇干涩得生疼。使劲全身力气,才勉强发出了“嗯”的声音。房间很静,所以即使是如此微弱的声音,还是惊动了身旁的人。
“枫,你终于醒了!”侧过头,看到泽北憔悴的脸。
“下次不许贪睡了!”泽北激动得流出欣喜的泪水。
那是什么?没有回到现实中的流川,不解地看着泽北,费力抬起手,向他脸上的不明液体抚去。抓住流川吃力苍白的手,好冰。“怎么了?枫,你想要什么?”
白痴。
想要骂他,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皱一皱眉头都抻得自己生疼。于是抬起另一只手,倔强地触碰那晶莹的液体。放到唇上,润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反复几次,流川觉得好多了。泽北这边倒愣了,枫在干什么?把我的眼泪抹到嘴唇上?完全不能理解,流川和泽北此时仿佛处在两个世界里。流川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嘴唇很干,要用湿的东西润一下,否则怎么说话?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这个白痴呢。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流川就是这种凭直觉的生物。于是两人僵持着,直到推门声打破沉静。
“醒了?”
“仙道?你还在?”泽北站起身迎上去。
“啊,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大家都回去了吗?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嗯,我让宏明带他们回去了,怎么?”
“醒是醒了,只是样子有点怪。”
仙道走到流川身旁,直直地看着他。流川迎上那双无时不充满散漫笑意的眼睛,却惊奇地发现此时里面没有笑意,只有淡淡的……淡淡的什么?流川不知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流川回忆起,还是不知道。
仙道一言未发,转身走到小桌旁,倒来一杯水,直直递给流川。嘴角又弯起熟悉的笑容。白痴,算你识相!接过水,流川白了一眼泽北,泽北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枫是要喝水啊!是啊,昏迷刚醒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水啊。所以才会用眼泪润嘴唇。懊恼自己的不细心,同时又不自觉地责怪起流川,枫,想喝水的话就告诉我啊,我不怕麻烦的。其实,泽北不知道,如果是仙道,即使流川不出声,也是会明白的,流川正是以为泽北和仙道是一样的,才没有说明白。现在,在流川心里,断不会把泽北、仙道放在同一处了。
“我办好出院手续了。”仙道说。
“仙道?!让枫多住几天,观察观察啊!”泽北大叫。
流川起身,下地,整理衣物。
“枫,你多躺一下啊!”泽北急忙扶住他。甩开泽北的手,流川看向仙道,定定的,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晶亮的光芒,泽北不明白,仙道明白,转身走向门口,他知道流川问不出口的话,临走时说了句“别在意,会有机会的。”
流川再次迷茫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泽北悲伤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低沉,沙哑:“枫……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心脏病?”懊恼地哽咽着,不自觉加紧了双臂,把流川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却感不到半点温度。泽北害怕了,总觉得流川要消失了。他呢喃着:“枫,说句话啊……枫……”
“我每次练习都没超过半小时的。”空洞的声音响起,不知是在责怪自己自不量力,还是责怪泽北的不细心,还是生气于仙道的不曾察觉,流川冷冷地说,“是你没注意到罢了,白痴。”
“枫……”再也忍不住了,泽北比流川更恨自己的粗心,他俯下身子,狠狠吻住流川,冰冷的,麻木的双唇,冻得泽北一下子僵直。
“你在生气吗?对不起,枫,是我太粗心了,对不起,枫……”
没有听泽北的忏悔,流川反复琢磨着那句“别在意,会有机会的。”然后又想起那句“别紧张,我们会赢的。”不知怎的,流川没来有地涌上一股愤怒。白痴仙道!你不是说“会赢”吗?怎么又变成“会有机会”呢?什么“别紧张”“别在意”?是说你自己吧!白痴。
见流川神色恍惚,眉头微皱,泽北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说:“枫,原谅我吧。我知道是我太粗心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枫……”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反正输赢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区别,可恶,白痴!白痴!可恶的仙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真起来啊!篮球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啊?!我讨厌你吊儿郎当的态度,讨厌你无所谓漫不经心的笑容,讨厌你隐藏在笑容背后深深的冷漠,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讨厌不能忠于自己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你,仙道,我仍然讨厌。
流川没有照镜子,不然他一定会惊讶于自己此时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的火焰,和火焰后面,灵魂深处的那一抹,不一察觉的,对仙道深沉隐藏的真心的怜惜。
泽北站在流川对面,所以他看到了流川此时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的火焰,可他也没有看见隐藏在火焰后面的灵魂深处的怜惜,对于他所看到的,他也给予了错误的解释。
流川因仙道而愤怒,泽北却因流川因“仙道”而愤怒的愤怒而忏悔,人,是不是很奇妙的生物?
EVA总部
啪!屋里最后一只茶杯也壮烈牺牲了,站着的人吓得不敢出声。
“你怎么解释?!”
“就像姐姐说的:‘事事无绝对’。”辉从容地用手指敲打茶几。
“你知不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老板显然已经暴走了。
“大概4亿多吧。”仍是无关紧要的语调。
“你的保证呢?!辉儿,你的‘万无一失’呢?!”不满意儿子随意的态度,老板怒不可遏,用拐棍狠狠敲击地面。
“爸,这没什么,我们很快会赚回来的。”
“你?!”
“目前最重要的,”一直没开口的弥生说,“先把小弟找回来。”说完扫了扫相田辉,冷冷地,嘲笑地,讽刺地。
“姐姐说得对。”好像没有察觉弥生的不友善,辉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
唉,面对儿子如此冷静,老板也无话好说了。要知道,EVA纵横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的话,他们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老板定了定神,道:“弥生,你尽快办。”
“是。”挑衅地撇了撇辉,露出胜利者的姿态,爸爸还是信任我的。
还是没有察觉般地,辉依然笑着。
“没事了,你出去吧。”
“是。”
弥生出去后,老板把辉叫到跟前:“那个倒下的少年。”
“我知道了,爸爸。”了解了父亲的想法,辉朝他点点头,诡异的眼神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仙道,你真的无所谓吗?多年的庸散,多年的放浪,快乐吗?不累吗?我不知道,在你微笑的眼中,还会容得下什么。
随遇而安的你,不会为什么停留吧……
流川,你真的很在乎吗?多年的漂泊,多年的追求,快乐吗?不累吗?我不知道,在你执著的眼中,还会容得下什么。
固执任性的你,不会为什么停留吧……
我们在黑夜中生存,迷雾中成长,世俗中冷漠,彼此中受伤,麻木中放弃。
于是,在一追一躲,一进一退中,我们错过了。
十
接下来陵南人表现出惊人的默契,谁都没有提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赛,甚至对流川的身体,也是没有多问一句的,流川一贯冷漠,没人问,自是不会提起。就好像蒸发了一般,那场声势浩大、场面宏伟、过程汹涌、结果莫名的比赛就在沉默中遗失了,其实,谁都知道那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怎样的痕迹。流川更是知道,只是不愿去想。
终于,相田弥生找上了仙道,毕竟是黑道颇有脸面的大家,找个人,不难也不易。
这天弥生约了仙道,说好三点在咖啡店见面,弥生早早到了,一是表示诚意,二是自己一向守时,三嘛……没有三了,弥生至死都不会承认,心里,是真的有一点点、一点点……这个小弟了。一点点、一点点什么?弥生硬是打掉脑中微弱的可以称之为思念的东西。
仙道也是不爱迟到的,知是这次却晚了半小时,弥生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更加佩服起他了。你得承认,晚到的人总是占着一定的心理优势的。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威严吗?仙道,几年没变,你成熟了,心机也更深沉了,弥生这么想。却殊不知,仙道迟了这么久,只不过是因为和流川打了场一对一。不知道也好,亲人之间生疏的思想,毕竟是比久别重逢更让人伤感的。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
“你们过的很好,我知道。”
“我们却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
“你在生气吗?弥生。”
“没。”从不计较仙道对自己的称呼,弥生压下稍纵即逝的伤感,只是不服气EVA的侦察系统竟比不上这个嬉皮笑脸的人的两条腿。
“我不会回去。”明白她的来意,仙道开诚布公。
“哦。”
“你没什么说的?”
“有用吗?”
嘴角扬起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仙道什么也没说。虽说好久没见,这个可以算为姐姐的人到是挺了解自己的,真奇怪,我都不了解我自己哩。想到这里,仙道不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冷静的女人:不赖啊,是个好游戏。不过不是现在。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饮掉最后一口咖啡,弥生起身离去。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仙道的声音从身后扬起:“喂,不要太执著啊。”
愣了愣,弥生笑了,但没有回头,只是嘴形默默念道:我不是你,彰。
望着弥生离去的身影,仙道深深懒腰,斜靠在长椅上。游戏结束了,这场长达两年的躲猫猫,终于结束了。深深呼了口气,仙道自语:“是我太聪明了,还是你们太笨呢?这么久才找到,你们不累,我都累了耶……”
自从流川那次发病后,泽北对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流川可能也累了,倦了,也就懒得理他,任凭他安排自己的饮食起居,这样多好,省得麻烦,流川总算开窍了。没说的,泽北更是乐在其中,这样下来,流川的生活,泽北的生活,都似乎有了变化,流川多了消失十几年的温情,泽北多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只是流川不承认,泽北不表露,但对于自己生活的些许改变,心里自是有数的,心照不宣,是不想打破这份平衡。
唯一不变的,是流川仍每天找仙道一对一,仙道从没拒绝,流川也从未停止,流川清楚,自己对胜负的追求是和以前一样的,只是这当中多了点始料未及的东西。渴望打败仙道,渴望证明自己的实力,渴望,被仙道重视。这是局外人眼中的看法,流川自己自是不明白的,仙道明白,却不是会挑明的人。所以他们两人之间,也存在着一份平衡。只是这份平衡,和与泽北之间的是不大一样的。和泽北,是不愿打破的,和仙道,却是急于打破的。流川想,却不能察觉,仙道想,却徒劳无方。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越野身上。
仙道不愿出口的话,我来替他说。这是越野自豪的对仙道的理解和支持。凭着这种不了解事实却又盲目自信的勇气,越野登门造访流川。
坐在流川家空荡的客厅里,越野感到从未感到的空虚。想流川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空虚众,越野不尽有点同情起他来,所以本来倒背如流的演讲稿,一句也没说出口。
流川自是不会先开口,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等着,越野犹豫,流川不耐烦。泽北则以“有约会”为名,早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躲开的泽北,只是知觉的认为,越野要说的,是给流川一个人听的。
越野也好,泽北也好,都是喜欢主观臆断的人。别人怎么想的,凭什么由你来决定?就像泽北,直觉认为越野只想说给流川听,越野也是直觉认为流川的生活很空虚。其实,越野没这么想,流川更是不会觉得空虚。一个泽北和自己同住,都嫌他吵呢,谈什么空虚?人就是这样,总以自己的意识为转移,流川和仙道也是人,所以他们也是任性的。
在此表明,这没什么不好。
流川打赌,若是越野晚一秒钟开口,自己会少一个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可命运多数时候是哭笑不得的,就在流川还有一秒钟就遁入梦乡的时候,越野说:“流川,请别再缠着彰。”
十一
“请别再缠着彰。”
你在说什么?
“一天练习下来,已经很累了。一对一是浪费体力的东西。”
说什么?!浪费体力?白痴!
“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不是单打独斗。”
你不懂篮球,白痴。
“彰是不愿说的,但流川你也不要太迟钝啊。”
那个白痴每次都笑嘻嘻的,哼,说我迟钝,是你迟钝吧,不了解仙道的人,是你。你有完没完?要不是因为仙道,我懒的理你,你别得寸进尺。
越野自顾自地说着,流川自顾自地听着。流川懒得去理解越野话中的含义,越野也没能察觉流川的心理活动。终于说累了,越野停下打量流川:这个学弟真是冷啊,我说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他懂了么?用不用再挑明一点?
这个人怎么回事?罗哩吧嗦说了一大堆,我没赶他走,算是给面子了。怎么不说了?说完了?说完还不走?你还想怎样?不明白你到底找我干什,反正与我无关。看,你看什么看啊,我已经尽力保持好脸色了(你这也叫好脸色?汗!。。。。)
忍耐到了极限,流川开口想叫他回去。怎知越野也忍无可忍,道:“流川,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废话,当然不明白,鬼知道你想怎样!白痴。纵是千般不愿开口,这“白痴”二字却在流川心中骂了多回。直直地看着越野,没有疑惑和不解,有的只是快要喷出的“不耐”。
“仙道不喜欢你,别再纠缠下去了,大家都不好受的!”终于摊牌,越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心料这下流川在怎样迟钝,也该明白了,想想流川对胜利的执念,越野开始担心他想必不会轻易放弃。再次看向流川,明冷澄清的眸子里,依旧只有快要喷出的“不耐”。
明白了吗?明白了吧,越野这么想着,决定告辞。起身说了句“打扰了”,离去。
慢慢走向大门,正时泽北回来了,察觉到屋内气氛的怪异,泽北打哈哈道:“我回来了,枫。咦?越野你要走了?多坐会儿,留下吃饭吧。”
客套了句“不了,下次吧”,越野继续朝外走,让人有种“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感觉。这次造访没什么实质,到也让事情明朗化了,越野这么想着。流川却开口了,而且破天荒地说了许多:“你不懂篮球,更不懂仙道。”
越野一下愣住了,没料到流川会这么说,随即怒从心生,喝道:“我不懂?!难道你懂?!”这个流川,难对付啊,果然不是小瞧的了的人物。
“我不懂,但却不像你那么自以为是。”冷冷丢下这句,流川起身走进卧室,累死了,和白痴耗了这么久,我要睡觉。
留在原地的越野,生是被流川抛出的话凝住了。气氛很尴尬,甚至比越野和流川独处时还要尴尬。因为同时在这间屋子里,听到这句的,还有不明所以的泽北。
“对了啊,外面下雨了,我去给你拿把伞。”不像待在奇怪氛围里的泽北,打破僵局,转身走进储存间,回来时,却发现人去屋空,只留下未关的大门和外面淅沥的小雨。泽北捧着雨伞站在当间,久久没动。
原郊的小屋门被打开,破旧地“吱吱”一响,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悠闲的步子,懒散的表情,分明是EVA的高层——仙道辉。
小屋里本就有一个人的,这人浅浅的发色,玲珑的身段,还有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这人正是私家侦探的首席——藤真健司。
“找到了?”
“不找到能叫你来这里?大老远的,没事逗着你玩?我还活得很耐烦。”天使般的笑容一波波漾开,刺得仙道辉心里发毛。
“这是他的资料。”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藤真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人。
“另一半余款我会汇到你的户头。”见到这个好奇魔鬼如此兴致的眼神还不逃走的话,恐怕不到一天祖宗十八代都会被翻出来。“撞谁别撞交警,惹谁别惹藤真”这句话仙道辉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干脆利落马上就撤。
“这样就跑了,真没意思!”哼了一声,藤真败兴而坐,忽又想起照片上俊美冷漠的面孔,嘴角不觉荡起深邃的笑。
十二
这天流川发了高烧,正赶上泽北回老家探亲,他独自一人窝在床上,用薄被裹着全身,只留了几缕青丝在雪白的枕上。流川是很少生病的,所以这一病,也是出奇的严重。他全身滚烫,雪白的肌肤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厚重的喘息声,涔涔的虚汗,硬是把这平日里倔强好强的人弄得难耐不已。只是流川性子生来硬得很,纵使千般难受,也是不肯吭一声。只是从紧裹的被里不时传出闷闷的呻吟。
白痴,偏偏这天出门,搞什么!?越来越……流川强撑着意识,昏昏沉沉的只是生气泽北为什么这时候不在。不难看出,在流川心中,是越来越依赖他了。只是泽北落得愿意,流川自是绝不承认。
白痴!可恶……说什么照顾我,白痴!做不到就别说!
可恶……怎么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流川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叮咚!叮咚!”
不理你!讨厌!
“叮咚叮咚!”
……
“叮咚叮咚叮咚!!”
“混蛋!”低骂着从床上爬起,流川拖着瘫软的身体走到门口,心里别提多恨这门外人了。
刷地拉开门,其实门外站着什么人,模糊的流川早就看不清了,他骂:“白痴,你干嘛不带钥匙!”
门外的人似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没有,怎么带啊?”
不是泽北?
似乎没有从迷离中清醒,流川撑着门框勉强站立,呆呆看着那人,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让他看。
“你是谁?”
“这不重要。”还是笑呵呵的声音。
“你找谁?”也许是病了,流川的耐性出奇的好。
“找你。”
“找……”本想问那人“找我什么事”,却因为突来的晕眩滑落在地,流川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捂着头,浑身发颤,样子像只被丢弃的小狗般可怜。来人蹲下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走了。”
什么?你这白痴见死不救?生气的流川虚弱地开口:“喂!”破天荒地相求于人,他可不想因为发烧命丧黄泉,仙道说过“还有机会”,他不能在打倒山王之前死。
那人却没听见般,起身定了定,调头就走。
“喂!”白痴!你太过分了吧!
这次那人听到了,他停下来,说:“你最好到医院去,我可不想和神志不清的人打交道。等你好了,我会再来。”
什么跟什么啊!这白痴怎么这么奇怪?!
恍惚间,流川好像看见一个中等个子,体态玲珑的背影,耀眼的阳光下闪动着栗色的短发。(知道是谁了吧,呵呵。。。。)
再然后,流川就彻底没了意识。
十三
仙道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走到流川家门口的,更不是“有意”想去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对一了,退一万步说,他不是“有意”整天脑中只想着流川的。可不知为什么,不知不觉,不紧不慢地他就来了。唉,我这双腿啊……
可仙道开始庆幸自己走来了,想不到非“有意”做的事是会得到非“有意”的结果的。因为仙道一到流川家门口,就发现这平日打球时气势鄙人,一对一时眼神冷得像要杀死自己的少年,此刻竟软啪啪地躺在地上,杳无生气地躺着,不,正确的说是趴着。看不到熟悉的凛冽目光,仙道心中没来由地一紧,这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仙道真的不知道,因为这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仙道彰和越野宏明交往以来,从未有过这种常人称之为“心痛”的感觉。
仙道几乎是用冲的来到流川身旁,一把托起他揽入怀中,迟疑了一下想象自己一定会被狠狠打一圈吧,却更惊异于流川毫无反应的沉默。用手触碰他雪白的前额,天!他在发烧!抱起他才发现轻得超乎想象,他究竟怎么生活的?巨大的黑影从仙道心中蔓延开来。透过衣物发现他全身都烫得可以,仙道心中再次勇气那陌生的感觉。甩甩头,仙道快步跑着。(jenny:枫枫没锁门!!!!姐妹们,冲啊!!!!!!!!!)
就在仙道抱着晕厥得流川赶往医院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流川家不远的树下。透明的玻璃后面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雍懒的姿势,高跷着得二郎腿有规则地不停晃着。
“嗯,是我。”
“啊彰?你在干什么啊!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对不起,宏明,那个,我恐怕……回不去了。”
“啊?!你说什么?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今晚回不去了,对不起。”
“彰!?”
咔。
挂上电话,仙道走回病房,真是的,还是讨厌这种地方。唉,仙道重重叹了口气。
开门遥望床上纤细的身影,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窗帘,还有……雪白的他。
说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呢?是第一次见面时他高傲冷漠的态度?是第一次挑衅却意外败北?是第一次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却是骂自己“白痴”?还是……仙道猛地一震,是啊,怎么会……?!第一次见面时他高傲冷漠的态度,没有不满反而笑了。第一次挑衅却意外败北,没有受挫感反而惊喜。第一次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却是骂自己“白痴”,没有生气反而高兴。仙道惊异地发现,原来自己对流川的回忆,竟有这么多的“第一次”。还有那对生命里第一次出现的眸子,生命里第一次涌出的异样感觉……不知不觉中,流川竟占去他如此多的“第一次”。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情感,竟被他占去了这么多,这么多……
至于这令仙道诧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仙道没有想。或许是因为天性散漫,或许是因为不愿麻烦,总而言之,仙道没有去想,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两人都从彼此生命里淡出时,也没有去想。但是仙道决不会承认,他不想的原因是因为恐惧,恐惧这陌生却令自己深深沉沦的……情感。
走到病床前,仙道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话:“咦?怎么又是你?啊?怎么又是他?!”什么呀,没错,自己是才不久以前曾送流川来过这里(流川心脏病发作那次),这也正是他再次来到这里的原因。仙道不喜欢医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所以他极少去医院,也就不知道医院在那里。所以才只记得这家。想不到为了流川,竟会再这么短的时间里来两次,仙道一想到这里,不禁苦笑。那天送流川来的不止他一人啊?怎么这医生记性这么好?
坐下来看着流川,仙道换去平日的笑脸,喃喃自语:“你……”
伸出手朝向流川如玉的脸:“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
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然后仙道站起来,默默地离开了。走出医院,没人知道这夜仙道去了那里,只是,他没有回家,那个有人等待的家。
医院里,病房中,白色床单上,空无一人。早在仙道进来前就已经醒了的流川,默默地离开了。走出医院,没人知道这夜流川去了那里,只是,他没有回家,那个没人等待的家。
挂上电话,越野幽怨地看着餐桌上丰盛的晚餐。幽怨地看着那摆在中间的与仙道的合影,还有那燃烧在生日蛋糕上的点点红烛。
他再次拿起电话,播了从泽北那要来的号码,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前,犹豫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接着又坚定了。
“嘟——”
咔。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沉默了,没有等对方接,当然也没能确认是否有人在家,越野唰地挂上电话,房间里传出呜咽声:“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如何……”
晶莹的液体落在地毯上,留不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