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传奇 9-11

作者: 小龙茉莉,收录日期:2006-03-29,1666次阅读

9 暗潮

  落丘·玉花阁
  比起香月楼森严贵族化的建筑风格,玉花阁就显得潇洒多了。就拿这玉花阁的中心城市——落丘来说吧,它没有苍凛城的高墙林立,玉瓦罗列。没有汐潆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墨曦的苍冷和阴郁。它依山傍水,到处可以闻到泥土的芳香,遍地可见盛开的野花,地处东南,所以这里的气温较高,到了盛夏时节,艳阳高照,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落丘是临海城市,所以一年四季都能闻到海水散发的咸爽的味道。
  玉花阁的建筑是闲散的,大多是随意的小院子,这里的人热爱自然,篱笆墙内,随处可见的是人们栽种的花草树木,碧草原上,到处可寻的是人们饲养的牲畜牛羊,这里的生活是随意的,潇洒的,甚至可以说是远离世俗的。之所以有这样的现状,多半是受了当年率众到此创建玉花阁的安西前辈,据说他本人就是一个想超脱世俗,远离纷争的隐者。其实,又有谁是喜欢战争的呢?香月楼和玉花阁之间的争斗,真的是延续了太长的时间。鲜血,杀戮,硝烟弥漫,这样的日子,人们真的是过够了。两边的人都不愿再僵持下去,可是,这堆积了几十年的恩怨,这凝住了几代人生命的宿孽,怎是虚无的人们祈求和平的希望就可以化解的?
  若说名副其实,水云间绝对是个中典范。不大不小一座阁子,竟真的是镶嵌在碧水流云间。壁立千仞,中间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渊谷,看可以肯定的是,深渊底部湍急奔流的必然是那,一江碧水。头顶是高辽远阔的天空,匆匆瞥过的,当然是那朵朵烟尘缭绕的流云。水云间——玉花阁的首领的栖身之处,就倚旁在这万尺石壁的边缘上,悬崖之下,深渊之上,临测波涛的江流,眺望洁净的云彩,是名副其实的空中楼阁。真的是意境优雅,正如它的主人,闲适潇洒得很。可是,这会儿,水云间里可没有了往日的古曲幽鸣,雅辞格调。
  竹木修建的阁内,凝重的气氛弥漫着。
  一女子静坐在浅绿色的翠椅上,面容姣好,身着鹅黄色的轻纱锦缎。神态沉重,微微抿着嘴唇:“这么说来,水月已经下定决心开战了?”此时这个出于爆发前夕的丽人,正是玉花阁独一无二的式——相田弥生。
  “是不是决心开战还不知道,但绝对有所图谋。”答话的是一位面色白净的青年。大大的眼睛,气质儒雅。他站在女子面前不远处的地方,口气甚是恭敬。他叫神,神宗一郎,名号“浴返”,是玉花阁四大护法中玄武的亲信。
  女子眼波一转,看想坐在一旁的人:“你有什么看法?牧。”
  再看这座在竹椅上的青年,肤色略褐,眉宇间显出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他,正是玉花阁四大护法之一的玄武——牧绅一。
  牧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女子点了点头,道:“从藤真的飞鸽传书看来,水月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似乎……”
  “似乎什么?”
  “这不像香月楼的作风啊。”牧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依水月的性格和香月楼这么多年一直想铲除我们的心理来说,他应该会光明正大地进攻才对,至少会是迫不及待。”
  弥生捋了捋垂在胸前的一屡青丝:“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想那香月楼如日中天,正是繁盛的时候,现任水月又被称为历代最强的,按理说这正是征讨我们的最好时机,而且虽然公开来是说玉花阁与香月楼各持一方,是并驾齐驱的两大势力,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优势一直就是在他们那边。水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神恭敬地站着,疑惑地问:“青龙阁下称,水月是想借沧水的死来开战。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牧摇了摇头,道:“你太天真了,神,水月想灭掉玉花阁,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用不着劳师动众费此心机。何况这次死的是他最得力的属下,大战前夕怎可损兵折将?这是兵法大忌啊,水月怎会不知?如果真如藤真所说,那么事情就绝没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弥生接道,“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查明,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神,你马上送信给藤真和宫城,让他们快一点。另外,切忌打草惊蛇。”
  “是。”
  待神离开后,弥生重重叹了口气,道:“我说牧啊,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另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啊。”
  牧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嗯……那个啊,怎么说呢……唉……我也头疼啊,想我牧绅一面对再大的困境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偏偏这事……我是一点折也没有。你说怎么办好呢?弥生。”
  弥生单手托腮,思绪万千,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牧知道,是气得不轻。“这个仙道,真真是……气死我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不难看出她是多么的无奈。
  “不止呢,一个仙道就够难办的,现在还多出了个流……什么流川枫的,能让藤真头疼的,可不简单呢!我看当务之急,倒不是水月那边,而是要特别提防仙道啊。”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小子惹出来的。真是的,一点没有镜花的自觉!一年到头不着家倒也罢了,现在竟然……”弥生的口气带着些许懊恼,些许宠溺。仙道和她本来就像亲姐弟一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仙道的心思,她是最清楚的。那个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的人啊,命定的无奈,将他一生绑在这沉重的担子上,她又能怎样呢?她只能默默的守护他。
  “弥生啊,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仙道叫回来吧,不然到时候他真的和那个什么流川的隐没山林我们就追悔莫及了。”牧没有言过其实,就仙道的一贯作风,不辞而别加杳无音讯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不会的。”弥生突然冷了下来,牧着实吓了一跳。
  “啊?”
  “他不会放下玉花阁的,他是那种生下来就注定没有权力选择的人,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牧,不用我们呼唤,他自然会回来,回到这个他最最不愿面对却又无可避免的地方。”
  牧突然觉得,眼前的弥生,很陌生。一股寒意,陇上心头。
  弥生扬声:“越野。”
  从门外走进一个矮个子的青年,面容清秀,身形匀称,他是越野宏明,玉花阁四大户法之一的朱雀。
  “什么事?”藤真的信他大概也知道了七七八八,想弥生唤他,大概是要他去把仙道带回来吧。
  怎料弥生的心思,完全和他所想的不同。
  “你和牧去苍凛,仙道身边有个叫流川枫的人。”
  牧和越野同时一惊,为什么让他们两个护法去呢?带仙道回来,其中任何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弥生为什么……难道……?!
  “弥生?!你——”牧惊呼。
  发觉牧声音里的震惊,越野心头一想,突然也领悟到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一向文柔和雅的女子,玉花阁最年轻的式,他们的朋友,对待仙道似亲弟弟的人,竟然在此时此刻,做出如此的决定。
  弥生缓缓地闭上眼睛,又缓缓地张开,那晶亮的杏核眼里,有的是一丝沧桑与,冷酷:“以防万一。”
  “唉……”牧站了起来,“原来,一直都只有你最……”
  越野叹了口气,道:“仙道一定不会允许的。”
  “所以才要你们两个一起去。”弥生目光辗转,牧和越野一个震颤,彻底明白了。
  “知道了。”
  越野离去,牧随其后,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侧过头对远处坐在高高翠椅上的人说:“一定要如此么?仙道也只是……人非草木,如果那个人真的没有危险,让他和仙道一起回来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伤心呢……”
  “仙道必须是无心的,一旦有心,这心又不在自己身上,那个人就会成为最大的威胁。他拥有仙道的心啊,多么强大,我们怎样也无法抗衡……所以……斩草,就得除根。”
  “你忍心么?看着他痛苦……我知道你其实是……”
  “你还不明白么?牧,”打断牧未完的话,弥生的声音轻柔,却像利刃般冷硬,“我和他一样,是不能有‘心’的人。”
  目送远去的身影,弥生起身来到窗边,眺望对面的嶙峋峭壁,倾听千仞之下传来的隆隆水声,眯起眼睛,心中感叹:既然你徘徊而无所从,就让我来帮你斩断。
  莫要怪我……

  苍凛城·有来客栈

  一大早,仙道就来到流川的房门口,心里想着该怎样和流川说,于是就在门外辗转徘徊了好一阵子。
  该怎么和他说呢?
  还是直说吧,枫会答应的。
  可是……枫也许不会……他有他要做的事啊。
  不!我不想他离开我身边。可……唉……该怎么办才好……
  仙道的性格用“说是风就是雨”来形容那可是一点也不夸张,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仗,碰上了有关流川的事情,他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根据现在的形势,他这个镜花,虽说不符秉性,但怎么说他也是玉花阁的首领,面对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他不能置之不理。他想属于自然,但人终究是社会的产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仙道最是清楚,自己身上背的是什么,那是他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宿命。若是以前,他虚无飘渺,了无牵挂。但如今……如今……他的枫出现了,那个倔强的白色精灵,就这么闯进了他单调的世界。从此,他不愿放手。
  伸手用力推门,谁知在刚接触门板的同时,门竟向里面开了去。仙道就这么踉跄地摔在开门而出的流川身上。
  再说流川,可能是有所感应有什么会发生,他今天竟没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翻来覆去再难入眠,索性起身打坐练功,怎料心神怎样也无法专心下来,满脑子都是仙道那惹他心烦的笑脸。忍无可忍决定去找那白痴问个明白,谁料一开门,一个身影迎面扑来,熟悉的气味充满鼻腔。
  “白痴,你干什么!”
  仙道趴在流川身上,紧紧拥着他。流川不能理解身上的人的举动。挣扎却摆不脱仙道的怀抱,只觉得一股股热气在颈后升腾着,仙道的怀抱,温暖却充满矛盾。流川不知道,是什么困扰着他。
  “快起来!难看死了。”
  “枫……”
  “跟我去落丘。”低到不能再低的呢喃,仙道磨蹭着流川的颈窝,像极了撒娇的孩子,生怕从流川嘴里听到拒绝的话。
  “好。”
  嗯,枫说好呢。枫……什……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的仙道,惊喜地拉开与流川的距离,双手撑在身下人的两侧,不可置信地狂喜。流川静静的盯着他,幽黑的双眼中闪动的不解的光芒,怎么了?他说“好”很奇怪么?
  察觉到流川的疑惑,仙道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不敢相信你就这样……答……答应了……枫……你……我以为你……”
  “白痴。”流川垂下长长的眼睫。
  仙道突然觉得他好可爱,猛地俯下身子再次紧紧抱住他。嘴里不停的唤着:“枫……枫……枫……”
  果然白痴。想反抗却又好似迎合,流川轻轻扭动着身子,这白痴搞什么名堂?有那么值得激动的么?抱那么紧想憋死我啊!!
  “喂!快给我放手!!”
  “不要。”显然没有从刚才的激动中平复下来,流川不知道,他的一个“好”另仙道多么安心,仙道在乎他,却想尊重他的决定,必须回落丘,本以为流川一定有要紧的事情不会跟去,没想到他的枫问也没问就答应了,这对仙道而言,是莫大的惊喜。那种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的心情,令仙道忍不住撒娇起来。
  “白痴!放手!!”
  心里想着到了落丘一定要带流川去看那里与众不同的秀丽风景,突然一个冲击,腹部一阵剧痛,仙道一松手,流川从地上站了起来。侧着头,流川眯着眼睛看着仍倒在地上的仙道。仙道也就这么仰视着他。
  初升的太阳毫不吝惜地把最美丽的光芒洒向流川,顺着他黑亮柔顺的发,滑下白皙如刀削般冷俊的侧颊,最后传递到仙道的眼中。流川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甘露下的空谷幽兰,静谧间挥洒着迷醉一切的缥缈。仙道一个不留神,竟看得痴了。
  发觉了仙道的沉默,随即对上仙道痴痴迷迷的目子,流川只觉一股莫名的躁动从心底深处破茧而出,很陌生,令人惊慌。
  狠狠压下奇怪的感觉,流川利落地转身,嘴里轻声道:“本来也是要去的。”
  扬长而去,独留下仙道懒散地倚在地板上,若有所思。

  “所以说,你就这么把人家拐到手了?”听完仙道的陈述,藤真翘起腿,戏谑地打量他。
  “这怎么能说是‘拐’呢,我和枫是两情相悦,当然要长相思守喽。”品了口手中上好的龙井,仙道满足地闭上眼睛。
  “当心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藤真鼓起嘴嘟囔。
  “藤真。”仙道睁开眼睛撇了撇坐在对面的绿衣人。他这个得力的助手啊,唯一的缺点就是想得太多了。
  “哎呀好好好,算我多事。”声音是不满的赌气。
  唉……心中叹气,仙道看着眼前这个全玉花阁最难缠的人,心中不禁感叹:看来,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没有清静了……
  “你们和我一起走么?”赶紧转移话题,仙道询问藤真。
  “不,我和花形要去一趟汐潆。”
  “沧水么?”
  “是的。”
  “你想到办法了?”再品一口,嗯,果然是极品。仙道闭目养神,闲散极了。
  早已习惯了他的逍遥个性,藤真干脆忽略不看,反正眼不见为净,自己也没打算能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即使现在处于极度紧急的状况。“呵呵,我们给水月准备了一份厚礼。”
  从声音都能听得出藤真有多么兴奋,仙道想也不用也知道这个小恶魔又想到了出其不意的鬼点子,算啦,水月么,如果是你,大概不会有什么作用吧,但是,试探一下也好。
  “墨曦这边……”藤真有所顾虑地问,毕竟水月身边应该安排人手盯着点比较好。
  “放心,”仙道伸了伸懒腰,“交给宫城吧。”也给他机会,做他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仙流,花藤四人分道扬镳,临走时藤真一个劲儿朝流川眨眼睛,像是强调自己知道些什么,流川呢,不用看也猜得出,一副扑克牌表情,当藤真是空气。倒是仙道在一旁哭笑不得。心念这两个人的梁子不止何年何月才能化解。
  于是,花藤一路,直奔汐潆,带着他们给水月准备的“礼物”,马蹄飞扬,尘土缭绕。
  仙流二人则是动身前往落丘,那个,仙道的故乡。两个人一前一后,策马慢行。仙道在前,脸上带着太阳也失色的灿烂笑容,流川跟在后面,一脸迷茫,眼中,是太阳也融化不了的寒冰。
  此时他们当然不知道,另一路人马,正快马加鞭朝他们赶来,带来的,是一片血光之灾。

10 噩梦

  黑……
  很黑……
  还有……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是什么……

  ‘不要!!!!’
  ‘小枫——!!’

  ‘不要……你你……你别过来……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小枫——!!!’

  谁?谁在叫……?在叫谁??
  很黑啊……味道……越来越浓烈……声音……没有了……
  好静……静下来了……

  不……不是!不是黑色的!!
  是……是——
  是浓到漆黑的——红?!
  血红!!!!!!
  血——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血!!
  谁?是谁?!是谁弄得这里到处是这该死的红色?!
  还有那恶心的腥味——究竟是谁?!

  是你么?……站在那里的……谁?你是谁??
  你为什么……那么……悲哀……
  为什么全身都是……血……
  谁?

  好多雾……看、看不清楚……
  你到底是……接近了……接近你了……我一定要看清楚……然后……杀了你。

  ……
  ?
  !!
  不!!不可能!!!
  你——你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流川“腾”地坐起身,然后一切都消失了。讨厌的血,可怕的腥红,还有那刺耳的尖叫,通通……消失了。散落地上的,是薄薄的夹被,披在身上的,是清冷的月光,无尽的夜。
  “该死……”流川狠狠低吟,又做那个梦了。九岁起一直就被这梦魇纠缠不清,直到十四岁时为了摆脱这种折磨而选择去了……就再没有梦到了。而今……
  “整整两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流川撑起自己向角落退去,蜷缩起整个身子,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被子,狠狠咬了咬下唇,死命用双手环住单衣的身子。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依旧是那冰眸,似黑夜中孤星,比谁都晶亮却又比谁都孤独的……星。
  流川静静待在床的一角,思绪如潮水寒彻心扉。

  呱呱落地的时候,恍惚记得的是母亲慈爱的眼神和温柔的爱抚。
  渐渐成长的时候,清晰可寻的是姐姐美丽的微笑和谆谆的教诲。
  然后就是那地狱般的一年,十四岁……到十五岁。对于那段时光,已不想再回忆些什么。
  再然后就是身外的光明和内心的黑暗,从此,无法回头。
  可是……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所有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唯独缺失了九岁?!
  那个夹在“八”与“十”之间的一年就这么、就这么不见了?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记得就是想不起那一年?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彩子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
  若记忆不再完整,那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与煎熬……

  流川更加用力地抱住自己,他决不会承认却又绝对是事实的就是:此刻,他,冷漠孤傲的流川枫,正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是的,颤抖。甚至不是因为寒冷!
  那个唯一可以在他心里撒下阳光的人,就睡在隔壁。那个唯一一个对他来说与众不同的人,就在一墙之阁的——咫尺天涯。
  流川当然不会去找仙道。因为矜持的理智制约着放纵的情感。
  但是没什么能制约仙道来找流川。

  门开了。然后进入,空气里飘来温暖的味道。流川几乎就要扑上去贪享那熟悉的怀抱了,可是,他是流川啊,永远理智战胜情感的任性小孩。
  仙道慢慢接近,他是因为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看流川才这么三更半夜悄悄进来的。原本只是打算坐到流川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然后大概自己也会睡得香甜了。所以来了。但当仙道走进流川的床时,却发现流川团在那里,双手抱膝,睁着无神的眼睛发呆。
  没来由心脏一阵紧缩,仙道一个大步跨上前,狠狠抓住流川的肩膀,用力摇晃他。
  “枫?!你怎么了?!!”
  流川没有反应。
  “枫?!枫!!!”

  黑夜中划过一道银光,凄厉的金属摩擦空气的声音破空而来。留下一道血红。
  “呜——”

  仙道下意识捂住伤口,然后看过去,只见自己穿着的蓝衫胸口处斜斜划了一个二十多公分的口子,锋利的器械加上流川深厚的内力,即使反映再快,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胸口留下了伤痕,仙道几乎可以感觉到,血……正在一滴滴侵染衣衫。
  再看流川,此刻的迷茫掩盖了刚才刺伤仙道时眼中无比凶狠的寒光。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柄精巧的匕首,上面留有仙道的血。流川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中染血的凶器,又看了看仙道,然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啪”地扔下匕首,一把拽住仙道的领子,仙道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床上。流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扯下仙道的袍子,仙道被动地抬高双手,看着流川把从自己衣服上撕下的衫布缠在伤口上。一圈一圈,流川时不时皱眉,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仙道苦笑。寂静的夜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布条撕扯的声音。

  好不容易处理了伤口,流川抬头,对上仙道充满担心,关怀,温柔和询问的眼神,竟然没办法和他对视,匆匆下了床。
  仙道此时基本上已经可以和一个粽子画上等号。虽然流川拙劣的包扎技术着实有点惨不忍睹,但是对仙道受伤他所表现的关心和一点点慌乱,尽管这个伤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仙道还是心里甜甜的。
  跟随流川下了床,走到他身后,伸出手环住他。
  流川震缠了一下,没有作过多动作。因为他突然发觉,仙道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可是下一秒,流川猛地用力,挣脱了仙道的拥抱。
  “怎么了?”仙道担心地问,以为流川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痴。”流川皱眉,“会压到伤口。我可不想再包一次,麻烦。”
  天?!伤了人居然还嫌麻烦?而且好像还是扯烂了我的衣服耶!仙道无奈只好接受流川最真实的任性。
  不过就算流川真的愿意再为他包扎一次,他也决不敢领情了,因为他已经是个粽子了,还不想过早晋级为一个大粽子。

  仙道附上流川的肩膀,温柔地看着他,道:“枫,告诉我,刚才怎么了。”
  翻了翻白眼,流川心里泄气地嘟囔:就知道你得问。想想还是实话时说吧,反正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仙道,我的记忆残缺了。”

  把一切倾诉给一个对于自己来说很特别的人,真的能够令人释怀。告诉仙道,流川顿时感觉心里舒畅很多。
  仙道拉着流川走回床边,弯腰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然后转过身看着流川,微笑。
  不解。
  把流川按坐到床上,指指枕头。
  不解。
  “唉。”
  然后就是仙道单方面调整两个人的姿势,流川完全无法理解仙道的用意,只是随着他的力道移动着。
  于是最后就成了这么一种姿势:
  流川靠着枕头斜坐在床上,仙道平躺在流川的腿上。顺便拉过流川纤长白皙的双手,细细把玩着。
  流川的脸微微发烫,从来都是仙道拥着他,他也从未与其他人有过亲密的姿势。而今流川身着贴身的薄衣,腿上是一个大活人,他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仙道的朝天发阁着衣服隐隐触动皮肤的异样感觉。
  “起来!”
  仙道抬头仰望流川,眼睛里的狡黠分明在说: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怎么可以拒绝?
  “你——”
  “呵呵~~你就迁就我一次嘛~大不了下一次让你躺回来就是了。”
  还有下次?!

  “枫……”
  “有话就说。”
  “其实……有时候,忘记了反倒轻松。”
  “什么意思?你认为有个不完整的记忆很幸运么?!”
  “你别恼,听我说。”
  “哼。”

  “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开始积攒记忆,那是谁也夺不走的财富。如果一个人突然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你明白么?我是说‘谁也夺不走’。”
  “你是说是我自己不想记得?”
  “所以说那一定是一段不好的记忆,忘了对你来说也许会轻松很多,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
  “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吧。”
  “……”
  “如果那段记忆只能带给你痛苦,又何必要去找寻呢。”
  “……”
  “只想你快乐……枫。”

  一阵沉默。月光如旧,满天的星辰都在见证两个人心灵的交融。流川静静地坐着,仙道静静地躺着。他知道,流川需要时间去消化他的所言,然后走出对往日的迷惘。而他,定会陪着他,生生世世。
  良久,流川幽幽开口:“仙道,谢谢。”
  “这样就对啦~也不枉我挨了这一下。”
  流川低下头:“我……”
  仙道起身,转过来轻轻抚摸流川柔软的发:“傻瓜,跟我,你不必愧歉。”
  流川的头更加低了下去,用仙道无法听见的声音在心中道:就因为是你……我不想到时候下不了手……
  “好啦不要想了!如果枫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就——以身相许好了~”仙道痞痞地笑着。
  “白痴。”
  仙道笑盈盈地看着流川,突然发现角落里被流川扔开的匕首。伸手拿过来仔细打量一番,才发觉真的是好东西呢。柳叶一般薄的刃配上象牙做的柄,反射月光全部的寒冷与犀利。突然有了想法。
  “枫,你这把匕首,送我可好?”
  “你要它干什么?”我就是用那个伤了你啊,你怎么还……
  “呜呜~~难道枫不愿意么?难得我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又是刺手臂又是划胸口的,如今这么一个小小小小的要求枫也忍心拒绝么?呜呜~~”仙道说得天花乱坠,就差掉几滴眼泪了。
  这白痴胡扯些什么啊?!什么刀闪又油锅的,有那么严重么?白痴。
  “哇~~~枫还在心里骂我白痴~~~呜呜~~~~我好命苦啊~~~”
  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流川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仙道,仙道心想居然被我蒙对了,枫果然还是最爱说白痴的~~笑得更加得意了。
  “送就送,怕你不成。”
  “太好了!”仙道一把抱住流川,欣喜地大声说道:“这是定情信物哦!枫以后都不许赖的~”
  啊?!什么跟什么啊?!!惊觉到又被算计了的流川,想反悔又放不下“守信用”的心理包袱,只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仙道拐了。

  夜晚,还在继续。为了让流川能睡得安稳,仙道决定留下来。他侧拥着流川躺在床上,享受这温馨与平和的相处。
  流川闭了眼睛,知道仙道就在身后,突然有种很安心很安心的感觉。不愿打破此时的宁静,他选择沉默与安睡。
  然后……

  ‘小枫……你别担心……有我在……我在这里!一定……一定会……’

  ‘姐,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母亲、父……和其他的人?’
  ‘是……’
  ‘你告诉我!’
  ‘是……是玉花阁的人!是他们把我们灭门的!!记住!!是玉——花——阁——!’

  ‘小枫……你会为母亲报仇么?……’
  ‘小枫……你会为父亲报仇么?……’
  ‘小枫……你会为他们报仇么?……’

  报仇……报仇……我……会报仇……一定会……
  血……血啊——好多血啊——
  啊——!!!!!!!
  ——

  噩梦,依然继续。即使仙道就在身后。

11 死劫

  仙流二人赶了大早,继续向落丘前行。正赶雨天,连绵霪霏,二人没有带伞,眼见着流川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仙道想起他前不久受的伤,心中一疼。停下马来对流川说:“枫,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我们在前面找家客栈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赶路好么?”
  流川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浓云密布,雨虽不大却淅淅沥沥下得紧,又看向仙道,眼前浮现出昨晚被他伤的血痕,心思沉了一下,咬咬嘴唇,道:“好吧。”
  仙道大大地笑开了,流川被他奇怪的眼神弄得又红了脸。
  两人快马赶到最近的客栈,要了两间房,仙道却没有去自己那间,跟随流川进了同一间房。流川不理解仙道的行为,本想好好骂他一骂,却被突如其来一阵心慌惊了一下,感觉到身体似乎在慢慢燃烧,越来越热。
  再说仙道,两人一前一后才进了门,他就一个健步上前,从后面抱住那个让自己一时一刻也魂牵梦系的身子。感到仙道熟悉的体温,流川越发觉得热了。
  “枫~~”仙道腻腻地贴着流川的耳垂呢喃。
  “放……放手!”极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尤其是仙道,因为每次被仙道拥着,流川都会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热……
  “不要!”仙道任性得像个孩子。
  “白、白痴!你给我放手……”好热……
  好可爱~从侧面看到流川脸红彤彤的,仙道觉得心中一痒,真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呢。再加上怀中人撩人的体温……枫……你是在诱惑我么?
  “不要!昨晚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你要对我负责!”仙道口气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流川听了忍不住恨得咬牙:可恶!昨晚要不是那该死的梦……自己也不会、不会!可恶!都怪那个白痴!干吗好端端长那样一个舒服的怀抱?!可恶可恶~~!
  “枫~~~你不可以不要我哦~男子汉大丈夫是要负责任的。”吃定了流川不善言辨,仙道肆无忌惮地逗弄他可爱的枫。

  放手啊!好……好热啊……

  热……真的好热啊……要、要烧起来了!

  仙道继续享受和流川相拥的幸福,突然发觉怀中人的身子越来越软,体温也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枫?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已经快要虚脱的流川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只觉晕天昏地,口干舌燥。
  仙道摸向流川的额头,为扎手的热度吃了一惊:“果然。该死,你在发高烧!”
  已经浑浑噩噩的流川基本上已经反应不过来仙道说什么了,因为流川身体一向健康,加上武功根底深厚,所以很少生病,前一阵子他受的伤是内外兼剧,今天又淋了雨,所以才导致高烧的。要知道,一向不生病的人病起来是最要命的,流川甚至觉得即使是重伤时都没这么难受过。
  仙道见流川已经无法回答,心下明白怕是病得不清,二话没说一把抱起他,放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后,俯下身子柔声道:“枫,我去请大夫,你先休息一下。没事的。”
  流川星眸半张,朦朦胧胧间看到仙道温柔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安心。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仙道在他额头轻吻一下后,转身离开了。

  走出客栈,仙道才想到:这大雨天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去找大夫啊?可是看枫的样子是半点耽误不得啊……
  细想一下,有了主意。走进左手边一家铺子。

  “老板您好!”
  “唉呦客官,您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绸缎,刚从东郊运过来的!您瞧瞧这做工、这……”
  “啊那个,老板啊……我想向您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大夫?有。从这条街直走到头,右转第四家就是了。”
  “谢谢您!”
  “不客气啦,客官以后买布料别忘了照顾小店啊!”
  “没问题!”
  “哎您留步!带上这把伞吧,这雨怕是要下大了。”
  “谢谢您,我走了!”
  “慢走啊……”

  右转第四家么?仙道缓缓转动手中的伞柄,雨,真的大了呢。
  枫啊……你忍一忍。想到流川虚弱的表情,仙道恨不得立刻飞到大夫家里去。
  仙道深提一口气,运行轻功大步向街道尽头赶去。

  刚起三五步,一身影闪过眼前,事出突然,仙道重重压下体内运行的真气才收逐步子。心念这不知道是谁如此鲁莽,抬头一看,惊呼:“彦一?!”

  没错,来人正是玉花阁的朱雀——越野宏明。
  微微一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抱拳:“属下参见镜花大人。”
  仙道搔搔头,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不用行礼了么,我现在的身份是仙道。”
  “无论如何镜花大人就是镜花大人。”
  唉……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仙道对属下的如此固执传统,实在是倍感无能为力。
  “好了好了,我现在有要紧事,先走了!”枫的病可不能耽误啊。
  打过招呼,仙道侧身想绕过越野。不料越野紧跟着一个横跨步,挡在仙道面前,低垂着头:“请留步,大人。”
  “我真的有要紧事~让开啦,越野。”仙道知道自己素行不良,也知道每次遇见接自己回去的属下都是借口跑掉,这多少给人留下了“见面就开遛”的不良印象,可是这次他真的是有急事啊,一想到流川还在床上忍受病魔的折磨,他就心如刀割。
  仙道继续侧身,越野继续跟上,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你进一步我挡一步,僵持不下,仙道心里着急,道:“快让开!”
  “请留步。”
  “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
  仙道有点恼怒越野的不近人情,枫在发高烧啊,他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怎么能把时间耽误在这里?万一枫又做噩梦了……天,他还在发烧啊!仙道越想越急,可是越野怎么也不肯让开,仙道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突然一个跨步,趁越野移过去挡的空当,再一个回步,仙道成功的闪开越野,接着提气,拔地而起越向前方。
  终于摆脱了纠缠,仙道稍松一口气,正想马上去找大夫之际,越野一句话,仙道就走不了了——
  “弥生小姐让我来找你。”
  身为镜花,当然知道,玉花阁的式决不会轻易惊动首领。
  “我只耽误几分钟,碍不了事的。”
  话说到这份上,仙道还能怎样,他只能撇撇嘴,叹口气。带着担忧流川的心焦忍受等待的折磨。
  仙道一定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停一等,等来的,是又一场浩劫。

  流川缓缓醒来,只觉头疼得厉害,全身乏力,咬咬嘴唇挣扎着想要起身,怎料刚一下地,铺天盖地的晕眩盖顶而来,果然是太久没生病了,真是……病来如山倒。
  像是耗尽全部体力,流川挣扎着走到桌边,干涩的喉咙破裂的嘴唇,都在呐喊:水……水!
  抬手试探温度,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高。想自己体温一向比平常人略低,现在烧到这种程度……可恶,都怪那个白痴!要不是为了……我也不用挨那一剑。流川大概不会察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他口中的“白痴”了,噩梦的时候……生病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察觉,潜意识里,仙道对于他而言,意义绝不能再和他此行的目的画上等号了。
  正想倒杯水,突然一道闪光破空而来,“叮”!一把精致的飞刀定在房间的立柱上。
  流川吃力地走过去,取下刀柄系着的布条。打开一看,上面写到:

  恭请前山一叙。——玄武

  玄武?玉花阁的玄武?他找我……
  流川的思维敏捷地运转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糟!该不会是……
  想到这里,流川再无法按耐,抄起剑夺门而出。

  飞奔了十几里,终于到达邀约之地。
  雨,仍在下着。不同的是,刚才的淅沥小雨,早已发展成瓢泼之势。
  冰凉的雨滴砸在流川发上,脸上,身上。原本高烧的身体在暴雨的洗礼下,非但没有降低温度,反而使流川同时遭受火与水的折磨。体内沸腾的热度和皮肤表面不断铺满的寒冷,流川咬牙忍耐,却也无法阻止身子微微地颤抖,不行!他不能在和玉花阁的人见面时让对方察觉出自己患病。流川是聪明的,要强的,当然也是,任性的。
  于是他不顾加重病情的后果,提起真气,从体内释放更多的热度,来平衡雨水的寒冷。身体不再颤抖了,但是,这么做带来的对内脏的重创,流川想也没想。

  牧一直等在那里,他对这个让仙道认真的人,不可否认,是极度好奇的。或许可以说,心底里,他对这个人是充满敬意的。一起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了这么长时间,比谁都清楚仙道为玉花阁付出了多少,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可是……可是……
  也比谁都誓死捍卫玉花阁。因为,在这之中付出、牺牲的人,并不只是仙道一个人。
  远远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迅速地接近,牧知道,他等的人,来了。看身形就知道对方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牧微微翘起唇角:弥生啊弥生,你还真是……过人一等。
  握了握揽在胸前的宝剑,牧默默注视流川渐渐清晰的身影。
  终于两人面对面,那一刹那,牧真的有种超脱尘世的轻松。他的镜花大人啊,眼光果然不是盖的。只是无奈……命运的作弄。
  “流川么?”
  “……”
  “呵……有必要这么严肃么?”
  “废话少说。”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为什么?我一切都这么小心,应该天衣无缝才对,为什么?到底那里出了错?
  “沉默么?想必你已经心知肚明。”
  “玉花阁的人都这么罗嗦?!”好,既然如此。
  “哈哈……你还真是……特别。真可惜,我本来是很愿意看到你们……”终成眷属,这句话牧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种情况下说这些,对流川而言是一种侮辱。明明要置于死地,还说虚伪的话,牧绝对做不出来。
  “……”热啊……流川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原本就高到不像话的体温加上自己强行运行的内力,现在五脏六腑都快融化了。要快一点解决这家伙……那个白痴,也不知道大夫请来了没有……要是不快点回去,又要听他罗嗦了……一想起仙道嬉皮笑脸的举动,流川突然觉得,身体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来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边,惊起树叶飒飒透过狂风,雨,疯狂地叫嚣。天空,透不过半点流光。

  “什么?限我半个月赶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一定听说了沧水死的事了吧。”
  “为那个?香月楼的目的我大概可以猜到,藤真他们已经去调查了。拜托~让我再偷懒一下下吧~~”
  “镜花大人!”
  “是仙道,我说越野,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呢?难不成是……提早的老年痴呆?”
  “仙……道……”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开个玩笑而已。”

  铁刃摩擦空气,发出声声刺耳的尖锐声响。倾盆大雨,竟也浇不灭这点光火石。
  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上下交缠,偶尔远离也马上相向接近。铿铿的利物相撞的声音和着雷鸣电闪,演绎出一曲华丽的乐章!
  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本该是文雅之地,此刻却充斥着浓烈的杀气。也算是一种……杀戮的文雅吧。反正都已经,无所谓了。对于交战的双方,早已超越了周围的环境,全心投入那个……嗜血的斗争中去了。

  “这雨好大啊,越野你怎么没带伞呢?”
  “走得太匆忙了。”
  “没别的事了吧,我真的有急事,先走了~半个月之内保证回去~到时候介绍个人给你。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我也正想见见流川呢。”
  ?!!

  刀光剑影,行云流水。跳跃的身影诠释出最和谐的舞动。
  呼……这家伙……不愧是四大护法,果然不能小视……
  敏捷的反映,凌厉的剑招,速度、力量、招式、内力,完美,很完美!
  好险!果然被他看穿我要攻击左面,可恶……我绝对不会输!
  好小子!竟然被他想出这种招式!加以时日,一定会称霸武林。但是很可惜,今天,就是你的终点。
  可恶……热……好热……呼……呼……
  怎么了?不行了?体力透支了么?不行啊……这样就结束了么?仙道……如果可能,我多想一直……和他打下去……一直……打下去,这样我就不用面对,你的眼睛。
  剑越来越沉了,雨好大啊……看不太清了呢……我绝对不要这么认输!玄武!你一定会败在我手下,就在今天,就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流川的?”
  “仙道,我……”
  “我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命字,你如何得知的?!”
  “我……”
  “回答我!”
  “没有,不是,我……”
  “是……是弥生对不对?!”
  “……”
  “回答我!!”

  就是那里!终于让我找到了!你的空门!!玄武,我赢了……
  糟糕!太大意了,仙……仙道!你选中的人……果然……祝你们……幸……
  ?!怎么回事?!看、看不到了!在哪里?!玄武你在哪里?!
  挥出去的剑,泼出去的水。收不会,覆水难收。不是刺穿敌人的心脏,就是承受敌人对准暴露出的空门的致命一击。流川,难道是……天意……
  二选一的题目,答案很简单,流川的剑当然没有刺穿牧的心脏。是雨,模糊了白色精灵的眼睛。天意。
  犀利的金属穿入肉体的声音,干涩的,断续的。白色精灵落下来了,落在地上,踉跄一步,跪了下来,单手扶地,颀长的剑身段成两截,一端远远地摔在远处,一端齐齐地戳进土里。
  呼……呼……

  “谁和你一起来的?!”
  “……”
  “回答我!!谁和你一起来的?!”
  “仙道,太迟了。”

  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触感……这从喉咙里涌出来的暖流,很温暖。接住了,粘稠的,熟悉的……颜色。
  雨水冲掉了呢,很好,我最讨厌的颜色,没有了。
  “你病了?”
  “不……关你事……”
  “我很遗憾,天要亡你。”
  看着渐渐接近的敌人,流川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无法理解,此时此刻,他心里想到的,竟然是仙道。
  白痴……请个大夫,居然这么久……

  抱起昏过去的流川,从他身上拔出自己的剑,顿时鲜血染了整个白衫。血的源泉,是心脏。对于自己剑法的精准,牧有绝对的自信。
  天,放晴了,刚才的暴雨似乎从未降临,乌云散开了,太阳露出懒洋洋的笑脸,泥土的清香,青草的碧色,还有,血液的腥味,刹那间清晰起来。
  微风和煦地吹着,天边挂起一拱彩虹。
  牧踏着沉稳的步子,抱着一具红得已经发黑的,即将的尸体,缓缓走到断崖边。
  低头看向怀中人苍白毫无血色却依然倾国的容颜。牧眯起眼睛,沉沉地低吟:“如果仙道不是仙道……”
  只是,如果而已。
  牧托起流川已经渐渐冷却的单薄身子,一个用力,脱手。
  曾经白色的精灵,如今染了黑红,带着对另一个人的牵挂,划过天之涯的虹之桥,落了下去。这一会,不是地上,而是,万丈深渊。

  “枫——!!!!!!”

  仙道,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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