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凉 1-5

作者: DOGBTRU,收录日期:2006-04-04,1264次阅读

这个世界很喧闹,走在拥挤嘈杂的大街上,你可能遇见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你与他们擦身而过,用或微笑或冷漠的神情。
然而,仅此而已。
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人相信缘分,他们期待着某个人出现在他们生命的河岸上,然后与他一起搀扶着走向生命的终点。
你有没有尝试过一个人在望不到尽头的河流里漂流的滋味?世界如此广阔,却没有人与你一起欢笑悲伤。这是怎样的孤单。
在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寂寞。
光线深深浅浅的映在走廊的墙壁上,皮鞋规律的敲打着大理石地面,衣角和塑胶袋发出磨擦的沙沙声。
打开门,藤真一脸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听CD,带着耳机左摇右晃,看见仙道回来,忙把散落一地的CD盒噼哩啪啦收拾好,一脸赔笑:“回来啦。”
仙道显然一愣,半晌回神道:“你擅闯民宅,就没有什么需要解释?”
藤真笑得很天真,手里拿出一纸公文,明晃晃的照得仙道睁不开眼睛。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因招募新一届消防员,原有住房出现紧张,宿舍改为两人一间。下面一张长长的列表,中间赫然列着:407:仙道彰。藤真建司。
仙道于是沉默,提着满袋的材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藤真站在客厅里甜甜的笑,“两人份,谢谢。”
仙道摔坏了一个盘子。
406通过调配之后住了两个人,都是熟得不行的,木暮和三井。仙道和他们一起在神奈川消防支队里混了三年。408是最后安排的一间,只住了一个新丁,叫樱木花道。
因为新兵刚到事物繁多,队里的训练暂时停了下来。一星期就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那天傍晚仙道从超市提了满满一包东西回宿舍。还刚在楼梯口,就听见樱木在大声的说些什么,无非又是以前打架的光辉历程之类,仙道笑着走上楼,刚好看见406的房门打开。
三井叼着根烟从门里走出来,头发湿湿的披到耳下,刚洗过的样子。
木暮突然从里面跑出来,拦住他。两个人都不说话,三井的眼睛盯着雪白的墙壁,没有焦点。
走廊太窄,仙道就站在角落里,没想着要走过去。
木暮突然挺直了身子,说:“三井,今天不要再出去。”
三井把烟拿在手里,斜着眼睛看木暮,“你凭什么管我?”
木暮低下头,轻声说,“这个星期你只有一天晚上在宿舍,每天早上都满身酒味的回来,我们都是消防员,你该知道身体对我们而言有多重要。。。。。。”
三井很不耐烦的样子,却没有开口阻止他。
木暮突然抬起头说,“三井,你不该太放纵自己。”
三井把烟扔到地上,很嫌恶的皱起眉头:“那你要我怎么样?我为什么要和不认识的女人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
木暮很急的解释:“说过了木美只是这几天在这里借宿。。。。。。”
三井没有听下去,匆匆走了。木暮想去追他,走几步又停下来,站着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见了仙道。
仙道有点尴尬的笑,木暮也扯了一下嘴角,笑着说,“他好像不太喜欢和我住一起。”
仙道说:“怎么会?大家都是几年的老朋友。”
木暮站在门里说,“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我是他的朋友。他并不喜欢我。”
仙道掏出钥匙来开门,听见房里响起很轻柔的音乐,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藤真平时喜欢听摇滚。咆哮的、震撼的,他不喜欢所谓柔情。
打开门进去,傍晚的阳光斜斜的洒在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棕色的檀木餐桌上摆着一束百合,水珠晶莹莹的缀在淡紫色的花瓣上,清新淡雅。
房间的每一处都很干净很整洁,被人很细心的整理过。
客厅里没人,音乐是从藤真房里传出来的。
仙道把东西放好,走过去敲藤真的门。门虚掩着,但是里面并没有动静。
他以为藤真不在,轻轻推开门,刚好看见藤真在床头坐着,他旁边侧睡着一个人,藤真伸出手,把那人的头发从额前拨开。房间里开着空调,凉凉的,藤真于是把自己的衣服盖在那人的身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温柔、很仔细。他做这些的时候没有看到仙道。
仙道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把门轻轻的带上,径自走进了厨房。

音乐还在响着,仙道在厨房里一边哼歌一边忙活。藤真没有像以往一样走出来拜托他停止噪音污染,仙道于是很尽情的哼下去。
一桌子菜都做好了,仙道无所事事的坐在桌子前边,眼睛盯着藤真的房门,正在琢磨着什么,房门突然开了,藤真低着头走出来,想着什么,然后抬起头来,很幸福的微笑。
仙道坐在餐桌旁招了招手,藤真这才看见他,脸上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像往常一样甜甜的笑着说,“回来啦,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仙道也笑了,说:“刚回来没多久,看见客厅里没人,以为你在里边睡觉,就没敢去吵你。直接奔厨房去了。”
藤真轻轻的吁了口气,往桌子上张望着,眼睛笑的弯弯的:“哇,这么多好吃的菜,仙道你的厨艺果然又有进步啊。今天有客人来,三人份的正好呢。”
仙道笑着说“有客人啊,怎么也没见介绍一下?”
藤真笑着没说话,刚张口,就听见后边有人在叫:“藤真。”
两个人一同往门口望去,门板挡住了房里的灯光,仙道只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倚在门上。
藤真走过去把他带到客厅里,笑着问:“睡醒啦?”
仙道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漆黑笔直的头发,浏海长长的遮住了眼睛,挺直的鼻子,微抿的嘴唇,瘦削的坚毅的脸庞。
仙道走过去,伸出手说:“你好,仙道彰。”
那个男孩子朦朦胧胧的抬起头,一脸迷茫,伸手挠了挠头发,显然还在半醒不醒中。
半晌,他的眼神才慢慢清澈,狭长的眼睛里光彩逼人。
他撇了撇嘴角,伸出一只手和仙道握了两下,说:“流川枫。”
三个人坐在桌子三方埋头吃饭,仙道时不时和藤真开开玩笑,藤真那天心情很好,仙道说着平时他不屑一顾的冷笑话,他也端着碗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在空气里飘荡,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流川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但藤真给他夹菜的时候,他会很礼貌的说谢谢。藤真不停的叫他吃着吃那,自己碗里的却未动半分。
不久大家都吃完了,平时总是溜得最早的藤真破天荒的收拾起碗筷,流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站起来说他该走了。
仙道大叫:“藤真,送客。”
藤真的声音伴着唰唰的流水声从厨房里传来,“我很忙啊仙道,代我送一下流川吧。”
仙道看着流川,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们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流川突然说:“藤真,再见。”
藤真露出半个头,笑着说:“流川,再见啊。”

华灯初上,仙道和流川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没人说话。偶尔有机车奔驰而过,留下慢慢淡去的轰鸣。
流川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慢慢走在前面。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转过头来对仙道说,“谢谢,再见。”
仙道伸长手臂在空气里挥了挥,嘴角溢满了笑,大声说,“再见啊流川,有空便来吧。”
流川点了点头,从人行道上横过了马路。昏黄的路灯拖长了他的影子,他一个人向着街道的远方走过去。周围浮动着夏日静谧而又躁动的空气。

仙道往回走的时候见到木暮和一个年轻女孩子走在一起,那女孩兴奋的说些什么,木暮在一旁静静的听,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仙道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挤眉弄眼的问一句:“这谁啊?”
木暮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我女朋友,木美由子。”
那女孩很大方的笑着,手轻轻柔柔的插在木暮臂弯里,抬起头对仙道说:“你好,是公延的同事吗?”
她叫木暮的名字,仙道听着觉得很别扭,仿佛这个名字不该由她叫出来,虽然这其实理所当然。于是他仍然很自然的笑着对那女孩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仙道彰,大概算他的好朋友吧。”
寒暄几句,仙道找了个借口离开,当电灯泡的感觉并不好受。木暮和那女孩笑着看他离开,很幸福的样子。

仙道慢慢爬上四楼,发现藤真呆呆的站在房间门口,眼睛望着地板,一动不动。仙道从他身边经过,他猛然惊醒般狠狠甩了甩头,跟进客厅。
厨房的水声还在响着,仙道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盘子一个都没有洗过。
他一声不响的把盘子洗好,走出去,看到藤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NBA的转播,好像是有一个什么精彩的入球,他高兴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对着仙道大叫:“喂,快来看,小邓大发威啊!”
仙道直到现在才看到那个他认识的藤真。他一边嚷嚷着:“接下来一星期盘子归你。”一边就冲过去了。NBA向来是最重要的。
叫了嚷了四十分钟,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肥皂剧,仙道有点憋得发慌,忍了半天的问题终于破口而出:“那个流川。。。。。。”
藤真接得很快:“哦,流川啊,他是我们队里的人啊,今年刚进来的。”
仙道有点吃惊,“他没住宿舍啊。”
藤真说:“他和他妈妈住一起,离这里不远。”
仙道想起流川半睡不醒的样子,笑着说“果然是个离不开家的孩子,一看就知道不会照顾自己。”
藤真眼睛盯着电视,把摇控转来转去,说,“仙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的确是个孩子,但是他从没让人照顾过。他很倔。”
仙道想起他没有表情的坚毅的脸。
藤真说:“他不住宿舍只是因为他母亲病了,没人照顾。”
仙道有点不明白,“他爸爸?”
“我从没见到过,”藤真吸了一口气,“也许已经死了,也许只是暂时不在。流川从高中开始就自己负担生活,我想帮他的时候他不许,他总是把别人为他做的事记得太清楚。”
仙道从藤真的话里听到很浓很深的宠爱。他转过头去看藤真,藤真的眼睛闪烁着,看着两人都不知所谓的电视。仙道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犹豫和不安。
他想起刚才藤真故意在流川走的时候进了厨房,忍不住问,“藤真,你在怕什么?”
藤真手里的摇控突然掉到地上,他低下身子,没有把它捡起来。低着头说“仙道,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知道生活不是电视剧,我没有奢望过遥远的幸福。”
也许是因为他的头埋得太低,这声音传出来总觉得沉闷。
藤真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嘲似的笑了,“我只想当个正常人,所以,在能逃开的时候还是快逃吧。”
仙道不知所谓的笑笑,起身来把电视关掉,两个人呵欠连连的走回卧室。走到门口的时候仙道突然回过头,轻轻松松的笑着说:“藤真啊,已经晚了哦。”
藤真也撇嘴笑笑:“谁知道呢。”

夏天的早晨总是明媚而温暖。仙道同往常一样去晨跑。
走出门发现这条走廊狭长而且昏暗,在夏日里居然充斥着潮湿和阴冷的味道。
三井靠着墙,无声无息的立在这阴冷的空气里。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焰在一声声的喀嚓声里一明一灭。
仙道叫:“三井。”
三井像是突然惊醒般抬头,燃到底的烟头灼伤了手,他似根本没发现。
仙道说:“进去啊。”
三井摇头笑笑:“这小子和他女朋友在里边甜甜蜜蜜,我是不想进去当电灯泡。”
仙道没再说什么,嘴边的笑更深,拍了拍三井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去,剩下三井一个人立在夏日清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

消防队的训练在一星期后终于开始。长跑,跳跃,攀岩,器具拼接,模拟演习。。。。。。严格的强硬的练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大家总是把消防员看作小丑,仿佛他们只会拿着水管在火灾现场盲目的跑来跑去。很多人说消防员多平凡啊,他做的事我都会。
有很多人都忘记消防员也是艰苦训练着的出生入死着的,军人。
列兵流川枫与列兵樱木花道一同分在一班。班长仙道彰,副班长藤真建司。
他们与一百六十名从各地招募的消防员一起,不断的训练训练,在不时发生的火灾里冲到最前方。


这世界一眼看去莺莺燕燕郁郁葱葱,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笑声成串四处飘洒,不知消散在何处。
天空有鸟飞过,谁的脸孔在风里笑得招摇。
木暮和女朋友订了婚,他没有通知消防队的同事,一个人一声不响的跑回家举行了订婚礼。过很久大家才从两个人口里吞吞吐吐的套出消息。大家装模作样的玩闹一阵,跑过去向木暮兴师问罪,又逼他们出去补上一顿订婚宴。两个主角安静的笑,甜甜蜜密云淡风清。
三井不知什么时候改邪归正,把半长的头发理成个标准平头。戒了烟酒也不再和以往的狐朋狗友彻夜逍遥,笑容清淡不很张扬。
他变得很理性,这个过程,他走得小心翼翼。
藤真一脸惊诧:“三井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仙道在一旁笑得高深莫测:“这样也好,不需要惊涛骇浪,大家都可以过得幸福。”
他转过头来看藤真,藤真顿了一顿,别过头撇嘴说一句:“莫名其妙。”
仙道想藤真你还笑得真是难看啊。
此时十月将末,黄叶摇晃在风里,等待秋去冬来。

仙道提了一袋食物走出超市,空气微冷,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口,手拢到袖子里去。
太阳快下山了,本来就微薄的光芒,到现在更是所剩无几。红色和金色混浊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
有什么东西在仙道的眼角跳动,轻柔的,微微闪着金光。
他看清楚是黑色的头发,一根一根分得清楚。流川的头发是纯粹的黑色。
藤真刚摇他手机,说流川今晚来做客。仙道是免不了当义务工的。藤真在电话里支使他买好做菜的材料,一样一样交待得很清楚。
但是他不会去做,最后做菜的人还是仙道。
流川低头走在前面,仙道没有追上去,还是拢着手一步一步跟着。藤真曾经说过,仙道懒起来,比得上八十岁的老头子。
仙道在琢磨一些事情,他想到藤真,藤真太计较,把自己安排得太仔细。他不愿意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任何一样都是,可是他又舍不得伤到自己。仙道知道藤真的习惯,他抽烟,可是向来只抽半支。
还有三井和木暮,三井是个别扭的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太多。可是他不会退得这么快,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比藤真要执著,他不怕自己受伤。那么木暮他真的不知道吗?
前面的身影突然一顿,流川的表情并没有变,可是他的眼睛开始闪耀出一种光芒。那种光芒让仙道的周身都燃烧起来。
他没有停留多久,甩甩头又走了。
仙道慢慢走到他站住的地方,抬眼望过去是一个篮球场。孩子们在那里奔跑嬉戏,桔黄色的球从一个人手里递到另一个人手里,抛起来,从空中飞过去,夕阳照着,光晕模糊。
流川拐进了消防队的大门,仙道抖抖脚,跟了上去。

仙道进门的时候看见流川正好换上拖鞋,两个人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仙道跑进厨房去做饭,流川很自然的拐进藤真房里。
过一阵有轻轻的音乐响起来,是钢琴曲。仙道叫不来它的名字,他想流川知道它的名字吗?未必呢,他笑起来,流川未必会看上一眼。
他把切好的材料放进冒烟的油锅里,锅里滋滋作响,很快就把钢琴的声音淹没了。
把第二个菜放进盘子里的时候,藤真进来了,仙道敲敲碟边,斜睨着他笑:“你风花雪月正是浪漫,干吗又跑来这里沾一身油烟?”
藤真拧开水闸洗手,闭了闭眼睛说:“他睡着了。”说完嘴角咧开来,笑得挺嚣张。傻笑完站在旁边无所事事了一会,没等仙道发话,就擦干手要把台面上两盘菜端出去,末了还不忘捅捅人家后背:“声音小点,全弄完了再来房间叫我。”
仙道皱着眉头指指堆在一边要处理的菜,问:“你也不帮帮忙?”
藤真挑眉,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不有客人吗?”
仙道撇撇嘴,看藤真走出去,转过头在锅里左翻右翻,觉得喉咙有点痒,就扯开喉咙唱起了时兴的摇滚小调。
总不能一直被藤真压着吧,他边唱边想。

结果那边客人提前起了床,跑来厨房当帮手,藤真也一脸铁青的的来端盘子。仙道无不得意的哼哼,心想这小孩还算懂事,知道尊敬长辈友爱同事。不知不觉就笑起来,眼里精光一闪一闪,摇来摇去唱得越发起劲。
流川端着盘子走过去,突然停下来盯着他,仙道也挺友善的冲他笑笑,流川突然眨眨眼问:“你在唱歌?”
仙道心想,我不是在唱歌难道是在鬼叫?转念一想这小孩毕竟还嫩,只怕还不懂摇滚,想着决定要教教他,嗯了一声就要开口说话。
流川又眨眨眼对他说:“别唱了,真难听。”
仙道张开的嘴巴干晾着,硬是没合拢,油烟从嘴巴里灌进去,呛得他眼角眉梢一颤一颤。

这顿饭仙道吃得多少有点郁闷。吃完饭轮到他收拾餐具,他端起盘子在厨房霹雳啪啦弄一气,出来时流川已经走了,剩藤真一个人歪在沙发里。
仙道走过去问:“你没送他?”
藤真摇头:“没,他又不是小孩子。”
仙道听了一愣,想起今天在厨房的事,暗叹自己识人不清。拿过一个靠垫贴在背后问:“流川在消防队还习惯吧?”
藤真嗯了一声:“毕竟也是军校出来的,这点强度的训练不算什么。”
“最近的火灾好像也比较少。”
“听队长说平均五天有一次。毕竟我们带的是新兵,只能算实习实习,大的火灾没派过来。”
“灭火的时候他们看起来不像新兵。”仙道坐起来,随口夸一句,突然想到什么事,戳戳藤真问:“流川他打篮球的?”
藤真也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仙道没说话。
藤真想了想,说:“高中的时候好像是篮球队主力,那时候还成天想去美国,他那么一个人,我还以为他会马上就走。”
“他那么一个人?”
“认定了一样东西就死心塌地的那种啊。”
“结果还是没去,原因呢?”
“好像队里的教练邀他去参加全国大赛,说进八强就带他做美国远征……”
“没进?”
“进了。”藤真有些不满的反驳,“可是决赛的时候被对手恶意撞伤,膝盖的韧带受伤了,三个月没下床,机会也过了。”
仙道有些不解:“腿伤应该已经好了吧,消防员的训练他也一直在参加……”
藤真说:“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伯母说,阴雨天的时候会疼。”
他吸一口气:“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会放弃篮球的,我知道,在篮球面前他看不到自己。”
藤真的眼睛变得很明亮,他说:“仙道,你不知道。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把篮球当成自己的命。”
仙道想起那个让他燃烧的眼神,流川没有继续打篮球,藤真会告诉他原因的,他愿意听下去。
“伯母在两年前得了一种病,现在下肢瘫痪,只有流川能照顾他。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做兼职,伯母的治疗需要很多钱。”
以前只以为流川只是贪睡而已,他总是那么睡眠不足的,仙道有些为他庆幸,这么复杂的环境,却还是纯粹到底的一个人。那么自己……
仙道没有想下去,在开足暖气的房间里,并不适合想过多东西。

到冬天,火灾有所减少。出现的灾情他们也可以很快解除,毕竟有过严格的训练,消防措施都能应用自如,第四季度的消防损失大幅减小,消防队赤木队长笑歪了嘴。
大家平日都轻轻松松,似乎忘记自己做的是危险工作,一不小心就性命相关。
也许并不是不害怕,只是习惯了而已。
一个人习惯了某件事,总会渐渐喜欢上它的。因为他们除了喜欢,别无选择。
一天一天平淡的重复,仿佛什么都停在原处。
什么都停着,只是时间走了。
新年到了。12月31日,用来回忆的最后一天。
消防队没有放假,新年正是火灾容易发生的时候。人们总是容易让幸福蒙住了眼。
藤真神秘兮兮的把流川拉到宿舍里,仙道做了大餐,大家偷偷的准备了礼物,1月1日是流川的生日。
等到大家都到齐的时候,警铃突然响了,播报员通知说有特大火灾,要求全员出动。
当然是公事要紧。大家闹着往外散,一边笑着说好事多磨,嚷嚷着回来之后一定要再庆祝。
仙道班的人也穿好消防服,列队往操场上跑。跑过去只听见喧闹一片,大家都没听清楚失火的是哪里。
仙道笑着说上了车再说吧,不管火在哪里总是要去灭的。
大家挤上了车,车里通风不是很好,几十个人只靠一个小窗口透气,车顶装着一个日光灯,灯光昏黄,照在地板上黑影绰绰。
藤真和仙道向着窗户,流川坐在他们对面,眯起眼睛打盹,仙道想他应该出去做了兼职,新年时要雇人的店总是比较多的。
外面的街道华灯初上,人们快乐的走在街上,远处升起五颜六色的烟花。
有很多人在广场上欢呼,仙道也忍不住笑起来。转过去看藤真,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异样。他一直伸长脖子看着什么,脸上有些慌乱。
“怎么了?”仙道轻声问。
藤真摇摇头,更加急迫的看向窗外。
仙道没有问下去,只是心里也有些担忧起来。他在考虑,如果藤真身体不舒服,他会立刻把他遣回去。尽管他知道藤真一定不会同意。
车慢慢停了,外面的喧嚣声传来,火光映红了一面车壁。队员们弯起腰来准备下车,流川也擦擦眼睛准备下去。
有很多人在叫唤,叫喊声里传出的恐慌让准备下车的人也不安起来。火灾仿佛不是一般的严重。
藤真还坐着,流川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流川的手,流川不解的望他,他舔了舔嘴唇,沙哑着喉咙说:“流川,好像是你住的公寓。”
吵闹声越来越大,震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有什么在耳边一直叫着,挥之不去。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眼看时间鸟一振翅,带走匆匆年华,不过一声叹息。
落叶遮住了眼,灰色天空下,谁的心事欲说还休。
着火的是间五层楼高的公寓,数盏高功率的探照灯从前后左右照亮它,使这一带宛如白昼。
先来的人把房屋结构图纸递给仙道。所有的房间都是出租套间,每间两个卧室一个客厅,每层楼十套房一字排开,有统一的走廊相连。楼层公用的浴室和厕所在走廊两端。五楼两端同时还有楼梯通向屋顶平台,楼梯走到一半是一间储物室加盖成的小间,两间房,与其他房间走向相同。由于加盖后有一半伸出房顶,所以可算作六楼。
流川和他妈妈就住在那里。
流川拨开人群往里走,逆着逃生的人流。被阻住去路的人不满的叫骂,他不闻不问,只低头往里冲。藤真从仙道身边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
他用力甩开了,脚步没停。
藤真又上去扯住他,叫:“流川。”
流川回过头,盯着他,藤真颤一下,把手松开了。
那是仙道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眼神,像刀一样,要把人割裂。
仙道想起自己是副队长,于是拧起眉头走过去:“流川,不要任性,你还有工作。”
流川的眼神有些闪烁,仙道近一步说:“里面不只有你妈妈。”
流川看向藤真,藤真也点了点头。他狠力甩甩脑袋,转头对仙道说:“对不起,走吧。”
仙道和三井两个班的人在一起列队,火灾发现时队里剩下的只有六十人,三十人在外面负责用水枪灭火,由赤木队长指挥。另三十人进楼解救被困者,由仙道和藤真安排。
此时入夜不深,年轻人大多在外庆祝玩乐,身强力壮的也大多可以自己逃出来。所以留在楼里的多数只剩下自救能力较差的老人和小孩,以及一些冲进去想拿回自己存折的人,对他们而言,那是损失不起的东西。
商讨之后,仙道和藤真决定以楼层为单位分配,两人一起行动,为一组,每层三组。仙道把流川和樱木分配在第三层,六楼的阁间交给额外分配在五楼的角田和潮崎。藤真和仙道留在外面指挥,里面的情况由三井负责。
流川没什么表示,戴上安全帽,拿着小型灭火器走了。
他也许知道仙道的担忧,他害怕他妈妈会出事。这种害怕对消防员来说是一个危险的阻碍,他无法克服。
消防工作遇到一些困难,着火的公寓挤在居民区之中,离车辆行驶的大道有些距离,与外界连通的街道拥挤狭窄,水罐车不容易进来。
进去的消防员不仅要负责灭火,还必须兼任救人的工作。他们要挨家挨户敲门叫喊,必要时做好破门而入的准备。搜寻每一个角落,把找到的人带出去,尽力让每一个人活着。
地面上的消防员拿着水枪四处喷射,水柱洋洋洒洒,扑往每一个有火苗窜出的地方,然而火势并没有减弱,新年之前已经有很久没有下雨,空气干燥,冷风肆虐而过,火苗更盛。
仙道把被救出的受伤者送上救护车,值得庆幸的是,中心医院就在附近。
一个小孩哭闹着跑出楼梯口,左腿流血不止,踉跄了一下就要跌下去,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他。
流川抱着小孩走过来,用眼神向仙道和藤真询问。
藤真无力的摇摇头:“我没看见伯母。”
流川没有答话,又冲进去。
第二次回来时胳膊上挂了彩,架着一个看不清脸孔的男人。那男人几近昏迷,嘴里仍念叨着他的家产。
樱木在流川旁边不停骂他不知死活,他充耳不闻。
此时一、二楼已经搜寻完毕,流川那组也找到了三楼房间里的最后一人。
藤真把人接过去,流川又看向他,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他在害怕。
藤真还是摇头。
楼梯口冲出来一个面目不清晰的人,全身被烟熏得发黑。他扬起嗓子叫:“仙道。”大家这才认出他是三井。
仙道招招手,三井跑道他跟前高声问:“六楼右边的房间有没有住人?”
仙道迟疑着点了点头,藤真架着个人停在那里。
三井皱皱眉:“啧,楼梯是木板做的,已经烧了,上不去。”
一个身影从仙道旁边掠过去,仙道听见藤真在他身边低声叫:“仙道,拦他。”
仙道冲过去挡在流川前面:“火阻了门,你进不去。”
流川视线冰冷:“让开。”
仙道吸一口气说:“不要乱来,流川,再想办法。”
流川向他进一步:“滚。”
仙道顿一下,脚步滑开,顺手拿一个呼吸器和面罩给他。流川接了,戴上面罩冲进去。
藤真喘着气跑到仙道面前,满脸恼怒:“你没拦住他!”
仙道摇摇头,对藤真说:“拦不住的,藤真。我们没理由拦他。”
藤真一愣,仙道已经大踏步走到人群里叫:“三井,带几个人去看四楼的情况。”又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赤木:“队长,云梯。”
赤木摇头:“停在外面的大街上,人太多,进不来。”
仙道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走到已经重新列好的队伍前命令:“疏散人群,尽可能把挡在路面上的人撤离。”
队伍散开,吆喝声响起来。
藤真还站着在想什么,仙道已经走到他面前,说:“藤真,把云梯车带进来。”
藤真没说话,挤开人群走了。现在的状况没有时间让他多想。
仙道也走进喧闹的人群里,高声解释:“紧急状况,这里很危险,请大家赶快让开!”
人群骚动,大多数看热闹的人退进了自己家里,剩下的也在消防员的拦阻下退到街道两旁。
载着云梯的消防车缓缓开进来。
突然人群里爆出一声惊呼,仙道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一个人吊在五楼和六楼间的下水管上,探照灯从地下照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刺进暗黑的天空里去。
流川选择了最快的方法,他不能从门口进去,就选择了窗。
可是他没有任何高空防护措施。
仙道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剧烈,他试着喘几口气,把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定了定神,走向刚停下来的消防车。
他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藤真说:“升上去。”
藤真脸色惨白,死死盯住仙道:“如果他出事,我绝不绕你。”
仙道叹口气,刷的跳上消防车,顺着梯子向上爬。
早知会这样,他就不该多费口舌去劝他,而应该直接把他劈昏了。
别指望我会原谅你,流川。仙道咬牙切齿的想,如果你给藤真不饶我的机会的话。

消防梯太短,仙道升到最高处,离六楼的窗户仍有一个手臂长的距离。
他在灯光里搜寻流川的位置,仍在灭火的水柱有些洒在他身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用力把那些水珠甩开,在眼角的浓烟里看到一丝光亮在闪烁。
他确信流川就在那里。流川的眼睛有着这样明亮的光彩。
果然,流川正弯腰顺着墙角低低摸过来,他的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那人的脸被空气罩遮住。
“流川,”仙道低声叫,一边伸出了手。
流川快步走过来,伸长手臂把手里的人交给仙道,没有迟疑。
仙道稳稳接住,用一只手抱牢,把手肘横在梯架上固定自己,另一只手伸过去。
流川摆摆手:“送她去医院。”
仙道收回手,把人抱紧了,一步一步往下降。
下降的时候流川还站在窗前,没有跳上消防梯。梯子的稳定性并不好,遇到剧烈撞击,会摇晃得很厉害。
仙道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心里骂,这梯子怎么该长的时候不长,该短的时候又不短。
水柱又洒过来,他用背挡着,不让怀里人淋到。
下了梯子,藤真早在下面等着,从仙道手里接过流川的母亲,抱到准备好的担架上。
仙道抬头看见流川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抓住梯架,荡到消防梯底下,身子从两个梯架间滑过去,翻个身,压在消防梯上,又牢牢抓住梯子。
仙道舒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赤手空拳没有本钱的。

藤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两眼烧着火,流川爬下来,火又突然灭了。
仙道暗笑,流川真是天生当消防员的料。
流川在地上站稳了,转过头问仙道:“事完了?”
仙道看看稀疏的水柱和疏散的人群,点了点头:“善后工作不用我们做。”
流川呼出一口气,说:“走吧,藤真。”说完转身向前走。
仙道发现他的姿势有些奇怪,他极力控制着,表现得很轻松,但左膝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弯曲。
本能总是可以出卖人自己。
藤真也很快发现了,走过去拉住他问:“怎么了?”
流川反过来拉他手:“去医院。”
藤真把另一只手也扣上去:“别躲,我问你怎么了!”
流川不答话,自顾自拖着藤真往前走。
藤真像是钉在了那里,流川一拖没拖动,脚一颤,就摔倒在地上。
他手撑着想站起来,藤真把他按住,从经过的护士手里抢来一把剪刀,在他左腿上抡一圈,把发黑的消防裤齐膝剪下来。
仙道倒吸一口凉气,流川的膝盖上青青紫紫,已经肿大到分不清关节在哪里。膝盖上方被什么刺伤了,血一直流到脚踝上。
藤真低声吼:“你都干了什么?”
流川拨开他手想站起来,藤真重又把他按到地上,剪刀被扔在一边,铿锵作响。藤真把头低下,正视流川:“说。”
“天花板掉下来,砸到了,是我不小心。别担心,藤真。”
藤真无可奈何的松了手,他的强硬对流川坚持不下去。流川知道该怎样对他说话。他小声抱怨:“流川,我真后悔当初把你带进这个没人要的地方。该死的消防队。”
流川慢慢站起来,藤真扶起他的一条胳膊,走进松松散散的人群里。
仙道在不远处对他们叫:“出巷左拐五百米。”
流川不满的回头嘟哝:“早知道了。”然后又转过头一心一意走路。
他的背影挺直,仙道微笑着朝远去的两人招手。
新旧年交替进入了倒计时。深沉黝黑的天空里突然烟花绚烂,一朵一朵让人看花了眼。
左前方高高的中心医院大厦,在烟花的包围里静静凝望这个世界,沐浴着圣洁的光辉。
钟声响起来,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每一处的人都笑得甜美幸福,这个世界仿佛从来没有痛苦存在过。
仙道懒懒的把手放进口袋里,狭窄的街道尽头灯火阑珊。他抬起头轻轻说:“生日快乐。”
喧闹的空气浮动着,烟火在空中肆意绽放,对他露出灿烂而温柔的笑容。
祝你生日快乐。


天空中的雪花飘下,静静覆上斑驳的树枝,树枝断裂掉到地上,踩上去咯吱作响。
森林里有孩子在欢笑。蜿蜒在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足印,不知在何时,悄悄改变了它的轨迹。

仙道把火灾现场打点好时已差不多凌晨三点。随队回到宿舍,他勉强睁眼找到自己的床,刚要倒下去,歪着头挣扎了一会,还是打起精神跑到藤真房前敲了敲门。
没人答话,藤真还没回来。仙道打着呵欠倒到床上去。明天早上再去看流川,顺便要带盆狗血。那小子就是欠骂,他以为自己有几条命,仙道迷迷糊糊的唠叨,别以为没人骂你,哼,我可不是藤真。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他草草冲了个澡,罩上大衣跑去中心医院慰问和教育个别伤员。
街上已经变得冷清,彻夜狂欢的人们现在都回到家里坐起了美梦。只有残留的烟花纸屑堆在街道两边,昭示着新年的来临。有些早起的小孩子嬉笑着在纸屑堆里找寻没有点着的零散鞭炮,笑闹着互相追赶。
阳光微冷,呼出的空气结成一圈一圈,又慢慢散开去。
仙道在医院大厅问到流川住的房间,在二楼最尽头。209。他客气的笑着说谢谢,从侧边的楼梯走上去。红了脸的护士小姐在后头偷偷张望。
209侧对着楼梯口,仙道轻轻敲了下门,没有反应。他歪头想了想,小心的旋开门走进去。
靠门的三张床上都睡了人,是昨天晚上火灾的轻伤者。都是消防队的,一个个睡得很沉,脸上带着工作完成后的满足和安稳。
仙道悄悄从他们床边走过去,在靠窗的床前停下。床上的被子掀开了,没有躺人,只在床单上留下浅浅的褶皱。
仙道把手贴到床单上去,凉凉的,流川已经起床很久。
藤真不知从哪弄了个小凳子,侧头趴在床边睡着,面带倦容,呼吸均匀。仙道试着叫一声:“藤真?”
呼出的白气很快散了,藤真依旧睡得平稳。
仙道坐在床边上想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想了一会决定先去把流川找回来。刚站起来,就瞥见藤真迷迷糊糊睁了眼。
仙道又重新坐下,笑着问:“睡得还好吧?”
藤真眨巴眨巴眼睛,甩甩头,勉强回笑一下,回头看自己面前的床,突然一征,眉头皱起来:“流川呢?”
再转头来看仙道时眼睛已经明亮清澈。
仙道耸耸肩:“刚想问你。”
藤真托腮想了想,舒一口气,对仙道无奈的笑笑:“昨天刚警告他,不许乱跑,他还真是故意跟我作对。”
骛定轻松的口气,他已经知道流川去了哪里。
仙道也就不再担心,跑过去把窗帘拉开一半,阳光照在窗帘上,有些刺眼,睡在另外一张床上的人翻转个身,又睡过去。
医院花坛里有几棵松树,在一堆枯枝败叶里抖擞着身体,骄傲如同凯旋的骑士。
藤真用手托着下巴,眼看又是昏昏欲睡。仙道忙跑过去顶他,一边轻声问:“他腿怎样了?”
藤真眼睛睁开一条缝:“骨折。昨天晚上刚被医生骂,说他旧伤未愈又添新的,大概要在这里住一两个月。”
“这样还好。”
藤真叹了口气:“就怕有后遗症。”
仙道一惊:“怎会?”
“大概风湿之类。”藤真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仙道,以后阴雨天帮忙注意些。最好少派给他任务。”
仙道反问:“怎么注意?等他自己跟我们说,只怕要等到他痛死。”
藤真一楞。仙道在一旁自言自语:“老是逞强,又任性……”,转过头对藤真挑挑眉头:“藤真,你早该骂骂他,宠得这么厉害,他还会听谁的话?”
藤真撇撇嘴,站起来对仙道说:“好吧,先把他接回来,再好好管教管教。”

两个人一起走到三楼的特护病房,隔着巨大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唯一的病床,床上的人静静睡着,流川就趴在床边上,点滴瓶在铁架上轻轻晃动。
藤真走进去,拍拍流川的头,小声叫他:“回床上去睡。”
流川把头往里埋了埋,又没了动静。
藤真接着说:“别吵醒了伯母,她要休息。”
流川立马站了起来,半眯着眼就要往外走,已经不记得自己手上还扎着针。藤真赶快把架子拿起来跟在他后面,向仙道使个眼色,叫他过来扶住流川。
三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下楼去了,仙道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事,直到把流川完全安顿好才突然扯住藤真:“不是说要教育的吗?”
藤真呵呵笑:“领导不是有安排吗?对待失足青年,得先用蜜糖,不得已时才能挥鞭子。”

仙道无所事事的在流川床边乱晃,藤真坐着削苹果,从头一次切到尾,苹果皮长长的卷着,很漂亮。
有人轻轻敲门,仙道从门口的窗眼上看过去,长发微卷,轮廓精致,身材高挑,是个美丽的护士。
仙道打开门朝她问声好,护士小姐也浅笑盈盈,跟着他走进病房,脚步轻柔。
藤真连忙站起身,从护士手里接过托盘,护士小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过头去对着流川轻轻叫:“四号床流川先生,换点滴瓶了。”
流川连眼睫毛也没动一下,藤真礼貌的笑了笑,正要提醒这位小姐不用这么温柔浪费时间,嘴巴张开了一半,护士小姐手一横止住他。
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变出把扇子,啪一声甩在流川头上,左右开弓:“流川枫,快给我滚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藤真半张着口愣在那里,仙道在一旁嘴角抽搐。
流川好不容易睁开半只眼,看到床边的身影,眼角一颤:“彩……彩子学姐……”
护士没理他,转过来对仙道和藤真笑:“嗨,我叫天野彩,你们可以叫我彩子,还没请教两位姓名?”
笑容甜美,话语温柔,只是此时多少有些让人觉得恐怖。藤真勉强挤出个笑:“藤真建司,是流川的朋友。”
仙道也走上去:“仙道彰,他上司。”抬手刷刷头发,笑出声来:“原来彩子和流川是旧识。”
流川在背后瞪他一眼,彩子转头看他,他马上低了头,仙道笑得不能自己。
彩子瞥着流川说:“那是,中学时就是他学姐,之后到医院来当护士,没料到又碰上了。真是有缘。”抬手敲了敲流川绑着石膏和绷带的左脚:“流川,上次你这只脚受伤,我已经好好照顾过你。真巧,这次由碰面了,呵,还是这只脚。”
流川眼角又是一颤。
彩子眼睛笑得弯弯的,温柔的伸出手:“来,流川,换针吧。”
流川乖乖伸了手。
彩子熟练的把针眼拔出来,从托盘里拿出新的点滴瓶挂上,把输液管调好了,在流川左手上涂了酒精,把针眼从手背的主血管里插进去。干净利索。
仙道感慨,美丽又能干的护士,真难得。
他看着流川,觉得他表情有点奇怪,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人。流川偏着头,刚要把手放下去,彩子突然把针一拔,对着流川耸耸肩:“哎呀,差错了。”
流川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他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
彩子从盘子里的一堆针头里换了一个,重新打过。第二次不小心又插错了地方,第三次眼睛里突然进了沙子,第四次差点把针头插到手掌上去。
藤真呆在一边像在看恐怖电影,仙道只觉得神奈川的风果然厉害,隔着窗户也能把沙子吹进来。
流川手上已经四处青筋突现,他也没张嘴,就那么有点无可奈何的看着彩子。
彩子横他一眼,轻轻把针插好,手放平了,粘好固定胶布,点着流川额头说:“别瞪我,我就是故意的。”说着从藤真手里拿回托盘,往门外走,走几步又回头指着流川:“下次还见你躺在这里,我要在你手上插花!”
仙道摸着脸悄悄想,原来这就叫鞭子。

消防队的队员来看过一次流川,大家在医院里边瞎闹。樱木花道正叽哩咕噜吹得起劲,被来查房的彩子抓个正着,用左手拎着赶了出去,大家随便聊聊,见流川昏昏欲睡,安慰了几句也就走了。
还有工作。
藤真和仙道下班了之后会来看他,其余时间交给彩子。彩子似乎精通外交手段,金元和棒子用得恰到好处,流川哪里斗得过她,不出几天已经服服帖帖。
治疗因此有了好结果,半月之后,流川已经可以自己举着拐杖走路,不用整天卧床休息。

一月将末,阳光已经有了一丝暖意,灰色的天空里偶尔会透出点点蓝光。春天也快来了吧,仙道走在医院的碎石小路上想,看来今年不会下雪,最冷的时间已经过了。
他有些渴望下雪,像他十岁那年那样纯白的雪,没有杂质。大人们可以领着自己的孩子去雪天里打雪仗堆雪人,就像他父母曾经做过的。
可是神奈川的雪是少见的,这里并不是能经常看到雪的地方。
就算再下了雪又怎么样呢?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场雪了。已经不再有会带着小孩去看雪的父母。总会变的。
仙道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他有着坚毅的脸,坚挺的鼻子,倔强的紧紧抿起来的嘴唇,光彩逼人的眼睛。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黑色。
花坛里的花还是枯萎惨淡的黄着,树枝光秃秃的没有抽出嫩芽,草也惨白的成片倒塌。可是仙道觉得一切都是美丽的,焕发着生命的光彩。五彩缤纷。
他忍不住张口笑起来,藏在嘴里的名字也跟着笑声飘到天空里去。他大声的叫:“流川。”
四周的人都好奇的望他。流川也听到了,抬起头皱皱眉,嫌他太吵。仙道也不解释,事实上,这是没原因可说的。
没来由的兴奋和快乐。
他自顾自的坐下来,聊些有的没的。流川没理他,一只脚搁在椅子上,抱肘把脑袋横在上面,眼睛半眯着看向远方。
仙道不知道远方在哪里,于是也学他眯起眼,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流川就把他扯起来了,斜着脑袋问他:“喂,一起去四楼吧。”
仙道想爬楼有益于健康呀,那就去吧。于是两人又往四楼走,流川妈妈度过了危险期,转到四楼的普通病房里,一个人一间。仙道去看过她,美丽端淑的女性,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但是,是冷淡的,仙道想,果然母子。
流川的妈妈正半躺在床上看书,见两人进来,就要坐起身说话。流川敲着拐杖走过去,砰砰直响,把床边的枕头抽出来,垫在他妈背后。横竖摆弄好了,轻声问:“舒服吗?”
他妈妈点点头,笑着拉住他手:“脚还没好,又乱跑,当心彩子小姐训你。”
流川闪闪眼睛,小声说:“我不怕,有人挡着。”像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
流川妈妈转过头来向仙道问好:“仙道君,请坐。”
流川四处张望,没找到椅子。想出去找一把,又舍不得把他妈的手松开。左右想了好久,还是小小的叫了一声:“仙道。”
仙道老早就等着:“呐,流川,需要人帮忙要先说‘请你’。”
流川的手紧了紧,别过头嘟哝:“爱搬不搬。”
仙道忍不住笑出声来,哼着歌到走廊上扛进去两把椅子。
两把四人坐的长椅。
流川抿着嘴巴没说话,心里小声的哼了句,猪也没你占的地方多。

在母子这层关系前,流川轻易的卸下他的寡言和冷淡,他不多话,但是,变成了一个仙道不识的流川。如此柔顺。
但是还有一点是没有改变的。不过半个小时,流川已经眯起了眼。
他困了。
流川妈妈轻轻拍他,说:“下去再睡,流川,不要感冒。”
流川点点头,站起来说:“再见,妈妈。”歪歪斜斜的往外走。
仙道要跟上去,流川妈妈开口叫住他:“仙道君,一起说说话吧。”
仙道于是站定,一脸微笑。
流川妈妈向他招招手:“过来些可以吗,不介意的话。”
仙道疑惑的走近。她笑着解释:“只是想看看仙道君的样子。站太远的话,没办法看清楚。”
仙道呵呵笑:“伯母,我皱纹是很多的。”
流川妈妈静静看他,看得很仔细,仙道有些尴尬的笑。她仿佛发觉了,笑着说:“果然帅气,可惜我一双老花眼,还是看不清楚。”
“咦?”
流川妈妈又笑:“以前是当护士的,偶尔会看一些医学方面的书。”指指自己的头:“是这里的问题。脑部神经受压迫了,先是运动神经,现在是视神经,不久大概是呼吸系统……”
她说得很平淡,仙道有些不知所措:“伯母,请相信医生。”
流川妈妈摇摇头,“仙道君,我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流川,我希望在那之后,能托您照顾。”
仙道有些疑惑:“我吗?”
“嗯,”她看着仙道,眼里满是笑意,“今天真令我惊讶,他请你帮忙,还在撒娇,”流川妈妈幸福的笑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爱搬不搬吗?仙道也忍不住要笑:“小孩子总是那么可爱。”
流川妈妈叹了口气:“他不是那么接受别人的帮助,也许是,害怕习惯牵着别人的手,却又被那个人甩开。”
仙道静静坐着。
“他爸爸说要去美国的时候,他过去拉他的手,每次都被甩到地上。拉一次,甩一次。很残忍吧,还只是个小孩子。”
她不再笑,目光平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爸爸一直这么固执,不肯放弃。”转过头说:“把篮球看得比命还重要,心里哪有空的地方。有千金小姐无偿资助,那么离个婚又有什么要紧。”
藤真也这样说流川,是遗传吧。但是还是不同的,流川决不会向别人弯腰。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对别人要什么要求,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要装成大人的样子。拼命打球,想到美国去找他爸爸。”她闭上眼睛:“他以为我想见他。其实,早就过去了,当初我没有拦他,现在也没有必要后悔。毕竟坚持不同,他要他的篮球,我能要的,也就剩这最后一点自尊。”
仙道张了张口,没能说话。流川妈妈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已经足够坚强。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在他爸爸面前是,现在又是。”她无奈的敲敲没有知觉的腿。“什么也不能给,只能看着他为我跑来跑去,明明自己知道结果,却不想告诉他。仙道君,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
仙道突然笑了:“伯母,他不会失去的。”指指自己胸口,“所有的,都在这里留着。”
流川妈妈一征,也浅浅笑了。顿了顿对仙道说:“仙道君,有空也教教小枫吧。”
“嗯?”
“教他如何张开嘴去笑,像你一样,开开心心的笑。”说完又轻轻笑出声来。
这次是真的在笑,纯粹的灿烂的笑容,没有遗憾或苦涩,如春天般温暖。
像盛开的花朵,让人迷离了眼。

淡漠的不代表忘记,放下的也不是不珍惜。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
换一个面孔,我还是在这里。

流川出院了,原先租的房子在火灾后已经不能再住,赤木安排他住进宿舍,刚好剩最后一间,408,同樱木合住。鉴于他母亲的特殊情况,队长决定在新宿舍里单独拨给他一套房,他可以和他妈住在一起,不与人合住。
但是,新宿舍还在建设中。
大家不动声色,心里都在默默感叹,这真是火星撞地球。

出院那天仙道和藤真都有工作,叫休假的三井去接他,三井爽快的答应了,跟流川联络好就晃晃悠悠的往医院赶。
209病房的其他病人早出了院,三井晃进去的时候流川正在受训,美丽的护士彩子小姐一手拿一把铁扇在吆喝:“腿给我注意点!”
流川乖乖点头。
“不许玩命!”
“不许老在火里乱跑!”
“不许死鸭子嘴硬!”
流川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三井忍笑快到抽筋,终于发扬风格走过去把流川救了出来,等和美女侃完,流川也收拾好了。三井道声拜拜就提脚往外走,流川拎着包走到彩子面前,认真的看着她:“学姐,帮我照顾点我妈。”
彩子叹口气,语气柔下来,踮起脚拍拍他肩膀:“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安心做你的事,顾着你自己。你妈就是担心你。”
流川点了下头:“我知道。我会每天来看她。”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三井靠在墙边玩烟盒,听见门开,把烟盒塞进裤袋里,要从流川手上接行李包。
彩子突然横在中间,“喂,三井,医院里不可以吸烟。”
三井苦笑着把烟盒地过去:“彩子,你已经吃过十几盒,干嘛还来跟我抢?这种东西吃多了发胖。”
彩子表情严肃,从里面抽出巧克力棒来叼上:“三井,既然戒烟,就要戒得彻底,我是怕你睹物思情,旧瘾重发。”把巧克力棒含在嘴里嚼几下,又把烟盒晃了晃:“再说,你拿着烟盒四处乱晃,医院领导很容易误会我们工作失职。”
三井连连求饶,痛悔自己戒烟力度不够,没烟抽就想拿烟盒来安慰自己。彩子满意的听他做了报告,昂着头走了,临末又给三井来一句:“三井,最近财政状况不太好?”
“嗯?”
“下次不要买这种劣质商品。一根根像柴棍似的。”

走在路上三井还没太能缓过神来,流川在后边愁眉苦脸的跟着。一声不响。
三井回头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捅他:“小孩,有话就问,别憋着。”
流川皱着眉头没说话。
三井一边放慢脚步一边自言自语:“我为什么会认识彩子呢?因为我上个月也在这个医院里,刚好她是负责那个病房的护士。”
流川走上去问:“你受伤了?”他觉得奇怪,上次三井有来看他,整个人还是好好的。
三井哈哈的笑:“不是我,是木暮。他受伤了,在这里住了十天,我照顾他。”
流川一脸疑问,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
“上次我去看你有跟你说,不过你睡得太死,只怕没听见一个字。”流川把头凑低了一点,三井没注意到他在发窘,自顾自说着:“喂,你不知道,上次还真是危险,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四楼给拽出来……”
三井一直在笑,微笑,大笑,傻笑,变换的速度让流川瞠目结舌。他停不下来。
流川心想三井是不是烧坏了,木暮出事他开心个什么劲?想着暗暗摇头,白痴已经够多,何必再来一个。

晚上和仙道藤真一起去买东西,拿回来随便搁好,藤真仙道帮忙铺了床单弄好棉被,和樱木打声招呼。家就算搬好了。
新买的东西都整洁漂亮,可惜寿命太短,碰到两半大小孩三小时一大架五小时一小架,每天都死伤无数。
流川搬回来第五天早上,还是清晨,仙道迷迷糊糊又听见隔壁噼哩啪啦响起来,不多久没了声音,仙道掰着指头算了下,比昨天早上少摔了一样,心想还好,有进步。翻个身又要睡过去。
过一阵有人来敲门,仙道磨磨蹭蹭把门打开半条缝,看见樱木抱了条枕头瑟瑟站在风里。
门一开,他又狠狠颤一下,嘿嘿笑两声:“仙道,借个地方。”
仙道把他让进来,挠挠头发:“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樱木满腹怨言:“不就是走错房钻到他床上去了吗?那只死狐狸,这么冷的天,本天才刚上完厕所,当然会犯点小错误嘛。”
仙道正往房里走,听了以后又停下来,想想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如……”
樱木把自己扔沙发上:“不如什么?”
“换房间啊。”
樱木一听蹦起来:“神啊。可是,谁受得了那只死狐狸的臭脾气?”
仙道打个和前,说得含糊:“不用想,藤真。”
樱木听了大受鼓舞,困意也全消,忙着和仙道讨论搬迁事宜。
仙道一边捅他一边笑:“樱木,那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
樱木两排白牙直晃:“没想到刺猬头你还是个好人。”
仙道故作神秘:“以后我还会好好帮你。”
樱木眨巴眼,没怎么明白。
“呐,我是副队长,有什么任务,一定最先找你。有什么要求,一定最先下达给你。你放心,给你的任务一定是最重最光荣的,让你身先士卒。”
樱木有些发愣。
仙道继续晃脑袋:“为了让我们两个步调配合,我会让你的休假日减少一到两个月。你知道我的工作量比较大,那么宿舍内的清洁工作就交给你了。藤真以前做得很好,希望你也能继续发扬。”
说完喘口气要跟樱木握手,樱木悄悄把手藏到背后,小声笑着说:“队长,我看我还是考虑考虑吧。”
“当然是你自己做主,好好考虑吧。”仙道对着他笑得很灿烂,说完往房间走,边走边哼歌。声音抑扬顿挫,让樱木有些发抖。
他不想和藤真闹翻,仙道笑着想,但是,对不起,藤真,我也有自己想要的。

当天樱木花道就向队长赤木提交了住房申请,407与408四人互换。他很执著的要求与藤真合住,理由是小时候被刺猬扎过,现在看到刺猬样的东西会发抖。
仙道想,大概也只有樱木才想得出这种理由。
赤木被他坚韧不拔的劝说磨去了耐性,找来四人商量,藤真若有所思的看看仙道,流川昏昏欲睡,两人小弧度的一点头,流川就被樱木扔到了隔壁。
从此宿舍恢复了安静。

流川每天去医院,和仙道在宿舍碰面的时间不多,碰到了也就点点头招呼,再各自做自己的事。仙道会做晚餐,按藤真以前说的材料买,自己吃完把剩下的放进冰箱里,早上起来再检查。
那些菜大多时候会解决掉,装菜的盘子也会洗好,整整齐齐放在冰箱最底下一格。
有时候晚上会和流川一起看NBA,看到精彩的比赛两人都聚精会神,看到蹩脚的流川就会直接在沙发上睡过去。然后仙道叫醒他,两人东倒西歪的回各自房间。
很快过了一星期,玫瑰泛滥在街头,情人节来了。
还是照常训练,巡逻,接到火警电话去灭火,上班下班。
下班后流川去了医院,仙道一个人回到宿舍里,觉得空荡荡的屋子有点闷人,于是跑到其他宿舍揪来一群单身汉,一起出去闹一场。
樱木本来死活不要,想去找消防队对面的晴子小姐共度良宵,后来听说是仙道生日,也就跟着一帮人嘻嘻哈哈走了。
去吃了一顿饭,到KTV唱几首歌,一堆人摇回来时已经深夜十二点。街头散落着玫瑰的花瓣,有人失恋有人甜蜜,一首首叫做爱情的歌,温和的唱下去。
仙道在门口和他们道别,悉悉窣窣开了门,把客厅的灯拧开,不由一愣。
流川蜷着身子睡在沙发上,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浏海覆在脸上,随着呼吸一荡一荡。
仙道撇开嘴笑了笑,把主灯关了,只留下壁灯,小心的走到房里,拿过一床被子盖到他身上,走到墙角把暖气调到最大。
房间里不一会就温暖如春,仙道舒口气,脱下大衣往房里走。
突然有一个凉凉的声音在背后叫他:“哎,仙道。”
仙道转过头,流川的眼睛在长长的刘海下有些模糊,灯光柔和。
他没有动,流川走过来,把怀里的东西塞到他手上,“送你的。”
篮球。
仙道小心拿着,歪着嘴笑:“当展览品啊。”
流川撇撇嘴,指着仙道房里一墙的篮球海报,:“别跟我说你不会打。”
仙道嘴角翘得更高:“一个人怎么打呢?”
流川鼻孔哼一声,“你不是人?”
仙道一时没了话,心想不能随便和流川斗嘴,省得连骨头都被一起吃掉。

有了篮球当然要打,仙道下班后很有默契的和流川一起去医院,在来回的路上一对一。
开始打的时候流川有些惊讶,仙道的球技让他吃惊。仙道不动声色,心里开心得很,想想六年的篮球总算没白打,联赛的全国亚军也不是白拿的。
流川向来不肯认输,输一次就要百倍的讨回来,仙道也乐得锻炼身体。一来一往间,已冬去春来。
世界开始色彩鲜艳,抬头有蔚蓝的天空。
流川低身运球,仙道把腰座低,张开双臂防守,盯住流川的眼睛。流川的手往右边稍稍张一点,眼睛却往左边瞟过去。仙道直觉性的重心左移,流川从右边突破。回身追赶,挡住射球路线,流川换左手,伸屈,上篮,进。
两个人都微微喘气,流川擦擦额头上的汗,“13:12”。
眼睛在笑。
仙道走过去拍拍他,发现他肩膀有些抖,于是大声笑:“知道你赢了一球。流川,我现在心灰意冷,手脚也没力,不如休息调整再来过?”
流川点点头,走到场外的长椅边,回身丢给仙道一瓶水,转头看见了什么,大步走过去。
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仙道看他走近,原来是藤真。
大概是路过的样子,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看见流川走过来,笑着说:“流川,今天我做大餐,回去一起吃吧。”又招手叫仙道过去:“仙道也一起。”
流川有些犹豫,看起来是要同意。
仙道跑过去搭住他肩膀,“藤真,比赛还没完。不如你等等,让我们先打完?”
藤真有些惊讶,一向随便的仙道,坚持要做完一件事。
仙道把球立在食指上转得飞快,转头看流川:“还要打吗?”
流川想了想,犹豫着没说话。
藤真摆了摆手,“并不是什么大事,顺便而已,反正住在一起,以后再聚吧。”向他们挥挥手走了。
他知道流川的眼睛一直看着篮球,他没想让他为难。

天色渐黑的时候仙道和流川回去宿舍,仙道在前面走着,走到四楼看见藤真靠在墙边,转头轻轻对有些犯困的流川说:“先进去,冲个澡。我一会回来。”
流川点点头,对着藤真摆摆手,呵欠连连的进去了。

仙道和藤真一同走下楼去,找到草坪旁边的一张长椅坐下。风一吹,藤真的声音就跟着冷风传过来:“你……”
没了下文。
仙道笑得有点无奈:“藤真,我好像也中了毒。”
藤真半晌没说话,过很久站起来,走道仙道面前对他说:“你对他不好,我毙了你。”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仙道有些疑惑:“藤真,我以为你至少会阻止我。”
藤真摇了摇头,“仙道,我没有资格。就算我想阻止你,你也不会停的。”
他抬起头接着说:“我比不上你,我会怕,仙道,我给不了的东西你能给他。”
“但是,”他严肃起来,“你确定自己是认真的吗?”
仙道偏过头想了想,“我不知道,藤真,我不知道怎样叫认真,我以为感情本来就只能认真的。”站起来抖抖脚:“不认真的话,怎么会出现呢。”
藤真弯起嘴角笑了,笑得很开心:“仙道,长路漫漫,你要走好。”
仙道也笑着说:“就这样吧。就像现在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起码每一秒都全心全意的快乐。以后的事,就由它吧。
两个人嘻嘻哈哈往回走,走道半路藤真突然眨眨眼睛,“仙道,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吗?”
仙道扯半天头发:“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
藤真说:“我早知道了。过年那场火的时候。”
“那么早?”
藤真停下来:“那时候你让三井上去,拦了流川,还霸道得很。”向着仙道歪了歪嘴,“你害怕,你担心他。真露骨。”
仙道叫冤:“不是你叫我去拦的吗?”
藤真怪笑:“你还真扯,我第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你就跑了一米远。仙道,你的身体叛变了。”
仙道苦笑,病毒袭击的太快,他的防护措施一无是处。
回过神藤真已经提脚要走,仙道冲着他的背影喊:“藤真,你不后悔吧?”
藤真转过头来冲他一扬眉,“你说呢?”

既然已经挣扎过思考过,既然已经把自己的心拿着翻来覆去审视过,既然有了自己的坚持,那么,即使心痛,即使苦闷,也不会后悔。
能给你的幸福,我毫无保留,不能由我给你的幸福,请你自由的去寻找。连自己都觉得勉强的幸福,我何必要塞给你。
就这样。

四月的某一天,春风和煦美好,空气清新而舒畅,走在路上的人们面带笑容,脚步轻松。
是一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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