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

作者: DOGBTRU,收录日期:2006-04-04,1362次阅读

流川站在楼道里掏钥匙,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底楼过道的灯又坏了,大概是这个月的第四次,还是第五次?不清楚,这间公寓实在太破,摇摇晃晃的,仙道管它叫比萨斜塔。
流川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今天回家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很多人在街上乱跑,又冲又撞,他一路上骑得跌跌碰碰,那么多个头,滚得比篮球还快,又不能抓起来灌篮,只能躲着不让它们砸到,真累人。
他悉悉窣窣开了门,胡乱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对面墙上的日光灯咔嚓亮了两下,又灭了。
流川熟络的从墙角拿起拖把,往左边走两步,前进四步,再右拐,对准某个地方狠狠敲两下,日光灯咯吱咯吱响,一颤,两颤,终于亮了。
仙道坐在地上无所事事,突然见到光,不由眯起眼,把手举在额头上。
流川把拖把扔回门后,轻轻说:“我回来了。”
仙道左右摇摆身子,对着他夸张的笑:“欢迎回来!”
流川没理他,径自走到书桌前,把书包甩在房里唯一的椅子上。走过去的地方留下一地水渍。
仙道撅起嘴抱怨:“喂,流川,出门又忘了带伞,感冒了怎么办?先去浴室洗个澡,自己放热水。”
流川在衣橱里左翻右翻翻出件T恤,扛进浴室去了。
不一会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仙道坐在地板上开始哼歌,歇斯底里的,他喜欢摇滚。
流川很快从浴室里出来了,套着T恤和白天穿的牛仔裤。头发还是湿的,一根根笔直的垂在空气里,像刺一样。有水珠掉下来,被挂在肩膀上的毛巾一点点吸去了。
仙道爬起来数落他:“流川,现在还是二月,你以为自己是火炉啊。过去把毛衣套上,感冒了明天又要翘课!”
流川撇撇嘴,转身走到门背后把拖把揪出来,弯腰开始拖地,从门口拖起,一团团的水渍被吸去大半,剩下的散开到木质地板上,慢慢蒸发,不知散到了哪里。
流川一直没看衣橱一眼,仙道耸耸肩:“老是不听我的话,坏脾气的小孩子。”
刚说完,拖把就往这边捅过来了,仙道一边四处乱跳一边叫:“喂喂,不过才说你一句,干吗这么小气?”
流川抬起头“哼”了一声,七搅八搅把地拖干了,把拖把弄到浴室的窗台上晾着,走回来抱腿坐到椅子上。
仙道哼哼唧唧,又坐回地上去听他的Discman。
流川突然想起什么,从屁股底下把书包抽出来,手伸进去稀哩哗啦翻一阵,掏出一朵被压扁的花。
仙道一脸不可思议:“是玫瑰啊。”
流川把那朵已经不成型的花丢进笔筒,看到它歪歪斜斜,就伸手过去把它扶正。
“同班女生送的,”他挠挠脑袋:“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丢了。”
仙道大叫:“喂喂流川,不可以这么浪费!”
流川歪歪头,头发上的水滴顺着脸颊滴下来,他用毛巾抹干了,眨眨眼说:“送你吧。”
仙道从地上跳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定情信物?”
流川掏出书包里的课本,“当生日礼物。我没钱另买给你。”
仙道小声嘟哝:“真小气。每天跑去存钱,守财奴一个。”
流川起身到冰箱里去翻东西,一层两层全是泡面,他随手摸出一盒,想起今天早上忘了烧热水,就呆在那里想到底要不要去泡。
仙道在一边叫:“天天吃泡面,真受不了你,好歹也去超市买点别的,自己学着弄点东西。外卖也行啊。”
流川歪头想了想,把泡面塞回去,扭开一瓶果汁,又蹭到书桌前去了。
仙道问他:“该干什么呢?”
流川咕噜灌了几口果汁,咂巴着嘴说:“做作业吧。”
拿出高数作业开始做,仙道看他提笔写得沙沙响,书也哗啦哗啦一页比一页翻得快,心想这小子做题怎么跟运球一样,快得没影。
流川刷刷写了会儿,把笔一丢,皱着眉头说:“做不出来。”
仙道撩起衣袖走过去,看到他画得满满当当一张纸,愣了一下,笑着说:“给哥哥我看看,哦,高数啊,微积分,这个我在行呀,慢慢教你吧。”
流川抓抓头发说:“头痛,不做了。”转着笔悠悠闲闲的说话:“喂,今天下午和赤木队长他们打了练习赛。”
仙道问:“赤木他们?东京大学的吧。”
流川偏着头,头发快干了,有些蓬松,他拿手扒了两下,说:“海大对东大,牧学长叫我和白痴上场。”
仙道哈哈笑:“樱木啊,两小孩又打架了吧。哎,赢了没?”
流川手上的笔转得越来越快:“我们赢了,我得的三十分,那白痴只得两分……真讨打。”
仙道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过去碰碰他,站起身想了会儿,又做下去:“樱木还是老样子嘛,这么可爱。”
流川用笔蹭蹭头发:“白痴今天真没劲,打他也不还手,说什么我心情不好要让我,”转过头来发牢骚:“切,他以为我是他!”
仙道跑过去附和他:“是,是,知道你心情好,是他打不过你,还逞强。你就让让他吧,当他幼儿园的。”
流川站起身把放在墙角的篮球拿起来,用食指顶在半空转,说:“不理他,宫城学长也过来了,抓着彩子姐不放,说什么喜欢她。”
仙道把手懒懒放进口袋里,若有所思:“彩子是个美女啊,宫城好像没什么希望呢。”
流川弯腰做侧身运球:“彩子姐给了他一铁扇。”仙道在旁边一脸“看吧看吧,就是这样”的表情,流川把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又加一句:“最后还是送了他巧克力。”
仙道张大嘴感慨:“好幸福哦,还有巧克力……”转过头撅着嘴巴看流川:“喂,流川,你到底知不知道巧克力长什么样子?”
“鬼知道什么是巧克力,”流川抬肘把球抛出去,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进墙壁上的篮框里:“队长妹妹今天也送了那个给白痴猴子,结果他变成真的笨蛋,球都不会打了。”
仙道趴在地上笑得不能自己,又听见流川轻轻说:“我是不会送你的。你已经够白痴了。”
仙道突然就说不出话,流川把篮球捡起来放好,坐回椅子上喘气。
“今天上半场拿了25分,下半场退场了。”流川耸耸肩:“腿抽筋。”
仙道马上抓了他的把柄:“呐,泡面的危害看清了吧,瘦得跟骨架一样,怎么跟人家去撞?”
流川拿起书来翻一翻:“就是今天上午没睡好,老头的课,吵个不停的,三四节就没上了,到那里去看了一下。”
仙道在地上乱翻的手顿了顿,低着头没说话。
“那里的花开得很漂亮,金黄的,”流川扬了扬下颌说:“你记得吧,太阳花。”
仙道抬起头笑:“怎么不记得?看着你栽的,那么大一片。”
笑得很难看,像在哭一样。
“顺道去看了你爸妈,”流川打着呵欠说。
仙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们,还好吧?”
流川轻轻说:“他们还好,只是说想搬去北海道,静一阵心。”
仙道扯开一点笑:“北海道是个好地方啊,流川,你也试着出去一阵呀,老闷在神奈川,不如去美国吧?”
流川打开书桌的第二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存折,说:“我爸妈在美国,问我过不过去,我说我没想去。”
仙道一愣:“怎么啊?不是要去打NBA吗?”
流川把手里的存折在空气里扬了扬:“喂,存了这么多,再一点就可以供两个人去旅游了,先去北海道看雪,还能一起去美国。”
他垂着头,手心在存折纸面上磨挲:“以前说过的,用自己的钱,好吧?”
仙道呆呆看着他,想说什么,刚张开口,又忘了。
流川把存折仔细放回去,对着仙道的照片看了会儿,赌气一样鼓着嘴巴说:“一个人也可以去。去两次,就当是我代你的。”
仙道委屈的叫:“喂,不可以丢着我,我要缠着你的。”
流川没说话,仙道看他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心想小孩不会就这么睡着了吧?刚想过去瞧他,就听见他晃悠晃悠开了口。
“今天在那里碰见那个司机。”
仙道淡淡笑:“哦,他还记得啊,真是个好人。”
流川站起身推开窗,冷风一阵阵灌进来,他好像没感觉,坐下来说:“他跟我说对不起,说他那天逆向行车不是故意的,老婆在家等他,要生孩子……都一年了,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仙道点点头:“是啊,你不是没事吗?这就好。”
流川的浏海垂下来,长长的,遮住了眼睛,他小声说:“何况本来是我不好,我骑车的时候睡觉。”他笑一下,“真白痴。”
仙道怔了一下,笑起来说:“这个习惯是得改改,下次又撞到车怎么办?”
流川又没了声音,起身到浴室去刷牙洗脸,仙道跟着他走进去,看着他把热水水管拧开,水伴着热气哗啦哗啦流进水槽里,白的蒸汽一层层往上升,从上往下,铺满了整间浴室。
水气凝在水槽前的镜子上,镜子里渐渐模糊,朦胧的,变成一个不真切的世界。
流川站在镜子前面发了一会儿呆,走过去用手上的毛巾使劲把镜子擦干净,凑近去看了会儿,摇头说:“看不见。”
他把手巾丢了,直接用手去擦镜子上的水迹,镜子边缘有些凹凸不平,就着他的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流川停下来,低头看着已经磨出血的手,摇摇头小声说:“还是看不见。”
镜子里是一个空荡的有些变形的房间,那里面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他把手伸过去,按在冰凉的镜子上,轻轻说:“仙道,我已经十八岁了。”
仙道没说话,流川又接着说:“骑车的时候再也不会睡觉。”
他说:“再也不用你为我挡车了。”
他说:“仙道,什么时候,再搭一次我的车吧。”
仙道突然哭起来,没有声音的哭,胸口不断起伏,他用手按住胸口,简直就要掏心挖肺。
他想流川,我一直都想问你,上次你被撞坏的车修好了没有?
我一直都想问你。
流川站着半天没说话,突然转过身对着没有温度的空气说:“哎,仙道,应句话啊。”又小声的叹了口气:“你看,一个人说话,真是很累的。我都不想说了。”
仙道站在隔他一米远的地方,眼睛垂下来看着地面上开始蔓延的水渍,慢慢说:“流川,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你老是听不见我说的话。不如我给你唱首歌吧,就唱你送我的那盘摇滚好不好?哎,我唱大声点,你要仔细听啊。”
他张开喉咙开始唱,都是一些咆哮的,铿锵的音符,唱到后来已经找不到调子,他握着拳头不停的唱没有曲调的摇滚,没有曲调,就好像是在嘶吼一样。
流川已经出去了。

仙道跟出去的时候流川正关了灯准备往床上跳,他的生物钟不能让他支持过八点。
冷风吹得窗户怦怦响,仙道沙哑着喉咙喊:“流川,睡觉前先关窗呀,这么冷的天。”
流川把自己卷进被子里,风吹得他冷,他干脆连头一起蒙进去。
过不久又把头伸出来,睁开眼说:“仙道,晚安。”
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仙道慢慢走过去,笑着伸手摸他的头发,手从发丝间穿过,轻轻的,慢慢的,渗过一层层发丝,一直渗到头皮里。
像空气一样。
他俯下身,一点点靠近流川的脸,无限靠近,在嘴唇就要碰上去的时候小声说:“晚安,流川。”
流川呼吸均匀,早就睡着了。
他没听见仙道跟他说晚安,他听不到。
仙道缓缓立起身,茫然的站在漆黑的房间里,眼睛盯着有些凌乱的书桌。
仙道彰。仙道彰。仙道彰。
写满他名字的那张纸,只有半截压在书下,风一吹,就哗啦哗啦的,在风里起舞。

不断长大的流川枫和永远十八岁的仙道彰,生活在同一个房间里,自言自语,各自孤单。


END

评论

<P>&nbsp; 哭死.......</P> <P>&nbsp; 作者把最残忍的结局留到最后...再回首时,那种的震撼...那种惆怅........</P> <P>&nbsp;</P>

狐狸宝宝--2007-07-12 16:05:36


短小精悍的一篇文。<BR>到最后才揭穿的悲伤,淡淡的却排山倒海。<BR>喜欢很喜欢。

vividcissy--2007-07-11 15:1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