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年纪念专辑]小说部分——读《隔海的眺望》
作者: 幽昌,收录日期:2006-04-05,1196次阅读
关于“存在”的种种----读《隔海的眺望》
有一天,我们知道了真相——地球是圆的。所以,季候风总是从大洋彼岸吹来。
“你知道地球是圆的吧?我在想象你在地球的另一端倒挂着打电话给我的样子呢。”
“是你吧,你的发型才像!白痴!”
于是,仙道很大声地笑了起来。
故事用这样的方式开始,几乎也是这样的方式结束。用一条电话线维系的关系,在这个似乎并不像个故事的故事中,反复推敲由而彰显的,其实,统总不过一个——“存在”。
流川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存在感。他生活在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里,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直来直往,孩子般的纯粹着。
他说“喂”,就表示他有话说。
他知道他们在地球的两端,所以,记得中间的时差。
他确认录音电话那头没有真人,所以别扭得说不出话来,以至耗尽了整一卷录音带只骂了句:“白痴”。
仙道问他:“如果思念停止不了的话怎么办?”
他的回答:“停止不了就不要停,白痴。”
于是,流川就以这样鲜明的模样存在于这个故事中,即使,他一直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即使,他在这个故事真正露面只是那最后的一瞬间。
在蓝色的光线中,他看见了那片褐色的大陆——日本——那个和他一般鲜明的思念到达尽头的地方。
之后呢?
我无法想象飞机坠落时流川的脸,用尽所有的想象力也无法达到,因为,他的模样已经那样明亮地定格在了他看见日本的那一刻。
“隔着太平洋到现在,日本,就在眼前了。”
——流川回来了,因为,他要回来。
“什么隔着太平洋和你在一起。隔着的话,是不能真正在一起的。要的话,就跨过太平洋。”
故事中另一个始终确认着自己存在的人,不是仙道,而是律子。
在同人文中,我们经常可以看见一个经由作者创造的女性形象穿插在主角之间,这个女性通常被设置成姐姐之类,更通常的是,这位“姐姐之类”往往完美到不可思议——她美貌绝伦,至少比美不会输过文里头的女人或者男人;她才情过人,至少不会被那个“谁”骂为“白痴”;她更是体贴可人,精神层面的“高度”足可让人高山仰止进而成为此人或彼人甚至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于是,整篇文章就在作者自我投射和沾沾自喜中华衣霓裳隆而重之地倒塌了下来。
幸而,律子不是。
她被处理得很淡,我们对她所有的了解仅限于她是仙道的妈妈以及她是个音乐家。
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一个敏锐而真实的女人。
她出场并不多,一出现就要仙道坐一个小时的车去替她买“长倾小店里的寿司”,其实,她并不真想吃。
真是个任性的女人!
“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什么的话,就要求他为你做点什么。”——她这样告诉仙道。
总会想为所爱的人做些什么,或者,就要求那个人为自己做些什么好了。买寿司也好,陪着过生日也好,或者,只是让他给自己打个电话,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被牵绊在了一起,彼此的关系,也就如同拥抱时的体温一般真实地存在着。
机场,律子在涌动的人潮中一个趔趄,然后大声喊:“重要的是确定的存在吧。”
于是,在人声的喧闹中,在周围的嘈杂中,我听见“碰”的一声——尘埃落定。
任性是吧?
可是,那个女人就是用这样任性的方式告诉了仙道,最重要的,是“确定的存在。”
仙道是在律子的醍醐灌顶之后才清晰地“存在”了下来。之前,那个同样是温柔着的仙道似乎只是个并不具有实体的画像。对他来说,不确定的东西占了世界的大多数。
“喂”——他说了之后却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的后一句是什么。
距离——因为流川提醒了时差,他才意识到他们垂悬于地球两端。
思念——那个恶作剧的“对方付费”电话小心翼翼地揣测着流川对他的思念。
心跳——“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让他听一听,海的对岸,我的心跳的声音。”
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但他不曾意识到,那时的心跳,就是流川要的所有。
还有就是——太平洋。
太平洋似乎是一个仙道很难确认的存在。
流川说:“我住的地方看不见海。所以,不知道我们还隔着一个太平洋。”
仙道说:“在流川的心里,连太平洋也会消失不见”
当仙道让流川听自己的心跳声时,太平洋,的确消失不见。
然而,太平洋毕竟是确定存在的东西,当思念脉络分明,当你我确定了彼此的存在,于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隔着太平洋。
可是,我们在一起,即使,隔着太平洋,所以,我在此端燃起的烟花,可以让你在彼端看见。我们,拥有着同一个太平洋。
季候风从海的彼端吹来,不再失去方向。
仙道,确认了所有的“存在”。
同时,你也随着仙道的确认而切实触摸到了文章的实体。
“太平洋是确实存在的,要和你在一起,就要跨过太平洋。”
所以,流川要回来了。
流川,是一个仿佛可以让太平洋都消失不见的人。
然而,所谓“确实存在”的东西,必然真实,真实,就多半残酷。
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思念而消失不见,也不会因为触手可及而改变边界,它每分每寸地丈量着真实存在的距离。
因为它“存在”,所以,流川毕竟未能到达彼端。
因为它“存在”,所以,仙道和流川的约定的比赛成了未曾开始且永不结束的比赛。
至此,整个故事中最确实的“存在”在那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用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方式坐实了全部意义上的“存在”。
于是,你开始对于这种你一直期待能确认下来的“存在”痛恨得咬牙切齿彻心彻肺。
玛雅是残酷的,残酷在于她的文字。
她的文字淡,淡得波澜不惊,淡得从容不迫,即使在仙道得知流川的永不抵达后通篇都不出现个“痛”字,更毋论在一般悲文中必然出现的那种千堆万砌的“悲痛欲绝”来。
只是,在那个约定了的球场,在那场看不见对手的比赛中,在仙道最后那记振聋发聩的灌篮声中,一种贯通血液直指心脏的物质猛然逆流,发散到了四肢百骸亿万个神经末梢。
从此,你就永远记得有个叫玛雅的人在这一刻彻底告诉你什么叫做“痛”。
《隔海的眺望》是有个希望版结局的,作者是艾川。看完了《隔海》的人,总是忙不迭赶着看另一个结局,毕竟,这样的痛太过伤人。
我没有看,有也不看。
“你怎样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这样的痛来,我就怎样一个字一个字读出这样的痛来。”这是我要说的话。
要痛是吧?我用和你写时同样的痛来回应你——这是读者的残酷。
《隔海的眺望》就这样在心里存在了下来。
以下闲话:
读《隔海的眺望》时,总是不太爱最后的一段“尾声”,硬要读,总落个心不在焉索然无味,私以为,“尾声”部分是个确实“存在”的“多余”。
当然,显然作者在“尾声”部分融入了自己的用心,但是,就像听《歌剧院魅影》的主唱段,最爱就是末尾处那串节节向上声贯青云的高音,在不可思议的顶端骤然中断而余音不止,此谓“恰到好处”。如若那个女声在那个高音后又喋喋不休起来,则难免心生遗憾。看“尾声”部分就是同样的感觉。一场华美的日落,在最后一缕金色被夜色吞没的瞬间闭起眼睛还能够在心底深处投射出那片灿烂。正待曲终幕谢,那个带你来看日出的人却拖着你说:“看啊看啊,日落之后是黑夜。那黑夜啊……”倒也不好意思说不看,就只能叹气了。
以上感想纯属于个人的恶趣味,对于文章节奏感的认同程度本就因人而异,所以,只是闲话而已。
以下胡言乱语:
一直以来,总存着个疑问,心说:怎么那么多人写评论推荐,犄角旮旯的东西都掏出来了,怎么就很少看见有人谈到这篇《隔海》呢?存久了,就拿出来问朋友。一个朋友给我的回答是:太悲了,人家看了后悲到不行,索性就赶快忘记,最好谁都别提到!
倒!这也算理由?!
这次知道某兔在帮着做“纪念专集”,说是要回顾仙流文中的经典,我第一个提醒:《隔海的眺望》!
谁知道那厮却兜头一句:不写!
理由是:你想让我去死啊!
然后一板子推过来:你写!
大怒!
也回:不写!
理由是:你想让我吐血啊!
照样一棒子敲回去:你写!
如此没营养没建设的对话一来二去如是者三,两人突然大彻大悟:今儿咱们算是找到原因了——此文不是没人提,而是没人敢提。
大叹……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某幽曰:我不来吐血谁来吐血。
故,此文为某幽吐血推荐。
By幽昌
200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