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你 5-8

作者: 谈笑,收录日期:2006-03-24,1977次阅读

是谁说过夕阳下的大海最是美丽?

是因为那光,还是那起伏的微波?或者,只是因为那天他的心情最不错?

 

此刻正值傍晚,夕阳慵懒地散落光晕,眼前一片深邃的蓝正朝着天那边缓缓舒展,融在淡淡的暮蔼水气中,那蓝竟像是织锦的天宇般跃动着星星点点的璨灿亮芒,衬着左岸一排褐顶白墙的房屋,还有屋间的绿荫芳草,暖暖地映入眺望的人眼里,宛如一幅中古世纪的油画,浓郁的色调下是质朴得令人忘记呼吸的静谧。

这样的景色不能说不美,即使流川的心情并不太好。

明明只是出来吃个早饭而已,他怎么就跟仙道耗了一整天,还被拖来这种地方?!而且仙道给的理由竟然是”两个人总得找点事做”。

就算是这样,也总有别的事可做吧,比如说打篮球,虽然他们已经打了一个下午,可流川还是忍不住开口,“喂。”

“嗯?”

“你还要看多久?”

“怎么?”坐在栏杆上的仙道侧过脸,“你讨厌这个地方?”

流川移开眼,回答不出”是”的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的不悦。

仙道笑了,只是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仙道,很狡猾。

而流川,不知该如何应付。

于是,索性跟他一起看海。然后,看仙道。

但,看不明白。

四周很静,连风也敛去声息,只有夕阳仍柔柔地映着大海,紫橙色的海面平静无波。衬着暖色的背景,仙道如天边流云般的眉悠悠地扬着,唇边依然带笑,不是很明显那种,却让人清楚感受到他的悠闲自在。

为什么总会这样?流川不喜欢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想要冒出来,但下意识地又想把它按住。

这情形已经出现过太多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强烈,流川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嫉妒,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既不讨厌仙道,也不讨厌仙道所拥有的一切。

只是单纯的,想靠近而已。

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

可靠近以后又怎样呢?

流川回答不出。

身旁刮起了风,再暖的夕阳也终有沉入海底的时候,随着光线渐渐黯淡,身体开始感受到寒意。

“仙道。”流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被风扯得像四下飞散的羽毛。

“嗯?”仙道回头。

流川突然觉得焦躁。

“怎么了?”仙道问。

沉默。

“想什么呢?”仙道笑着。

“没什么。”

“是吗?”仙道的眉眼间分明写着不信二字,“不老实。”他的口气笃笃定定。

流川白他一眼。

“不要老是把话憋在心里。”仙道跳下栏杆。

“我没有。”

“可是流川看上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

呼吸一紧,“不关你的事。”

“是这样吗?”仙道反问。

“是!”

仙道的笑容敛了一下,“是啊——”他微微眯眼望向海天交接处。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咬住唇,流川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真的面无表情,为什么仙道总是一副能轻易把他看透的模样?

仙道则轻轻叹气,“实在不想说的话——”

“仙道,”流川突然出声,“我有话问你。”很蹩脚的开场白,但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所以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想打败我吗?”他问。

仙道愣了下,“怎么这么说?”

“你想打败我吗?”流川固执地重复。

仙道扬起眉,沉静的眼中看不到波澜。

“你呢?”仙道反问,“你一直都想打败我是吧?”他说。

流川抿紧唇。

打败你?是的。

可是就这样吗?只是这样吗?!

“如果我输给你了,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

这次换成流川怔住。

“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抛在身后吗?”仙道问。

把你……抛在身后?

流川不禁咽了口唾沫。

而仙道只是冲他微微笑着,身后的海上风轻吹过,乳白色的泡沫涌上沙滩。

流川有些后悔。

眼前的仙道,很诡异。

“或者,要我指点你该如何打败我?”仙道笑问。

说什么胡话?流川开始恼恨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自己。

“不过,我不会再指点你什么。”仙道说。

流川垂下的眼中幽暗的光一闪而过。

“因为你几乎已经达到了所有要求。”

几乎?

那么,还差什么?

流川等待仙道告诉自己答案,然而仙道却不再说下去。

这算什么?逗着他好玩吗?

一股怒火蓦地从心头窜起,仙道那张温和的面容此刻却令人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流川冷着脸。

“还有什么?”

仙道微微侧头,“什么还有什么?”

话音未落,眼前那双清澈淡漠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暗流,仙道刚意识到危险,流川的拳头便直冲他面门飞来。

这一次来不及闪躲,仙道极仓促地用手挡了下,流川的拳头狠狠砸在他右手臂上,饶是仙道的力气并不输于流川,他仍是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仙道抬头,“我说流川——”

剩下的话因了流川的眼神停在喉间。

流川倔强的身体站得笔直,如负伤小兽般狠狠瞪着他。

假如仙道是为了试探流川忍耐的底限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是不曾被流川瞪过,然而此时此刻,那双一向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眼却如同裂开了缝隙的冰面,底下是止不住的澎湃汹涌、水流湍急。

仙道的唇张了张,然后哑然。失笑。

这样轻易便发怒的流川,他在同一天里已领教了两次。

无奈的浅笑宛如添火的薪柴,令流川的怒意更深。

仙道摇头。

这一次,他的笑容敛去。

“对不起。”他说。”我讲错话了。”

这样的道歉真心诚意,却无法让流川的心情稍有好转。

随时随地都能和颜悦色的仙道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爱闹别扭的小孩,而刚才的行为更如无理取闹般毫无意义,这比当着他的面嘲笑他”还是一个国中生”更叫人难以忍受。

如果温暖只是代表随时随地的迁就,那他宁愿不要。

别开脸,流川转身就走。

“等等!”仙道一把拉住他。

“放开。”流川头也不回。

“不放。”仙道的口气虽未见得有多严肃,却带着明显的强硬。

流川用力挣了下,仙道紧紧抓住他。

“既然想听,为什么不听到底?”仙道说。

流川恨恨道,“放开我。”这样的纠缠只令他更想揍人而已。

但是他显然忘了同样身为王牌的仙道有着同他一样不可低估的固执与坚持。

“还想揍我是吗?”仙道问,然后松手,“好,我奉陪。”

谁……谁要你奉陪!

流川冷然回头。

“如果不想动手的话就听我说。”仙道接道。

流川面无表情地回视。

谁要听你说?!

这个念头甫升起,流川又不禁厌恶地皱眉,这样的自己,真像一个孩子。

仙道却静静瞧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沉默良久。

“你不是有话要说?”率先沉不住气的是流川。

不喜欢被人探究,不喜欢被人挖掘,不喜欢被仙道看出自己的心事。

仙道的笑再度倦倦地扬起,“我很会替自己找麻烦是吧?”他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地说了一句,然后道,“其实你没必要生气,因为你想要的答案正是我想要的。”

流川顿了顿,没听明白仙道的意思。

“能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打球令人很愉快吧?流川。我一直都这么想呢。”仙道笑着,“可是,你不认为我很自私吗?”

自私?

流川不懂。

“和你打篮球让我觉得快乐,但是你呢?你真的快乐吗?”

快乐?

怎么会提到这个?

“如果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在快乐的话,这对你不公平。”仙道说,“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利用你。”

利用?

有这么严重吗?

“所以,我一直很矛盾。”

有什么可矛盾的?

“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快乐,那样就没意思了。”仙道说,“如果只是为了胜负的话,要不要第一又怎样呢?”

又怎样?

流川一时间愣得有些回不过神,仙道用的字眼太陌生,太遥不可及,什么快乐、自私、利用……假如仙道是这样的话,那么作为一对一中另一方的他而言,又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快乐吗?他自私吗?他也是在利用吗?

太多问题一下子涌上心头,像千年藤蔓般在脑海里纠葛交缠,流川茫然又惘然地立在当场,仙道明明是在自说自话,却为何每一句都让他觉得自己有回答的必要?

两道原本不驯的眉紧紧皱在一起,想了好久也不知该怎样说。

“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仙道看着他,“但是,我们这样打球真的有意义吗?”

怎么会……没有?

流川动动嘴唇,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看你打球会让人感到绝望,“仙道淡淡说道,“如果连北泽也无法让你真正高兴的话……”

流川愣住。

仙道刚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笑呢?”仙道的话响起在耳畔。

流川回过神。

他……知道?!

仙道知道他没有笑!

唯一一个看出他并非在笑的人竟是他!

心跳声,变了节奏。

为什么仙道知道?

难道他……早就发现了——

自己不知该怎样笑的事实。

流川怔了半晌。

思维,紊乱。

奇怪的是,竟没有挣扎。

“是泽北。”极低的,从齿缝间迸出这三个字。

仙道静静看他一眼,“……是啊,泽北。”他自嘲地笑起。

两人同时静下来,不知为何,原本低沉的空气好像明朗了一点。

“想打败我的话,就笑一个吧。”仙道的表情很认真,“不过,我没那么容易输的。”

这是挑衅!

流川微侧着脸,瞪着他,“白痴”两个字就抵在唇边,却没有出口。

“呵呵,”仙道笑得甚开怀,拍拍流川的肩膀,“我饿了,去吃饭吧。”

无人回应。

唯有潮水一波波浮上海岸,将沙滩上渐行渐远的两双脚印轻轻掩埋……

                            

 

仙道果真是天才么?

若拿这句话去问陵南诸人,譬如福田,他肯定会眯缝着双眼回答说”是”,如果再去问那个经常在场边活跃出现的小个子彦一,他更会非常非常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没错!”

而唯一一个会对这种问题表现出不屑的人,只有那位与仙道相交数年,名义上是陵南的副 队长实则比队长更有管家精神的越野宏明。

记得曾有一次被人这样问起,当时的他只极平淡地应了句,“仙道?他只是爱耍些小聪明罢了。”

不过叫人奇怪的是,一向理直气壮的越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正视提问者的双眼。

所以,当仙道在缺席比赛后第二天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让田岗教练的脸色由阴转晴后,全队上上下下再次肯定了这一原本就不必置疑的事实:仙道,是天才。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陵南的队长被陵南的副队长用眼神追杀了不下数十次,但,最大的危机已过去,要应付那小小的余震又有何难?

“越野呀,你最近心情不好?”

“哼。”

“因为我的关系?”

“哼。”

“别这样嘛,人家可是刚刚大病初愈呢。”

“骗谁?”

“哟?这么说你知道我那张医院证明是假的罗?”

“……”我只知道你母亲曾是神奈川综合病院的主治医生,我还知道你这家伙没病没痛精神好得可以吞下三碗白米饭。

仙道四下瞅瞅,“教练知道吗?”

“——仙道彰,你以为我是那种背地里打小报告的人吗?”

“可是你知情不报的话,岂不就成了我的共犯?我怎么好意思连累你。”

“仙——道!”

“哎哎?怎么又生气了?我说越野,操心太多头发掉光了怎么办啊?”

“谁有空管你!”

“可是最近我都有努力练习啊,“扳起指头,“你看,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迟到过。”

“鬼知道你哪根神经又不对了!”

“越野啊,好歹我也是队长,你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吼我我很没面子呢。”委屈。

大家?!!!

“仙道彰!你还不赶快把这几只猫给我弄走!”越野直起眼吼,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胳膊上冒出的小红疹子。

“啊,抱歉!我忘了你对动物过敏。”然后皱眉,“可是它们被丢在这里很可怜呢,难道你忍心看他们活活被冻死?”

说着把纸盒子往越野面前一递,越野猛地一缩身,“不关我的事!你发现的你负责!”

“啧啧,不要这么无情嘛。人家都说你越野老弟是天生的菩萨心肠,生平嫉恶如仇专管人间不平事,眼下天赐良机正是让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屁股一拍两手一摆说走就走……”

“停!”见仙道每说一句那盒子就离自己更近了一寸,越野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同时身手敏捷地退到五米之外。

“你给我待在那儿别动!”越野一手挡在身前,另一手单握成拳,整个一快要被人侵犯的模样。

仙道倒是乖乖地,捧着装猫的盒子站在原处,“要不你说怎么办?”很乖很老实地问。

越野狠狠一咬牙,挡在身前的手往位处东北方的篮球馆一指,“马上就要练习了,你先给我拿去休息室,咱们放学以后再说!”妈的,怎么每次都要躲得这么狼狈?!

“哦,好。”陵南的队长非常听话地跟上了陵南的副队长。

越野宏明是笨蛋!

坐在休息区内,越野一边喝水一边很不甘心地骂自己。

他仙道彰到底有什么可怕,怎么自己一遇上他就完全没辙了呢?操心他的练习操心他的比赛操心他的迟到早退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是半个队长,说起来也算是关心队员的成长,可是干么连他的猫也要管?!他的猫又不会打球!

想到这儿,越野的头又隐隐作疼,看仙道那眼神分明是把处理猫的任务丢给自己了,可恶,干他什么事?!

可是,怎么就是不能拒绝啊?!

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千次算作出气,越野抱头长叹。

“越野前辈,越野前辈?”身旁转来低唤。

越野抬头,只见彦一持着一向不离身的笔记本凑过来,表情极其小心,“最近仙道学长有没有什么变化啊?”小小声问。

越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就快到全县大赛了,我们的对手都很厉害呢。要是仙道学长像上次一样又生病的话……”

“放心好了,他不敢。”越野说着往肚子里灌了口水。

“呃?”彦一不解地瞅瞅他,想了想,“可是还是叫人很担心,听说不管是湘北还是海南翔阳都有在苦练呢。”

“陵南也有啊。”只是一向被折腾惯了,才会对田岗的魔鬼训练没什么感觉。

彦一偏头思索,点头,“也对。”他看向场内奔跑的球员,“大家都很努力。”虽然少了鱼住,但队员们的士气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比以往更加认真的趋势。

“是因为有仙道学长的领导吧。”彦一喃喃道。

“仙道?”越野无奈苦笑,“也许吧。”

彦一看他一眼,突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呃,那个,越野前辈……”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这小子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彦一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老实说,仙道学长的表现并不像是一个球队的队长,“彦一微仰着头,满脸困惑,“可为什么还是很想在他的手下打球?”如果是在别的球队的话,应该会认为这种队很不可靠才对。

“为什么?”越野晃着手里的水瓶,撇撇嘴角,“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是天才吗?

“我想越野前辈和仙道学长的交情这么好,一定会知道原因的。”彦一又说。

眼前的学弟满是信任与期待,越野不由叹气,“这和你收集情报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想到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彦一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有。他是我们陵南的希望呢。”

“希望?”越野重复这两个字,看着场内的人,站起身,“可是他并不需要我们把他当作希望啊。”

“什么?!”彦一没听清楚,但凭他多年来探听消息的经验,他可以预感越野接下来的话必定具有极其重要的情报价值。

越野放下水瓶,笑了笑,“因为他根本就是在玩而已。”

彦一的嘴张开一半。

“不懂对不对?”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越野突然发现自己捉弄起人来也蛮有天份。

彦一傻傻摇头。

“不懂就算了。”真要解释起来也挺麻烦。

“哎,越野前辈,越野前辈!”彦一赶紧拉住他,“请你说明白些好吗?你、你不是在说笑吧?仙道学长在玩?怎么可能?大家对他的期望这么高!”怎么能用一个”玩”字就把这么多期盼轻易打发。
越野摇头,连彦一也是如此认为的吗?

“彦一,你难道不觉得仙道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每个人都盼望他能给陵南带来奇迹只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公认的天才这样的逻辑,是不是本身就有问题?

彦一凝神思索,没有回答。

“我不是要为那家伙辩护,可若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恐怕仙道早就垮掉了。”也许这样说不太合适,但太多人的命运需要仙道一人来承担,那么仙道自己的要求就不重要了么?还是说,大家都把自己的愿望理所当然地当成了他的愿望?

仙道是天才,没错,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

“仙道这家伙,不是那么随便就可以被依靠的人。”越野说。

“你的意思是……”

“别把他想得太好,不然会失望。”

“可是……”

不待彦一说完,越野已打断他的话,“作为前辈给你一句忠告,“他停了下,“一个人的一生,不该只有一个阶段。”

“啊?”彦一眨巴下眼。

“还不赶快记下来,你不是要情报吗?”

彦一手中的笔赶紧在纸上飞快滑动,“这也是仙道学长说的吗?”越野前辈不像是会说这种奇怪的话的人。

越野耸肩,“你还真是崇拜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帅上一次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再问东问西的,好好给我们加油就是了。”说完,越野回到球场。

留下彦一独自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发呆。

唉,有关仙道学长的事果然都很难懂,可即使是玩,难道就连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他不甘心地抬头。

场中依然人影闪动,在头顶数十只聚光灯的照耀下,球场上一片透亮,一道明暗交替的界限将球场与观众席明确地分割开来,耀目的光线下,场外人目光所及的仿若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彦一的眼神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其实根本不必寻找,在那明亮的世界中,唯一不被眩惑的光线掩盖的,唯一不输给头顶的灿烂光华的,是仙道脸上神采飞扬的笑颜。

清明淡和的眸子在不经意的流转间,散发着令人屏息的自信与舒畅,时而沉稳,时而激越,在旁观者眼中,只觉仙道伸手处便是广褒的天,落脚处便是无垠的地,自由着,伸展着——

彦一不觉屏住呼吸。

假如这就是仙道的世界,假如这就是仙道坚持的方式,那么即使是在玩又如何?

在看仙道比赛的时候,自己关心的只有胜负吗?那为什么在输掉比赛的时候,在平时练习的时候,自己还是会为他喝彩?

是否,吸引自己的已不再只是结局,瞧着那在争斗中碰撞出的光彩如焰火腾空,自己的心也止不住沸腾欢悦。

眼前的仙道是快乐的,虽然不太赞同那个”玩”字的说法,但彦一突然有种感悟,面对仙道愉悦的笑容,恐怕连对手也会觉得高兴。

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别么?

彦一不再想下去。

如果本就不同的话,又何必非得想个明白。

只要知道他正快乐着就好。

如果连敌人也会被仙道的情绪感染,那么这也算是对敌的策略之一罗。

嗯,要记录,要记录。

夜已深。

湘北篮球馆依然人声喧哗。

正如彦一所说,被秋季联赛逼紧了脚步的并不止陵南而已,虽然没什么魔鬼特训,但湘北球员们表现出的自觉性却着实让以前对他们抱有成见的人刮目相看,尤其是队上几名主力选手——

三井寿,理由是少了赤木也要让湘北成为全国第一;

宫城良田,身为队长没有偷懒的权力;

樱木花道,我是天才我怕谁。

再加上一干有心效法前辈的后进队员们,在人人努力奋进之下,彩子的大扇子不免少了用武之地。

可少并非代表没有,就像现在——

“啪”,很不幸的,樱木头上又挨了一记。

“哇!彩子你你怎么又打我?!”委屈地摸头,不知道头发会不会掉。

“谁让你又走神的,还不给我好好运球!”彩子的音量绝不低于樱木的吼叫。

“我哪哪哪里走神了?本天才正在监视那只臭狐狸!”不满,不忿。

“樱木!”宫城走过来在他屁股上踹了脚,“不准对彩子大呼小叫!”

“你们、你们都向着那只狐狸!”

宫城翻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说樱木,你不是自称天才吗?天才还需要观察对手吗?”

“啊?”樱木想想,“是这样吗?”

“是啊是啊。”宫城乱不负责地大点其头。

“可是老爹说……”想起全国大赛时的情景。

“好啦好啦,赶快练习吧,流川就让我来帮你注意好了。”宫城眼明手快地把他推去一旁,如果再任樱木这么罗嗦下去,今晚运球三千次的训练计划又得泡汤。

打发掉樱木,宫城背过身。

“咦?三井你干嘛?想偷懒啊?”

听到宫城的话,三井只是甩他一眼,走过去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汗,然后把毛巾往椅背上随手一扔,“喂,你发现没有?”

“什么?”

三井用食指点点前方,“那小子。”

“又怎么了?”这些家伙干嘛老爱围着流川一人打转。

“你不觉得流川变了?”三井问。

宫城望着前方沉吟几秒,“他要成为全国第一的目标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从全国大赛回来以后,流川进步的神速的确有目共睹。

“或许。”不服归不服,三井并不否认流川的实力,可他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难道你什么也没看出来?”亏这家伙还是队长。

“我才没你们那么好的兴致整天找他挑战。”他要做的事多着呢。

三井哼哼两声,“总之,没什么害处就是了。”

听到这话的宫城不由扯开嘴角笑了下,“很臭屁啊,三井。”以为他真没发现吗?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一边想着,一边观望远处的流川,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转变,但流川给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他在进攻时会偶尔传球给樱木,也不是他有时会搭理一两句旁人的问话,而是——一种与以往竭然不同的渴盼。

过去的流川执着于胜利,而现在的流川,总让人觉得他执着的不只是胜利那么简单。

那么是什么?

宫城摇头,“总之,没什么害处就是了。”他摸摸下巴。

“宫城!”清脆的女音蓦然炸响。

“阿、阿彩!”宫城惊了惊。

“你这个作队长的不去参加训练在这里偷笑些什么?”彩子手上的大扇子杀气腾腾。

“是是是,我马上去!”宫城赶紧跑开。

为什么阿彩老是要对他这么凶呢?为什么她就是不理解他的心情呢?宫城在心底哀叹,好男人真是难为啊……

“砰!”

场内一个漂亮的入樽,流川稳稳落地。

周遭飞来欣羡的眼神。

流川没有在意。在平时的练习中他并非特别喜欢灌篮,更丝毫没有要籍此炫耀的意思,只是,在居高临下奋力将球扣入篮框中的一刹那,他可以忘却很多事,就像是把所有烦恼通通打倒一般,他最近非常迷恋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然而,当双脚踏入实地之后,那句话又回到耳畔。

“看你打球会让人感到绝望。”那时仙道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不可以笑呢?”仙道这样说的时候,是认真的吧?

这就是他所说的他”几乎已经满足了所有要求”的原因。

流川举起右手擦汗,全身都湿透了,无论怎么擦,汗水还是和着汗水往下淌。

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感受到快乐?

仙道没有说。

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像他那样微笑?

仙道没有说。

到底该怎样,自己才算达到了他的要求?!

仙道不曾告诉他。

流川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动摇,自己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陷入混乱。

可是,分明是被说中了,不然不会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但,不想在篮球上有任何缺陷,假如仙道认为篮球并不能让他快乐的话——

他就快乐给他看!

身旁响起樱木的聒噪。

“狐狸,我要跟你决斗!”在第十次看到晴子崇拜的眼神落在流川身上以后,樱木再也忍不住跳过来。
流川淡淡瞥他一眼。

“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的!”樱木拦在他身前,眼里燃着战意。

“樱木!”宫城叫了声,准备过来劝阻。

“没关系。”流川突然发话,“我接受。”

咦?

咦咦咦!

一干人等无一例外地张口瞪眼。

流川会答应樱木的挑战?!

难、难得。

全体咋舌。

要知道,现在的樱木可不再是半年前那个单细胞的动物,面对技术和经验均大有长进的他,即使是流川也不能掉以轻心。

想起上次两人间的对决无一人得饱眼福,那么这一次队长会不会又阻拦他们?想到这里,众人的眼神企求地投向宫城。

“啊哈哈哈,“短暂的沉寂后,樱木的笑声响起,“听到没有?狐狸答应了!嘿嘿,今天就让本天才来证明谁才是全国第一吧!”

说完,不顾一旁宫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樱木手脚利索地把他们推进休息区。

“快让开快让开!”欢悦如蚱蜢的樱木三两下清场完毕,跳回流川身旁,“流川,这次你别想再赢我!”

流川闻言,只是淡淡一哼,弓身,运球。

没有裁判,没有指令。

一场较量就此展开。

“流、流川好厉害!”颤抖着,被场内紧张的气氛感染。

“樱木也是!”身旁的队友接口,“他的力量太可怕了!”

话音刚落,四周惊叹声再起,“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这样?”

“呃……好像不太可能吧。”

队员们纷纷窃窃私语,而一旁几名重量级人物讲出的话则更具实际意义。

彩子仔细观察了一阵,得出结论,“仅仅几个月前樱木的打法还相当粗糙,但现在他甚至能连续地做假动作,看来他的背伤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了。”

“嗯,他的进攻也不再只靠蛮力,这小子的大脑进化了啊。”三井道。

“若只论身体条件,樱木比流川还要强,只可惜经验不够。”宫城接口。

“篮球不是光靠本能就可以取胜的。”

“不过只要假以时日,樱木完全可以取代赤木的位置。”

“前提是让他继续遭受打击?”彩子瞥瞥两个只顾看戏说话的人。

“哈哈,他不会在意的。”

“有目标嘛。”

“流川也很认真地在对付樱木呢。”晴子轻声开口。

三井点头,“虽然嘴上骂樱木是白痴,其实心里并不否认他的实力。”

“你的经验之谈?”宫城笑问。

“闭嘴!”三井狠狠回一句。

“总之,对于樱木的训练绝对不能松懈,至于流川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也许该叫那小子减少运动量。”

“我看咱们谁说都没用。”宫城一边说,一边满是希望地看看身旁的彩子。

彩子白他一眼,“就算是教练也没办法叫他不碰篮球。”

“哼,别扭的小孩。”三井下评语。

“咱们队上又不只这一个。”宫城闲闲开口。

“宫城,你什么意思?!”

眼瞧一场争吵又将开始,休息区内突然响起一阵不正常的骚动,一直观注比赛的晴子也惊呼半声,宫城和三井赶紧把目光移回赛场。

但见樱木威风凛凛地立在篮下,似乎是成功阻住了流川的一次进攻,而流川,清冷的双目间不见丝毫怒意,只有两道焰芒静静燃着,幽幽蓝蓝,似月下的大海般深不可测。

三井沉声,“有意思。”真遗憾流川现在的对手不是他。

“嗯。”宫城低低应了声。

场外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神等着看流川的反应,流川则紧盯着眼前的樱木,后者兴致高昂地笑着,浑身充满跃跃欲试的劲头,不用说流川也知道这家伙的身手的确又大长了。

突然间,想起仙道,想起自己曾把他和樱木联想在一块儿的事,可这两个家伙分明是截然不同的,至少,仙道不会像樱木笑得这么白痴。

但是,始终有什么和自己不一样,也许不只是仙道或者樱木,还有三井、宫城,还有前队长赤木,还有……自己曾遇到过的对手,他们和自己真的不一样。

“哈哈,流川你认输吧!”樱木又开始得意洋洋。

流川的眼神凝了凝,仿佛是头顶的光全落入他一人眼中,他的双眼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亮。

认输吗?

如果眼前的人换作仙道,他会说些什么?

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自己的回答都只有一个。

“白痴。”

话音未落,球已从樱木手上落入流川手中。

随着流川的哼声牵起的,是微微上扬的唇角。

太细微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

然而与之对敌的樱木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袭来。

场外彩子轻吁一声,“好大的魄力。”

“那小子……”三井顿顿,“像念了咒语一样。”

是有什么改变了。彩子深思着,流川的气势少了分尖锐,却多了种无处不在的扩张力,思及此,一句成语从心头滑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很奇怪的联想,但彩子自认再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评价。眼下的流川不止是变强这么简单,在他身上正发生着某种旁人看不清却依稀能感受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当然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形成,可是最近却有愈发明显的趋势。

是因为接受了全国大赛的洗礼吗?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彩子直觉地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过,彩子微笑,能照这样子发展下去也不坏,至少让人操心的事会少一点,她转眼看另外一个依然活跃得过了头的家伙。

不可否认,樱木的进步已十分明显,可与流川相比,球龄还不到一年的他始终存在着许多缺点,更别说他那容易浮躁的个性,所以一个小时之后,胜负已分。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随着樱木不甘心地撂下再战宣言,队员们也因为感官深受刺激而有着兴奋与震撼以后的脱力,身为队长的宫城很明智地宣布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

队员们陆陆续续离开,樱木也被宫城和三井拖了去,嘴上说是请他吃宵夜,骨子里却盘算着日后对他进行特训的事儿。

当流川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馆内的人已走得一个不剩。大概是知道他有独自练球到深夜的习惯,大伙儿都很有默契地把关灯锁门的工作留给他来做。

流川走回球场,篮球就停落在眼前,橙色的球,亮色的光。

脑海中重放刚才的较量,和樱木打球与跟仙道的比赛不同,后者需要自己更多的思考,而对付前者则更多地基于直觉。

樱木成长得很快,但在和他较量之前流川就知道自己会赢。不是轻视对手,只是客观事实的必然结果。也许再过几年樱木的水准会凌驾于许多人之上,但现在的他,绝不是流川的对手。

可流川还是答应了和他的对决。

打一场明知会赢的比赛,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过去那次是因为被挑衅得动了怒,想教训对方的成份居多,那这次是为了什么?

由于早已习惯樱木的个性,所以不可能第二次被激将。

那么,是想在一场不为胜负而争的比赛中找到答案吗?

假如没有胜利作诱饵,他是否会为之投入?他是否会觉得高兴?不为胜而战的自己是不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结果,在整场比赛中,他投入得彻彻底底,他认真得毫不留情!

“那个白痴!”流川抓起面前的球朝前方狠狠掷去。

球碰地一声撞在篮板上,又咚地一下砸回地面。

“白痴。”流川再骂一句。

“喵呜——”身后什么东西小小叫了声。

流川回头。

仙道靠着大门,半张脸遮在阴影里,脚边一个长方形的物体。

“喵呜——”又是一声。

流川走过去。

仙道的脸出现在灯光下,“我发誓,“他一脸认真,“不是我。”

废话!

流川走到他面前,“我听得出来。”

意料之外的回答,仙道怔了怔,一抹笑在眼底撒开。

“你来作什么?”流川直截了当地问。

仙道蹲下身,“这是猫。”他把盒盖掀开。

流川看着他的动作,“这里是湘北。”

“我知道。”仙道用食指逗弄着盒子里的小家伙,“很可爱对不对?就剩这么一只了。”

“我不要。”流川想也不想就说。

“?”仙道抬头,“我还没说要给你——”被瞪了一眼,“你怎么就知道?”补充后半句,仙道抱起纸盒,“真的不要?”

“不要。”

“很可怜呢。”

“不要。”

“呜,猫会哭。”

“要养你自己养。”

“话是说的没错,可是人家没时间。”

“我也没有。”

“我不信。”好烂的理由。

“你到底来干什么?”流川目光炯炯地看他。

这是绝不容许搪塞过去的眼神。

仙道于是竖起白旗,“OK,我承认我是想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

“刺探敌情啊。”仙道煞有介事,“如果被逮到的话,还可以用它作借口。”指指盒子里的小东西。

流川白他一眼。

“当然,给它找养主也算是原因之一。”仙道摸着小猫的头,“还有两周就是正式比赛,最近没时间陪你练球,不知道是不是又变厉害了,彦一老是吵着要来湘北探听你和樱木的情况呢。”

那又如何?流川哼了声,“我会打败你。”

“很可怕的宣战啊。”仙道笑着,“要走了吗?”他见流川把球放回球筐。

对于明摆着的事,流川向来不作回答。

“对了,”仙道继续说,“我看了你跟樱木的比赛。”

流川伸出去拿衣服的手在半空停住。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仙道想起往事,“和湘北的球员打球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流川不作声地听着,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仙道则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和樱木打球可以把一场比赛变得很简单,而跟流川你,”他笑了笑,“会让人觉得篮球是两个人的运动。”

他的指尖轻掠着小猫柔软的毛,垂下的睫毛把眩眼的光挡在身外,“不过,幸好我来看了这场比赛。”

说到这里停下。

因为流川已背起书包,转身,“我要走了。”他对仙道说。

仙道抬眼,“一起?”

流川没有反对。

两人并肩走出篮球馆。

天上一钩弯月。

几片树叶落在地面,刚脱离枝干的生命依然残存着几许柔软,脚踩上去,没有发出粉碎的声响。

街边有亮着微黄灯光的小吃摊,袅袅的热气升起,濛白了一片。

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一会儿分开,一会儿交叠,然后再分开,再交叠……

仙道手中盒子里的猫开始喵喵地叫。拖着哀哀的长音,抬起小小的脑袋茫然四顾。

“它饿了。”仙道看看四周,街对面朝前五十米处有家便利商店。

“替我拿着。”抓起流川的手,把盒子交到他手上,然后跑开。

来不及说话的流川便和猫一起被留在马路这边。

 

从来没有养过动物的流川突然手中多了这么个小家伙,感觉上实在很别扭。他不由低头看了眼盒中的猫,碰巧小东西也正抬头看他,两眼闪着莹碧的光芒,映出流川的面孔。

两种不同的生物开始用相同的眼神打量起对方。

这就是仙道回来时所看到的一幕。

那猫蜷伏在盒子一角,偏着头,警惕而小心地盯着眼前的男孩,流川则微微蹙眉,端着纸盒的手有些僵硬,脸上的表情不知可不可以被称作困惑。

就在仙道快要走近的当儿,那猫像是看出正托着自己的人没什么恶意,又或者是听到了仙道的动静,张嘴打了个哈欠后,原地180度转身,正好对上来到流川面前的仙道,它轻叫了声,朝仙道摇摇尾巴。

仙道突然微笑,“它不理你吔。”对流川说。

流川面无表情地把盒子递过去,“还你。”

“谢谢。”仙道接过盒子放在地上,蹲下身,从塑料袋中取出一罐热牛奶和一只碟子,倒了些牛奶到碟子中,然后把碟子放到小猫面前。

小猫原地徘徊了一阵,四处嗅嗅闻闻,终于受到奶香的吸引摇晃着把头探到碟子边缘。

见这小家伙开始埋头猛舔,仙道站起身。

“给你的。”他把另一罐饮料递给流川。

流川接过。

牛奶?

他皱眉看上面的标志。

“只有这个是热的啊。”仙道自己也取出一罐,却是可乐。

“我跟你换。”流川最讨厌的食物之一就是牛奶。

“不行。”仙道笑呵呵地把可乐藏到身后,另一只手点点流川的手背,“你的手比雪还冰。”刚才叫他抱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流川一语不发看着他。

仙道只是轻扬唇角。

脚边进食中的猫忙里偷闲抬起头来看看两人,自觉与己无关,便继续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食物。

“这样好不好,如果你实在想喝可乐的话,就先把牛奶给喝了,然后我再把这罐让给你怎么样?”仙道好脾气地说,用哄小孩子的口气。

真当他是小孩子么?

流川才不上当。

拉开铝环,迳自喝罐中的牛奶。

“乖。”仙道谄媚而狡诈地笑。

这么恶心的口气,接下来他是不是还要像对猫那样摸自己的头?

流川没好气。

仙道靠上路边的栏杆,慢慢喝罐中的可乐。

沉静下来的侧脸映着微光的弧度,平日里极俊朗的一张脸竟也变得深沉起来。

流川瞧瞧路面的影子,视线移到那团正贪婪地舔着盘子的小绒球上。

注意到他在看什么,仙道开口,“因为是黑色的,所以被留下了。”

“黑猫。”流川低喃。

“埃及人的圣物。”仙道朝后仰仰身子,伸长腿,“但在日本却不怎么讨人喜欢。”

“会带来不祥。”若按传统的习俗来讲。

仙道听到流川这样说,不禁看他一眼,“如果我给你,你敢要吗?”半开玩笑的口气。

“不要。”流川回答得很干脆。

“哦?”

“我不会养。”

仙道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很诚实呢。”

“而且会死。”流川又说。

仙道的笑声停住,他看看流川,“是啊,会伤心吧。”一般说来,很少有宠物能比主人活得更久。

“可是,如果因为会死就不养的话,不就显得人类自己太脆弱了?”仙道自言自语。

流川无声望着路面上过往的车辆。

这不该是他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流川认为,在心中其实是有话想问仙道的,从那天在海边有过那番谈话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而今晚,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可为何一见到仙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都错了?

面对那张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可以微笑的脸,他开始怀疑仙道那天是不是认真的。万一他只是心血来潮怎么办?

那一直这样认真地烦恼着的自己不就像个白痴一样?

流川郁闷地想。

毕竟,他不了解仙道。无论他们在一起打过多少次球,他对他的认识还是像两人初次见面那般肤浅。

仙道的篮球打得很好,这不用说。

仙道有个妹妹,仙道喜欢钓鱼,仙道喜欢下厨,仙道还喜欢吃鲑鱼做的寿司……

仔细想来,自己好像也知道不少关于仙道的事,可这些都是仙道告诉他的,也是任何一个和仙道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有可能知道的,所以,即使是这样,他仍然不了解仙道。

他读不懂那微笑后隐藏的深邃。

但是,仙道却好像把他完全看透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自己无疑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流川越发气恼。

这对他而言,不公平!

于是,不再犹豫。

“仙道。”不友善的气息散发在唇齿间,透晰在空气里。

仙道转眼,接受到流川投来的视线。

“我不是因为绝望才打球的。”

流川直视他,神情虽然有着负气的骄傲,眼神却清澈透底。

一句话,可以锐利如刀锋,也可以轻柔如春雨,端看听的人怎样想。

仙道什么也没想。

听完那句话,仙道只回答了三个字。

“我知道。”

认真的,绝非敷衍的语气。

因为太快,反而让流川迷惑。

仙道徐徐微笑,“在看你和樱木比赛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会绝望的人,不会有兴趣理会樱木的挑战。”他的嗓音温和而沉静,“所以我收回以前的话,你不是不快乐,只是……不知道怎样表达快乐而已。”

这——算是回答吗?

流川怔了怔神。

不能忽略心头莫名的坦然,尽管,发现自己好像又陷入仙道设下的圈套。

在海边时他说他不快乐,现在他说他不知道怎样表达快乐,仙道总是在回答完一个问题以后又抛出第二个问题,并且乐此不疲。

因此流川只是不驯地瞪他一眼,“不用你管。”

为这家伙烦恼一次就够了,他并不想为他再一次失眠。

意识到把戏被看穿,仙道的眼神闪起自嘲,但神情里却没有一丝惭愧。

他静静望着流川,不为别的,只是喜欢看流川除了认真以外的表情——总让人觉得很有生气的样子。

或许,他就是为了看这样的表情才来湘北的。

脑中闪过奇怪的想法。

在他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事以前,就听流川在叫他的名字,然后听到流川说,“你的猫——”

仙道回过神,这才发现那猫早已舔光盘中的牛奶,此刻正磨蹭在自己脚边,用爪子拉着裤角。

“吃饱了?”仙道弯腰抱起它。

猫和人一样,一旦吃饱就犯困,它抓住仙道的衣服,使劲往他臂弯中钻了钻,寻了个舒适温暖的位置趴下。

“呵,一只懒猫。”仙道也不怕弄脏了衣服,就这么任它在自己怀中放肆着。

“想抱一下吗?”抬头看到流川注视的眼神。

流川摇头。

“不要这么冷淡嘛。”仙道一边说一边把猫送过去,“很暖的哦。”

流川的手臂轻颤了下,不习惯突然多出来的这样一个活物,但仙道既已放了过来,他只好接住。

神情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小心翼翼,其中掺杂着几分不自然。

原本想大睡一场的猫突然被挪动了地方,有些不满地轻呜一声,把头埋进双爪间,更深地蜷入抱着自己的人的臂弯中。

“看吧,不会咬你对不对?”仙道在笑,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因为猫。

流川看看他再看看猫,“白痴。”

“要养吗?”对流川的两字真言早已习惯的仙道只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

“不要。”意料中的拒绝。

“因为它死了,会伤心吧?”仙道用手指轻顺猫膨松的毛,猫没有动,已然睡去。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啊。”仙道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眉来,“如果能两个人一起伤心的话,那种痛苦应该可以减少一点吧?”

轮廓清晰的脸庞上依然是那么那么自信的柔和的笑容,不由得地,让人迷了眼。

像是在暗夜里走了许久的人突然撞见了明亮的光线,有些,眩惑。

“所以,一起养吧。”仙道作了决定。

 

幸福往往和寂寞一样,在还无人察觉的时候,它已来临。

 

车窗外闪过并不熟悉的景物,街上的小钢珠店外没有常见的笑闹着拥挤的少年,穿着另一所学校的制服的学生在人群中匆匆走过,流川站在并不算拥挤的车厢中,用目光适应充斥眼球的一切,很快,电车在站台前停下。

随人流走下车,在迈开脚步以前,流川抬头扫了眼高高竖起的站牌。

陵南。

——对自己来说算得上是陌生的地域,却又是绝对熟悉的字眼。

有太多次,在球场上,这两个字与对手一起在他的眼前活跃飞扬。因为太熟悉,所以队友们在提到那个人时,总不忘记把这两个字加在他的名字前面,称他为:陵南的仙道。

而今天,流川来到有仙道在的地方,朝着仙道指点的方向前进。

——一切源于头天晚上。

分手时,仙道从流川手中接过猫。

“猫就先放在我家养,”仙道说,“明天你给它买袋奶粉来吧。”

于是,流川出现在陵南。

要说流川会有这么听话,那实在是有些牵强,只是,仙道在那样说着的时候口气自然得没有一点生疏与拘束,仿佛这样的要求就像人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所以流川也只是在融洽的气氛中没有煞风景地开口说不,可这同答应了仙道的邀约又有什么差别?

直到仙道离开以后,流川才醒悟到这点。

不过,为时已晚。

眼看陵南高校的大门就在对街,流川在路旁一棵梧桐树下停住。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流川没有戴表的习惯,不是很清楚现在的时间,但自己没迟到却是肯定的。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此时从校门中走出的多半是刚参加完社团活动回家的学生,稀稀拉拉的人影不足以阻碍自己观望的视线,流川站在树下,没有过街的意思。

他静静打量着对面那片规模宏大的建筑。

这里,就是仙道生活的地方?

果然是名列神奈川前三甲的学校,想起当初田岗教练苦苦劝说自己入校的事,只差了一点,他就成为这里的一员。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不就成了仙道的队友?或者还会被他笑笑地叫声学弟?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流川扬起倔傲的眉,与其与仙道作队友,他更愿意成为他的对手——

同仙道的对峙是一针强力催化剂,可以近似疯狂地沉浸在只有篮球的世界,可以极度忘我地挥洒汗水,每每见那平日里温和的眼中泛起的沉沉波光,自己的心就像被瞬间攥紧,想燃烧的心情从未有过像那一刻般沸腾激迫。

之所以不断冲击、不断挑战,不但是因为与生俱来不肯服输的个性,更由于借着仙道的眼、仙道的手,流川能够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那份真实。

那是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异样温暖。

流川扬起的眉稍稍放低了些,被风吹动的浏海刷过平整的额,垂在眼端。

目光透过发丝停留在街那方五十米的范围,有些随意,有些漫不经心。

约定的时间或许到了,更或者已经过了。

流川不在乎。

反正这样的等候已不只一次两次,只是现在手中并无篮球,不免有些无聊。

斜身靠上树干阖起双眼,流川决定补眠。

 

“仙道!你等我一下!仙道!”越野急匆匆跟在前面那个快速移动的高大身影后,“哎!我、我说你慢点行不行?!”这家伙怎么搞的?练习才刚结束就急着开溜,身为队长总该在全体队员面前作个集合总结吧,他倒好,一声解散就算完事。

“仙道你给我停下!”眼见距离又被拉开老长一截,越野干脆站在原地大吼。吼完以后长喘一口气,累死他了,刚才的训练就够要命的,现在还得浪费声源,他这是吃饱了撑着还是招谁惹谁了?

真的真的不想管这家伙,可是大凡爱管闲事的人都长有一颗好奇过盛的心,所以气归气,越野还是很想知道仙道今日为何会如此匆忙。虽然平日的他也并非多么循规蹈矩,可今天就是让人直觉地感到奇怪。

仙道没有停步,越野只听到他清朗带笑的嗓音从前方飘来,“不好意思啊越野,我约了人,所以就不等你了。”

“喂!仙道!你……”越野颤抖的指尖还未来得及提起,眼前便失了仙道的身影。

含着笑意,仙道快步来到校门口,眼神在四周晃了一圈,没看见那个清冷高傲的身影。

倒是另一人不凑巧地撞入眼帘。

“你好啊,仙道。”身旁停下一辆车,从车内走出的女子大家都认得,相田弥生,彦一的胞姐,杂志社的体育记者,同时更是仙道的崇拜者之一。

“晚上好,相田小姐。”仙道礼貌地颔首,“来找彦一?”视线再度朝外扫去。

“是啊。”相田弥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过才几月未见,仙道却显得越发沉稳干练了,想起彦一整日在自己面前的嘀咕与唠叨,一个念头不由在脑海中成形。

“还有十天就是县里的选拔赛,不知陵南队是否已经想出对付湘北的好法子了呢?”相田弥生轻描淡写地抛出话题。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如果能顺利采访到仙道的话,不但可以在赛前掌握第一手材料,幸运的话还有可能挖到什么独家新闻,一想到这儿,相田弥生几乎忍不住要偷笑了。

不过她还是很镇定地保持着微笑的脸色,不让旁观者看出一丁一点的不对。

仙道闻言,微笑的表情竟比她更温和,“关于这个问题,我想田岗教练一定会很乐意回答相田小姐你的。如果需要的话,我替你们约个时间怎样?”

好个滑头的仙道。弥生在心里暗念一句,笑意更深,“那么仙道你呢?对于宿敌湘北难道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陵南的对手并不止湘北一个啊。”仙道举重若轻,“若真要算起来,也许海南才是真正的劲敌吧。”

“可是,湘北的流川和樱木可是让陵南吃过不少苦头啊。” 哼,她就不信引不出他的话!

“那相田小姐希望谁赢呢?”仙道的神情再自然不过。

一心想套话的弥生没料到仙道竟会突然反问自己,不由愣了愣。

“很难取舍对吧?”仙道似乎能猜到她心底的犹豫,“对于媒体而言,我们每个人都是一篇好素材呢。”他淡淡地道,“所以,为何不拭目以待呢?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哦。”

弥生张了张嘴,“可是……”

“那么就这样吧。”仙道的视线略略抬高了些,从弥生头顶越过。“彦一马上会出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彬彬有礼的语气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弥生皱眉,口气有些沮丧,“真有你的,仙道。”她叹口气,“每次都逮不到你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仙道举起双手,很诚恳的样子,“不是啊,只不过——”他的目光突然漾起堪称愉快的笑意,“要赶着回去喂猫呢。”话音未落,仙道已迈开步子。

“再见。”弥生无奈地扬手。看来,要应付这个刁钻狡猾的仙道还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呢。

不过,他到底在急些什么?

眼神不由朝仙道离开的方向移去——

片刻以后,一声低呼自弥生口中响起。

“流……川?”

 

清冷的人影依然靠在树下,垂落的发遮住了眼,若不走近,绝难发现这个人目前正处于熟睡状态中。

站着也能睡着?

仙道从心底由衷地感到佩服。

但第二个念头马上升起。

不会冷吗?

举手轻轻拨开他的黑发,指尖接触到的额头是冰凉冰凉的,平素略显苍白的脸颊由于风吹的关系泛着涩涩的红,薄薄的双唇紧闭着,半掩在竖起的衣领下。

仙道本打算叫醒他,但在付诸行动前想起了从彦一口中听到的关于流川的传闻,据说流川对于胆敢打扰他睡觉的人从来都是杀无赦,那么,自己若冒失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想到这儿,仙道改了主意。

他看看眼前的人,一抹促狭的笑从嘴角漫上眼端。

“流川!!”

他突然凑到流川耳边狠狠大叫一声,紧跟着马上退到五步之外。

正在梦里忙着和人争球的流川被这晴空霹雳震得浑身一颤,双眼还未睁开便是一拳挥出。

拳头打在空气中。

流川这才完全睁眼。

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的距离,视网膜上,仙道乖巧地站在那端。

用指节揉揉眼,流川听清楚了仙道的声音,“总算醒了啊。”对面的人不徐不疾地道。

流川站直身体,看仙道的眼神有几分不爽。

“不可以揍人哦。”暖暖的声音来到近前,“会感冒的。”

这——什么跟什么?

不打算深想,流川打开书包,“东西带来了。”他取出印有便利店名称的纸袋。

见他一板一眼地像在例行公事,仙道双手插在裤袋中没动,“既然已经来了,一起去看看它吧。”

流川不语。

仙道却一把拉上他,“这种问题根本没必要去想。”他接过他手中的纸袋,“走了。”

 

“那是……”

“流川?!”

就在相田弥生兀自盯着街对面的人影发怔的当儿,身后又传来两声惊呼。

“彦一?”弥生回过头来,“啊,还有越野同学。”

被点名的两人依然死死盯住那方,脸上的表情分别有着不同程度的古怪,“那是——流川啊。”如咏叹调般的异口同声。

“是,那是流川!”弥生在自己弟弟额前弹了记,“可以回魂了!彦一!”

“哎哟!”彦一眼皮跳了下,回过神,“呃,姐?是你啊。”他扯扯嘴角,“好痛!”

“谁让你一副白天活见鬼的样子!”弥生如此教训着,忘了自己刚才的表情也未必能优美得到哪儿去。

“那可是流川呢!”彦一不服气地反驳,“那是流川哪!湘北的流川哪!”像是要提醒姐姐乔丹的球衣号码是23号而不是32号或13号似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着那个名字。

“我当然知道那是流川。”弥生有些受不了,“彦一,别老一惊一咋的,你这样子将来怎么当个出色的记者?”

身为记者,就该有泰山压于顶而形色不动的镇定与冷静,换句话说,就该像自己这样——

弥生朝方才引起自己视觉冲击的地方再度投去一瞥,却再也见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都是你啦!”她没好气地瞪了彦一一眼,“害我白白浪费掉采访的机会。”好可惜,难得能见到那两个王牌同时出现的说。

这干自己什么事?彦一敢怒不敢言地揉揉鼻子。

这时,一旁久久没有插话的越野喃喃说了句,“原来,仙道说的就是他啊。”那么急迫地离开,原来是因为流川啊。

“什么?”弥生与彦一同时竖起耳朵。

“越野,你有什么独家新闻是不是?”两姐弟眼中同时闪起精光。

这、这是什么诡异的眼神啊?越野被瞧得头皮一阵发麻。

“我吗?哈哈,我怎么可能有什么独家新闻?”不着痕迹地后退,“仙道那家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啊!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家做功课了。再见。”说完,拔腿就跑。

“等等啊,越野前辈!”

“越野同学,我有车可以送你!”

“不用了!”越野埋头狂奔。开玩笑,要被那两姐弟逮到,自己不给分尸才怪!做记者的人还真是可怕。越野边跑边觉糁得慌。都是仙道那家伙害的!在心底暗暗诅咒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什么时候和流川走得这么近了?

越野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仙道打开自家房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流川站在玄关。在来这儿的一路上,脑中不是没设想过仙道家的样子,可到了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为现实与想象的如此接近而觉得吃惊。

不过,仙道的家就该是这个样子。

充满着,温暖的人居住的气息。

客厅的沙发靠垫后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两只碧眼滴溜溜地转了圈,好奇地望着来人。

“猫咪,”仙道冲它招手,“你哥哥来看你了。”

听到后面一句话,流川下意识地瞥了瞥仙道,“哥哥?”语气有些危险。

“我们俩啊。”仙道一脸灿烂。“赶快进屋吧。”他把他推进去。

猫躲在靠垫后,两只前爪扣住垫子边缘,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它微微转动头颅,瞧着占据了沙发一隅的流川。

良久,轻轻叫了声,像是在确定什么。

“它还记得你。”仙道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杯热气腾腾的可可放在桌上。

是吗?

流川转眼看猫,想起这个小家伙曾在自己臂弯中安然入睡,不由得的,眼神温和起来。

像是察觉到他心情的转变,猫朝外探了探,竟伸爪轻轻抓了抓流川的衣角。

“它在撒娇。”仙道拿起自己那杯可可浅啜一口,在旁好心地诠释。

猫见流川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胆子立刻大起来,它的身子又伸出些许,接着轻轻一蹦,灵巧地落到流川腿上。

没料到它会有此动作的流川愣了愣,脸上迅速掠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有一瞬,他的表情便又恢复平静。

仙道坐在他斜对面,脸上的微笑从一开始就没有收敛过。

“它喜欢你。”他再度出声。

猫站在流川腿上用前爪慢吞吞地擦脸,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一派怡然自得的神情。

仙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下头,一丝极低却又清晰可闻的笑声从齿缝间挤出,伴随着轻轻抖动的双肩,差点泼洒掉另一只手中的可可。

尽管听起来并不像在嘲笑,流川仍是有些着恼,“笑什么?”

听得他如此问,仙道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

“仙道!”流川真的不悦了。

“没、没什么。”仙道连忙咳嗽了几下,借以掩饰从喉间逸出的愉悦,“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他努力正了正脸色。

不怎么令人满意的回答。

流川怀疑又警惕地盯着他。

仙道自顾自喝着可可,“这只猫还没有取名字,”他说,“我们要怎么叫它才好?”

名字吗?

流川怔了怔。

“不知道。”老实回答,这并非自己擅长的范围。

“那就只好叫它猫咪啰。我也没什么取名字的天份,”仙道说着再度浮现诡异的笑容,“不过湘北倒是有个家伙很会取名哦。”

有吗?流川疑惑地看他。

“就是他啦,”仙道一脸你应该知道的表情,“那个从来不喜欢叫对手名字的人。他不是给每个人都取过绰号么?”

这下不用多说,流川顿时明白过来。

是樱木那家伙,他轻哼一声。

仙道却兴致勃勃地掰起手指,“猩猩,野猴子,中年人,人猿大王,还有……”他看了眼流川,笑意更深。

“还有什么?”流川挑衅地回望。这家伙分明找打。

“还有养猫的狐狸和扫把头啊。”仙道笑呵呵地说。

……

流川的右手早已握起拳头,只准备他一说出就揍人,却不曾想仙道竟会把自己也算在里面,听着他不怎么正经但无恶意的口气,流川终于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放下拳头,决定不跟这家伙计较。

这时,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说得真好。”仙道优子从楼梯上走下,“那么在你喂猫以前可不可以先把人给喂饱呢?我亲爱的哥哥。”

“你在家啊,优子。”仙道对于她话中的咬牙切齿仿若未闻般地含笑招呼。

“废话。”优子走过来,“饿死了我,还不赶快去做饭!”

“对哦,差点忘了,”仙道起身,“你也饿了吧,流川?”

流川摇头,“我可以回去……”

“吃泡面?”仙道打断他的话,“那可不行哦。”口气温和的责备。“难道你就一点没想念过我做的饭菜吗?”露出自尊受创的表情。

明知他是在做戏,但流川还是觉得麻烦,倘若仙道存心要胡搅蛮缠,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辩不过他的。

优子瞧瞧两人,“你就是流川?流川枫?”她并没漏掉仙道口中的称谓,对这几个字她早已闻名已久。

“你们不是死敌吗?”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好冷淡的眼神。

不等流川回应,仙道已接口,“干嘛,做身家调查么?”他对优子说,“既然这么空不如去帮我洗菜?”

“我才不要!”优子一口拒绝。

“那就替我们喂猫。”仙道把猫从流川腿上抱起放进优子手中,“不然没饭吃哦。”

优子皱眉,“我知道啦。”

仙道这才笑笑,“流川,你来帮忙。”他转头道。

“做什么?”流川问。

“帮忙做饭啊。”仙道理所当然地开口,“不然你想白吃啊?”

说完,拽流川入厨房。

 

“给我一杯水。”

“还有盐。”

“把这个切一下。”

“小心!”

“算了,还是我来切好了。”

“喂,流川,你别跟我抢好不好?”

听着厨房里面不时传来的仙道夸张的叫声,蹲在客厅一角给猫冲牛奶的优子不禁暗自咕哝,“真是个啰嗦的男人。”她望着埋头进食的猫,“你说是不是?”摸摸猫的脊背。

“不过,实在不像敌人。”自言自语。

话音未落——

“我认输!流川,麻烦你把刀放下好不好!求求你了!”

仙道的叫声再度响起。

 


评论

这里面的流川真冷啊……对仙道也很冷……不过家庭这样,会有这样的性格也是可以理解的,同病相连啊,同病相连……枫枫,你要幸福啊!

sendoh张--2006-08-29 22: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