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星期六

作者： 谈笑，收录日期：2011-01-24，1784次阅读

仙道靠着车门，点燃一支烟。
在他身后的车顶上支着一个简单的架子，架子上搭着一块防水布，用来遮挡炽烈的阳光。
他坐在防水布下的阴影里，眯着眼，望着前方的人影。
那人身高腿长，背脊挺拔，从仙道的角度望去，那人的脸在耀眼的阳光下一片模糊，只有被风撩动的黑色发丝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然而那个人，却跟“温润”这个词半点也不沾边。
仙道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左肩，那里的衣料下包着厚厚几层纱布，当时，子弹从肩胛骨对穿而过，如果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体伏低了些，那么被洞穿的就不是肩膀，而是他的心脏。
在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加上肩膀这处，全拜前方那人所赐。
不过，对方的情况不会比他更好。
仙道叼着烟，望着那人收了无线电朝自己走来，无声地牵起嘴角。
流川联系上总部，简单交待了自己的方位，转身走回吉普车。
他走得很稳，尽管每一步都扯动腰腹的伤口，无法抑止的疼痛，在他脸上仍然维持着冷淡镇定的表情。
前方靠坐在车边的男人正用一种深究的目光打量他，慵懒舒展的姿势像在弗吉尼亚的海岸边度假，一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小憩中的某种家养宠物。
然而，这个人却是不折不扣的野兽。
和自己一样，在血火中穿行，踏着别人的尸体生存下来的野兽。
腰上的伤似乎已痛得麻木，流川以一种随意却审慎的姿态走到仙道身前。
仙道从嘴上取下烟，仰头看他。
“联系上了？”
流川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仙道手边的通讯器上。
仙道笑笑，“看来我们两边的人会同时到达。”
他伸手拍拍身旁的空地，“坐。”
流川看他一眼，没有动。
仙道不以为意地勾动唇角，“做了七天敌人，又当了七天盟友，怎么，这最后的和平告别仪式，你反而不想参加？”
他探身到车里翻了翻，找出两罐啤酒。
“喏。”他扔了一罐给流川，打开自己那罐，朝流川举起，“庆祝我们活着。”
微温的酒液滑下咽喉，淡苦过后隐隐回甘。
流川沉默地看着他微微仰起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这个人，就这么把他的要害毫无顾忌地暴露在他眼前。
流川皱了下眉。
仙道的嘴唇抵着啤酒罐边沿，望着流川的表情轻轻笑了笑。
“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
流川淡淡扫他一眼，“以你现在的样子，死十次也不算多。”
仙道笑出声音。
“那么试试？”
话音未落，他闪电出手。
流川只觉眼前一闪，一股劲风袭来，仙道的脸已近在咫尺。
想要撤身已然不及，流川不退反进，抬手挡住仙道迎面一击，屈膝撞向对方。
仙道侧身让过，化拳为掌擒拿流川手臂，流川肩头一晃，趁仙道抓住他手腕的同时，用力一挣，旋身飞踢仙道下巴。
仙道适时松手，矮身一让，就听身后咔嚓两声，架在车顶的遮阳篷被流川一腿扫断，防水布唏唏哗哗掉下来。
仙道顺手接住防水布，朝流川头上罩去。
流川举手格挡，闪身后退，这时，一股大力撞上他的胸膛，仙道抱住他的腰，将他狠狠摔倒。
流川的背部刚一沾上地面，便以手撑地，挺身弹起。
然而仙道的动作比他快了一秒，不等流川站稳，他如影随形上前，一把扣住流川咽喉。流川来不及闪躲，凭借本能一拳击上仙道左颊。
仙道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嘴里涌出一股血腥。
他不愠不怒，单膝猛地一顶，插入流川双腿用力一绊，强行压着他再次跌倒。
这一回，身上平白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那人的手指还牢牢篏制着自己的咽喉，流川挣了两下，没能挣脱，腰上的伤传来撕裂的阵痛，令他的额头不知不觉渗出薄汗。
仙道见状，笑了笑。刚才这番激烈运动，令他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更别提挨的流川那一拳，他抬手擦擦嘴角，看着手指沾染的血迹，把手递到流川面前。
“你弄的。”
无辜的眼神像在指责对方的凶狠，轻松的口气却仿似调笑。
流川冷淡看他一眼，“起来。”
“什么？”仙道就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笑眯眯看他。
流川挑眉，“重死了。”
“呵呵。”仙道俯下身去，与流川鼻尖对着鼻尖，“难道不应该是，疼死了么？”
说着，他手掌下滑，一把掀开流川的衣服。
“啧。”他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指尖抚过流川身上那圈染血的绷带，“你的上司会报销医药费吗？”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应。
仙道耸肩，从流川身上下来，半拖半抱地把他拽上吉普车。
仙道的动作并不温柔，而流川在这过程中也不怎么配合，所以当他躺到后座上的时候，腰间绷带上的血迹似乎又加深了些。
“乖。”仙道揉揉他的脑袋，被流川一掌打开。
“接应你的人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这儿，我可不想让他们以为是我害你流血过多致死。”仙道解开流川腰上的绷带，“喂，把腰抬起来一点。”
流川瞪他一眼，他知道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因为这家伙死在沙漠里。
有了当事人的配合，仙道接下来的工作十分顺利。
在流川的右腰上方有一个弹孔，那是他们第一次碰面时，仙道留给他的赠礼。
他们属于不同组织，却接了同一个任务，要干掉同一个目标。
为了不让猎物死在对方手里，他们浪费了一段时间在彼此身上，甚至被猎物趁隙而入。到了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与其和这样的对手继续纠缠，不如联手合作更有效率。于是，两个从初识起便刀枪相向的对手，在经过一番不怎么和平的交涉以后，缔结了临时性的同盟协议。
接下来的三天，猎物和一干喽罗与他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人数少的一方获得了绝对胜利。
然而他们似乎不太走运，整整花了四天工夫才走到沙漠外缘，就在这时，吉普车的燃油耗尽了。幸好到这里以后他们的无线电通讯器总算派上用场，各自联络到组织的人前来救援。
今天以后，他们便将分道扬镳，成为陌路。
“你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会不会还是竞争对手？”仙道淡淡说道。
流川睁开半闭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仙道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他盯着流川腰部的枪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在流川身上留下的伤口。弹孔边缘的痕迹很是狰狞，可以想见流川当时用了怎样的暴力才把子弹取出，不过他的善后工作处理得不错，伤口没有感染，如今已有粉色嫩肉慢慢长出来。刚才那番打斗虽然造成了撕裂，实际上伤得不深，血已经自动止住，在伤口上凝结成一片暗红，衬得周围的皮肤冷冷地泛白。
仙道将酒精倒在创口上，流川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小腹上的肌肉微微缩紧。
仙道瞄了眼他屈起又松开的右手五指，“要不要来支烟？”
“没兴趣。”
流川说完，闭上眼睛。
他的神情恢复平静，长长的留海柔软地伏在额前，遮住了骄傲斜飞的眉锋。他的脸颊上有几处地方晒脱了皮，嘴唇也布满干燥的裂口，然而这些都无损于这张脸孔的英俊。
仙道替他处理完伤口，抬头便看见这人宛若沉睡的模样。
黑色的发丝垂落在耳侧，随着流川的呼吸平缓地起伏，此时这人看上去安静而又无害，简直不像一个天天同死亡打交道的杀手。
仙道注视着这张脸，不否认自己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时候，流川睁开眼，对上他复杂的视线。
仙道笑了下。
“我忽然，有点后悔。”
“什么？”
仙道轻轻笑着，牵起的唇角莫名地让人感觉不祥。
下一刻，仙道的面容在流川眼前放大。
“我们做爱吧。”
……
流川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消化完仙道这句话的含义。
无睱思考更多，他本能地翻身坐起。
仙道比他更快地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按倒在后座上。
几乎是同时，两片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同样干燥的唇瓣贴合在一起，厮磨得有点疼，紧跟着湿滑的舌头闯进来，仿佛灵敏的蛇，游走在口腔四处。流川想往后退，后脑勺却紧紧贴在座位上，他想张口咬下去，却被仙道捏住下巴。
这个男人，就跟野兽一样。
干裂的嘴唇被磨出淡淡血腥，尝在嘴里，咸中泛甜。
伤口在纠缠中被压住，刚刚得到缓解的疼痛倏地窜了上来。
流川猛地一挣，狠狠捣住仙道受伤的肩膀。
仙道手下一松，流川掀开他，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车内的地板上。
前后座之间的空位狭窄逼仄，两个高大的身躯重叠在一起，流川挥拳砸向仙道面门。
仙道头一偏，风声掠过他的耳朵，狠狠砸上钢板。
仙道屈膝顶向流川小腹，一把箍住流川脖颈，将他用力往上一掼，扯着他一同翻出车外。
两人刚一落地，又滚动着厮打在一起。
沙地上尘土飞扬，视野模糊，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们就像饿急了的野狼，每一拳每一脚毫不留情，仿佛要将对方置之死地一般的凶狠。
迷蒙的烟尘中，仙道的手指鬼魅地贴上流川的颈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让对手窒息。
然而他没有动。
冰冷的触感从额角传来，流川用一把枪抵住了他。
仙道停住手里的动作，仰面迎向那双黑沉的眼眸。
流川冷冷注视着他。
仙道笑了笑。
“动作很快。”他的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只可惜，这是我的枪。”
话音未落，他猛地扣住流川后颈，翻身压下。
流川没有扣动扳机。
一个顶尖杀手，在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知道枪里有没有子弹。
而同样作为一个顶尖杀手，仙道当然不会让自己的武器成为用来伤害主人的工具。
所以，他们的判断同样正确，只是局势瞬间颠倒。
仙道半压在流川身上，像是累了，没有进一步动作。
流川的眼神越过他的脸颊，望着头顶蓝得发亮的天空。
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新伤叠着旧伤，说狼狈也不为过。
“你这样还硬得起来？”流川冷冷道。
听到他说话，仙道单手撑起半边身体，凝眸望着他，唇角倏扬。
“难道你不行？”
说完，手掌探下，隔着薄薄的布料，毫不迟疑地，握住。
身下疲惫的身体陡然绷紧。
仙道噙着微笑，轻轻吻上流川的嘴唇。
烈日炽晒着他们的身体，汗水在皮肤上凝了粘腻的一层，发出海水般咸咸的味道。
仙道忽然轻嘶一声，抬起头，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
他看看流川，冲他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表情，揉捏的动作蓦然加重。
流川猛地咬住嘴唇，将抽气声逼回喉咙。
他好强的神色落在仙道眼里，后者像是觉得有趣似的，弯起眉眼。
下一秒，仙道往后退了退，俯低身体。
当难以启齿的要害突然被口腔包围的时候，流川几乎从沙地上惊跳起来。
然而仙道早有准备，他一手按上流川腰部的伤口，让他瞬间脱力。
仙道的口腔温暖湿润，和他整个人所散发的野蛮气息截然不同。他耐心地舔舐吸吮，不是很熟练，却因此更加强烈地刺激了身下年轻的躯体。
说不上什么理由，也许他正在做的事情，可以称之为，取悦？
也许，只是一种变相的索取。
流川紧紧抓住仙道的发根，想要把他拉开，却又颤抖着松手。
他的身体因为过于用力而痉挛，伤口的痛感早已消失，全身上下只有难以遏止的焦躁在四下流窜。
所有的神经末梢仿佛都伸向同一个地方，他能够清晰地感知仙道舌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这个疯子！
流川抬手挡住额头，阳光太刺眼，如同这场疯狂的性爱。
激烈的搏斗让他疲累，体内的血脉却渴望渲泄。
仙道彰，这个狡猾又可怕的男人，他敏锐地捕捉住他的欲望，没有浪费一丝机会。
一阵酣畅淋漓的释放，年轻的身体尚未回神，不期而至的进入接踵而至。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流川闷哼一声，手指深深插进沙土。
他攥紧拳头，感觉自己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完全填满。
“混、蛋……”
他一拳挥去，打在仙道身上，却没什么力道。
两个人都流了不少汗，仙道半跪在他下方，汗水沿着脸颊滑下，在轮廓分明的下巴处逗留了一阵，一滴滴滑落在流川赤裸的小腹上。
仙道看着他微微发白的脸色，低下身，暧昧地吻了吻流川的面颊。
流川抗拒着他的亲近，皱着眉，语气冷硬，“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
就算是酷刑，也该有结束的时候。
体内充斥的异物几乎令他窒息。
仙道挑了挑眉，尽管他看上去并不比流川好过，但他还是笑了。
“在你身上，还是第一次。”
他慢慢说着，缓慢而坚定地往里推入。
腰上的伤彻底迸裂，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在空气里，流川尝到自己下唇咸甜的味道。
仙道修长的手指探过来，抚上他削薄的嘴唇。
他的指腹结着硬茧，粗糙而干燥。
流川一口咬下，像要将所有疼痛悉数奉还，几乎将仙道的指头狠狠咬穿。
仙道任他将自己的手指咬得血肉模糊。
“看来，我找了个凶狠的情人。”
低沉的话语在流川耳畔响起，仿佛宣告一场盛宴的开始。
……
流川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种境地。
周围的沙漠安宁寂静，就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身下是粗糙的沙砾，头顶是焦灼的烈日。
他和一个名叫仙道彰的男人，就在这样空旷的世界里，交缠。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急躁，冲动，焦渴，粗重的呼吸击打着耳膜，心脏仿佛失重一般乱了频率。
他们想要抓住点什么，无论是入侵还是接纳的一方。如同一场角力，耗尽心智，却无所谓胜利。
刺入。
冲撞。
退出。
每一个动作都牵起一阵战栗。
仙道自然而然拥住他，亲吻他的嘴唇，缠吮他的舌头。
流川有一种被噬食的错觉。
他不甘心地狠狠按住仙道后脑，将他压向自己。
吻，反卷而上。疯狂的角逐，没有终止。
他们的身体都很年轻，年轻而强壮。
身体上的伤痕仿佛奇妙的图腾，宣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人生。
疼痛与快感交织而上，犹如双生的蛇，欲望四溢。
流川本能地绞紧对方，仙道的从容令他羞恼，他无意识地想要夺取主动，如同置身每一次战斗。
仙道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的腰身，他的抽动粗暴而温柔，他啃咬流川赤裸的肌肤，像要用牙齿在上面留下伤痕。
他们的肉体同样滚烫，呼吸同样急迫。
他们不在乎对方是盟友还是敌人，不在乎以后是否会拔刀相见，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瞳里，只映着彼此疯狂的模样。
阳光肆烈，他们的身体比这沙漠更干渴。
一览无余的蓝天下，他们吞噬，侵略，纠缠不息。
……
几乎在同时，他们震颤着达到高潮。
然后，精疲力尽。
仿佛融化了一般，他们并肩躺倒在沙地上。
仙道的喉咙里发出暗哑的笑声，如同一只刚刚吞食完血肉的野兽。他侧过脸去看身旁的流川，眼里闪动着餍足的神采。
察觉被人凝望的视线，流川张开双眼，与仙道静静对视了一阵。
他什么也没说，慢慢坐起来整理凌乱的衣物。
仙道将手臂垫在脑后，安静地看着流川艰难地起身，背对自己。
眼前的背影散发出一股决然的气息，像要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甩在身后，骄傲地挺得笔直。
仙道轻轻眯着眼睛。
他想，他好像开始迷恋这个身体。
不为什么，只是想要而已。
比起用子弹咬准这人的心脏，他更喜欢另外一种作战的方式。
他想，这不是个好现象。
也许现在只有三分认真，但说不定在某天，他会为了这人将三分变作七分。
不过，他淡淡笑起来。
不会是现在。
也不会是今天。
救援的直升机准时到达。
现场气氛一派祥和。
靠在车边微笑的男人偏头看了眼同伴，目光扫过他脖子上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
他凑过去，嘴唇轻轻碰上流川耳垂。
“See you. ”
See you.
不是很长，不会很久。
或许有期待，但不是现在。
两架直升机腾上蓝天。
风吹过，沙尘掩埋了足迹。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