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风 1-6

作者: 谈笑,收录日期:2011-01-24,1508次阅读

“嘭!”
篮球重重砸上水泥地面,弹跳着朝界线外滚去。
两球之差,仙道胜。
球架激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的篮框下面,两名高大的少年相继落地。
尘土飞扬。
这是一周以来输掉的第四次,流川想。自从打完全国大赛回来,他和仙道的一对一已成为例行日程,但他很快发现,每当自己有所提高的时候,仙道也已朝前迈出一步,于是,他和他之间仿佛永远存在着那一步的距离,看似极近,却不管他跳得再高再远,仍然触摸不到。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仙道激烈运动后的声线略带一丝沙哑,沉沉拖回流川跑远的思路。这两天,仙道似乎比他更热衷于这一对一的比赛,每次对决中,这人偶尔流露的一丝挑衅尤其令人气恼。
面对这个让人时刻想打败却始终难以超越的对手,流川有种连自己也觉得不当有的焦躁。
想打败仙道——急切地,想打败他!
这样的想法像尖刀一样把仙道彰三个字一笔一划刻进流川心头,每每想起,便会感到一阵既激烈又深沉的疼痛,仿佛置身在冰与火的交界,刺骨的寒意里叫嚣着滚烫的火热。
一罐宝矿力从仙道那方抛来,流川反射性地接住,前方响起仙道的声音,“怎么不说话?”
流川静静瞥他一眼,混杂了暮色的灯光下,仙道的表情一派平静安宁。
流川沉默了一下,拉开拉环,“明天,去广岛。”
仙道挑了下眉,“少年队集训是吗?祝贺你。”
不紧不慢的语气听在流川耳里有几分不是滋味,“你知道?”
仙道笑了,放松四肢在球架旁坐下。
“这种事,多多少少也是神奈川的喜讯。”
天已擦黑,白天被烧灼得滚烫的地面只余下晚风侵袭后的干燥清爽,浸满汗水的手掌按在地上,掌心传来一股沁凉。
流川内心的不悦慢慢扩大,对于自己入选国家少年队一事,他无意对仙道炫耀。若不是陵南失去了进军全国大赛的机会,这次被选上的还不知道会是谁。流川并非缺乏自信的人,但是仙道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较之以往更加急迫的渴求。
想突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眼前的对手。
他突然有种庆幸,流川枫能在十五岁的夏天遇上仙道彰,而不是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因为某人的出现进行反省。
面对他的沉默,仙道将两腿放松地交错叠放,靠向身后的球架,“不开心?”他问。
流川攥了攥拳头,放开,“全国联赛上……”
“什么?”
“……没什么。”快要出口的话咽入喉咙,流川倔强地转开视线。
“哦。”仙道漫声应着,闭上眼睛。
气氛陷入一种习以为常的沉默。
流川放下手里蓝色的饮料罐,“我先走了。”
起身,将背包甩到左肩,他走到脚踏车旁打开车锁。
就在他快要跨上车座的时候,坐在那边的人叫住他,“流川。”
流川不耐地回头,对上身后一双睁开的眼,“全国联赛上,是不是有比我更厉害的对手?”
似曾相识的问题——在流川与仙道首次一对一的时候。然而今天,被问的人变成反问的人。
流川沉默着。
遇上北泽……不!是泽北的时候,他以为那个人最强,但打完比赛,重新回顾赛况的流川却不能判断仙道与泽北的差距,两人截然不同的进攻方式,不一样的场上节奏,这些都让他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仙道在提起泽北的时候只说“较量过一次,不过没能赢他”,可是没能赢却未必代表着输!
突然醒悟过来的流川冷冷地回答:“你怎么不问自己?”
仙道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看样子,不加把劲不行了呢。”
流川暗自冷哼。
“仙道。”
“嗯?”
“打败你。”
一如既往,撂下挑战宣言。
听着的人微微笑开,唇角轻扬,“我等着啊,流川。”
流川抿紧嘴唇,面对任何挑衅都能够不动声色的仙道,他讨厌。
“不过啊,流川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仙道接着说,“这世界上没有谁活该被打败,除非他失去了所有自尊与骄傲,所以,你也许会赢,也许会输,而对手,却不一定是我。”
“……”
“篮球,还有比赛,到底要怎么样才更有趣呢?”仙道缓缓说,“假如没有弄明白这一点,你是追不上我的。”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被陵南诸人自誉为神奈川最强大最值得信赖的天才篮球选手,在这一刻,散发出诡谲的黑色气焰。

月亮升起的地方,一颗明亮的星辰随之闪现,皎洁与清冷的光辉交织倾洒在飞速前进的脚踏车上。疾风敲打在脸庞,流川觉得心里有一把蓝色的火正冷冷燃烧。
不管仙道的话是否隐藏着什么深刻的含义,他都不打算深究。身为一个行动派的人,流川从来不考虑多余的事情,有什么问题,直接下手做就好了。仙道能够体会到的,他流川自然也能。
而此时的另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在流川心里埋下的怨念又深了一重,仙道闲散地坐在篮球架下,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望向神奈川晴朗的夜空。
“打败?听起来很严重啊。”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没人喜欢这样的感觉呢,流川。”


流川又一次来到广岛,这里的一切和两星期前没什么差别,一些路口仍然高挂着全国大赛的欢迎旗帜。他与来自其他地区的高中篮球选手一样,被前来站台接待的工作人员开车送往国家少年队的训练基地。
来这之前,他们在各自的球队都是顶尖主力,在全国大赛上也有异常出色的表现,但来这以后,他们很可能什么也不是。虽然不复有两周前参加全国大赛时的紧张与激动,但这群或许曾经谋面或许只是闻名的男孩在彼此打量以后,一种兴奋又急迫的心情开始在每个人心头涌动。
他们都渴望在这里证明些什么,不过在球场以外的地方,男孩儿们还是以高中生独有的方式平和而微妙地相处着。
和流川同屋的有三人,两位同样来自神奈川的清田信长和神宗一郎,以及另一位从大阪入选的土屋淳。
清田大大咧咧,阿神安静,土屋温和,流川沉默,一屋四人性格迥异,却也相安无事。
清田吃过晚饭便把自己扔到上铺玩PSP,他半挂在床沿,眼角斜瞟对面的流川,见对方从运动包里拿出一颗篮球,忍不住大笑,“流川枫,你还真把篮球当抱枕啊。”
流川没理他,抱起篮球就朝外走。
迎面碰上土屋推门,见到他愣了愣,“这么晚还出去?”
“嗯。”
“十一点门禁,别忘了。”
“嗯。”没有客套的寒暄,流川越过土屋走出房间。
清田盯着他的背影,发出不满的声音,“你们说,这小子什么态度……”
“呵呵,流川还是老样子。”坐在窗边看书的阿神轻笑。
“你跟他很熟?”
“你忘了教练让我们看的资料?”阿神说,“他在湘北的时候,不管队上有没有训练,几乎每晚都会去篮球馆练球。”
“我才没兴趣知道那小子的事。”清田翻翻白眼,“他不是天才嘛?天才还训练干嘛?”
阿神知道他一直将流川视为劲敌,笑了笑,没说什么。
清田见没人搭话,“啧”了声,自言自语又道:“如果把上回的比赛再来一次,海南一定拿冠军。”
土屋在他下方收拾自己的床位,闻言抬头笑道:“这次神奈川的两支队伍都很强。”
“哈,最强的当然是我们海南。”清田颇自豪地冲胸口竖拇指,“湘北……只是运气好而已。”
“第二轮就碰上全国第一的山王,他们的运气其实不太好呢。”一向老实正直的阿神同学轻声提醒。
本想借题发挥的清田没想到同伴这么快就拆台,准备夸海南的话堵在嘴边,不得不狠狠咽下去,又不甘道:“他们不是赢了嘛!”
“赢得惨烈。”接话的是土屋,他说,“若不是这场比赛耗尽了湘北的体力,他们的第三场不会输得那么难看。”
“切,所以我才说,他们很嫩啊。”
“我看——面对山王,能够不被那股气势压倒的球队,大概很少吧?”阿神放下书。
他这一说,其余二人不约而同想起湘北与山王那场对决,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不那么好看。
“光是一个泽北就可能摧毁一支球队。虽然亲眼看到山王输了一次,但是如果要我上场对付泽北,我还是没信心能打败他。”
见土屋这么坦率地承认不自信,清田抓抓头,“那个……其实那家伙是很厉害啦。大家不是叫他日本第一吗?”
“他的确是日本第一。”
看过泽北比赛的人,会从心底升起一股敬畏,山王跟湘北的对决更是将双方王牌都逼到绝境,那场激烈搏杀在时隔数日之后仍然深深印刻在观众心底,他们不知道有多少球员因为泽北的强大而对自己产生怀疑,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必胜的信念已经因此动摇。
“没有被那股气势吓倒的,只有流川吧?”阿神想起流川在赛场上一闪即逝的笑容——骄傲,甚至带了几丝不屑,却令所有人为之一震。
“那小子是怪胎。”
“可是,现在的流川尽管已具备和泽北对抗的能力,但他在一对一的比赛中,恐怕还是不能取胜。”
日本第一,如此耀眼却又高高在上的头衔,它的主人不会那么轻易拱手相让。
“说到泽北,怎么这次集训没见到他?”
“听说,他准备去美国。”
“哈?”清田从鼻子里拖出一个古怪的腔调,“真好。”
听着他酸不溜秋的口气,阿神失笑,“海南的天才,你也有机会。”
“那是当然。”清田翻了个身,“喂,你们……都想过去美国吧?”
有点犹豫,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口气,仿佛声音再大一些,就可能将这个华丽的梦惊醒。
去美国,说出来如此容易,听上去却那样飘忽,室内的气氛因为这三个字肃静了一会儿。
有人轻轻开口:“至少,流川一定会去的。”

流川要去美国,这是无论别人知不知道支不支持都一定会付诸实现的想法。然而安西教练的一番话,却让他在这个夏天留了下来。
“我认为你还赶不上仙道君。”
是吗?
“更何况全国大赛上可能有比你更厉害的高手。”
是吗?
……
安西教练的话仿佛预言,指引着流川去遭遇某些或许会与他擦身而过的东西。
流川往篮框里投入第四十六个进球,抬手擦汗。明亮的顶灯照在那张充满少年锐气的面庞上,他的眼里映出一片冷冷的光。
“咣啷!”有人拉开篮球馆大门,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流川枫。”
这是个平静中带着傲气的腔调。
流川回头望去,一个平头少年站在门口,竟是泽北荣治。
“流川枫,听说你入选国家少年队,我来看看。”泽北慢慢走进来,在他眼中已找不到山王落败时的沮丧,日本第一始终是日本第一,这个身份不是一场比赛就能够抹杀的。
面对打断自己练习的不速之客,流川抿抿唇,走去篮下拾起落在地上的篮球。
“喂,论年龄我是你的前辈,有点礼貌好不好?”话虽这么说,泽北倒是不把流川的冷淡放在心上。他兴致勃勃地四处观望一阵,又道:“一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嘛。喂,在这儿打球的感觉如何?我说过,你很有机会成大器,当然,那是在没有我的日本。”
拿着球的流川站直身体,静静瞥他一眼。
泽北笑起来,说:“本来这次我也该参加集训,可是出国手续已经办好了,过几天我就去美国。”
美国?
“不能赶在我之前去美国,我替你感到遗憾。”泽北孩子气地咧开嘴。
假如,这是一个星期前的全国大赛,流川肯定会被撩拨。然而此时的流川什么也没说,他看看志得意满的泽北,再看看手中的篮球,回到场边拿水瓶喝水。
“喂,你就不想说点什么?”流川的冷淡令泽北很不满意。
流川侧头,想了想,蹦出两个字,“恭喜。”
“……你什么意思!”收到这两个字的人大怒。
流川莫名看他一眼,不想听祝贺?那好,“再见。”他收拾东西,打算走人。
“等一下!”泽北拦住他,“你说这话是不是打算认输?”
认输?流川冷冷瞅他,眼前的人似乎有重修母语的必要。
见他的目光似漠视又似轻视,泽北一股火气涌上来。虽然比流川年长一岁,但就某种程度而言,这个全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只是个比樱木更单纯的家伙。
他伸手指向流川,斩钉截铁:“我决定了!在去美国之前,我要彻底打败你!”
打败?
不期然地,流川想起自己向仙道撂下的挑战宣言,还有那人比泽北欠揍一百倍的态度。
那个……故弄玄虚的家伙!
流川眉毛一扬,突然迸发的杀气令泽北一愣。
“喂……你、你答应了?”
“你废话太多。”
看上去,流川的冷漠令泽北的自尊很受创,这位即将奔赴美国的日本第一高中生忍不住满脸忿恨,“听着,替我转告仙道,我会去神奈川,把你们通通打倒。”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流川的视线移回来,“仙道?”
“听说,那家伙在你们神奈川很有名,”泽北显然不懂得察言观色,“你跟他在选拔赛上交过手吧?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拽?”
拽?想想自己队上那些家伙,再想想比赛中遇到的对手,流川不置可否。
“初中的时候,我跟他较量过,他和你一样任性。”泽北的口气在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强硬,“我一直想再会他一次。不把你们彻底摧毁,总叫人不甘心。”
“那是你的想法。”流川不打算再听他啰嗦。
“流川!后天我会来找你比赛!”泽北在他身后大声道。
流川离去的脚步在门边顿了顿,就在泽北以为他要反击的时候,只听他说:“和仙道的较量……你赢了?”
泽北涨红脸,“有资格拿冠军的,当然是有我在的球队!”
“唔。”
没再多说什么,流川走出篮球馆。

夜已深沉,训练基地没了白日的喧嚣,宁静的楼层过道上只有指示灯还在闪烁微光。
回到宿舍楼的流川没有进房,他停在楼道转角处,修长的身影融入黑暗,安静地靠在墙上。
随后,他拿起身旁的公用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你好,这里是仙道家。”
流川偏头将话筒夹在肩膀上,双手环胸,倚着墙壁缓缓开口:“仙道,没能赢泽北,你甘心?”
……
那方沉默。
过了一阵,低醇的嗓音沿着电话线传出,“流川,你被挑衅了?”
“……”
“泽北?”
“哼,北泽。”
听出他的不满,那边的人轻笑,“流川,篮球比赛中,没有哪一方可以绝对胜出。”
“……”这个我当然知道。
“如果输了,我也会不甘心。”
“……”你?
“从哪儿失去的,就从哪儿赢回来。”
“切。”最讨厌这人轻松的口气。
“所以……”
“……”所以?
“所以,和现在的你认真地较量一次,是我很期待的事。”那人的笑声里有一丝飘忽的危险,“国少队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咔嗒!”流川挂上电话。
“啊!”另一边的人放下话筒,敲敲脑袋,“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以前没有和你认真较量啊,流川。”

翌日,仙道得到神奈川将组混和队参加国体大会的消息。
国体大会于每年十月举行,篮球作为其中一个比赛项目,正式比赛前由各县选拔委员会从本县高校选手中选择球员组队,经过八月底的地区预选赛后决出1至2队参加国体大会。
以往几届都是由海南队代表神奈川出征,然而今年,见识过竞争激烈的IH预选赛后,选拔委员会有了不同的想法。
“海南、陵南、湘北,再加上翔阳,每队选两到三人。”
“把几个主力的组合拿到国体大会上,不会比IH赛的四强逊色。”
高头和田岗难得地在选人问题上达成一致,但很快又为谁当总教练争执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选拔委员会的一张邀请函解决了问题:他们决定请湘北的安西教练出任总教练,田岗和高头则作为球队的助理教练进行辅助。
安西教练曾是国家队的教练,又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湘北带出一个不错的成绩,由他坐镇自然最合适不过。
仙道从田岗教练的办公室出来,走进篮球馆,队员们已分成每三人一组开始了基础训练。
几名迟到的新人站在一旁,哭丧着脸。
“三十圈……呜……学长我错了……”
“趁教练还没来,你就减一点嘛,学长……”
“我这是第一次啊,学长……”
越野挤出重围,“走开走开,别拦着我!”
“求求你啦,学长!”
“给我们一次机会嘛,学长!”
“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学长。”
越野被他们吵得心烦,正要发作,就见仙道走过来,“越野,你去帮福田传球。”
“好。”
“队、队长!”几个队员看到仙道,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围上去。
“队长,我们是初犯,你看能不能惩罚轻点儿?”有人小心翼翼举手。
仙道笑笑,“越野给的三十圈?”
“是啊是啊。”
再笑笑,“那就四十圈吧。”
“啊?”
“教练规定的可是五十圈呢。”
“啊?”
“所以,在教练来之前跑完会比较好吧。”
“啊!”
“彦一,你陪他们去操场,顺便替他们数数吧。”
“啊……”
几人呆若木鸡,仙道微笑着拍拍他们肩膀,走开。
“……我、我怎么觉得,队长比越野学长还要可怕?”有人嗫嚅着开口。
其他人默默流泪,以示赞成。
彦一听到,不以为然,“我说啊,不管你们在加入篮球队之前听到些什么,只有在这里亲眼看到的才是事实和真相呢。”
“可是我听说仙道队长也会迟到、也会跷练习啊。”
“没错,可是他每次都会主动受罚。”彦一看看新人,“如果你们也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想学他也不是不行。”
偶尔犯一次规是仙道给自己的调剂,他从未拿整个篮球队开过玩笑。
队员们面面相觑。
“我看我还是不要了。”
“嗯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才的。”
“我、我还是乖乖跑步去。”
几个人一溜烟撤退。
越野站在场边,一手抱着篮球,一脸似笑非笑,他对仙道说:“你这个队长很称职嘛。”
仙道抱臂站在他身旁,“总不能老让鱼住学长回来监督,队员们压力很大的。”
“那你怎么突然就开始发力了?”
“不好吗?”
“也不是啦。”越野将手里的球抛给队员,想了想才说,“你这个天才跑太快,我怕别人追不上。”
仙道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把自己当成神的话,会掉下来。”
“是啦是啦——”越野拖长声音,“如果教练知道你的想法,不知道有多高兴。”
“还是不要吧,会被更严苛地对待呢。”陵南的队长伸伸懒腰。
“听彦一说,我们县打算派混和球队参加国体大会,刚才教练找你去也是为了这件事吧?真是不可思议,咱们竟会跟对手进同一支球队。”
仙道嘴角一翘,“很有趣啊。”
“哪里有趣了!”越野说,“跟对手合作,感觉怪怪的。”
“所以才有趣啊。”仙道微微眯眼,“十月的话,可能会有老队员出现呢。”
“你说鱼住老大?”越野问。说得也是,鱼住虽然已经退队回家进行厨师修行,但他三天两头就往篮球馆跑,可见根本没有放下球队的事。“那么,湘北的赤木会不会也……”
“呵呵,同时出现这么多人才,教练会伤脑筋的。”
“喂,你不是为了看热闹吧?仙道!”
仙道冲他笑笑,还未答话,就见彦一从大门外冲进来。
“队长!决斗了决斗了!”
“决斗?”附近训练的陵南球员听得真切,一路望过来。
“流川和泽北啊!”彦一的嚷嚷引得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泽北是谁?”有新人不知后者底细,好奇打听。
“山王的王牌,日本第一高中生嘛。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日本第一?比咱们仙道还强?”
“我可没这么说。”
窃窃私语间,彦一跑到仙道跟前,“学长,我刚才和姐姐通电话,听说流川在少年队和泽北一对一……”
他本是为了找相田打听国体大会的事,却不想获得这样一个消息。
仙道怔了怔,随即带了点遗憾似地轻笑了下,“输了?”
“啊……哎?学长怎么知道?”
仙道摇摇头,转眼见一干队员都用好奇的目光注视他,不由笑起来,冲他们拍拍手,“别发愣,继续练习。”

不到一天工夫,流川和泽北对决的消息便在神奈川各高校篮球队传开。
虽然已经知道结局,但大家还是好奇比赛的过程,但即使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也没人愿意去招惹流川,于是和流川一道参加少年队集训的两名海南球员便成为各方打探的对象。
“烦死啦烦死啦!不就是一次单对单的比赛嘛!”清田扔掉手机,用枕头把它死死埋起来。
他挥舞着拳头,“是哪个混蛋出卖了我的号码!”自家海南的人找他打听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不相干的人也通通找上门来?他又不是八卦杂志的专职狗仔队!何况,流川几时又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那么点酸葡萄心理,清田把满腔不忿发泄在假想中的泄密者身上。
阿神显得很平静,“距离全国大赛才过去一个多星期,大概有不少人都希望流川能够创造奇迹吧。”
明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无论流川的球技再怎样疯长也不可能一下子打败泽北,但他们还是期待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清田倒在床上,抬手挡住眼,脑海中走马灯似地回放昨天那场对决。
不是没见过湘北和山王的比赛,不是没见过流川对泽北的挑战,然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正式比赛以外的决斗。
没有队友的扶持,也少了他人的牵绊,一对一的决斗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只有自己。
“其实,他可以拒绝。”清田咕哝着说。
阿神笑笑,“以他的个性不可能拒绝。而且你得承认,这场比赛比想象中还要精彩。”
面对泽北这样强大的对手,流川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令人惊讶的控场能力,仿佛早已熟悉一对一的比赛方式,攻防转换犹如行云流水,即便是泽北华丽的球技也没能掩盖住他犀利的光芒。
这样的流川,有点陌生。
阿神感叹,“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这样的流川,迟早会到达一个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赛后,泽北一言不发。这个日本第一高中生神情复杂,也许他终于发现,在去美国之前,他已无法将眼前的对手彻底击溃。
面对又一次失利,流川的表现是意想不到的冷静。
“我说,输给泽北是什么感觉?”土屋蹲在篮球馆看流川练球。
流川头也不回,抖手,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土屋自知没趣,也找了个球练起来。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没勇气在半个月内和那家伙连打两次吧。”
流川一声不吭,想起IH大赛的时候,彦一发给湘北的调查资料,资料上说大阪的土屋淳和仙道很像……
哪里像了?那个乱给情报的笨蛋!
和泽北对决的事好像引起很多人关注,在清田的明示和阿神的暗示下,流川知道有很多人打听过这场比赛,海南的、翔阳的、陵南的、湘北的……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有从室友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不过,那个人身边从来不缺八卦的闲人,一定早就有人对他添油加醋地胡说一通了吧。
对于自己成为八卦的主题,流川觉得有些不爽。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这点不爽很快就把少年队的其他成员折磨得叫苦不堪。

“流川和泽北打过比赛以后,变得越来越凶狠了呢。”
“那场失利对他果然还是有影响吧?”
“为什么今天我又分到他的对手一组啊?”
以上种种言论传到教练组那里,负责记录球员状况的助理小声问:“教练,这样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国少队的主教练堂本淡淡一笑,“那孩子的气势很惊人。”
“是呀,他简直像坐在火箭上。”助理既惊奇又担心,“可是,对其他球员会不会造成太重的心理负担?”
堂本摇摇头,“如果不能正视同伴的优秀,就不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他目注赛场,看到流川从四人夹击中脱围而出,不禁暗自赞叹,安西教练,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在IH赛上如此动容——你选中的球员,拥有万中挑一的能力!
突然起了兴致的堂本教练,临时决定给队员们再加一堂耐力训练……
“妈呀,累死我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过终点,一堆人瘫倒在露天跑道上。
“这哪里是体能训练……呼、呼,根本是想搞死我们嘛……”
“我可是刚满十六岁、人生还很漫长,说不定拥有大好前途的高中生啊……”
“你看,就连流川也吃不消呢……”
看到流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几个数次惨败在他手下的球员总算找回一点心理安慰。
清田决定看在共患难的份上与他暂释前嫌,“喂,明天休假,要不要跟我们去玩?”
“没空。”流川的回答让人大受打击。
“切,别告诉我你还想练球。”
“睡觉。”
“啊?”
流川白他一眼,起身去集合。
“喂,这算什么答案!”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冲他的背影懊恼地喊。
暴跳如雷的少年忘了一件事,湘北的流川不光篮球打得好,睡功也是神奈川第一——“打扰我睡觉者死”乃是湘北高校一年级十班人人都会背诵的名句。
当晚,阿神好心地为清田和土屋补上了这一课。
第二天一大早,流川练完球回来倒头便睡,同屋三人识趣地没叫他,各自拿了钱包相机,蹑手蹑脚溜出门去。
就在流川睡得心满意足、天塌下来也不在意的时候,屋里的电话响了。
为了方便管理,训练基地各寝室的电话是通往舍管处的内线。
显然,阿神的知识普及漏掉了一个人。
舍监。
大嗓门的舍监在电话那头嚷嚷:“流川枫,有人找!”
流川在这边不爽地挂了电话。
他倒回枕头,蔓延的火气在眉心升腾,一双拳头偏又无处安放。
忽地,他睁开眼,挂电话前听到的那个名字在心底清晰浮现。
仙、道、彰!
流川怒极反笑。

流川来到楼下的时候没有见到访客。
门卫朝篮球馆的方向示意,“喏,往那边去了。”
篮球馆在训练基地东面,今天是难得的假日,路上没什么人。明亮的日光被密密的树叶筛成细小的光斑,落在平坦的路面,仿佛流动的涟漪。
流川远远瞧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倚在篮球馆门边,白色T恤牛仔裤,张扬的朝天发格外醒目。
流川走上台阶,那人察觉身后动静,转头看见是他,笑了笑,“早。”
流川哼一声走过去。
“来干嘛?”
“看看。”
仙道这样说着,目光投向大门内的球场。
空荡荡的球场,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阳光从四面天窗照入,光线中飘浮着干燥的絮状颗粒,堆满篮球的手推车停在球馆一隅。
流川看着仙道。
仙道的脸隐藏在门下的阴影里,冷色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出几分成熟的味道,这个年纪的男生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也许一夜工夫就能长大成人。
流川忽然想起他们好像有一阵子没有见面。
他想了想,说,“你又跷练习?”
仙道愣了下,微笑看他,“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务正业么?”
流川没说话,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没错,就是这样”几个字。
仙道摸摸鼻子,“流川啊……”拖得长长的尾音之后却没了下文。
流川耐心等待——等了半分钟——切,不说拉倒。
他转身要走,被仙道抓住手臂,“哎,让我想想。”
如果只是为了想想,好像没有必要专门找个地方坐下来,虽然流川找的地方也不怎么样——两人坐在训练基地附设的餐厅里,偶尔几个趿拉着拖鞋的男生从他们身旁走过,投去好奇的目光。
对于陌生人的打量,仙道没什么不适应,流川更是直接无视。
“十月份的国体大会,县代表队名单已经公布。”仙道说,“湘北、陵南、海南和翔阳的主力球员都在里面。”
“学姐跟我说过了。”名单公布当天,彩子给流川打过电话。
仙道眨眨眼,“我们现在是队友哦。”
“那又怎样?”流川顿了顿,说,“月底的预选赛,不能参加。”
国少队的集训直到九月中旬才结束,在那之前流川得一直待在训练基地。
“所以你是替补呀。”仙道笑。
流川面上没有不悦的神情。国体大会项目众多,相较之下,篮球项目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对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专为高校设立的夏季全国联赛以及冬季选拔赛更有吸引力。
流川从没想过跟仙道成为队友会是什么情形,准确点说,在国少队紧张密集的训练中,他根本就忘了这回事。
仙道笑笑,“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给你传过球呢。”
废话!流川想,谁会给对手传球!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却微微动了下。
有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看不真切,却让人无法忽略。
流川下意识开口:“你还打后卫?”
“安西教练说神奈川不缺后卫,”仙道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圆,“我负责进攻。”
进攻?大前锋?小前锋?
“我想,教练组会把小前锋这个位置留给你。”
所有人都坚信这是最适合流川的位置。
那么仙道在场上将扮演什么角色便不言而喻。
赤木和鱼住这两大中锋已被召回球队,海南、翔阳与湘北均不乏后卫良材,县代表队人才济济,仙道无需像在陵南那样将万千重担挑于一身,安西教练的用意便是要将他和流川这两把尖刀插在最锋线的地方。
从未刻意想过的场景一下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流川怔了会儿。
他发怔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紧抿的嘴角甚至有些冷漠的神气。
他不说话,仙道也没出声,他晃晃手里的杯子,看那透明的液体撞在杯壁,留下一小块濡湿的痕迹。
两人沉默的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是奇异的画面,不似朋友亲密,又没有敌人的剑拔弩张,像有根线连接在彼此之间,形成微妙的距离。
流川把视线放回仙道脸上,眼里闪动着怀疑的光芒,“今天没有练习?”
还有十天就是预选赛,单从磨合的角度来讲,县代表队的选手也该一道训练。
“周末放假一天。”
“那……”
流川想说的话被仙道摆手打断。
“其实,我是陪家人来宫岛观光的。”仙道说出他为何出现在广岛的原因,“所以今天,不要打球。”
流川皱眉。仙道猜得不错,刚才他的确是想找仙道一对一。
说不上特别的原因,只是突然想看看这人在球场上的模样。
然而仙道没有答应,阳光轻飘飘地落在他唇边,他说:“偶尔也做点跟篮球无关的事吧。”

跟篮球无关的事?
吃饭、上学、睡觉?
抛开对篮球的执念,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流川偶尔也会遭遇一些意外,比如骑着单车撞汽车,比如在天台午睡却遇上别人打架,比如眼下正拉着他走下渡船的仙道。
眼前便是离广岛不远的旅游胜地:宫岛。
临近午时,潮水不高,大鸟居下半部分的圆柱露出水面。著名的严岛神社立在大鸟居后方,海水湛蓝,苍山浓绿,朱红色的回廊浮在海上,游人如织。
出了渡口,一群小鹿闲散悠然地漫步而来。
仙道向路边小贩买了几包东西,递给流川一包。
“是什么?”
流川话音刚落,就觉衣角被拽住。低头一看,一只鹿张嘴咬住他的衣摆,正用力往下扯。
仙道笑得一脸促狭,“真受欢迎啊。”
流川一个白眼扔过去。
仙道朝他举起手中的袋子,“鹿食。”
宫岛的传说中鹿是神的使者,这儿的鹿自由地徜徉在它们的领土,享受着游人们的馈赠。
见仙道和流川拎着装有食品的纸袋,鹿群很快围上来。
一方是平均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生,一方是矮小温顺但对食物无比执拗的鹿群,很快,仙流二人手中的鹿食被抢个精光。
“还有吗?”仙道的袋子已经空了。
流川摇头,七八只鹿将他围在当中,不依不饶地蹭着他的裤腿。仙道的情形比他好不了多少。两人无奈地互看一眼——
“跑吧。”
说完,一把抓过流川,仙道拉着他在鹿群的追赶下落荒而逃。
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流川瞧着仙道的背影,落后半步的差距令他不悦。
不作多想,挣脱被仙道握住的手腕,紧跑几步,赶上与他并肩的位置。
仙道的眼神飘过来,带了几分诧异,然后笑了,指着几百米外的神社大门,“后到的买票?”
“好。”
金色的阳光落在水面,清澈的水波泛起粼光,沿岸行走的游客被一群小鹿和两个少年冲散,他们惊异地回眸,却只来得及捕捉一闪而逝的风景。

“流川,许个愿吧。”
买签的窗口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仙道站在人群之外,怂恿身旁的同伴。
流川看一眼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队,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
仙道遗憾,“听说这儿的签很灵。”
“要去你去。”
“可是我更想吃馒头啊。”
因了仙道这句话,流川被他拖去主参道上的商店街。
“如果早来一个星期,你们还能看到海上的烟火大会。”胖胖的茶店老板娘将木漆托盘端上来,托盘里面放着两杯绿茶和几枚红叶形状的点心,“不过能尝到我们家的红叶馒头,也算没白来一趟。”
“谢谢老板娘。”
仙道盘膝坐在矮木桌旁。他将装着红叶馒头的食盒推给流川,“到了宫岛,一定要吃老板娘家的红叶馒头。”
流川盯着馒头没动手,“我不吃甜食。”
“有栗子豆馅的,不甜。”老板娘没走远,听到这话笑眯眯地转回来。
仙道拈了块放在流川的盘子里,“你尝一个试试。”
流川犹豫着,夹起馒头小小咬了口。
“好吃么?”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这位俊秀的少年。
流川抹抹嘴角,胡乱点了下头。
老板娘这才呵呵笑着,满意地走开。
流川转眼见仙道托着下巴,瞧着他直乐,不由恼火,“笑什么!”
仙道用筷子点点他手里的馒头,“这个,不是栗子豆馅的吧?”他一脸“你不用掩饰我都看出来了”的表情。
流川面色一冷,把馒头扔回仙道的盘子,“还你。”
仙道连忙招架,“我也不爱吃甜的啊。”
“年轻人不要浪费食物哦。”老板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幽幽地说完这句话又笑眯眯地走开。
仙道和流川互瞪对方。
“我真的听说这家的红叶馒头是整个岛上最正宗的。”仙道举手发誓。
流川微微冷笑,抬起下巴朝食盒里面示意,“还有三个。”
“那这个?”仙道指指被流川扔回来那个。
“也是你的。”流川捧起茶杯喝茶。
“流川,我们是队友。”仙道语重心长。
“要打完预选赛才能确定。”
“你想说我们不见得能出线么?”仙道笑,流川这话要是让神奈川那帮家伙听到可不得了。
“仙道,你想出线吗?”流川停了喝茶的动作,问。
“当然。”
虽然只是国体大会,但是,总有些什么让人期待。
流川放下茶杯,“那就等着给我传球吧。”
他黑黑的眼睛像深潭一样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仙道扬扬嘴角。
“眼下的问题是,”他顿了顿,“这四个馒头要怎么办?”
“全部吃掉。”一个笑眯眯的声音飘过。
仙流二人盯着老板娘胖胖的身影走远,不自觉地沉默。
最后,流川开口,“仙道,你真的不是找了家黑店?”

八月二十八日,关东地区预选赛第一场。
“神奈川!——神奈川!——”
呼喊、口哨、扩音喇叭、装了硬币的塑料瓶,各种声音碰撞在一起,将整个现场卷入炽热的疯狂。
这是神奈川的主场,也是多年以来第一次由混和军团出赛。
海南、湘北、陵南、翔阳,四所高校的拥趸齐聚一堂。
嘈杂的声浪仿佛巨大的漩涡,盘旋在体育馆上空。
观众席上的疯狂甚至影响到场内的球员,作为后备军团的队员们忍不住心底的激动,坐在椅子上,手脚止不住地发颤。
“喂喂,瞧你们那张脸,还没上场就激动成这样?”三井寿慢悠悠晃过来,一张酷似不良少年的脸上带着谑笑的神情。
仙道还在场边热身,他转去仙道身边蹲下,在旁人看来宛然一副和陵南的王牌很熟的样子。
“怎么了?”仙道扭头看他。
三井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表现一下队友爱嘛。”
仙道报以灿烂一笑,“感想如何?”
“不赖。”三井蹲在原地,兴致勃勃地打量球场两边的选手,“我还以为赤木那个死脑筋要到大学以后才有机会上场呢。”
这次的神奈川队集合了全县最强的选手,包括已经宣称退役的湘北的赤木刚宪和陵南的鱼住纯。
“这支球队营养过剩。”三井评价。
几位教练排出的首发阵容是——
小前锋:福田吉兆
大前锋:仙道彰
中锋:赤木刚宪
得分后卫:神宗一郎
控球后卫:牧绅一
虽然三井没能排入首发,但他看上去毫不介意。
“牧的打法不适合我。”他说。
海南的球风精密严谨,犹如隆隆推进的德国坦克,三井华丽而自由的个人风格要适应这样的打法还需要时间。
无论选手有多厉害,来自不同球队的他们仅凭短短数日的训练还不足以培养出最佳默契。教练组一心想让首场比赛以漂亮的比分完胜,因此选择了最为稳妥的这套五人组合。虽然比赛的过程因此少了几分悬念,但场外的啦啦队一点也不在乎。他们来这儿不光为了看比赛,还要看人。
场中几名主力选手谁没有一帮死忠粉丝团?仙道就不说了,阿神阿牧福田鱼住,视觉系也好,技术流也好,哪怕是三角眯眯眼的毒舌也能成为“冷笑话什么的最有爱了”的代名词,既然来了,当然要一次粉个够。
三井掏掏耳朵,感慨:“神奈川的小孩都染上樱木的毛病了吗?”
话音未落,眼角瞥见崛田德男一帮人举着“炎之男”的大旗在看台上呼啦啦地挥舞,三井的眼皮狠狠抽搐了一下,迅速转头。
“对了,这次预选赛没流川的份儿,那小子一定郁闷死了。”
“不见得。”仙道微微露出笑容,“他啊,眼睛放在更高的地方。”
“啊,我听说了,泽北出国之前摆了他一道。”三井蹲累了,换个姿势坐下,“不过听消息说,他输的也不那么惨嘛。”
“输了就是输了。”
三井愣了愣,笑起来,“仙道,有时候觉得你和流川那小子蛮像的。”他仰起头,满场的灯光落在眼里,耀眼得让他忍不住眯起双眼。
“看到你们,我就想,我的选择是对的。”
仙道没接话,静静听他说下去。
“踏进篮球馆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必须打下去。踩在球场上是什么感觉,你应该知道。”
那种感觉,让人想飞。
即使失去双翼,也要拼尽全力挣扎向上,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从悬崖坠落,也要迎向空中那令灵魂感到饥渴的呼唤。

八月二十八日,关东地区预选赛第一场,神奈川队98:67胜出。
八月三十日,关东地区预选赛第二场,神奈川队以104:88再次取胜。
九月二日,关东地区预选赛决赛,神奈川队以86:78奠定胜局,获得参与十月国体大会的关东地区代表资格。
九月十五日,流川枫结束国家少年队的训练,回到神奈川。
九月十六日。
阴有阵雨。
忘记带伞的男孩们逃命似地跑进球馆。
“湿透了!湿透了!”
一群人嚷嚷着推开更衣室的门。
“呃?”
静——
更衣室里长长的椅子上,弯腰系着鞋带的黑发少年扬起头。
“流、流川?!”
“早。”
与眼前那张酷脸截然不同的温暖声音在男孩们身后响起。
仙道拎着长长的弯把雨伞从走廊外面进来,瞧见男孩们错愕回望的眼神,他挤进人群,朝更衣室里探头望了眼,慢慢笑起来。
“早,流川。”
“……早。”
九月十六日。
在神奈川组合球队存在的短暂历史中,这一天或许与以往相比有了些许不同。
这一天,队里两位主力前锋终于在同一间更衣室碰头,并以两位的互道早安拉开了随之而来近一个月合作时间的序幕。

“奇怪……怎么可能……不该啊……”
相田彦一坐在陵南篮球馆内念念有辞。
“干嘛呢?”越野靠着他坐下。
“唔……奇怪呀奇怪……”彦一摇头晃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我说,你到底在干嘛?”
越野歪头看他手中记录的本子,发现整整一页都是空白。他用手肘捅捅彦一,“发什么呆?”
“啊?啊!越野学长!”彦一惊了下,差点跳起来,“训练结束了?”
越野翻白眼,“都结束大半天了。”前任队长现任队长还有教练都不在,陵南的队员们全都心不在焉,越野干脆提前放大家回去休息。“我说啊,今天的训练记录呢?你在这儿蹲了半天怎么一个字都没写?”
“我在思考。”彦一郑重其事道。
越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你傻啦?”十五六岁的小男生突然扮深沉扮忧郁还真叫人不习惯,“喂,昨天你不是请假去看仙道训练了吗?怎么样?有没有给陵南丢脸?”
彦一看看他,叹一口气,合上记录本。
越野嘴一咧,“不会吧?有鱼住老大盯着还出事?”
彦一有气无力,“没有。”
“那你一副死样子做给谁看?快说,他们到底怎么样?听说流川也在,他和仙道没起冲突吧?”
看越野兴致勃勃的模样,实在瞧不出他到底是希望他们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彦一苦着脸,“没有。”
越野恨得牙痒痒,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垂头丧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彦一脸一垮,“学长,我怀疑……”
“什么?”
“仙道学长他……其实很寂寞。”
“你说什么?”
彦一犹豫一阵,鼓起勇气,“我认为,在陵南的仙道学长,没有机会发挥他真正的实力。”
面对越野震惊的眼神,彦一想起前一天他在神奈川组合球队看到的情景。
和众多王牌球员联手的仙道,显得如此轻松自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攻,潇洒利落地传球,在他身边的队友几乎都能跟上他的节奏,尤其是被誉为进攻之鬼的湘北流川枫。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天生的对手,却不知道他们打起配合来也可以如此行云流水,那样的合作堪称赏心悦目,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无数次的交手,才能比别人更加了解对方的想法,才能在第一时间打出那样漂亮的配合。他们的默契好得令人眼红,更让身为陵南一员的彦一在场外深深地为自己的球员感到自卑。
“其实,在预选赛的时候,大家都有察觉不是吗?无论是仙道学长还是福田,他们都比在IH赛上打得更加轻松。他们的队友……不是现在的陵南能够提供的。”
气氛因为彦一的话语变得压抑,越野看着这个小小的学弟,沉默良久。
“不,”他摇头,像是对彦一,又像是对自己说,“你不是仙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九月的最后一天,神奈川仍属盛夏。
清晨的阳光早早钻过窗户,落在熟睡的人身上。
“咔嗒”,窗玻璃上细微的声音响起。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没醒。
“咔嗒”,又是一声。
“咔嗒。”
“咔嗒。”
一声接着一声,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仙道抬手遮住射入眼帘的光线,迷迷糊糊竖起耳朵。
此时,玻璃窗不再发出奇怪的声响,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忽然,仙道像是想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
推开床边的窗户,他朝外望去。
楼下的院墙外面,流川半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一上一下地抛着枚石子。
他见仙道探头出来,扔掉手中的石子,扬起的脸庞透出些许不耐烦。
仙道冲他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消失在窗口。
五分钟后,年轻的陵南队长挎着单肩运动包匆匆跑出家门。
流川站直身体,挑眉看他。
“下次不会了。”
仙道双手合十,诚恳地鞠躬。
流川哼了声,骑上自行车,下巴朝后座的方向抬了抬。
清早的街道人车稀少,大道两旁林木成荫,葱郁的树叶绿了一夏,眼看着还将继续繁盛下去。
微风扬起流川的发梢,有几丝拂在后座的仙道脸上。
“啊嚏!”仙道揉揉鼻子。
流川一路骑得很快,前方正好一个下坡,自行车飞也似地朝坡下冲去。
仙道想也没想,随手便环住流川的腰。
清爽的风“呼”地刮过耳畔,远处的海面在朝阳下粼粼闪光。
天空很蓝,树叶很绿,仙道的心情很好。
流川忽然听到有人在吹口哨。
被风吹得不成调的口哨声,从后座那人嘴里传出,像一串串飘向天空的泡泡。
流川的耳根感觉着仙道吐出的气息,温温的,像薄薄的羽毛柔软地拂着他的脖子。
流川觉得有点痒,脑袋轻轻缩了下。
仙道的口哨声仍在愉快地飘扬。
流川皱起眉头,分明听到自己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爽。
“吱嗄——”
自行车毫无征兆地刹住。
仙道猝不及防,下巴狠狠磕在流川肩头,一不小心还咬住了舌头。
流川从车上下来,走到仙道身旁,面无表情。
“你,坐前面。”
仙道正在揉自己的下巴,听到流川的命令,怔了怔。随即,眼睛弯起来。
骑车的人和搭车的人位置调了个个儿。
仙道在前面慢悠悠踩着自行车,不一会儿,坐在他后面的流川再次听到了口哨声。
这一次,风把声音清晰地送入耳里。
清脆的口哨夹杂着间或响起的车铃声,仙道整个人连背影看起来也是欢快的。
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如果直接问的话,流川觉得自己很傻,可是当他得到答案的时候,顿时觉得会一本正经思考这个问题的自己比想象中还傻。
“不知道呀。”
仙道回答问题的时候,两人已经结束了早上的一对一,正各自坐下歇息。
听到仙道的回答,流川擦汗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转身将毛巾塞回包里。
因为这个动作,他错过了仙道微笑望着他的神情。
“那,作为交换,流川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大早我就要来陪你练球?”
仙道来到他身旁坐下,将带来的早点分了一半递过去。
流川因为他话中的某个字眼拧眉看他。
谁陪谁还不一定呢,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想起刚才的战况,流川毫不客气地接过仙道的早点大快朵颐。
仙道把自己那份面包放在一旁,喝了口水,又说:“还有五天就要比赛了。”
十月五号开始,十月十号结束,国体大会的篮球比赛一共只有十六支球队参加,赛程很短。
“等到十月份底,就要开始冬季选拔赛了呢。”仙道转头看流川,“到那时,我们又要以对手的身份相见了。”
忽然有些恍惚,半个月的配合默契让人有种他们早已搭档多年的错觉,而现实却是,他们分属不同球队,终将为了自己球队的荣誉而战。
流川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惋惜,伙伴也好,对手也好,只要他和仙道还在同一赛场,他就不认为有什么不一样。
不,也许还是有的。
“喂,”流川难得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字眼,“你有看过……我的传球吗?”
国体大会篮球赛的激烈程度远不及专为篮球设立的夏冬两季大赛,流川之所以如此投入是因为他一直清楚地记得仙道曾经对他说过的——
“一对一不过是进攻的手段之一。在你没有弄明白这点之前,我是绝不会输给你的。”
眼前的人可能不知道这句话让他困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句话在全国大赛上让湘北得到了多大的助力,对流川来说,全国大赛上与山王的最后一战刺激他迅速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他是流川。
不是独断独行的泽北。
不是顾眼全局的仙道。
他只是他,流川枫。
流川枫会的是流川枫的打球方式,一对一也好,与队友配合也好,他都不会成为任何一个人的翻版。
但是,他又矛盾地想知道仙道的评价。就像他想去美国的时候,那么渴切地需要得到安西教练的肯定一样。
是谁说过,得到对手的肯定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赞许。
仙道沉静地看着他,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作为你目前的搭档,我有错过你哪次传球吗?”
他的口气和神情都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流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糊弄了。
和仙道相处越久,便越能察觉他的一些细小习惯。
例如,当他面对严肃的话题却抛出反问句时,如果不是代表他早已有所决定,便是他不愿回答。
有时候,这两者又往往代表着同一个意思。
他知道答案,却不肯说。
流川沉默地咀嚼口中的面包,冷不防头顶被仙道揉了下。
“这种时候还问我什么的,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流川。”
仙道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在指间黑色的发梢上一闪而过的流光。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现在,已经具备这实力了。”
说着这话的仙道,微微笑着,凝视流川的眼神像是回到他们第一次一对一的那个傍晚。
“欢迎你成为我的对手,流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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