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16-End
作者: 飞廉,收录日期:2006-03-24,1386次阅读
“至于神智不清的原因,当是被推时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将来除非太子妃自己不再对被推之事有所惧怕,否则即使身体上的伤治好了,失常的状况也不能起色。”
“……至于太子的嗜睡……臣初时以为是过度疲劳;但看其症状,恐是……恐是……”
“是什么?!”刘裕怒吼着:“说!”
“陛下!”太医跪倒在地,簌簌发抖:“太子并无病状,恐是因为心中太过悲愤,放弃醒来啊!”
“嘭!”皇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皇上……”身边的公公当即扶住他,眼里泣下泪来:“您要保重身体啊!”
枫儿……枫儿……一行老泪从皇上脸上滚落。
你这样惩罚朕么?朕只是……想你好啊。
他坐倒在龙椅上,慢慢回复神智。
“来人!”他终于一拍桌子站起:
“叫那个谢彰来!”
仙道进门就低头跪拜。皇上打量着他,一股怒火“呼”地升腾而起。
眼前这个青年,虽然看不到脸,但无疑身材颀长,气韵非凡。
为这个该死的奴才,皇儿就连正常的女子也视同猛兽了!岂有此理!
“昨夜是你在太子行宫值班吗?”他冷冷地问,心里打定主意: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
“是。”无起伏的声音。
“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他的声音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沙哑,无机制。
“太子弄成这样……是你值夜值的了!”皇上举起案头上一个墨砚,狠狠地朝他扔过去!
墨砚应声砸中仙道的头顶!
皇上站起身,绕到他面前。
仙道一动不动,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发际缓缓地流下来……
皇上站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血一滴、一滴、一滴……滴到地上。仙道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眯起眼,从上而下看着他。威胁地。
滴下的血开始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额头上都是血,衬得仙道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嘴唇紧闭着。
“我-叫-你-抬-头!”皇上咬牙切齿:“抬-啊-”
没有动作!
“啪!”皇上抬起一脚,踢到他身上:“死奴才!你给我抬头!抬头!……”一脚又一脚!
……
不知过了多久,仙道慢慢地醒过来。
头像裂开似地痛,象是有一根铁棍在不断绞着他的脑子!他死命捂住头——
好痛啊!好痛!好痛——
……
又醒了。
好像,听到哭声……
流川……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楚袭上心头。
他怎么会那样做呢?而且在我值夜的时候……
流川,我怎么相信昨夜你故意伤我、侮辱我,就因为我没有和你……?
怎么会?
然后你的父皇,接着侮辱我?
为什么?……
怎么会?……
剧烈的头痛使他的思维几乎停顿,然而他忍着那阵痛。
……我要想!他命令自己。
欺骗也罢,侮辱也罢……要是他们侮辱我,我仙道彰一定会报复!
把我今天为止受过的痛苦,从姓刘的那里,一点一点要回来!
流川枫也罢,刘裕也罢……我要他们尝尽被欺骗、被侮辱的痛苦!
……可是……
流川……难道他在我值夜的时候故意和他的女人亲热?
他故意去皇上那里用膳避开我,他的女人就支开我去搬家具,然后他们就在那里布好了局,等我上钩?
哼!烂招!
这是流川做出来的吗?
……不是。不会是!
流川,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正直无私,他的坦荡磊落,他的真诚热情,不是假的。不会是假的!我不相信是假的!
如果他骗我,他的父皇会那样踢我吗?会那么愤怒?
不会!
如果他叫他父皇侮辱我,他会要他父皇在无人的时候踢我泄愤?
不会!
所以……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父皇叫他去用膳,同时叫将官支我去搬家具……他回来时,我还在太子妃处。他没有见到我,见到的是他的新娘……
他和她欢爱,开着窗……
或是,他开着窗是想等我,而他……难道……?!
他捂着头,从床上艰难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打开门。
“彰儿!”母亲尖叫着,疯一般冲过来。
他一手扶着头,一手轻轻地拂开母亲伸来的手。
“娘,你让我去……”他轻声说:“我要去看他。他现在肯定不好……”
“彰儿啊!”母亲拖着他的手臂,跪倒在地:“娘求你了!你不要去!彰儿,娘求你了!”她放声大哭。
“娘……”他回身去拉她。
一双手伸了过来,拉起他母亲。
是做大将军的堂叔谢晦。“你去吧!”他平静地说。
仙道看了母亲一眼,走出了门。
“婶婶,放他走吧。”谢晦将军淡道:“谢家无所谓缺他一个人。”
仙道的娘被他制住,无法动弹。她只能瘫倒在地,啜泣着,疯了似地反复喃着:
“求求你们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姓谢啊……”
十七
仙道机敏地躲开值班的侍卫和将官,接近流川的寝殿。
穿过花园时,听到两个宫女的议论:
“娘娘恐怕好不了了……”
“……真惨哪……”
她出了什么事?谁伤害了她?
这样看来,她和流川,昨夜都不是快乐地渡过的……
因此,我的猜测对的。
流川绝不会做他不想做的事。所以他昨晚那样做,绝不是他的本意!
流川……
被人欺骗……你一定很痛苦吧!
你的痛苦,就像我昨夜受的那般。
我听着你在里面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往我心中不断刺去。
那时候我真想冲进去,杀了你和她!
但是我没有动手。
因为那时明明觉得被你背叛,被你欺骗,却还是不舍得,伤你一丝一毫啊!
流川……十岁那年,看着叔父被人砍下头颅的那时起,我开始觉得这世上,我只有自己了。我不要爱上什么,也不要恨什么。因为没什么值得爱和值得恨的。生命对于我,就如同一个无意义的包袱。
直到,你走进我正在逐渐枯竭的生命里。
我有爱,流川。我有好多好多的爱。那都是要给你的。
所以流川,我的流川,请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因为,你是我的。你要担起我全部的生命,就像我也要去担起你的生命一样。
我们还有——一生。
抬头看见寝殿门口的宫灯。一天而已,它们只剩下不多的几盏,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像秋霜后还挂在枝头,没有被冻掉的几颗果实。
宫灯发散的红光也不再刺目了,光线淡淡的、蔫蔫的,甚至好像带着说不清的愁苦与孤清。
内屋门窗紧闭,门口几个太监无精打采地垂头站着。屋内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
仙道很快来到后窗外。
“流川……”他手扶在窗上,轻轻喊着:“流川。”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流川,我是仙道。”他温柔地接着叫。流川一定在里面,在离他仅几步远的地方,他一定,也听见自己的声音。
“流川,开窗好吗?我想见见你。”
他想看见流川,前所未有地想。他想摸到他柔软的头发,看到他如星光般闪烁的双眸,握到他修长的手指,吻到他柔软的唇……好吧,这些没有都不要紧,他只想听听他的声音。……没有声音吗?流川,你连一个证明你还关心我的证据都不给我吗?
“让我看看你好吗,流川?”他手轻轻抚着那木质窗框,回想抚着流川光滑的身体时的感觉。那时,他们离得多么近啊,他为什么没有让自己的心愿成真呢?……
月光静静地洒下来,给他身上披上一层薄薄的“霜”。光芒如水般流过他的手。柔软、酸楚的感觉像轻缓的波浪,一层层,从心底慢慢泛上来。
“流川……”他轻吸一口气,再把它给缓缓呼出去:“……你听我说。”要想办法逼她。
“你不开窗,我不会走的,流川。”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以后,我再也不能为你守夜了……”
“我失职了,流川。如果你不来救我,没有人救得了我,你知道吗?”
窗上的玻璃(好像那时开始用了吧)太厚了,他看不到也听不到流川的声音。他甚至开始怀疑流川在不在听。
就像他们的爱,明明那么深了,中间却还隔着一扇看不见的厚窗。沸腾的情感、漫溢的渴望、层层的不安、点滴的伤痛……凝聚其中,使他们每天都更近,却又永远那么远。
仙道的怒火忽然升腾起来。
为什么这该死的窗能隔开我们?流川,不管你昨晚做过什么,受过什么伤害,你在逃避什么,你打算放弃什么……你都不能抛弃我!
“流川!”他悲愤地:“你把仙道彰的心带走了,你要他怎么活下去?”
“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可仙道怎么办?现在仙道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他被他喜欢的人抛弃了,你也不让他恨!……”
窗“哗!”一下开了,借着月光,仙道看见流川站在窗里,嘴唇发白,眼里布满血丝!
“你……你可以来报仇!”他声音激动得发抖!
流川……你这傻孩子!
仙道趁机一跃跳进窗内。
“好!如你所愿,我就是来报仇的!”反正他也看不见自己的脸,仙道语气故意很重。流川,你别想再让我出去,我一定要好好地抱着你!
他走上前……
流川一动不动地等着……
仙道要恨,就让他恨吧!他要杀我,我就让他杀死……!
“……”
“……”
仙道炽热地拥抱着他……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把雨丝般细密的吻,印在他的额头和脸上……
仙道……流川被弄糊涂了:
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报仇”?
熟悉的,湿润的唇,印到自己唇上……流川一下来不及思考,习惯地启开双唇……
热烈地吻在一起!
如果可以,就不要呼吸,永远都不要停止吧……流川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说。
仙道紧紧地抱着他,他也紧紧地回抱着仙道。
我们之间,为什么要有距离?
我们深深相依,同悲同喜,怎么会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终于下决心离开彼此的唇,仙道偏了头,细细地吮吸流川的脖子。流川不自觉地抬起下巴让他更方便:“……仙道,对不起……”
“白痴……”仙道的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大白痴!”说着,他把下巴靠在流川身上,咧开嘴笑了。流川知道他脸上肯定是笑容,因为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
“……哼!”他不由出声,心里像有什么,一下卸了下来。
他知道他以为断掉的线,他们爱的长线,又重新接了起来。
十八
天空即将破晓的时候,仙道走到皇城外的大街上。
心里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撕心裂肺的头痛,同时占据他的身体。
宵禁没过,街上几乎没有人。值夜的士兵偶尔列队而过。
他的感觉是如此奇异。流川的香味还在他身上萦绕,使他疲惫之至,却仍然饥渴无比。
昨晚他们一直没停。他顺着流川颈子的流畅线条一直吻下去、吻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紧紧纠缠在一起,流川在他怀里深深地喘息,修长的腿和自己缠绕着。
“仙道……”他断断续续的:“……”
随着他的节奏,他们渐渐加快起来……情欲像空气般弥漫开,渐渐在帷帘里变得浓郁……紧贴的身子,都迫切地想要更多……
“啊……”流川的手指勒进他的腰里:“啊……嗯……”
那之后,他完全失控,疯狂的深入……
太棒了……流川……我……我……
……
他慢慢坐倒在一间紧闭的民房的门口,炙热的渴望,像火烧灼他的身体。
他竟有这样渴望流川!这样不要命的渴望!
走的时候流川一直没醒,鼻息低低地都不像正常的睡眠。仙道把头靠在他怀里,一遍遍吻他光滑的胸膛。他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仙道,那个“没心没肺”、沉郁又高傲的仙道。他现在是谁?
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忽远忽近,甚不分明。好像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无奈、疲惫地吟唱着:
“四张机,
鸳鸯织就欲双飞。
可怜未老头先白,
春波碧草,
晓寒深处,
相对浴红衣……”
他细细地听着,几乎忘了呼吸。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一支曲子。
中年的女人还在反复唱着:
“……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带着无尽的无奈和疲惫。
……对着天边一抹初现的曙光,仙道疲惫地笑了。
他知道的。
在心里,少年时代的无忧无虑己经逝去了,青春的韶华易逝正向他走来。
隔日……
“仙道兄!”有人在叫他。
抬头一看,一个大个子在面前向自己行礼。他长着一个又大、肉又多的厚鼻子,眼睛却很小。这样的五官使他看上去很不吸引人。但他身上有种落落大方的气度,令仙道不由暗生敬意。
“初次见面!”他彬彬有礼地:“鄙人深津,现属山王一部。初到建康,请仙道兄多多指教!”
“不敢当!”仙道同时疑惑万分:山王的人什么时候……?
“其实,鄙人是受师弟泽北拜托,特地先来向仙道兄问好的。”他说。
泽北……?……是那个“北泽”吗?两年前……哦,原来他叫泽北啊!
“兄台客气了!”他忙不迭地回礼:“小弟……”
话未说完,帐外响起清田信长的大嗓门:“喂!什么王的什么津,你给本大爷滚出来!”他嚷着:“本大爷就不信,你刚才能从本大爷守的大门口偷溜进来!你在哪里?快出来和本大爷较量较量!”
“啊?”仙道更加疑惑,又哭笑不得:“深津兄……你……”
“抱歉!”深津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清田双手叉腰站在帐房间的空地上,正左顾右盼。冷不防,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一支小小的银针掠过头顶!
“啊!谁……”清田气炸了:“哪个混蛋,竟敢暗算……”话语未尽,自己的发髻一下散开,披落在肩上!
“泽北!”走出帐房的深津看着自己的右方,怒道:“礼貌些!”
那里走出一人,笑看着清田。
身长五尺有余,面目精悍,结实的身材,目光桀骜不驯。
“你……你是谁?”清田大嚷。同时看了深津一眼:“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的?”话语中多了戒备。
“泽北荣治。”那人微微一笑:“我们就这样走进来的。兄台,你没看见吗?”语气里带着挖苦。
“什么?”清田气炸了:“你个死鱼眼,刚才暗算本大爷的就是你?”
泽北不回答,抬起右手,一支银针在指间发亮。
“给你点教训。”他不紧不慢地说。
十九
“怎么回事?”鱼住走进总兵的帐房,问端坐在里面的高头总兵,和仙道、阿牧、阿神、福田等人。
“泽北是昨夜赶到的,说是皇上亲下的旨令。”
“总兵,泽北荣治不就是徐羡之的……”
“没错。他是徐羡之的独子,山王的少当家。他和山王的这支精锐部队在石头城驻兵,那里离京城不远。徐羡之正月时刚升为尚书令和扬州刺史,皇上很器重他。这次忽然调他的儿子来京城,恐怕是要加封的。”
“奇怪了。”阿神沉吟着:“皇上为什么在不事先通知我们的情况下,忽然把泽北的部队调进海南来?”
“恐怕是……”高头总兵看了仙道一眼。
众人跟着看过去,又疑惑地转回头看着高头。
“……”仙道用指节蹭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不会的。”阿牧和仙道交换了一下眼色,很快开口道:“即使有那方面的原因,就这样调山王的一整支分队过来,也太小题大做了。”不等众人进一步询问,他又说:“作为朝中权臣,徐羡之在扬州的势力也过大了。据说那里的百姓现在只知徐家名声而不知皇上圣迹。这样下去,江南一带迟早不保。所以皇上其实是把泽北以封官为名调到京城来作为人质,牵制徐羡之……”
“阿牧,不可乱说!”高头呵斥道。
“是!”阿牧立刻闭嘴。
“其实……”仙道缓缓开口:“总兵,你想说,皇上是为了‘牵制’我和流川,才叫他来的吧。”他脸上有淡淡的笑。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呸!”清田跳起来:“仙道,你和流川好,他气不过,打破了你的头,又立刻找个死鱼眼来监视你?你也太抬高自己了吧!”
“哈哈哈!”仙道大笑起来:“清田兄聪明。总兵就是这个意思!”
“……”高头面露尴尬之色。
“总之……”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仙道,你……你万不可去惹那泽北。”
“我不会。”仙道说着,站了起来,谁也不理就走了!
“哼!”清田不服气地:“他傲什么?”
“仙道。”
“什么事?”仙道背着他,把练武的长棍插进放兵器的架子上。
“你猜得对!徐羡之的密探昨夜快马进京,和泽北密谈。泽北没有和父亲商量就来到京城,其实是被皇上软禁了!”阿牧说。
“他老谋深算。”仙道毫无惊讶地:“我和泽北比试过,泽北人很好战。我估计他是骗泽北说这里要开什么比武大会,结果泽北就带自己的部队上来了。他现在决定把泽北软禁在这里,叫高头总兵盯住他。总兵不想告诉我们真相——”他停了一下:“就说他是为了我和流川上来的。哈哈,好借口!”
“仙道……”阿牧一时无语。
“我和流川的事,让所有人都乐得看笑话了。”仙道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接着像赶什么讨厌的东西似的挥一挥手,而后不再说话。
阿牧看着他。
仙道,皇上嫌恶你,亲人抛弃你,现在,连高头都不得不用你做借口……你扛得住么?
那流川……能知道多少,帮你多少?
他转身往练武场外走,鱼住和福田向这里走来。
“啊……阿牧。”鱼住说:“你也找仙道?”
“嗯。”阿牧点点头。
“牧兄。”福田说:“高头说得不对,你是对的。”
二十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我们……
仙道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痴!”流川没回头,却忽然骂了一句。
“啊……”仙道又无意识地笑了笑。他看着流川的背。看着……伸出了右手的食指,点到他背上,隔着衣服,由上而下,缓缓地划过他的脊梁骨。
“……干什么?”出乎意料地,流川没有打他。双眸定定地望着前方的景色。
他们并肩坐在建康城的后山顶上。建康城的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地在眼前铺开,上面笼着一个像宝盖一样的,发散着蓝色光芒的天空。
清晨的凉风吹过来,很舒服。四周只有树叶的沙沙响。
“旬日真好啊(古人只有旬日的时候休息)……”仙道装作懒洋洋地说,手指划到了流川的尾椎骨处……心里竟 “扑通扑通”地一下开始异常激烈地跳起来。
“嗯……”流川手托着下巴,仿佛在应他,双眼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风景。
仙道紧张地看着他雕像般凝固的侧面……手掌滑进他裤子里,往下,再下一点……停在那柔滑的臀上,抚摸着那里细腻的肌肤……
“啪!”
流川猛地一转身,重重压倒他!
“混蛋!”他咬牙切齿地:“你干什么?”
一边骂着,他急急忙忙伸手去拉扯仙道的衣服!
仙道也赶紧手忙脚乱地拉扯他的!
……
“嗯……”流川抬起脸,眼里雾气弥漫。他瓷器一样白净的肌肤上,泛着一层薄薄的蒸气……
仙道上上下下地抚摸着他身体,大手滑过他凉凉的、滑滑的皮肤……
“流川……流川……”他不由发出难禁的喘息:“啊……”
山顶的凉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树枝间的蜘蛛网,在风里摇摇欲坠……
……
“啪!!”仙道拍头的手被打掉。
“别拍了!白痴!” 流川吼着。耳根发红。
仙道有点尴尬地把手放下来。
“流川……”他犹豫地:“你这样回去……不太……”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头发上都沾满了树叶和泥土的碎末,衣服上也到处是在地上蹭出来的污泥。
两人的步伐都有些虚软,带着运动过量后的疲惫。
下山的路很陡,仙道跟在流川身后,看着他不停移动着的脚步。
……
“我爱你,流川。”他忽然轻轻地说,抑止不住心头一阵强烈的感觉。
“我爱你!”他重重地,像对流川保证什么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流川脚步一顿。
“我也是。”他很快说。声音竟也轻轻的。前所未有。
“我也是!”他也像要保证什么似的,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停了下来。
他们站在崎岖的山路上,面对面看着对方。
在这一刻,风在他们身边环绕,吹响四周树上所有的叶子,让它们同时发出“唰唰”的鸣响,好像为他们奏响一曲柔美的乐章。
见证——他们的誓言。
“流川。”仙道抓着他的手:“来!”
他们牵着手,飞快地向山下奔去。
仙道在前面跑得很快,被他牵着,流川的步伐很不稳。他看着仙道的背影。
日上中天。密林里,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像被撕开的蚕丝片,一缕缕,不规则地射下来。
仙道鬓角上什么在晶晶亮亮——流川看见了:他的黑发中间,一缕白发闪着光……
“!”
“流川!”忽然被转身的仙道一把抱住,抱下一片平地。
“看,流川!”仙道指着眼前的景色,笑得阳光灿烂!
银白色的细流,水流有几股细一点,几股粗一点,从山崖的石缝间“哗哗”地泻下来,泛起洁白的细小浪花,冲入一个颜色如翡翠般透亮的浅浅的潭中,潭的四围几乎被密林遮蔽起来。
“刚才上山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流川,来这里!”
流川坐到潭边,看仙道指着潭里的鱼,像小孩子一样呱噪着:
“有鱼!流川,下次带吊钩来,我教你钓鱼。你知道吗?我在边关的时候……”
“仙道。”
“哦……流川,来。”他说着把手伸进水中弄湿,再捧起一些水,淋到流川头发上。
“喂!”流川想拂开他的手。
“你头发脏了,我帮你洗洗啊。”仙道笑着。湿湿的手趁机摸他的脸蛋:“嗯,脸上也脏了。我来擦擦……”
流川乖乖地让他弄。
仙道,你的头发……他想着,却最终没说出口。
二一
同一日,皇上钦点泽北为东宫屯骑校尉官。他手下几位重将,深津,大河田……也分别被封为步兵和翊军的校尉。他还特地在宫中设宴,请他们与京城内所有少年英豪举行一场比武大会。时间定在翌日。
请贴发到海南,高头忙把名单上的人叫到一起。
“皇上知道太子好武,特地把全国闻名的少年才俊召集到京中(他指着山王的几位,他们也一一向海南的人行礼)。而明日,皇上就要如约在宫内进行一次比武大会,让各位一展才艺。所以今日请各位来,就是要各位准备一下,明日把最好的状态表现出来,为海南争光!”
“为什么没有仙道师兄?”福田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泽北看看在座的人,脸上也显出疑惑的表情。
“对啊,总兵!”鱼住也叫起来:“仙道不在名单里?难道皇上还恨他?这算什么?”
“各位,好好去准备明天的比武吧。”高头站起:“我们永远都只能听命于人,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明白就好了。”
大家暗地里都替仙道不值。
以前仙道被流川发现,由荒凉的边关带回京城的时候,谁都以为他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却没想到,他和太子“眉来眼去”,竟成了皇上的眼中钉!现在好了,光辉前途丢了不说,连证明自己实力的比武大会都不能参加了。真是倒霉!
仙道不想听别人安慰他。第二天一早,他就提着装鱼的竹篓,到昨日发现的那个山间水潭钓鱼去了。
眼看时间将到,海南众人陆续入宫面见圣上。
宫中热闹非凡。皇上命人在设宴的大殿后搭了一个擂台,擂台两边武器装备一应俱全。看来今天少不了比武切磋的精彩场面了!
泽北以前在扬州家中过着的是比皇子毫不逊色的奢华生活,因此对于皇宫里的奢华都不以为然。让他大感惊奇的是皇上和太子。受封至今见皇上都是在殿堂上,对他并不了解。今日面对面欢聚,才发现殿堂外的皇上,虽年近花甲,仍不失武将威风,衣着又分外朴素,谈吐也豪爽大度,完全没有架子。而太子,乌黑的头发、点漆般的晶亮眸子,外表相当俊逸;而且身着淡雅的戎装,金色发冠衬着白净的肤色,有出众的风采。但他性情却与他父皇截然不同,一看见泽北,就用冻得死人的眼光把他上下扫过,然后抽出腰间的宝剑指着他,开口道:
“一对一,北泽。”
“殿下。”泽北又是惊讶又是哭笑不得:“臣叫泽北。”
流川皱皱眉头,像想起什么,停滞了一瞬。然后又再次用冷冰冰的目光把他锁住,重复道:
“一对一!”
曾无数次面对别人的挑战,如同眼前这位锋芒毕露的太子殿下一样。有什么关系?他泽北荣治反正是无敌的。泽北于是微笑回应:
“愿与殿下切磋。”
流川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上大殿后的擂台。泽北会意,从侍卫抬上来的武器架子中也挑了一把剑,跟了上去。
皇上兴致勃勃地看他们比试起来。
二二
泽北虽自信满满,山王的风格使他也没有轻敌,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与流川对招。两人斗了十几招,流川一招比一招精妙,出手既快,动作又灵活多变,让泽北大为惊异,心想假以时日,此人当成为当朝第一高手。他既能冷静判断流川的实力,证明实力在流川之上。他以自己的节奏来引导流川。孰不知流川是受不得激的,意识到对方像耍弄猎物一样耍弄自己,自尊心受伤,手上的招式愈发狠起来。斗至上百招时,两人挥剑速度极快,外人只见剑光如影,在眼前闪烁,全然已看不清他们各自的出招。只听“咣”的一声,流川手中的长剑猛地脱手,人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当下,周围的人震动可不小。流川的武艺本已十分出众,与高手交手时,从未如此狼狈,此时却脸色发青,坐在地上不动。
一片静谧。四周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那是流川沉重的喘气声。皇上没有说话,手握紧了拳,脸上的表情凝着,眼神分明是担心。他的宝贝儿子,心比天高的儿子,怎么可以承受这样的侮辱?那瞬间,他脑中掠过了“杀”的念头!
可是流川却自己站起来了。不理会泽北向他伸过来的手,他自己从地上站起,弯下腰捡起旁边被弹落的剑,对着泽北重新摆起姿势。
“好!”皇上心里不由一声惊呼。
他想起了自己作孙无终的司马(一种官职)时的往事。那时他跟随遣卫将军谢琰、前将军刘牢之东讨。刘牢之命他与其他数十人对抗前秦部队。对方人数上千,敌寡我众。他的战友们多因畏敌而被杀,独他一人举长刀奋力砍杀上百敌人,得以存命。流川面对挫败仍继续战斗的勇气,不是与当年的他若似吗?
流川和泽北又重新陷入苦战中。虽然他眉头紧锁,神情焦虑,但挥剑的频率未见一丝一毫的降低,反而越发升高。他仍处于劣势,但动作依旧顽强。皇上看着他搏击的身影,渐渐地分不清那究竟是他还是当年的自己了。
这时,泽北发现了他招式中的一个空隙,举剑刺去,流川震惊之下来不及拆解,横剑一挡。泽北的剑尖抵在他的剑身上,两人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对峙,对峙……
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流川笑了,一个坦然的,没有任何屈辱与挫败感的微笑。
太好了,你很强。他的笑容里这样写着。
皇上热泪盈眶。泽北则完全愕然。
接下来的比试,观众全成为了流川的支持者。因为流川不是用自己以往的方式在比试,他的剑气,不再只是单纯地像一道犀利的闪电,有时轻盈如彩带,有时柔软如细绳;而他的动作,也不再单单是常人所不及的快,有时会忽然慢下来,平缓得如同在平原上奔流的长河。他上升到一个更宽阔多样的境界,是泽北已不及的境界。
后来怎么被流川的剑尖抵住喉咙的,泽北已记不得了。他只觉得对手发出的剑光,织成一张密实的网,把他牢牢罩住,让他完全迷失了方向。长剑颓然从手中滑落,他呆立着,输了。
皇上忘了自己是一个老人,象孩子般地从龙椅里蹦起来,冲上去把皇儿紧紧抱住。
流川一时间没动。意识到了,忽然伸手一推,把父皇推开。
“枫儿……”刘裕愣住。
流川别过脸不看他,拿过太监递上的汗巾擦汗。
你连被你吓成疯子的女人都去看过了,唯独对朕……刘裕心里一阵抽紧,脸色霎时发黑。
“皇上……”公公在一旁提醒他:“您还要不要才俊们继续……”
“哦……”他清醒过来,振作起精神。
“各位少年才俊们,继续较量吧!”他挥舞胳膊:“等大家比完了,大宴款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少年们的颂扬声在皇宫上方久久回荡……
二三
在欢呼声里,流川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眼神由刚才赢泽北时的闪亮渐渐黯淡下去。
这大殿里的一切,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大红柱上盘旋着的蟠龙,看着这一切的辉煌和荣耀。他忽然只想看那天在山顶上,和仙道并肩坐着看到的风景。
仙道也站在这里,站在这些人中间,眼神里有着和他们一样的神采。
他在这些人中间微微地笑着。想看他在这个擂台上,用长枪挑落对手的武器时灿烂的笑容!
现在不在这里,因为父皇不让他来!……以后,他也不可能再来!……
“哐!”他站起时碰到宫女手中的托盘,盘里的水果立刻撒到了地上。
那宫女一下跪倒在地,浑身抖成一团。
“枫儿……”皇上叫他:“你怎么了?”
他拔腿就走,不说一句话。
“殿下!”公公跟在身后喊着:“殿下!殿下!……”
他冲出殿堂,跨上殿外一匹宝马,飞驰而去!
……
终于在伙房的院子里——
背着他,一个高大的身影蹲在地上,双手忙碌着什么。
心里的怒火竟然一下消失殆尽。
“仙道。”他叫着,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嗯?”仙道回过头,看见流川,脸上即刻显出诧异和……尴尬。
“哦……”他有点慌张地站起身,手上的东西不知往哪里放似的,左右看了一下,终于还是抓紧了捏在手里。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外面还罩着一件罩衫。一手拿着一条剖开一半的鱼,另一只手拿着剖鱼的短刀。头发上沾着水珠,脖子的一侧,一片鱼鳞沾在那里……
这是那个谢中书的二公子,身着五品官朝服的“东宫御前侍卫”,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干干净净、丰神俊采的仙道?
“……”
“流川……”仙道忽然局促起来,不知说什么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去?”流川问。即使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听他说。
“……”仙道看着他。
他忽然意识到流川语气中含有故意成分。
“我不去。”他目光一凝,赌气地。
他不想做什么理智淡定从容不迫的仙道了。他其实高傲得要命,任性得要死。这份骄傲,对任何人,即使对流川,也绝不能失去……他冷淡地笑了。
“仙道,你找死。”流川恶狠狠地。
“你试试看,流川。”仙道冷冰冰地。
可是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更深的东西,于是表面的一切都在崩溃:可笑的故作厌恶或高傲、无情的话语……手指触到手指,仙道丢掉手中的东西,把流川一下拉向怀里,而流川已迫不及待地投进他的怀抱。他们热烈地吻着彼此。肆无忌惮。
“流川。”仙道红了眼眶:“我发誓,我一定离开这里,把你也带走!”
流川看着他,看着……他抱住了仙道。
“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他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仙道伸出手臂回抱他。
他把脸伏在流川肩上,小心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
他笑了。觉得好久没有那么轻松过。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高高地上扬。可是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这样傻子似的咧着嘴。
“仙道,我赢了泽北。”流川承接着他压在肩上的重量。他说:
“泽北不如你。”
“傻瓜。”仙道抚着他柔软的头发。我的流川,你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吗?
如果我不如泽北,也许我会努力赢他。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也不要了。你还不明白吗?
他抱着流川,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气息。
“……”流川安静地偎依着他,不言语。两个人热热地贴着,谁也不想动。
……
“……”仙道听到流川吐泡泡的声音。“流川……”困了吗?这只小狐狸,这么两情相悦的时刻竟然也能……他不禁笑出声来。“我帮你烧点水洗澡。流川,洗了再睡。”他扶着流川的双肩,带他走。
流川的头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
二四
打开自己的房门,仙道把热水倒进水桶。流川趴在桶的边缘,头枕在交叠于桶边的双臂里。桶里热气蒸腾,他赤裸的身体上水光闪耀,乌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睫毛上也沾着晶莹的水滴……仙道伸出手,一遍遍,缓缓抚着他的背。
无声的空间里,无声的宁静……
“……仙道……”许久,流川说:“……我不回去了……”声音迷蒙。
仙道停了动作,看着他。流川也偏过头看看他。随即,他把一只手从脑袋下抽出来,伸向仙道。
仙道握住他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太子与东宫御前侍卫,不再是刘义枫和谢彰,他们只是“流川的仙道”和“仙道的流川”。
他们要开始,他们自己想要的人生。
日头西移……
“海南”的众将们(包括泽北)正在营地里指挥战士列队,守卫东宫的将官忽然骑马出现在面前,对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吆喝着:“这里所有人听好:现在封锁海南营地!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半步!”
一列身着紫衣的禁卫军封锁了营门口。海南的部将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冷眼面对这一局面。气氛一时非常紧张。
今日的比武大会上,太子早早离去。皇上没有当场发火,叫比武和宴会继续进行。宴会结束后回到海南,高头第一个冲到仙道的房里找他……“等死吧,各位。”他后来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仙道不见了。
阿牧翘着双手,看着东宫将官紧张地指挥禁卫军冲进每个营房里四处翻查。泽北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他目光扫向四周,发现有人把头朝向营门的方向:是有什么吗?
烟尘中一匹健硕的白马缓缓走来。马上一个人,是流川。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衫,发冠没有了,头上插着一支木簪。他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看着向他奔来的将官。
所有人都被定住般地看他。他们见过他无数次,他有天生的高贵气质和不怒而威的王者风范。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流川。他神情里有一种笃定,一种先知般的高远和淡然。他的目光安静,没有赛场上的戾气,没有面对旁人的冷酷,甚至没有一直在眼里燃烧着的心灵深处的火焰。他简直不像是流川——“走吧。”他平静地对将官说,扯起缰绳让马转头,离去。
他像……仙道!一阵激灵,阿牧差点叫出声来。对!这个流川,这个笃定的、冷漠的流川……简直像是仙道的附身!
“殿……殿下!”他顾不得别的,叫了出来。“殿下!”他冲到流川面前。
流川回头看着他,一手阻住旁边将官的欲言。“……”他盯着阿牧的眼睛。
“殿下,恕末将斗胆!”阿牧抬手向他行礼:“仙道他……”
“他走了。”流川说。
什么?阿牧瞪大了双眼。
“我让他走了。”流川平静地:“他有通关卡。皇上的追兵赶不上他的。“
“殿下……”
“我说过了!”流川一脸不耐烦:“你没听懂吗?”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剑,剑锋指着阿牧:“以后别再提这个人!”他收剑入鞘,扬长而去。
殿下!阿牧向他鞠躬。仙道没有看错啊。你——是他的天子!
你能把他的天空还给他!
“狐……皇上……师兄要我叫你睡觉。”樱木一脸别扭地站在身后,一张脸皱得像苦瓜。
“……”流川打量他。
樱木气得脸涨红了,又不敢发作,只好就这么硬梆梆站着。
“知道了。”流川轻描淡写地,“啪!”把一个圆筒甩到樱木身上。“你!”樱木气得要跳脚:“死狐……”
“亲自去送!”流川身子一歪,倒在榻上,拉过毡子盖到头顶:“……马上!”
樱木瞪了他半晌,拳头捏得发紧……还是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出得门外。“樱木!”赤木叫住他:“皇上睡下了没有?”
“死狐狸!深更半夜叫人送信!”樱木爬上马,嘴里哼哼唧唧:“还叫本天才走那么远的路去送信给他的弟弟!要不是看在这死狐狸打仗的狠劲上,本天才才不……什么破信,重得要死……”
“叫你送你就送吧!”赤木一拍马屁股,樱木的坐骑撒开腿飞奔了出去。
“多谢了。”刘义隆抬头对他笑笑:“樱木少尉,请吧!”
两柄钢刀架上他脖子,后心同时被制住。樱木一愣,“你!你们!”从地上跳起来。一边吼着,腿跟着踢出去。他爆发力惊人,拿刀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抬手,就被他一脚踢飞!他刚要挥拳,“噼里啪啦!”一片白花花的锋刃同时架到他脖子上!
“你……你要造反!”樱木被五花大捆。他哇哇地叫,火红的头发怒气奔张:“妈的!你个小白脸,竟敢造你老哥的反!你死定了……”
刘义隆从圆筒里拿出一个大大的印,展示给他。方正的印章上方一个盘龙赫然在目。
樱木像吃了苍蝇般张大了嘴,双眼瞪得铜铃般。
士兵将全然石化的他拖了出去。刘义隆身着甲胄跨上战马:“出发!”
“母后,多日不见,儿臣来向您请安了!”他笑着。
泽北紧跟着冲进来。“皇上!”他抱拳:“海南一部已服从,现在京城内所有人马严整。”他顿了一下,补充上:“卑职全家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义隆点点头,大步走出。
皇宫内外每一层台阶上都站满了全身武装的士兵。刘义隆在徐羡之和傅亮的跟随下走进大殿,坐上龙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欢呼。
“众卿平身!”义隆抬手致意,脸上笑容更深了。
公元425年,宣都王刘义隆入京“篡夺”皇位。史称宋文帝。
窄小的房里,地上跪了十几个人。鱼住、福田、神、清田……个个神情疲惫。经过和泽北一部的一场恶战,他们本已元气大伤,禁卫军又忽然出现——现在,海南的士兵已全部投降,活着的将官们也都被缚在这了。
“混蛋!”清田骂着:“敢抓本大爷?这口气,本大爷一定向那姓徐的讨回来!”他咳嗽起来。
神幽幽地:“他才不会和你打。现在新皇帝登基了,还不是一家。”他臂上刀伤刺目,撕裂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红到发黑,神情还是静静的。
“呵呵。”阿牧笑起来。他只觉得好笑。真的好笑。
这十年来天下换了几个皇帝?他们换了多少主子?司马德文、桓玄、刘裕或刘义隆……谁都一样。踩了前一个爬上来,又被后一个踩下去……全都一样。
流川枫算是一个好皇帝,因为他做了大家希望他做的事。大家还期望过他能长久一点呢……仙道啊,你的流川没有负你。你生也好死也罢,不会有遗憾了。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想做一只鹰的故事吗?”
“……仙道。你去吧。”
“我不会走远的。我要躲在感觉得到你的地方,等你想要我的时候,回到你身边。”
“仙道,我……”
“我知道。你刚才说过了:‘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仙道……”
“去完成你想做的事吧,你是大家的天子啊。而我只是你的。我会努力活着,等到你想要我带你走。那时,只要你张贴一张‘从此不准再捕杀猎鹰’的布告,我就会来的。那以后,你就是‘仙道的人’了哦!”
仙道顽皮的眨眨眼,让流川难过的心又竟然想笑。“白痴!”哪有人贴这种白痴的布告啊,谁又是你的人?
“说好了哦!”仙道揽过他:“我走以后,答应我要过得好,好吗?这样我才不会孤独。” 声音低沉下来。
“嗯。”我一定会遵守的,仙道。
我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等着你来接我。
大赦天下后……
“你好吗?
那只老狐狸,要说服他可真不容易。可是我是他宝贝儿子的少年对手啊。而且我的叔父,就是被他的敌人杀死的。天下还有比他在扬州的‘山王’大营更危险又更安全的地方吗?
这封信是你的赤木师兄交给你的。我写信给他已不止一次。他从没有向先皇告发我。他是天下最疼你的人之一,我相信他一定知道你不会忘了我。我赌对了,是吗?
现在我在你身边看着你了,你高兴吗?记住,无论等到何时,我一定能坚持下去。”
攻克虎牢后……
“今日皇上收到密告,徐羡之正和宣都王紧密联系,如果他和徐羡之里应外合,那么京城就可能有异动!”赤木向各位将领报告着。
“现在我们远离京城,徐羡之和傅亮虽是先帝授命的辅政大臣,却都各怀居心,不可信任。所以皇上,您现在必须班师回朝!否则就晚了!”
“……”流川沉默地看着周围的人。
“皇上!”一位将军出声:“末将知道现在我军形势正好,适宜对北魏趁胜追击。但是后院起火,正是大忌!您不能由着徐羡之和宜都王胡来啊,否则江山不保!”
“……”流川目光在每一位将军脸上扫过。他们也都定定地看着他。
这位年轻的皇上,在和他短暂相处的日子里,大家已经把他当作了心中的天子。
大家都真心地爱着这一位不爱说话却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又正直勇敢的少年。
“我已经决定了。”流川看着他们的双眼,郑重地,一字一字地说:“……乘胜追击!”
“皇上……!”一位将军流下泪来:“皇上……您不能……”
“皇上……”
我是宋的天子吗?我只是为了我的仙道,才要做的。
我只想做仙道的天子。我只是为了完成我们共同的愿望,才坚持着。
我只是一个——为了给我的港湾以温暖而努力着的男人。
……
看着樱木出去,流川从榻上掀被而起,取出收拾好的背囊,拿起不离身的佩剑。
估计樱木出发了,他把给大师兄的信放在榻上,吹灭了烛火,走出营房。
点倒守在门外的士兵,快速闪到营房后,牵出马。他披着月光,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而去……
马在黑夜的黄河岸边疾驰。在月光下,蜿蜒的黄河如同嵌着细碎宝石的玉带,闪烁着微弱的美丽的光。
黑夜里的黄河水依然自己的狂奔。它无视一切,无视头顶上的黑夜白昼、无视它流过的这片大地的桑田变换、无视人间的刀光剑影、生死变迁……这三百年来,它见证了曹操战船“火烧连营”的壮观景象,见证了司马家和王家祭拜对岸故土的震天哭声,见证了祖逖渡江北上的豪壮和惨烈……它无视这无序的人生、梦幻的来去。
前方的黑夜里,一匹马,一个修长的黑色剪影……
如夜色般的玄色戎装,额上勒着锦带,浓眉下一双深邃的双眼,唇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流川眼里闪烁出热烈的光芒。
去吧,奔驰的少年。黄河水低声吟唱着。
为了今夜的你。
为了他长久的坚忍与等待。
为了你们青春的眉眼、聪慧的心灵……
为了这为了承载你们的欢乐而静默着的天地!
太阳出来了,他们站在山的顶峰,看着眼前的景象。黄河水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奔流,大地金光闪闪,群山静籁无声。
江山如画,一时尽换新颜。
(全剧终)
<P><FONT face=Arial>曾经不止一次给其他同好们推荐过飞廉大人的这篇文章,仙流二人在感情上的平等,流川的倔强,仙道的执着,在动乱不堪的时代中彰显出“感情”二字的弥足珍贵。在看到文开篇的时候,以为是BE,因为会以为小流在登基后不久就被人陷害了,可是,当文章的结尾,两个相携一生并肩行走天涯的背影,却给了我们一个最完美的憧憬。仙道,流川,自己所珍视的这两个少年,一定会在易逝的岁月韶华里,灼灼其华。</FONT></P> <P><FONT face=Arial>感谢所有与这两个少年最美的相遇时光。</FONT></P>
零下三度--2009-06-22 22:2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