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 23-24

作者: 飞廉,收录日期:2007-11-05,1292次阅读

二十三

出发一月有余,众人终于来到武当山遇真宫前。
遇真宫乃武当派入山的第一处门户,供奉的正是太极内家拳法的创始人张三丰,由此处上行,便真正深入武当派腹地。从最初的紧张上路到今日的不愿到达,武当和峨嵋的弟子们站在宫门前的琉璃八字墙下,回想这一路的心境变化,一时心潮翻涌,均默默无语。
转过八字墙,望着宫门内金壁辉煌的殿景,仙道吟咏道:
“臣居草莽原无用,帝问刍荛苦有情。敢把微言劳圣听,澄心寡欲是长生。”
他解释道:“当年成祖诏请张真人入朝,他托我师祖以此诗婉拒。这后四句告诉皇帝,节欲舒心才是长生之本。张真人一生大仁大义,成就可比秦皇汉武,晚年终于超脱世事,真正令人钦佩。可皇帝却为他修建如此华丽的宫观,违背他赠诗的苦心,真是令人惋惜。”
他一番话令身后随行众人顿有所悟,流川却已先行走入正殿。殿内神像仪仗排列,眼前张三丰的铜铸鎏金像身着道袍,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端坐位上。流川抬头打量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入功德箱内,拿起旁边的香对在供桌的火烛上点燃,朝那像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做完后回头,对身后的仙道说道:“喜欢就做,与他人无关。”
他为明成祖的举动辩白。
闻言,仙道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抬步就走,一行人见此情形,正莫名其妙,流川已哼一声,跟了上去。待众人迟得两步,转过像后,两人已走出老远。
由前至后穿过东西配殿、左右廊庑,见院落宽敞,幽雅静穆,仙道脚步越发迟疑,流川心觉有异,不由赶上看他。见他微垂着头,面现痛苦神色。
流川之前曾见过他露出如此神情,当时心中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何时见过,而今忽然灵光闪现:“师父听我说话时,有时也会如此。”虽然授他武功的神秘老人不许他拜自己为师,但他心里却一直把对方当师父对待,现在忽然想起神秘老人的音容相貌,不由也迟疑了脚步。
“我真该死。”仙道的声音:“‘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大至则多其乐’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不明白,‘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口中喃喃有词着,他又自顾自向前走了。
流川看他懊恼的神情,心里只骂白痴,在他前面懒得回头地直走。两人穿过遇真宫行上山路,没走出一里,眼前一个亭子里跳出几个道士,手里拿剑,语气不善地说话。流川懒得跟他们罗唆,见他们上前,便上前与他们乒乓乓乓地打成一团。剩个仙道,刀剑声叮叮当当好似不见,置若罔闻地从他们之间穿过。顿时,交错的刀气剑气向他迎面而来,到他眼前,气流却自己弹开似地四下散去。见状,那些道士和流川俱大感震惊,不约而同停下来看他。他却站在山道中央,眉头微蹙,似乎还在思考。
难道是他的念力引发出的……流川望着他,目光上视,眼神随即冷却,又燃烧起来。
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削瘦的中年道人立于眼前,拂尘在空中卷出白色的漩涡,把扫出的力道收回身内。
“彰!”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你还没想通么?”

耳内,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内力灌入,敲击着仙道的耳膜,沉稳有力,把他从冥想中唤出现实世界,他抬起头,望见那个中年道人。
“贤。”他无奈地叫了一声。
“你为什么让他拿刀上山,你忘了武当的规矩了?”
“你有资格对我提要求么?”
众人见他们谁也没出声,眼神却好像已经聊了不止一会儿,大感惊讶。
仙道忽然开口对流川道:“枫,把玄铁刀给我。”
流川看他向自己瞥了一眼,随即眼神又汇于空中一点,分明是在凝神定气……明白过来。
虽然不知道仙道要做什么,他还是把玄铁刀从背上卸下给他。
仙道接过刀,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感激,单手握刀,朝上一扬。
一阵白色的旋风打着卷卷向黑铁的刀鞘,把它卷向那道士。他一把将刀握住,拂尘甩回,掌立身前,向仙道和流川致意:
“晚辈北野贤恭迎师叔及流川大侠。”
仙道点头,一派长辈姿态。
“武当派古训,外人不可携武器上山,贵刀暂由在下保管,上山后定当归还流川大侠。”北野恭敬地让出道:“请!”
流川看着玄铁刀就这么落于他人之手,不由瞪着仙道,脚下不动。刚才和他叫阵的那些道士本是北野的弟子,其中一人见状便冷笑道:
“大侠不是嫌我等没抬轿子来请吧。”
“岸本!”他身边一个面目腼腆的少年阻止住他,上前向流川握拳:“大侠有礼,刚才多有得罪,小道南烈上山后请大侠赐教玄铁刀法。”言下之意是叫流川放心,刀一定还他。
流川收回瞪仙道的眼神,看南烈一眼,转头就顾自走了。
北野看仙道注视流川的眼中含着暖意,心想:“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孩子,怎值得师叔如此费心?”
无论各怀多少心思,众人还是顺利到达金顶。

二十四

金顶乃武当峰顶的宫殿群,仙道在金殿前极目四方,眼前“七十二峰朝大顶”的风光尽收眼底,众峰拱拥、八方朝拜的景观渲染着“天造玄武”的威严,昭示皇权之至高无上。金殿外一老一少两位道人拱手相迎:
“武当晚辈广就子、虞成子恭迎前辈尊驾。”
仙道略微拱手。后面跟来的峨嵋弟子们看那老道面色红润、一脸和气,年轻道人白面无须,相貌竟比北野还要年轻,心下俱想:“难道道行越深越能驻颜?”都不觉又去看仙道。
仙道却目光看向流川。后者眼睛望着北野手中的刀,神色森冷。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回过身和他说悄悄话。
只见流川神色由阴转霁,末了还低哼一句:“你负责。”二人态度亲昵,旁若无人,看得众人一片哑然。
北野见仙道不用内力却去和流川咬耳朵,便传音道:“师叔,别演了,快请进吧。”
入室叙旧,而后开宴,场面话场面戏全套做足下来,宾主欢饮至入夜。流川最烦这种场合,懒得参加,径直回屋。
仙道则跟着广就子和虞成子等参加武当的晚课,在殿堂内打坐念经直到就寝。


晚寝钟声敲过半个时辰,流川在榻上翻了个身,窗外阴云覆顶、夜色幽深,一个高大的身影由门外潜进。
“这么慢。”流川很不满。
那人身处黑暗,含笑的低音转眼已至榻边:“几人向北野问过玄铁刀?”
“岸本和南烈。”流川在黑暗里皱了皱眉。
“北野呢?”一边继续问,他一边开始流利地宽衣解带。
流川注视着他。即使屋内暗无半点星火,那人的动作他也再熟悉不过:“他直接还刀于我。”他眸里眼波流动。
“岸本和南烈是他的弟子,向他问刀并不出奇。”温暖的身体挨过来,在他身边躺下:“我那些师侄们倒挺沉得住气,或许……”略抬上身,伸手拨下帘帐:“他们认为玄铁刀已是囊中之物……”轻薄的棉纱无力地垂下——
流川转脸去捕捉在自己锁骨上细吮的唇……
“……轻点……嗯……”万籁俱寂的寝院里,细微的耳语像是道士们梦中深深的叹息。

翌日清晨——
“呵~”打呵欠,“师侄精神很好嘛。”坐在水井边,把毛巾从水桶里拿出来绞得半干,伸进怀里擦着身,仙道一边跟向他走来的北野打招呼。
“道众宿舍规定,不得把俗人随便带入,更不能留宿。”北野开口就说宫观礼仪。
“今日早课念的经文果然变了么?”仙道不紧不慢地起身,挥手把毛巾丢到屋檐下自行挂住。
“师叔,请注意举止。”北野面色阴沉。
“我倒是很期待诸位武当师侄们的看法啊~”仙道点头。

随着北野进入做早课的殿堂,果然,昨夜还对他崇敬有加的道士们纷纷向他投来反感神色。
“前辈昨夜睡得安好?”虞成子上前,脸色恭敬地问候。
“很好。流川现在还没起身呢。”仙道一语落下,满座皆哗。
“……请前辈开祈。”广就子果断地切断这个话题。
诵经祈福后,自由辩论时间,一位道友向他提问:“请问仙道前辈,五戒为何?”
一直在暗中关注仙道的相田也在座下,此时望着他,心中不由担心。
“五戒乃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仙道清楚地答他。
“前辈持法之根,为人之先,却与俗人同寝,对道友妄语,是否触犯二戒?”道友直接发难。
“《汉书》有曰:‘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发自本心之两情相悦,何邪之有?言心爱之人,怎是妄言?”仙道语调平静地回答。
“房中术因易遭毁谤,本教自东汉之后便立禁不传,前辈却一再触犯,莫非意欲背教弃道、与众生一同沉沦?”对方不肯放手,咄咄逼人。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修自身之道,本在明己之本性。若修行之人只赖先圣之典,背离人之本性,大道终不可查。”仙道言之凿凿:“爱欲若出自本心,真诚恳切,便无须臾之离。”
听仙道一番话,座中峨嵋弟子及曾和他同行的武当道士们掩饰不住内心钦佩,面露赞赏之情。相田回想从弟子们那里听说的仙流一路上的事情,感到自己其实一直没真正了解他。
他道行高深、近于传说般地存在,可是为自己和流川之情辩解的这一刻,对她而言,才终于有了亲近感,成为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可惜使他落入凡间的,不是她。

流川半闭着眼,摇摇晃晃地走过禅房旁的庭院。忽听有人吟诗,言道:“重帏深下鸳鸯堂,卧中清宵细细长。”
他乍听只觉此人无聊,再回想昨夜情形,与那诗句对照,便不觉睁了眼,瞪着吟诗之人,脸上竟有些发烧。
倚坐在他途经走廊前方的树下,那人神色温柔地望着他,脸上堆满笑意。
“无聊。”还是说出口。
“过来。”对方拍拍自己的大腿,充满鼓励地。
回望着他,流川一倾身,在走廊边坐下。
“你过来。”他也拿手拍拍自己的大腿,和那人做一模一样的动作,语气还拽得不得了。
笑起来,仙道走过去,在他脚边闲闲坐下。
“枫,”抬脸望着他:“你为何要上武当?”
流川刚要回答,眼前出现一人,让他即刻闭上口不语。

评论

<P>强受一向是我的最爱!!很喜欢这个文呐!!!大人快更新!!</P>

miyavikaede--2008-02-18 19:57:43


miyavikaede--2008-02-18 19:5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