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 第二章完
作者: viconumb,收录日期:2013-06-21,1560次阅读
“各位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素棱白玉椅上,红袍女子容貌美艳的不似凡间之人,正是双十年纪,皮肤又光滑如锦,一双美目如含秋水更赛明月,她略表客气,请对面三人坐下。“多谢姑娘慷慨留宿,如此叨扰,自是已经感激不尽了。”答话之人正是仙道。
“这是我们庄主夫人,并非什么姑娘……”红袍女子右手边一个做白衣短袖打扮的丫鬟道,这丫头生的倒是普通,但一看就是办事利落却也厉害刁蛮的主儿,一双眼睛精明活泼,把坐下三人打量个遍。弥生因身中蛊毒身体虚弱,此刻半个身子都倾与扶手之上。
“妾身看公子仪表堂堂,怕并非蜀里当地人吧。”红衣女子待白衣丫鬟说完,笑了笑道,这笑颜只怕与湘川城怡春楼头牌素姬也是不分伯仲,既说到素姬,此处再多言几句,传闻此女千娇百媚,但脾气娇蛮异常,能见得真人的却是极少,寻常百姓也只能依据传闻自个揣测其样貌,怡春楼虽说是来钱的好场子,但却未被纳入湘北名下,一来是所有人都识得,名门正派收个风月场子实在名声欠佳;二来确是真正原因,怡春楼与各大门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与皇家也关系匪浅,名义上的老板唤作喜娘,不过是个做人手段颇深的老鸨,但其真正的幕后老板是谁却在民间和江湖上都众说纷纭。怡春楼如一场巨大漩涡的中心,最平静亦是最危险之地,它将怎样波及整个神奈川乃是后话。
回到当下,仙道闻言道“夫人过奖,在下三人是湘川人士,途经贵地,表妹身体不适才只好休息几日再赶路。”
“雅儿,这位姑娘看起来确实身体欠佳。”红袍女子点头称是,转头对身边的白衣丫鬟道。
“夫人,我先带她去客房歇息。”被唤作雅儿的丫鬟说着快步走到弥生身旁扶了她,也不多言,遂扶着出了正厅。出门前忽的回头看了厅内二人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什么用意。
“多谢,如此我跟表弟一同过去吧,不便再打扰夫人。”说着仙道就要起身示意流川一同跟过去。
“且慢!”红袍女子出声拦住二人,细步移身,转眼到了二人近前。“我们庄方位偏僻,平日里都空闲的很,许久也没有年轻人陪我说说话,如今两位公子来了,一同饮酒赋词可好?”红袍女子说话间就欺身上来,她身上浓烈的胭脂味弥散开直冲鼻腔。
“不必了。”流川一个侧身闪做旁边。
“若是能陪夫人一同说词对诗,自然荣幸之至。只是担心表妹体弱,等她好些了,定要领略您的才情。”仙道讲的婉转些,但亦是谢绝了。
红袍女子听后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喜怒,只不轻不重转言其他“我让下人备了饭菜,都是粗茶淡饭,望莫嫌弃,各位休息好了,就让她们给送过去。我也累了,二位请。”
“夫人请。”
“玉儿,带二位公子去客房。”红袍女子吩咐了屋内另一位白衣丫鬟后,遂闪身走入后厅。
如此仙流二人也被带到客房。
此刻客房内三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言不发,并非这几人不想言语,细细看来却是用眼神做交流。
仙道手指了指墙壁,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流川弥生二人心领神会。
“我先睡了。”
“表弟,你别在我床上歇息啊,要睡自个去隔壁,我身子也正不舒服!”弥生假意对答,正看到桌上有笔墨,便写道“怎么回事?”字迹娟秀,却不像一般女子初学似的歪歪扭扭,显然是下了诸多功夫。
仙道接了笔写道“此地蹊跷”。
“隔墙有耳?”
仙道点头,从怀中取出件事物,二人一看,却是一只银镯子,弥生面露不解,以口型叹道“这不正是那日我家夫人赠与公子那一对?”
仙道转了方向,把镶嵌翡翠一面置与二人看。
弥生这一瞧却是吓了一跳,它们此刻竟如嗜血一般红的骇人,她自然记得那翡翠原本是通透欲滴的翠绿。
忙蘸了墨写道“我们可否就此离开?”
“且等等再做打算,莫与蛊毒有些许联系。”
“怎样联系?”
“暂不可知。”
“那该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
三人如此分别在几间厢房住下了。傍晚时分,流川正觉得胸口憋闷,想出去透透气,突然发现窗外天色大变,恐狂风将至;再说那风说来就来,劲头更是猛烈,将木门豁的吹开,刚想去关,却听到远处一女子的声音,那声音怨惆哀婉,被风吹的似是忽远忽近,但字字清晰,吟的是:
清波长,云锁碧巅萦萦,乍暖还寒,新酒暖;
踏峰游,路转莺啼绿岸,蓦然回首,暗群山;
日出淡,与君相为伴,十年一日,乱石造了空阁房,泅水冲走妙仙楼;
渐行凉,木河东逝湍湍,昨夜风起,墨尽干;
百花亭,路人行走阡陌,乱花乱入,千万同同面。
那声音清清冷冷,倒也柔婉,此时听来却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瘆人。流川索性推开那被吹的吱吱作响的房门,寻了声音向屋外走去。
公子,你在屋内吗?我听外面无数犬吠的声音,那声音凶恶至极,怕都是当地獒犬,心下慌乱的很。”弥生快速轻叩着仙道房的门,怕声音大了被那些恶犬发现又焦急万分,声音都在打颤,她儿时被狗咬过平生最怕就是犬类。怎料越是着急里面越是没有动静,可是那些恶犬的声音好像由远及近,似是马上就要到了这院子里,弥生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一咬牙拼了力气就去撞门。
可那门原来里面并非上锁,这一撞弥生倒是自己跌进了屋内,摔得生疼,此刻也顾不上了,忙喊“公子,公子!它们来了!”
弥生惊呼之际,心下大骇,这屋内竟空无一人,仙道并不在房内。
“是你吗?”流川看到亭楼之上,一个女子背对自己,身段婀娜,云发如墨,穿了一身绿色的绸缎,只是天十分阴沉,密云压的很低,衬得那绿色也暗了几分。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要抛弃我吗?竟是为了他不顾我们多年的情分……好狠的心啊!”那女人的声音甚是好听,却句句哀怨无比。
“呵呵呵,也好!我就看看你们有什么下场!”女子突然语速加快,一连串的说“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不知道他正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但是我不会告与你,呵呵,我若告与你,你必不信我;那便让你自己眼睁睁看着,若有一日,白虎国亡,必卿所为!若有一日,黑发身死,必他赠予。如此,你可还满意?哈哈哈!”说到后来,女子声音凄厉不堪,如疯如痴,更是披头散发,似恶鬼附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
突然,她身体僵直,咯咯的笑了几声,随后像一具会说话的尸体,一字一句道“替——我——报——仇!”继而身体竟慢慢飘起,从亭楼缓缓移过来,最诡异的是她的动作,她在倒退着移动!只有那长长的头发飘散在空中,从头到脚。此时,流川想伸手去拔剑,可是偏偏身体动不了;想呼喊,却感觉只有声带在震动,发不出一丝声音;头晕的越发厉害,流川清楚自己怕那个正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女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非常怕,又不清楚这种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绷紧的感觉何以如此明显,他的眼睛开始模糊,甚至根本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那张脸如一团白烟,由远及近,看不清,依然看不清,只有“替我报仇”这四个字随着女人嘶哑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灌入耳朵里。
“死了真可惜,长的不错,就是心眼太死,那陵南门是何方神圣?我倒是想会会他们了,嘿嘿嘿……”年迈男子的声音嘶哑干扁,最后的笑声更是音色尖细,如少女的哭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极为刺耳。
这是一处数百平米不规则圆形开拓之地,中间有一座亭楼,说话之人正坐于亭中,只是因为光线极暗看不清其样貌,潮湿阴暗的石壁向四方延伸,尽是无头无尾的洞窟孔穴,它们纵横交错,形成占地巨大的地下天然洞。
“我们还是不要招惹陵南的好,听说……”一女子半卧在男子身边,话说一半就被男子粗暴打断“大胆!我堂堂一庄之主,怕它不成!”这声音前半句粗蛮,后半句尖锐。说话间突然响起咔咔几声翅膀断裂的声音,这动静本是微小,但被石壁间传送回转,变的非常清晰,同一时间,女子闷哼一声,口中喷出许多鲜血,她忙单膝跪下,擦了擦嘴角捂住胸口道“庄主恕罪,伢妹知错。庄主神功盖世,区区陵南不在话下。”
“哈哈哈,伢妹不必如此紧张,快起来”男子性情多变,顷刻间态度又温柔无比,他扶起地上女子道“我们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们都付出代价了!”
“哥哥,我们是否要考虑前些天来的血影提出的交易。”女子重新倚入男子怀中道。
“他在我们庄住的可还好?”
“怎会不好,我们庄乃是他梦迷以求之地,只怕是寻了许久的,即便还未与他交易,那些血气都会让他趋之若鹜,断是不会轻易就走。”
“如此也好,省了我一些力气,我大功未成,暂不想出关。我们这儿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是啊,这园子里很多屋子一直都空着,一下子住下这许多人,我还不习惯呢。”
“以后不光这蜀里是我们的,连天下也是我们的,都迫不及待要看看那贱女人后悔的样子,想来也是相当有趣。”
“哥哥,你还忘不了她?”
“修再多言!你去办吧!利索点!”男子突然推开怀中的女子道。
因为那一推中聚集了五成内力,所以女子凌空转了数个圈才稳住身形,落地道“是!”
恍惚间,那女子已到身前,此时几乎能嗅到空气间恶臭扑鼻,又极为冷,如入冰结地冻的数九寒天,她抬起双手伸向流川颈部,流川觉得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起,勉强看清那女子身影,心下骇然,惊的不是她要对自己不利,而是她的动作竟如此诡异!按常理,人是断不会背着身子向后抬手掐人,而那女子自始至终未转过脸,却直直的伸出手臂。除此之外,只有一种可能,难道——这女子竟是根本没有脸的,一直所见竟都是女子正面,只见她整颗头披散下来的都是浓密的秀发,风一吹,似是能瞧见里面白白的头皮。
流川虽然胆子不小,但自小到大到底觉得鬼怪之事多半是民间故事里的,不足为信,可今日之事,若非此,难道自己在做梦不成?思索间,女子的指尖已经触到流川,那是一种寒彻骨髓的冰冷,指甲如锋利的刀刃,瞬间就划开流川的皮肤,并深深的向下陷进去。思绪渐渐剥离身体,像浮游于空,俯瞰于地,眼前开始出现很多景象,这时看来却更像是一副人物会活动的,被拉开平展的长长的画卷,有些似曾相识,又记不清发生在哪里。
亭楼和湖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花园,女子侧坐在池边的台子上,两名丫鬟服侍左右,女子时哭时笑,有些疯癫异常,砸碎了丫鬟递过来的粥,那粥洒了一地,是黄色的小米粥,丫鬟忙弯身去擦拭,只听见“咔嚓”一声,又一只瓷碗被砸的粉碎,远处一伙人七手八脚的把一个短发女子平置于地上,哭嚎、呆滞、慌乱的人群后挤进来一名老妇,她推开众人,一把掀开地上女子湿漉漉的衬裙,那衬裙血红的触目惊心,老妇打开门,一个男孩夺门而出,跑了几步突然又站立不动了,一张小脸生的极为粉嫩可爱,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冷淡,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一步一步穿过长廊,走出拱门,那个背影挺拔刚直,却始终没有回头,他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个孩子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男孩右手攥住脖前挂着的锦包,死死的攥着,不长的指尖硬生生抠进肉里……
似远似近,耳边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那男子念念有词:
哆侄他。唵。阿那隶。毗舍提。
鞞啰跋阇啰陀唎。槃陀槃陀你。
跋阇啰·谤尼泮。
虎信·都嚧瓮泮。莎婆诃。
流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突觉掌心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即洒了一地的粥、血红的衬裙、一动不动的男孩都不见了,意识重新被拉回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睛霎时间能睁开了,那骇人的无脸女子也无影无踪,一切都似未发生过。抬头一看,日头依然炙热,周围草木繁盛,蜀里有很多花种,生的都非常大,艳丽无比,朱红、明黄、绯紫,竟还有翠绿色的,像极了刚才那女子的裙子。
“你没事吧?”流川听到声音,这才注意到正对面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少年,这少年与流川年龄相仿,浓眉鹰鼻薄唇,面白脸小,眼神灵活,穿了件大红色的外衫很是醒目,更夸张的是上面还绣了些不知名的稀禽猛兽,他边左左右右的探出身子查探什么似的,边道“还好还好,我及时赶来了。”
如此说,是真的?想到自己刚才竟被吓的无法移身,流川暗自懊恼,心下稍有不情愿,但依旧道了谢。这才想到什么,摸了把脖子,却发现未伤分毫。
流川这谢其实道的也算诚恳,但若是旁人听了多半觉得不够感恩戴德,可红衣少年却是根本也不在意,挥了挥手道“举手之劳,本来我也在追他,喂,你的手出血了,要不要包扎一下?坏了,创伤药不在我这,在我徒弟身上——他去救你表妹了。”
流川根本不关心自己手掌流那点血,只问道“怎么回事?”
“一会跟你说,我得先找找方位”说着从那大红布衫兜里掏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事物,一边摆弄着一边道“你去站在东北方向,手里拿个这个,别掉了,圆的在上面,就是那个最大的……”红衣少年话说到一半,被流川一句“说!”给生生截断。
如此气势上就输了半截,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知是一物降一物还是怎的,竟是逆来顺受的开始一五一十的讲来龙去脉。
如此气势上就输了半截,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知是一物降一物还是怎的,终究是逆来顺受的开始一五一十的讲来龙去脉。
“这几个月我跟我徒弟在追踪一个人,此人本是我族的大法师,中间详由暂不提,总之他在三个月前的一次斗法时被其他族下蛊,当时大家都未发现,只觉得他那日回来后性情古怪——但大法师平日来也多不近人情所以都未想其他,直到邻家的婆娘道已多日未见他家女人去山上采果叶了,找仙姑一算,他竟吃掉了自己女人和孩子,大家发现之时他已经变为‘红食’,对寨子是严重的威胁,所以族长和我都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流川对苗疆的生活习俗等都不甚了解,但还是去茧拨丝,问到重点“变为‘红食’什么意思?与我刚才遭遇可有联系?”
“倒是有联系的,刚才缠上你的那个东西叫怨娘,专门找周身聚集怨气的白食晦气,白食知道吧,就是指你这样的,你的气魂越弱她们就越强……”少年比比划划的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对面这位俊俏的公子脸色越来越黑,忙摆摆手道“白食不是白痴的意思,你、我,大家一般的人都为白食,意思就是以白米白面等为食——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吃肉,不过有一种人他们吃的不是猪肉、鸡肉,而是人肉,而且是经过特殊步骤处理过的人肉,这样的人就称之为红食。”
“什么后果?”流川问道。
红衣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泛黄古书,道“你若有兴趣,看看这个。”
流川接过来才发现这本书并不完整,后面很多页都被撕掉,暂存的寥寥数页也都有缺损,其中一页有这样的描述:
“天地乾坤,人无两界,气魂五体。
五体为白食、红食、空囊者、双无量、十无量。
红白二食人界;双十无量无界;空囊者,游走于人无两界,不可存也。
存气者,体之不毁;存魂者,思之不灭。
有魂无气者,借他人之身取之己用,为天地之乱。”
我在追之人,现在也可称之为灵的正是空囊者,它们不再需要寻常食物,所以谓之空囊,但却需要寻找很多寄生体来继续转化为灵,否则人灵两界都不容忍它们的存在,到处赶杀,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寻找足够的寄生体是当务之急,而寄生体一旦被空囊者利用,自身消耗的很快,一般存活几个月就消弱殆尽了,这时候空囊者就再去找其他寄生体,你知道寄生体吗?哎呀,果然跟你们讲这些十分麻烦。”少年刚要摆出倚老卖老的姿态,但也不知为何,自己束鬼缚灵都不怕,偏偏觉得对面这公子怕人的紧,难道是因为长年不跟外人接触,所以自身气魂弱了?叹了口气道“寄生体可以寄生在任何五体上,它是由感谢、爱意、怨气、愤怒等情绪的累积而成,如果这些情绪累积到足够成为寄生体,就可以在一种事物上寄生了,这个事物可以是人,可以是任何事物。”
流川听上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竟是都有些昏昏欲睡。
红衣少年结束了那些长篇大论最后一口气喘上来,问道“你懂了?”
流川点头。
红衣少年心下释然,不枉自己口沫横飞了半天,道“你来说说都懂了哪些?好歹做个总结。”
流川拿眼珠子瞟了一眼那人,道“你信鬼。”
红衣少年差点一口血喷出去,真真是服了,也不再多言,只捡了个方位自己折腾去了。
其实流川倒也不是排斥什么鬼啊神的,到底有很多未知事物也非常理可解释的清的,如今身处异乡,心里隐隐觉得以后不似中原诡异之事必会多有发生,自己却是要多多提防。
思索过后,想到那少年说弥生也产生了幻觉,正走在长廊待要瞧瞧状况,却是听得一声惊呼,两个声音,一男一女,女的是弥生没错,那男的却分明是之前赶去救人的红衣少年的徒弟。
流川与不远处的红衣少年同时大骇,恐是又生变故,两人急向声音来处奔去。
流川与红衣少年赶到之时,弥生已然是双目紧闭,生死未知,而另一名做苗人打扮十岁左右模样的男孩也圆睁着眼,瘫坐在地上。
“丰古,怎么回事?”听到红衣少年问话,男孩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脸道“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大法师他,他好像已经进入无界,刚才破了您的‘束魂阵’,我好不容易才能回来,可是她……”唤作丰古的男孩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的弥生。
“怎么可能!按说,没有这么快啊……”红衣少年听罢也是吃惊不已,低声念念叨叨“难不成——暗地里竟是有另外什么人在帮他!”说到此,少年突然大喝一声“坏了!调虎离山——寨子有难!”
男孩听闻也是急得不轻,道“阿妈、族长跟仙姑都还在寨子里,咱们快回去吧!”
流川听不懂二人对话,却是一进门就觉得弥生形态不对,近身才赫然发现已探不出她的鼻息。另外二人并未发现流川只沉默的抱着她,许久抬了头,一字一顿“你们的大法师,我来解决!”
红衣少年这才发觉流川一手抱着弥生僵硬的身体,一手紧紧握在剑柄上,眼微微眯起,起了杀机。
“她还未死透,只是这九九八十一个时辰里若是不能让仙姑帮她还魂,就真的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丰古瞧着跟师傅一同赶来的少年不像本地人,撇了撇嘴不屑道“师父是不会同意你去寨子的,平日里连族长都不是大法师的对手,何况现在大法师已经入了无界,你去了啊,就是白白送死,若是师傅请来其他几个寨子的大法师一同联手,倒是有胜算!”
流川听闻弥生还有救,心中疏解了一些,也不跟那丰古计较。红衣少年喝了丰古一句,又对流川道“现在事态紧急,我跟徒弟必须分头去找其他寨子的大法师,她还有三天多一些的时间,若是能过了这一劫,我自然会来接她去找仙姑还魂。”
可是依流川的性子,哪有原地空等的道理,且不说能把鼻息、脉搏都没有的人救回的是什么邪术,单是那大法师对弥生与自己先后出手的卑劣手段就饶他不得。
流川二话不说,背上弥生就走出房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让不让他去他不管,但腿长在自己身上,这趟新仇旧恨的帐他算定了。红衣少年虽未见过流川身手如何,但料想能有这般脾气的人必定算得上外族人所讲的“高手”了,只是无论武功如何,在苗寨里却是大打折扣,有时候杀人于无形的并非刀剑,而是方术。一方面担心一旦斗起来流川死于非命,一方面又劝解无法,此刻时间偏偏耽搁不得,只好“哎”了一声,自己带流川去寨子,让丰古速去其他寨报信并求助。
两人奔走了一段,山庄已然重新隐入身后的密林当中,周围眼及之处都是先前见的那些长相奇特的花草树木。
“你不会轻功?”流川看红衣少年面色焦急异常,却只是用跑的;而自己也觉得身上重量越发沉重。
“这个我还真没学过,你们那些武功神奇的很。”少年勉强挤出点笑,又嘱咐道“你不要跟大法师正面冲突,他已非人界,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只千万记得,不要相信幻术,否则便是过了时辰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如同你背上这姑娘一样。”
“如何区分?”流川衡量了一下,自己不可能背着弥生跟眼前这少年一起施展轻功代步,只好也用脚力赶路,因为走的非常急,所以声线变得有些不稳,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幻术的真实程度取决于施法者的道行,如今的大法师若施展幻术,怕是真假难辨。”说到这里,少年脸色沉了沉,才复又开口“不要轻信任何人,这姑娘、丰古,甚至包括你最信任的人也不行。”
流川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下面句话传过来。
“我们一旦分开,也再不要信我!”
流川点了点头,身旁的树枝太过浓密,时而打在身上生疼,红衣少年拔出腰间的弯刀在前面开路,两人一前一后再未言语。
事至于此,一切都来的太过蹊跷,自这日三人住入山庄,怪事便是接连不断,让人应接不暇,且屡屡超出以往认知。对于刚认得的红衣少年和他徒弟,以及他们口中所讲的大法师、仙姑、寨子等等,流川确是半信半疑,毕竟从头至尾,大法师只是出现在对方口中,并未见其真人,进一步讲,是否存在这个人都是未知。可流川执意要与这少年同行,不为其他,单为了不能放过任何救弥生的机会,即便眼前之人是有意编造,自己此刻背的是具死尸再无生还希望,即便前方可能就是陷阱。
方才听闻少年提醒自己提防幻术,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只点了头匆匆应下了。这时,脑子里蓦的生出个念头“仙道去哪儿了?”刚才他人并不在屋内,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他在山庄不可能不去救人,这么说他是自己悄悄离开的?还是……流川不敢想下去,肩上的弥生生死未卜,仙道又消失的诡异,下落不明,心里顿时觉得像悬空了瓷瓶,又憋闷又没有着落,这几个月来无论遇到什么,只觉得若是仙道在,一切就安然,什么时候已然这么信任他了。
三人深入蜀里,能否全身而退,眼下已再没其他人可商议,流川不禁抬头去看那些遮天蔽日的树干,有些生根于此已逾千年,根脉在地下盘踞延展,无论多么茂密却再也离不开,若是命丧于此,怕是师傅跟师哥师姐这辈子都寻不到尸骨,丧身何地倒也不打紧,只是刚出师门,就去的不明不白,枉费了师傅许多年栽培与自己刻苦练习,生了这一世浑浑噩噩,无有冻饿,也未有所为,却真真是无聊的紧,这些念头如乱麻一样在脑子里纠缠,索性走一步算一步,拼尽全力就是,思及此,流川把弥生的身体往上拽了拽,看着几步之外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只念了一句“仙道他没事才好!”
发现之前把这次更新的内容发了2遍,但是没有看到删除键,只有编辑键,于是突发奇想,那就插入个“中场解析”好了(这东西是我发明出来的吗?)另外我看到林洞天在楼下说忘记之前内容,正好能稍微回顾下,其实本来放了很多伏笔,有时候隔得久了自己都忘记,只好拿笔在本子上记下来。
——————————————无论怎样
首先,写了这么久,仙流二人的感情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其实连可以称之为进展的都比较少好吗!!),这实在对不起作为一篇同人小说的立题。不过每次想,该进入感情戏的时候都发现没有到顺水推舟的程度,于是后来索性决定让二人小火慢炖着好了,二人这次完全是因为日久生情,被对方的性格所吸引,当然不排除容貌也起了很大的提升第一面好感度作用,但是作为正常少年,之前也没遇到什么特别心动的同性(对流川来说异性也没有,他想这事想的晚。。。咳咳),所以按照惯性思维,一开始的时候是确实把对方就当武林中的其他门派的谈得来的朋友这样相处的(众:跟流川这样的人能很谈的来?!借口太明显了点吧!),咳咳,总之毕竟是古装文,大家都比较含蓄的(这又算什么理由!)。(正色)我是希望能以讲故事为主体,然后主角是我们非常喜爱的人这样的主旨。主要源于平时看其他写的很好的文章,总遗憾如果主角能换成仙流该多好,当然个性要一同置换,否则就只是名字而已了。
其次,大家有木有发现这里的流川其实没有彩子担心的那么幼稚?嗷。。。我之前总是想尝试,流川根本就是个聪明的不得了的孩子,只是很多事他不上心而已,另外对于很多虚伪的行为不屑为之;同时,如果涉及到重要的情况,会比常人都要机警,和超强的第六感,比如在之前路经桃花镇的那一章,他是从很小起一直生活在湘北初入江湖,但并不影响其很快觉察出那个镇子里很多地方有异象(这样也排除了以后流川一不小心就被窥视其面貌的不法之徒欺骗等很多戏码——不可抗力除外。)所以,总的来说,这里的仙道很高明,流川也不傻,只是对于很多世事,仙道不在意,流川懒得理而已(看!多配搭!)。
不过按照设定,正常情理来说,现在的流川除了自身个性冷淡点,没什么深仇大恨,算是生活的比较舒心的武功也不错的江湖小青年了(遇到真正的高手不行,他没有内力,这个之前说过。)还木有什么不解之毒,木有什么众叛亲离,木有什么高处不胜寒啊,弱水三千啊,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啊这些狗血的桥段(我木有在暗示什么!咳咳)
最后,前两部分的提纲是这样的:
故事的第一部分里,主要是根据流川被安西派出,去各大门派拜访的这条线路展开(当然,从一开始他就走偏了),所以会分为五章左右来写,仙流二人(当然会有很多第三者,第四者等作为加餐出现,比如前两章的弥生)在不同的地域,经历不同的风土、人情、事件,彼此不断了解的阶段,同时故事在每章经历的事件都指向一些疑点,通过疑点聚集,波动整个武林,造成正式的江湖动荡,这些将在故事的第二部分来写。
赶了约么不到一个时辰,流川跟红衣少年就进了寨子,原来离的却是不远。
怎么没有一户人家?流川心中一凛,环视周围,此地杂草丛生,树木繁茂,景象与沿途并无二致,难不成根本就没有什么寨子?
“你抬头看。”红衣少年知流川心中疑惑,边笑着,右手向空中指了指,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此刻阳光透过参天古木的叶子泻落下来,正打在他脸上,就觉得这人皮肤如白瓷般晶莹剔透全然不似寻常男子,五官单拿出哪样都不至于多惊艳,但拼凑在一起却出奇的好看,心底硬是生出如此感觉,好似非本身意愿一般,对于流川这种素来认为人的面貌不过是个皮囊的人来说,着实怪异了些,有种隐隐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也就没再去留意。
再抬头一瞧,不禁心底惊叹,凌空百米之处,密密麻麻诸多藤屋紧密相连,均建在高不见顶的古树之上,所处高度直入云霄,借助手臂粗的藤草附着缠绕树木的枝干,形致于远处看上去犹若一片片巨大的蜂巢,那些树生的参天拔地,从未见过的粗壮,不知活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外族人都会觉得奇怪。”红衣少年看流川盯着头顶的树屋,面上却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解释道“上上下下是有些麻烦,但对于我们族年轻人来说倒是习惯了,只是到了一定年纪的老者,都会从某天起,再也不会下到地面来,生活在上面,一直到死。”说到后来,他语气中有些许不易觉察的失落,但转瞬又笑了笑道“我先去找族长,你在下面等我。”
红衣少年说着身体已然窜至一颗树木二米多高的位置,只见他手脚并用,动作轻盈灵活,攀树犹如猿猴一般矫健,不多时已经站在非常高的树屋沿壁之上,因为距离地面极远,在下面瞧他面容都已经不太真切。流川抬头估算了一下高度,解开腰间的带子把弥生束紧,脚下使力拔地就飞上数米,但这一跃离树屋尚有距离,在半空中直直掉下去,红衣少年刚一转头就看到这情景,吃惊不小,去搭救却已然来不及了。
“流川!”他惊呼失声。
但再一看,却见空中之人长剑在手,凌空挥动数下,周围一些树枝应声断裂,借横断枝之力,犹如铺了天梯,脚尖轻点,每一下都飞上数米,速度极快像生生长了翅膀。一时间也听不到那些断裂之声,只觉得空中青丝如锦,白衣如雪,那人闲庭信步就跃至眼前,红衣少年不禁愣了神,轻功果然是了不得的功夫啊!刚才莫不是犹如见了天人。待流川用些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哪间?”才回过神来,忙尴尬的闪开眼神,侧身进了其中一个四周都挂满骨物图腾的矮门。
流川在进门的一瞬,余光突然瞧到那些图腾中有一样纹路繁复的金属包裹着的红色石头,金属常年暴露室外已经呈黑绿色,分不清本来面目,只是那颗石头却光艳如新,不是寻常赤色,而是如嗜血般红的诡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电光火石之间,脑中突然断开的弦被接上一般,是了!虽然包裹的金属形状有差别,但那骇人的红色,绝对与仙道在山庄拿出来给自己与弥生看的,王夫人在桃花镇送予的——那只满银嵌翡翠镯子当时的样子一般无异!
微眯了眼,流川不再耽搁,也闪身进了矮门,周身却不由提高警惕,除了那颗翡翠,方才还有另件事蹊跷无比。
“都不见了?”红衣少年听闻之后情绪异常激动,双手紧紧抓住丰谷的肩膀,像要把自己的力量以此传递给对方一般,丰谷面露胆怯,语不成句“我——我会——死吗?我不想死!”他圆润的脸上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挂满泪水,身体瑟瑟发抖。
红衣少年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然平复心情,声音沉稳有力,辨不出其中情绪,他抬起一只手,异常轻柔的抚摸着丰古的发丝,另一面却用不容反驳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是我们族的男人,我们族的男人不怕死!知道吗?照我说的做!”语毕便不再管丰谷,反而看了流川一眼,那眼神里死一般平静。
流川欲出言安抚,但反复数次依旧不知如何讲,从小就是孤儿,也许自己无法体会一夕之间目睹亲人族人逝去的悲痛,他素来不会开导别人,索性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你不用为我难过。”红衣少年仰头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树屋。此刻悬若天际,流川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可怕的梦,即便此刻艳阳高照,透过巨大的叶子散落无数光缕,却依旧犹如身处极寒之地,刚才他亲眼在树屋里看到族长惨死之态,那个身着蓝袍头束藤冠之人身体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爬满蛆虫,腐烂腥臭之气扑鼻而来,而后在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奔向其他相连树屋内的红衣少年身后,他又目睹了一个族群的惨烈死亡现场,不同的室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动作各异,虽然面容已然开始腐朽,但都存留了死前惊恐痛苦的模样,不断放大的恐惧好像可以透过他们漆黑空洞的眼窝深处渗透到空气中,渗透到整个蜀里炎热的夏季,以及这片静谧茂盛的森林。
“都不见了!”红衣少年望着奔向密林之中的丰谷的背影,重复着那句话,脸色幻化出一种轻微的疯狂的笑意,也许是光线晃了眼睛,这人会做出什么?
“没有其他寨子的人会帮我们。”红衣少年把没有焦点的视线聚集回来,对流川道“大法师已经修炼进入无界,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讲这些话时红衣少年又理智异常,条理清晰。
“怎么能杀死他?”
“他此刻已不属人类,从某种意义来说,早就死去,所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杀死他。”红衣少年平静的答道。
流川闻言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握住弥生垂在自己颈前的手,冰凉没有任何温度,她纤细的胳膊内血脉清晰可见,白皙无暇却死一般寂静。
树林里也很静,没有人说话,也许是长过背诵一段辞赋,也许是短过一次眨眼,时间犹如空置,没有任何意义。
红衣少年觉得也许流川不会主动再问自己,于是道“不过,有一种方法可以变相杀死他,其实说囚禁倒是更确切。我可以做四象八卦地符,画地为牢,让他永世不得逃脱此地,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不见人烟的密林,并痛恨自己的永生。”
“怎么找到他?”流川重新把视线放在红衣少年的脸上,一丝不差的直视着他。红衣少年觉得眼前之人的目光太过清冷,又太过透彻,好像能透过他的脸看到灵魂一样,宁愿自己沉沦在这样的目光里,心底生出这样的感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艳不表于形,惊绝不露于色的人,特别是那双秋水般的双眸,此刻甚至可以在他瞳孔内清晰映出自己的倒影,那竟然是自己的脸吗?呵呵,愿这双眼只注视着自己,此生又何求!
流川发现红衣少年不知是受打击过大还是怎的,一瞬不移的盯着自己发呆,便转了脸,他松开弥生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直起腰身。
红衣少年心中暗悸,只是现在不是问流川是否愿与自己一同离开的时候,眼前还有最重要一件事未完成,大法师如今功不可测,只能攻其不备才能保两人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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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谈笑 这个我就是不说,哈哈
TOnoveli 仙道这节还是没出来。。。我抱歉给红衣少年这么多戏份,但是根据剧情他是重要人物,下面几次更新就会开始解密了
话分两头,诺大的庄园之内,一个丫鬟、伙计的影儿都没有,远远的,却见一女子乌发过肩,着及地翠烟裙,身披掬水薄烟纱,足下轻盈悄无声息,好似鬼魂般行于回廊之间。
我在哪里?
这是——仙道公子的房间……
不行,不能就这样推开房门,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可是,手却不听支配,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想起来了,异常凶猛的犬哮,那些恶犬好像已经走远了,此刻四下都没了声响。自己的身体像漂浮于在平静的湖面,使不上任何力气。
吱嘎!
雕花木质的房门应声而开,干涩的声音在这极静的园子里生出空洞的回响。
一张梨木吊白幔帐床,两溜楠木交椅,别的也没什么,摆设与自己屋内竟是一摸一样。然后,便看到仙道公子缓缓转过身,略显诧异的望着自己,口一开一合。
“弥生姑娘,有事吗?”他问。
脚步移向面露关切迎过来的人,刻意的绊倒,准确无误的跌入对方怀里,房间里突兀的响起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我好怕,我好怕,仙道公子,你可以抱抱我吗?”
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发出让娇羞与胆怯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的声音。不是!我不想这么做!心中开始一遍遍呐喊,但呼出口时,却只化作一团暖气,直喷向在慌忙中拦住自己腰肢的男子的颈间。
从小到大,头一遭距一个男子如此之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刀刻般俊美的五官,从鬓角到发髻,从比女子还长的卷翘的睫毛到微微眯起的深不见底的双眸。
虽然这一切都非己所愿,但为何好像,一瞬间本身也并不想离开了,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滋生,立刻便质疑,不是的!我中意的明明是流川公子——虽然他并不倾心于我,但,但怎能就转投入相对于我和善许多的仙道公子怀中,难不成,我其实一路爱慕的竟都是仙道公子吗?这——这——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思及关键情节,饶是如此,也断不可做这等伤风害俗的事啊!一个姑娘家怎的能不顾廉耻,没成亲就跟别的男子……
无比混乱的情绪使得弥生不知所措,但真正让她方寸大乱的却是——在她正急于梳理的当儿,不知何时,攀在仙道背部的右手袖管里,竟凭空多了一把刀。
自己未曾使过刀剑,也不曾携带任何伤人之物,怎么那利刃就跑到自己手中!此刻体内忽的生了股无形的怪力,右手握紧了刀柄,悄无声息的从后方高高举起……
“不!”惊呼出声,不要!不能伤害他!
再醒来时,弥生已然躺在床铺上,自己竟晕了过去,虽然也就短短几秒钟,却好像做了个累人的梦。
“仙道公子!你没事吧——”看到俯视自己的人,那些羞人与骇人的回忆就跟着一股脑涌现出来,只唤了声便不知再如何开口。
仙道见弥生面生愧疚,道“没事。刚才你是被人控制了心智。”
弥生闻言大惊“什么?难怪我——那人是谁?”
“血影。”仙道说出那名字时,弥生心中一凛,不是因为血影的名字,而是——仙道公子一向性情温和,为人宽厚,可刚刚自己明明在他脸上看到了杀气,虽然晃神间就消失了,但心却硬生生是滞了一滞,那神情太过肃杀无情,与自己相识三月有余的判若两人,虽然血影杀人无数,方才又操控自己企图加害于公子,纯属死有余辜,但却无法忽略公子那种除了置人于死地又蔑视世间一切的神色,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啊!无欲无求,好似神佛一般俯视众生于痛苦中挣扎徘徊的高高在上!这分明是不该出现在他们这种年纪的人身上,更不该出现在自己所熟悉的仙道公子身上,让人太过不寒而栗。
也许是自己受惊过度,想太多了,弥生使劲摇了摇依旧微微疼痛的头。
“你去过流川房间没有?”
弥生闻言愣了一愣,待明白这话中意思之后恼羞不已,若是平素旁人对自己这般讲话,断是不会再与这般登徒子来往。但一来虽然是被控制心智但毕竟错在自己;二来追查数月,血影既然在此现身,必然情形紧迫,自己刚一转醒就被问及这种问题,必定关系重大,也情有可原;这第三,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层,自己竟是无论如何都对仙道公子生不起气来,即便方才是被控制了身体,虽然不可思议,但却意外发觉真实心意,才对这人一字一句,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如此敏感,也就说明了为何刚刚对仙道公子脸上那种神情如此不安。心中叹了一声,公子虽然平日里温和,对自己也照顾有加,但怕多半是因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的缘由,若是说到男女之情,也不知比倾心于流川公子是难是易。
虽然心中千回百转,但大敌当前,暂时也没时间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何况仙道公子眼中甚是急切,不敢去耽搁时间,便不再计较许多,开口保证“我发誓,绝对没有!”
“嗯!”
弥生听仙道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思,仙道不似刚才杀气笼罩,此时面无所动,弥生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又不敢断然出声。
幸而也就几秒钟后,仙道对弥生道“你信不信我?”
“信!”脱口而出,却发觉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仙道,温文如玉是他,冷漠无情是他,三个月时日,果真能真切的了解一个人吗?但那又如何,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对他无条件的信赖,从踏出王家那日起,一切不就再也回不去了吗?自己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之前十几年想都未曾想过,这辈子能遇到如此让人无法错目的两个男子,虽然无论我倾心于谁,都注定是一段艰难的情路,但那又如何,今时今日,自己在这里,便都值了。思及此,弥生目光坚定起来,他看到仙道对她扯出个笑容,虽然那笑容不深但却如暖阳,温暖自己此刻依旧瑟瑟发抖的身体。
弥生不知道自己这种坚定的目光,从今往后,几十年,竟然就再未曾从眼前这个男子身上移开过,如果说当初喜欢流川是一个错误,那现在这就是一个绝境,错误可以更正,绝境却让人抱憾终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今时今日的弥生无法未卜先知,可即便知道了,她又能说服自己不去爱上吗?
只见仙道举起手,“啪、啪”拍了两下掌,床尾白幔帐之后,缓缓现出一个人影。弥生瞪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蛾眉明眸芙蓉髻,不是在林中见过的花伢又是谁!
“公子?”弥生缓缓转过头去唤仙道,眼依旧不错开的盯着花伢,好像一分神她就会扑上来加害自己一般。
仙道自然知道要解释一切太过复杂,只道“你说信我。”
弥生像被施咒一般顺从的点了点头,仙道见状安抚小孩子似的拍拍从床上直立起半个身子的弥生的头。多希望他能一直这样看着自己,弥生刚这样想,就发现这不可能,因为仙道已经转身对花伢道“你呆在这,不能让她有分毫闪失!”却是一种从未听过的沉稳有力、又让人不容置疑的语气,弥生不禁移开目光去瞧仙道,只见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仍是从桃花镇结识的那个人,可就是哪里不对。
“属下遵命!定用性命保护弥生姑娘安危!”花伢全然不似在林中初见之时傲慢无理,此刻对仙道毕恭毕敬,而且动作小心谨慎,好像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引起对面之人不快。
“这——我——她是——”弥生连续说了三次依旧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太过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就呆在这里,她会保你周全。”仙道并不解释,搁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公子!”这一声喊出来,那人却已经消失于房门之外,“仙道公子,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弥生只在心里叹了一句,就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一连串的变故使她筋疲力尽,而回过神,正对上眼前的这个美艳而危险的女人……
万不能呆在这里,这女人功力深不可测,自己的性命于她面前还不如碾死个蚂蚁。然而刚要起身,就被女子堵在床头。“弥生姑娘,你身体虚弱,要多休息。”她讲话时面目严肃,不像有意刁难也不似好通融。
“我要去找流川公子!你管不着我!”
“他不见了。”女子语气平板,听不出喜怒。
“不见?你说流川公子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你把话说清楚!”
“你认为如果他在房内,刚才打斗声音那么大,他为何没出现?”女子着实没有办法,只好反问道。
“刚才打斗了吗?可是,这——”弥生不知如何作答,虽然那女子所言有理,但却更相信眼见为实,必须去一看究竟。
“你不能出这个屋子,护法吩咐我保你安全。”
弥生闻言,突然想到花伢刚刚一直藏于床后的纱帐中,顿时心里不快,堵的难受“我正想问你,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无可奉告!”
“什么——你——哼”弥生知道问也白问,硬是要起床去寻流川,毕竟虽然刚才自己说了信任仙道公子,但这跟信任眼前这个妖女不一样啊,还是快去找流川公子要紧。何况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然而弥生还没套好鞋,就觉得身上一软,跌回床上。她之前被仙道为了抑制蛊毒点过一次穴,虽然穴位不同,但她知道这必然是花伢点了自己的睡穴,思绪渐渐飘远,弥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阵狂风忽起,林间掀起骤然气浪,空中飞沙走石,树叶纷纷震落,更有较细的枝干应声而断。两股内力来势凶猛,如同翻江巨龙,由远及近相斥于半空之中,波及之处无不尘土漫天,迷的人睁不开眼。
这变化来得突然,流川跟红衣少年均被生生卷出数米有余。
细辨之下,不远处一名男子与一位妇人相隔数米对持而立,男子做苗人打扮,满头白发,蓬乱不堪;而妇人红袍及地,身段婀娜,美艳不可方物。
“没想到你竟苟延残喘至今日,倒也好,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忆及你当日是怎样害我,苍天有眼,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亲手将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千刀万剐,哈哈哈!”随着凄厉的痛斥之声,只见红袍妇人拔地掠起,她飞身如燕转瞬即至,双掌齐发,数棵百年老树被齐齐震断,轰然倒地。
流川心中一惊,这妇人不正是之前留宿他们的庄主夫人!原也是觉得那山庄多有古怪,不料想这女人功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贱人!你心狠手辣,亲生女儿都不放过,怎还有脸道我禽兽不如。”白发男子面色苍老,黄浊的眼珠在阳光下一晃就形同蟒蛇的瞳孔,只留一条狭窄的线,但他尚可视物,此刻目露凶光,一甩宽大的袖子,数十条细蛇飞出,直奔着红袍妇人而去,那些蛇呈斑斓之色,蛇头处长有肉瘤,里面凝了许多脓液,被一层透明的皮包裹着,看上去吹弹可破。
妇人见飞蛇破空而至,不躲反迎,红袍腾空如大鹏展翅,顿时数百只血红色的蝴蝶自她衣领、袖口、门襟等处涌出,饶是白日,也映的红光满天,妇人厉声道“你既是为了传宗接代利用于我,根本不顾及我死活,这般歹毒,便是杀了你的孽种,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生养她,用其练功也是她本该报答于我的。”妇人本生的极美艳,但此刻面色狰狞,一看之下,又觉得五官都颇为怪异。
那些蝴蝶盘旋于空,翅膀煽动时便洒下细微的粉尘,飞蛇长长的身躯一触及粉尘,便迅速侵蚀腐烂,它们疯狂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如之前流川与仙道、弥生在林中见到蛇群自杀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这些蛇生的古怪,蛇头处的肉瘤此刻突然涨裂,粘稠的脓液喷薄而出。
“小心!”红衣少年眼疾手快拽过流川,几滴溅落在他们脚下的脓液刚一接触地面,泥土就被腐蚀,冒出灼热的缕缕青烟。
“虎毒不食子,你这蛇蝎妇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即便当日我有负于你,也是你对我不忠咎由自取,今日我便废了你!”
“就凭你?”
“你别忘了最初这些血蝴蝶是谁养的!”
“哼,休提那些!我还道是你当日是对我情深意重,以血蝴蝶供养你我二人修练奇功,为亡国之恨共商大计。那时我年幼无知,竟觉得纵然青春不葆,你倒也可不离不弃待我,怎料你根本从未想过于我结百年之好,那我何必为你守身如玉!”
“随你怎么说,若非你换了这张面皮,早就活不到今日,让你白捡了这许多年,也算走运,但你的好运到头了,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哼!你以血蝴蝶练功,催速身体老化,如今迟暮之态毕现,怕是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能奈何的了我!笑话!”妇人毫无惧色,因之前内力相抵震落发髻,此时披头散发,配以白瓷器般的肤色和嫣红双唇,更如魔如魅。
男人盯着妇人陌生而美艳的面孔,讥笑出来“别人不知,当我不晓得,这便是面蛊吧?都说苗蛊百毒、面蛊至邪,但这邪术却早已失传百年,没想到竟被你习得,但你多年将养这些血蝴蝶,那纵然你有如花似玉的容貌,想必体内苍迈却于我一般无二。”
流川在远处听到这里,也是闻所未闻,竟然有这种蛊术?难怪女妇人的面目美则美已,却总觉得跷蹊的很,他看向一旁的红衣少年,而对方也正看过来,眼中也是震惊之色。
远处妇人道“哼,你倒识得多,我先前却是忘了,你当年不是朱雀的大法师吗?族长那么信任于你,怎么?却没将面蛊之术传授与你?到底跟皇子是比不了的,你也不过是个棋子,天下本不是你的,谈什么复国!果真是可笑之极。”
“哼!”男人被说到痛处,也不再多言,足下一蹬,如猛虎扑食直冲妇人面门,妇人举掌去接,不料男人改掌为爪,五指欲锁其喉,妇人双目突瞪,瞳中缠绕如丝,口吐青雾“今日就让你瞧瞧面蛊的真正厉害之处!”
不知为何,妇人的皮肤此刻如同一张薄纸,渐渐从脸上脱落下来,而那脱落的面皮随着青雾化作千丝万缕,瞬间包裹了男人的头部。
事出突然,且这一切太过违背常理,男人一时大意,此刻脱身不能,那些细丝缠绕集结成茧状。
男人忙用双手去剥,但却怎样也无法除掉,反倒顺着接触的皮肤蔓延至手臂。
“贱人!这是什么?”
“哈哈哈,你这丑陋的皮不要也罢,我且收走了。”
“收走?什么收走!”男人疯狂的挣扎着身体,眼已经被封住,而口鼻也只留些许缝隙,以至于吐字变的模糊不清,他撕心裂肺的怒吼一声,口中顿时喷出大量鲜血。
妇人露出诧异之色,口中道“这么快便要自寻短见了?别说是你咬破自己的舌头,即便咬掉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此时妇人的脸渐渐幻化,竟然越来越像另个人——不正是被细丝缠绕的男人的那张苍老的面孔。
“我死也要拉你陪葬,即便你能使得面蛊这种邪术,但却未放弃用蝴蝶蛊,这便是你最大的失误,可别忘了谁教会的你!”
随着男子狂笑之声,只见妇人周身涌出无数的血蝴蝶,那些蝴蝶如同见了死尸的尸虫,蜂涌向男人口中吐出的鲜血,而一接触那些血液,蝴蝶便化作一滩血水。
妇人目露惊恐,试图徒劳的捂住衣袖领口,却根本无法阻止那些血蝴蝶的离开。她凄厉的哀嚎一声,好像被抽离了所有气力,踉跄几步,加之幻化出的男人的脸和佝偻的身子,若非那身大红袍,就与寻常老翁无半点分别,哪里还有刚才风华绝代的美人模样。
“想必你没忘记,当初修炼这门邪功,你我害他人性命不足为惜,但却必须对自己下蛊,以己为蛹。以便放出蝴蝶吸食他人血液,再融回体内化作剧毒血水供养自身躯壳,周而复始,一旦下了这蛊就再无回头之日;血蝴蝶嗜血成性,平日里你尚可控制自如,但我当年单单没告诉你,有一种血对它们有致命的吸引力,但也是它们的葬身之所——那便是同类的血,它们吸了同类之血,就再也无法飞回母体,当即化为血水,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再没有一只血蝴蝶飞回你体内,那你便如具干尸,活不过一个时辰。”男人虽已面目模糊,但却好似不知疼痛,瞪开血淋淋的眼,一字一句讲解给妇人听,欣赏她脸上的惊恐之色。
半晌妇人干涩的嗓音笑了笑“好、好、好!你够狠,难怪你当初肯教我这么厉害的功夫。”
“不略表诚意,怎么让你信我?”男人不屑回道。
“既然如此,多谢你如此详尽的告知,我便如了你的愿!”妇人抬起手,指甲对准手臂。
“血影!此时再不出来更待何时!”男人大喝一声。
只听头顶树叶窸窸窣窣,破空腾出一个人影,待他站定,众人均是一惊,之前竟都未觉察有一人在高处观看了这么久,若是他伺机投放暗器,岂不是枉死了还不自知。而流川更是惊愕,男人刚刚喊的名字是血影没错,那此刻站在眼前的便是他们追了三月有余的那个人?!因为此前在桃花镇时他都带着王管家的人皮面具,故而一直都未见过其真实面目,此时一见却是三角眼窄额宽颌,满脸凶恶之象果真不似什么善人。而男人看到血影,眼里却露出兴奋之色,他对妇人道“你想以己之血引出我体内的血蝴蝶,倒是聪明,只是天不助你,我身边另有高人!他对于控制女子心智可是非常再行,这便让你试试。”男人又转头对血影道“快制住她,只要她无法使自己流血,我便能轻易要她性命。”
不料血影只是看着二人,并不动手,他笑了笑“此事可与我无关”,声音淡漠冷酷。
“哈哈哈,看来天也并不助你啊!”妇人一狠心,把指甲插入左臂,深可见骨,顷刻间就血红一片。
“你——”男人本已是面目全非,此刻血肉模糊好不渗人“不会的!我们说好的,我用血蝴蝶取男人血液,而你不用劳神费力,便可轻易吸收他们的阳气,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何况我答应帮你取陵南乌鹏项上人头,而你助我复国一臂之力,到时平分天下,我们都说好的,你怎么——怎么——”男人依旧不可置信。
血影冷哼一声“我并不觉得你对我有什么用处,换句话说,乌鹏的性命若是你可以如此轻易取得,倒是果真天下无敌,但若是那样,你又岂会愿与我共享天下?”
“你——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看走眼,没想到你城府如此之深!”男人气极,便要飞身攻向血影。但他体内的血蝴蝶此刻倾囊而出,一个踉跄,就瘫倒在地,他用指甲扣着泥土向前匍匐着,但耗尽力气也没能爬出多远,就断了气。
所有人都注意着前方的动向,不料一阵剑风荡起,成劈竹之势,直奔着血影而去。
“流川!”红衣少年惊呼一声。
流川自打见到血影现身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可不管那男人与妇人之间什么恩怨,血影当日竟唆使弥生下毒加害自己,如今被逮到必不能饶他。
血影与流川交手极快,流川胜在出剑迅速与角度刁钻,若单论外家功夫,倒是难遇敌手,但习武最重要的还是内力,否则就如无根之木,徒有其表却不堪一击,湘北从未有人向流川提起竟有内功修为这回事,是以他虽对血影占据上风心下疑惑,却不知缘由。
“流川!大法师已除,我们一起走吧,这人与我们无关!”红衣少年心急如焚,看流川打的险象环生,虽然每每在关键时刻血影使得鞭都偏了角度,但这样下去必然不妙。流川不能死!
而流川哪里会听他的,正与血影斗的难舍难分,他处处受挫却越战越勇,头一遭遇到不使内力也可与其斗得旗鼓相当的对手,拼尽全力却毫无胜算,果然之前师哥师姐都是让着他?可恶!
血影语气不善的道“今日便暂到此,我不想与你纠缠!之前下毒之事日后再说。”
“哼!”流川不容他打商量,何况他又岂是觉不出这血影虽然面上凶神恶煞,却处处手下留情,好像并不想伤害于他,这就真真是奇怪了!
流川截住鞭子,拿眼打量血影,忽然见他内层的袖里露出一小段布料,那面料光泽富丽、轻薄滑爽。
不就是当日在桃花镇王夫人送的那种莨花纱!再看血影那双三角眼,顿时骂了句“白痴!”
“啊!”红衣少年一声惊呼,那鞭子便是要落在流川的右肩,若真是被抽上,皮开肉绽是小,使了内力的话,性命可危。
再顾不得其他,红衣少年腾空而起,挡在流川面前劈掌接住鞭子,顺势从袖间掷出无数细蛇,竟与之前大法师使得一般无二,蛇身斑斓,蛇头处长有肉瘤。
血影来不及抽回鞭子,便弃了它,右手凭空多出一只束口短笛,那笛子通体透明,血影以掌附在其光华温润的表层,霎时间笛子通体碧绿,光芒大涨,让这林间的百树都黯然失色,只见许多树叶立刻干枯卷曲,掉落在地,而地上泥土失去肥沃的光泽,变得坚硬、灰白,明明是盛夏时节,却好像寒冬已至,万物休眠,满目苍凉之态。那些飞蛇被笼罩在绿光之中,就如几节木枝,僵硬的跌落下去,蛇头上的肉瘤变为死灰色,像一滩凝固的烂泥,再无法喷溅出毒液。
“静心魔笛!”红衣少年大惊失色,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血影,一面摇头一面喃喃道“这不可能!你是陵南教什么人?”
“呵呵,你竟认得?”血影皮笑肉不笑,一步步踏着满地干裂的暗黄色叶子逼近。
红衣少年不自觉退后几步,忽然像想到什么,立定身子,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沉声道“我在父王的藏书中看到过它的描述,据记载,古时有只束笛吸天地之灵气水火不侵,名曰“静心”,却非佛家清心养性之法,乃邪魔附体,取无欲无求、藐视众生之意,见此笛,绿韵如暖风拂面,春又生;所及处,念绝似千古寒渊,万物摧!”
血影听闻这段,并未反驳,只笑了笑,脚下依然不轻不重,但那些枯叶碎裂的声音却好像被放大无数倍,让人焦躁不已,血影打量着红衣少年,继而道“记性不错,呵呵,恰巧陵南的藏书中也记载了你们的很多蛊术,看来我教与贵国缘分不浅,而你,我该称呼你为朱雀国的太子了吧。”
“这你不已然知晓了吗!何必再多此一问。”红衣少年——亦是已灭国百年的朱雀国太子答道,认出静心魔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无法隐瞒,天下还有什么秘密是陵南教不知道的呢?何况既然魔笛在他手中,那这个人……
“之前并不确定,直到你使出蛊蛇之术。”血影说话间分神看向流川,若不是流川方才以身犯险,引太子出手,确实尚无法确认。但刚刚若不是太子及时挡住长鞭,自己又情急之下撤了七分力道,后果不堪设想,思及此,心下竟是隐隐后怕,这种感觉是打懂事以来从未有过的。
“哼,若是蛇蛊,我国的法师们也都精通的很。”太子不想露出惧怕之色,面带不屑的答道。
“这个自然,可据我所知朱雀国的四大法师中有三位,当年都被田幕将军诛杀,而唯一逃匿的大法师,就在刚刚也被你设局杀害,那么请问除了太子您,这天下还有谁会使蛇蛊这种朱雀国代代秘传的禁术。”
太子佯装镇定对答道“蝴蝶蛊也是禁术之一,那妇人并非苗人,不也习得了。”虽知是毫无必要的辩驳,但就是想亲耳听听眼前这人到底知道多少?都说陵南教掌管天下秘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血影闻言,似对太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态度颇为无奈,微微笑了笑“那再加上面蛊如何?若说蝴蝶蛊是当初大法师传授给夫人,那面蛊这至邪之术,不太可能无师自通吧?除了唯一有资格继承面蛊之术的太子亲自教会,还有其他更好的解释吗?”
“你怎知——”
“你这张脸啊!”血影对太子惊慌的神色视而不见,动作优雅的把玩着笛子,好似漫不经心,却说出让所有人心底生寒的话“它本来是谁的?”
太子面色僵住,他看到流川正望向自己,突然就愤怒起来,冲血影喊道“你有何立场指责我?你又哪里知道,将军篡权,大法师叛国,我十岁被人追杀,族人枉死,背负亡国之恨。当年只余了些老弱病残逃到古林之中,苟活于树屋之上。我每日每夜都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他语气激动,面露青筋,显出疯狂之色 “千百年来蛊都乃我国圣术,我得其真传,自然要加以应用。大法师当年与将军勾结谋反,不料反为人鱼肉,即便是侥幸逃得一命,却终日妄想复国,哼,打着复国的名号而已,无非是想自己得这天下!早在幼时他就多次设法害我,我只好假死,并下面蛊更换了容貌才得以安生立命,种种这些,都是迫不得已,我何错之有!这一切又与你何干?”
“是与我不相干,你们的恩怨我本也没兴趣知道”血影语气一转,明明听不出怒气,却让人心底生寒,只听他道“可若是这蛊下到了我身上,却找不到理由饶你。”
太子未在血影身上发现任何一种蛊术迹象,心下奇怪“我并未对你下蛊,我们进水不犯河水,你还是少管这事为妙。”
“看来有人很健忘呢!那这张脸你总识得了吧?”血影抬手从鬓角处撕开皮肤,人皮面具之后,不是仙道又是谁!
流川并不吃惊,撇了撇嘴,仙道不知他何时认出自己,但现下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眼前的太子虽功力颇深但却并非自己对手,最忌惮的还是他那些诡异万分的蛊术,虽知其名号,却不能疏忽留下可乘之机。
太子深谙蛊术,但从未踏足湘川流域,不知还有人皮面具也可暂改人容貌这一法子,心下惊愕异常。
“如此,你可记起了?”
太子皱了皱眉,脑中迅速掂量着,索性把责任都推到那妇人身上,想来自己编造的说辞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于是道“你寻错仇家了,蝴蝶蛊是这妇人下的,蜀里岂是寻常人想来就来,从入城以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握之中,你们喝下了酸汤,那蛊便就混在汤中。”
仙道听他既说到此事,心中不悦,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为流川解去那蝴蝶蛊。”
“你怎知道?”被接二连三说中本该无人知晓的秘密,太子只觉得普天之下,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仙道口中所讲解毒之事,还需从之前说起。仙道、流川、弥生三人当日离开客栈之后行入林中,期间与太子有过照面,只不过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是以三人并未觉察。当时太子一窥之下就知三人身中蛊毒,女子气血最弱所以先发作,另两人尚无症状显现出来,但不出几个时辰也会与她一般无二,特别是着青衫的男子,是用最毒的蝶后血下的是蛊,看来下蛊之人功力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打算用其修成不死不坏之身。
太子猜测是伢女下的毒手,但他素来对其所作所为不加干涉,一来中蛊之人与自己无关,二来他深知蝴蝶蛊这种蛊术最大的弊端,纵然借助其邪毒之法,功力修炼得出神入化,但终有一日会反受其害——就如眼下大法师夫妇的悲惨下场,是以太子自身并未修炼蝴蝶蛊,他要想报仇,如果以一己之力对付大法师不是上策,两败俱伤在所难免,若是功败垂成岂不枉费多年隐姓埋名,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借他人之手,而能与大法师功力不相伯仲的自然是也对自身下了蝴蝶蛊的大法师的结发夫人,也就是后来的伢女。
她本是湘川人,原名已没人记得,在苗家都称她为伢汝帕或者伢女,是漂亮的意思,她年轻时皮肤白皙如雪、娥眉凤眼,也当真是一等一的美女。当年大法师为寻一味下钉子蛊的稀有材料途经湘川流域,正遇上泛舟水上的伢女,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于是大法师放缓了行程逗留于湘川城,女方自然知道这段姻缘无法得到父母应允,她爹爹是城里的盐官,从小娇生惯养,只差要摘下天上的明月,那时两人正如胶似漆,以她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性格自然是万不肯放弃,私会数月之后,于一天夜里竟携了许多珍宝黄金与男方私奔,她可不想这一走,终其一生就再也没能回去。湘川、蜀里两地相隔万里之遥,初到蜀里,既旧时朱雀国的国都,住不好吃不好,大法师那时也真宠她,特意请来湘川的工匠,花重金修了她家乡风格的山庄——这也是仙道他们三人当时见到山庄建筑样式与当地风格迥异的费解之处。为避人闲话,山庄修在了林中,两人常私会于此,伢女次年就为大法师诞下孪生二女,但不知何故,其中婴儿一个夭折,而她也难产而死。
但那只是表象,几年之后,太子因机缘巧合寻到了她,那时她其实不过二十四五岁,却因常年修炼蝴蝶蛊容貌如同老妪,面黄目浊,皮肤苍老。太子问其愿不愿学习面蛊,她一听之下自然欣喜若狂,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去青春美貌,如此便是唾手可得。学会面蛊之后,她常换新颜,一张面孔用一段时间,遇到更美艳的女子,便使面蛊取了来,而那些枉死的女人致死都不知道是美貌害了她们性命。有了面蛊之术没人会比她更漂亮,正因此伢女自称为蜀里最漂亮的姑娘并沉溺其中,这便是当时酸汤馆中老汉为何会说蜀里最漂亮的姑娘看上了仙道,原来与男女之情无关,是看中他身体是自己练功最后步骤的绝佳血引,她已寻这种万里挑一的血引多年,若是她能如愿以偿,结果必将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传授她面蛊,才从她口中得知当年山庄一夜两命的真相,原来大法师在其安胎汤中下了一种药,造成她生产时血崩——这也是她后来联系了前因后果才确定,此处不多加追究细节始末,总之幸而那时她随大法师修炼蝴蝶蛊已一年有余,被当做尸体丢于荒林之后,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却正巧有采药的山民经过,她使蝴蝶蛊术取了他的血补己所用,才捡回条命,但也因此元气大伤,不敢豁然现身,修养了许久,才偷偷潜回去打算报一箭之仇,到了山庄却发现他已失踪一年有余,只留下一干不知情的下人打点院落,众人只知道他一年前一天夜里收到一封仇家的索命信,第二日出门就再未回来,久而久之纷纷猜测大法师已死。她怨气无处可泄,竟杀光所有仆人血洗了山庄,当她以为所有人都死于自己手下之时,发现一间房内的床铺下还藏有一对母女,那妇人生的娇柔清秀,五官竟然美艳异常,超过平生所见,她手无缚鸡之力,却表现出一股刚强无畏的姿态,不卑不亢道“既然如此,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活不成了,但这女孩你杀不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信不信由你!”她言毕就咬舌自尽了,那女孩吓得瑟瑟发抖,扑在女子尸体上哭成泪人,口中直唤着“娘……不要死,不要抛下花伢!娘……”
“臭丫头,哭什么!我才是你娘亲。”
“你不是!是你杀了我娘!我恨你!”
伢女不怒反笑,她血红的眼睛一转,突然口吐青丝,面如雪化,原来是看中了地上刚死去妇人的面皮,于是用面蛊置换在了自己脸上。女孩哪里见过这般情景,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伢女看到女孩面孔就知那妇人所说不假,本来母子团聚,算是众多不幸中的幸事,但她那时已性情大变,凶暴残忍,何况女孩还对她口出不敬之语,所以她虽饶了女孩性命,却在之后的数年,寻不到血的时候竟对亲生女儿频频下手再留她一息尚存以供不时之需。直到花伢长到十六岁,伢女那时已经不需每日吸血,只需半月下一次蛊就可维持自身平衡,所以才停止了那种禽兽不如的行径,也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怎的,有一日她竟心情颇好,传授女孩蝴蝶蛊,这种蛊术需要吸取修炼蝴蝶蛊之人的血液为引,所以会的人世间少有,极易失传,当年伢女也是吸了大法师的血才得以学会,怎知花伢不愿对自身下蛊修炼邪术,也不愿喝伢女那混合了无数死人的血,枉费伢女心意,于是她立即勃然大怒,硬是逼迫她就了范,从此花伢亦不得不靠吸取他人血液为生,起初这让她生不如死,但伢女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来她只好寻些作恶多端的人下蛊,勉强减少些罪恶感,而有时她长时间寻不到人,身体就会慢慢枯化,但在全身枯死之前尚无性命之危,就如人口渴一个道理,之前仙道在林中与其交手,见到的那骇人手臂就是因此而造成的。
另一方面,太子听闻伢女遭遇之后,觉得大法师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多半如伢女一样,只是伤了元气躲在哪里休养。功夫不负有心人,太子猜测没错,多年之后终于被他得知大法师躲在溶洞内的峡谷里,而这溶洞原来就在山庄地下,因地势极其隐蔽,所以无人发现。当年大法师与田幕将军联手叛国灭了朱雀,后备将军暗算失势,待将军建立神奈川国数年之后,仍是不放心,怕留下后患,所以数年之后,派了众多高手刺杀大法师,大法师寡不敌众,被乱剑刺死,那些人却不知道蝴蝶蛊的厉害,后来都被索命,但大法师也因此被重创,他原本不知自己能靠蝴蝶蛊活命,所以推断伢女也未死,另一面,田幕将军,也就是神奈川开国皇帝对其不除之不安,这两面都不好对付,他不敢轻易离开峡谷。是以,他们夫妇二人竟是一个地上、一个地下,在同个地方住了十余年,彼此都不知晓。
这许多过往,就是再讲上三天三夜也道不清,也只能随着大法师夫妇二人的逝去埋于黄土之中。死人不多言,活人尚可辩,回到当下,太子真的那么好心传授伢女面蛊不图回报?当然不是!他从小在朱雀宫中长大,自然知道大法师的厉害,他要借伢女之手除去他,单凭一个蝴蝶蛊伢女必然打不过,所以才利用女子爱美之心助她一臂之力,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未寻到大法师直到近期。于是才设计了今日的决斗之局,太子告知伢女大法师还苟活于世,伢女一听之下必要索其命,但若让她直接去谷中,万一被大法师一个闪身逃入地下河,那些支流四通八达,怕是一旦进入就再不好寻到,所以必须要引他出来,只能派自小跟在身边的丰古佯装伢女的亲信,引他过来,丰古身手不差,又使得众多蛊术,能撑一阵,只是这样一来凶多吉少,但为复仇也只能舍弃他,丰古之前离开太子与流川之时泪眼朦胧,怕是已知自己必死无疑。往后的事就都知道了,大法师与伢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拼的两败俱伤,他终得偿所愿,马上要跟流川双宿双飞,一切都是按照太子计划进行,准确无误,直到静心魔笛的出现。
太子卧薪尝胆多年,此时却如同夜行人暴露于阳光之下,被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节节逼迫道出所有实情,就连对流川的感情也无可遁形。
事以至此,也没必要再隐瞒,太子脸上显出恍惚之色,他转头看着流川道“对自身下蝴蝶蛊无物可解,他人下的蛊却可用特殊方术解除。我那日在林中初见你时,就对你——对你倾心,所以偷偷解了你身上的蛊。”他又深吸一口气,才到“我喜欢你,流川,你可愿与我一同离开?”说完一瞬不瞬的盯着流川,生怕那形状姣好的唇中吐出一个不字。
而此时仙道也略显吃惊,流川生的再俊朗,也是男儿身,说什么倾心、喜欢,这太子果然是疯了不成。
“你骗我。”流川挑了眼角,面色冷淡。
与之虽是平视,但流川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太子心中竟有些欢喜,流川并未对自己倾心于他嗤之以鼻,只是提及幻象之事,看来还有希望,本来若不是静心魔笛,他是打算把这些都推到大法师身上,如今只好忙道“这也是顾及你的安危,我一直暗中掌握山庄内动向,发现了血影,怕他利用你表妹对你不利,才出此下策,引你离开山庄。”
原来三人当日辞别了红袍妇人——也就是伢女,来到厢房之内,仙道拿出的那只桃花镇王夫人赠的镯子显现血红之色,就是感应到了山庄内邪毒的血气,而那镯子上嵌的翡翠,世间稀有,唤作双生石,是一种至邪之物,就是不知为何流落到了那不问武林中事的寻常人家手里,此时没人能预想到,这小小双生石竟使得整个神奈川生灵涂炭,激荡起武林劫难。当时三人对双生石的变化做纸上交流,仙道所指隔墙有耳,原是太子在偷听,否则他又怎知弥生是二人表妹,必然是当时听到三人佯装的对话。
流川冷哼一声,耍他很好玩吗!拿出一本古书装模作样的讲出人魂之论,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寨子,那无脸女人,死去的弥生,树屋内惨死的族人,都是这人对自己使的幻象,最可笑的竟是他还告诫自己误轻信于人。
太子看不出流川心意,着急起来“我都是为你好,流川你要信我!”
不说还好,本也懒得一项项追究,看来有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流川道“好,那我问你,为何用这陶俑当做弥生?”原来流川背着的一直是尊土黄色的人形陶俑,连五官都模糊不清。
太子哪里敢回答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一方面让流川与其余二人分开,一方面赌流川若知道弥生有一线生机必然会跟自己走。而仙道、弥生本是应该一直沉沦在恐惧的幻觉中,不料仙道自身冲破了蛊术,而弥生却因正好血影在其身上施了另一种操控人心神的法子而得以逃脱。
太子此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企图分散流川的注意力“这个——你什么时候知道它不是真的?”
“它没中蛊毒。”
太子有些迷惑,反问道“什么?”
“没有黑色软虫。”流川道。
这一下倒是明白了,弥生中了蝴蝶蛊,而流川背着的是人形陶俑,自己用过目不忘的幻术复制了弥生的模样,但百密一疏,忘了她因身中蝴蝶蛊而皮肤下成出的蝴蝶幼虫。而流川背着她,她的手臂就搭在他身前,于是被他发现了这细微之处的差距。
太子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道“这算我的过错。”
流川又问“我在庄内见到的那无脸女人是谁?”
“那是白食自己身上的怨气凝结而成,我不知道——真的!我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可能跟你儿时的一些回忆有关,我当时对你们三人下的是空囊蛊中的恐惧之念,所以每个人最害怕的事物不一样,看到的幻象也就不同。”
“原来如此!”这时仙道点了点头,似是回忆起什么。
太子看到仙道的反应,心中畏惧“你当时看到的是什么?竟然可以突破那幻觉!果然不容易吧,还从来没有其他人能从这蛊中自行挣脱。”他看着仙道,还真想知晓,这样的人,到底什么能让他惧怕。
而流川显然对儿时没什么回忆,看太子神色倒也不像有伪,只是听到白食、空囊之类词汇,面有晦色“那书怎么回事。”
“那书却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族人都非常信奉其中所述,而我修炼出能使幻觉的空囊蛊亦证明里面所言非虚。”其实流川当时看到的只是前半卷,后半卷是讲白食怎样变为红食,以及空囊者,并可以修炼一种空囊蛊,使人产生包罗万象的幻觉,据记载只有当时写下这古书之人修炼过之后的步骤,而这古书是谁人编写因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另其中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也难以辩驳。只是太子对其深信不疑,身体力行,必然按照其步骤一直修炼下去。
太子急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忘记其中隐意,他见仙道与流川闻言都面色不定,正心中奇怪,却听仙道说“太执着并非益事!只能枉死更多的人。”
太子惊觉,他们必是知道了自己如果能下空囊蛊,说明自身已是空囊者,必然吃过人肉,流川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必是联想到树屋之上的所见所闻,那些腐坏的尸体,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窝,都让人不寒而栗,难不成这些幻象都是太子自身的记忆——真实发生过的景象。
觉得流川那种目光无比灼人,若不是这张面孔不属于自己,真有一种遮住它的冲动,太子索性把心底最残忍的秘密说出来,他面部表情扭曲,大笑道“哈哈哈,因为变成红食需要人肉,而变成空囊者,书中说只有一种办法,就是食用同族人的眼,它们帮助我开启虚幻之门,让被下蛊之人看到另外的世界!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世界!”
“你亲手杀了他们?”仙道问。
“不、不!他们是自杀,族人都是自愿助我修炼,只有没有怨念的眼才能使蛊术真实。他日复国,我便是用全族之眼去见证万里河山!”太子已进入类似于走火入魔的状态,他脸上容光焕发,嘴角微翘,好像面前就是一副锦绣山河、江山波澜之图,而自己立于万人之上,受世人敬仰。他从未去想过,即便是复国成功,拿人性沦丧换取值得吗?
“流川,只要你答应我,我必对你一心一意,到时候我们共享天下荣华富贵,可好?”太子说着走进流川,试图去抓他的手,不料对方错开了,他抓了个空,有些愕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瞧流川的脸“你不愿意吗?我对你之心,日月可鉴,怎么你就不明白!”太子言语急切。
“我平生最恨人骗我!”流川只说了这一句,确是他做人准则,不巧两人从初遇,太子就一直在用幻象蒙蔽流川。
“我发誓,今后再不唬你!”
“流川!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会为你做到!”
“求求你,跟我走吧!我什么都没有了,族人都死了,如今丰古也死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太子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
可这些又愿谁?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流川觉得太子不是可怜,而是可悲,看着这个不断哀求自己的人,沉声道“绝不可能。”如此,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太子闻言万念俱灰,在感情方面,他就如同一个稚童,得不到心爱的糖果誓不罢休“我不想这样,但若你再不同意,我便自己变成你!”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说“流川!我喜欢你!”也不知他是哭是笑,口中竟吐出缕缕青丝。
仙道、流川都大惊,这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之前他们都见过,与伢女使面蛊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竟然想对流川下手!只见太子的面孔化作万千丝缕,缠绕着直冲流川而来,这一切前后也就不到三秒,流川举剑去挡,那些丝线像是有自身的意识般,从两边取道,绕了过去。
“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别枉送性命!”太子听到仙道的声音,却不见他人。下一秒一根银针刺入他颈间,原来他竟来到自己的身后,动作快的惊人,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感觉到全身一阵麻痛,血液如同凝固“你在针上下毒?竟使这种卑鄙的手段!”
“好像你没什么资格说我吧!”仙道却不恼,又似是自嘲道“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陵南一向都是用这类手段,我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你!”太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不要再动,否则全身血液都会变成一滩黑水,无药可救。”
太子偏是不听劝的人,他破釜沉舟,索性加速催动蛊毒,打算拼死也要占有流川的脸。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发现那些细丝无法再前进一厘,它们就如同烧断的蚕丝,变成一节节的土灰色,不断掉落在地上。
太子知道大势已去,本来打算出其不意取胜,没想到静心魔笛的速度更快,凡是有实体的事物都会被那笛子的戾气所摧,他终于知道为何仙道的蝴蝶蛊始终未发作了,原来是那笛子具有冻结一切的力量,它感受到主人体内的威胁,于是自动渐渐将它扼杀。
“也罢!也罢!流川你就恨我也好,至少记得我。”太子面上一动,又道“既然你最恨人骗你,那你何不问问他,有什么没告诉你!”
他又转身看着仙道“静心魔笛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无法打败你,是因为这笛子,并非我技不如人。若单论蛊术和下毒,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只是这笛子虽然厉害,我却能感受到他控人心神的力量,它太在乎自己的主人,不允许他受到一点伤害,同时,也试图免除他喜怒哀乐的情绪,它会把你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躯壳。”
“说够了没有!”仙道的语气极冷,连流川都不由得看过去。
“你看!这是你在不耐烦还是它呢?”太子指着笛子,它此刻通体净白,就如任何材质上佳的笛子一般无二。
不等答话,太子瞅准时机,飞身掠出,他知道再不逃跑周身血液随时可能彻底凝固,而自己又不是仙道对手。只见他迅速舔食了大法师残留的血迹,而后洒出一把类似种子形状的颗粒,那些颗粒瞬间胀大,结成粗壮的藤蔓,封锁了树木的间隙,如同瞬间传播的病菌一般,方圆一里之内似乎都被这种藤蔓缠绕,并不断开出紫色的花朵,散发诱人的气味。
再追是来不及了。
“没事吧?”仙道怕流川再去追,拽住他一只手。
“好。”流川回头看仙道,没来由的想到太子临走时的话,便问道“你可有什么骗我?”
“啊?”仙道没想到流川有此一问,但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心下一动,便道“我怎么会骗你,别乱想了!那都是太子为了脱身对我们随口胡言,不能当真的。”
“恩,你说的我便信了。”
仙道闻言笑起来,流川这般郑重的样子着实可爱,经过这众多变故,总算有惊无险,流川此刻正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仙道只觉得此刻心中却好似生出朵娇艳的花来,芳香扑鼻,忍不住抬起没抓住流川的左手去摸他的头发,如墨一般的发丝柔顺光滑,仿若女子一般,但流川的五官又轮廓分明,锐利而硬朗的线条,完全不会让人误会性别。
连自己都未思考为何要这么做,不可能把他当女孩子,要说是如同爱抚小猫小狗又有些不同,想靠近,甚至想抚摸他的脸。
流川不知道仙道为什么突然靠过来,太近了,近到他长长的睫毛都快打在自己的脸上,两个人的气息交叠在一起,心剧烈的跳动,好像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仙道抚在他脸上的手动作非常轻缓,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擦着皮肤,他指尖明明是清冷的,所过之处却如火烧一般。
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在心里问自己,可又不想分开,不知何时仙道拽住流川的手变成十指相扣,两人好像要通过对方掌心的温度来支撑全身的力量。
流川从仙道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时间被拉长到不可思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他的右手现在不知道要放在哪里,维持着僵直的握住剑的姿势。
仙道微侧着头,两人的鼻梁先碰到彼此,那里明明是神经最不敏感的地方,此刻却让心漏了一拍,记得在湘北时常因为冬天最冷的时候还坚持在户外练剑而冻得鼻头通红,彩子就总是笑着说他是知觉迟钝,“鼻子被冻掉了流川这家伙也是不知道的!”这是原话,然后会被那群师哥师姐笑话。
“在想什么?”仙道的声音非常低,还有些沙哑,却掩盖不住语调中的甜腻。
流川被这样一问,脑中一片空白。而仙道的手指抚摸到了他的颈部,在领口处徘徊,与此同时,一个温软的物体碰到唇上,牙齿还未来得及闭合口腔就被侵占,于是不甘心的回敬,结果彻底纠缠在一起。
身体贴紧到无法再靠近的程度,隔着层层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分不清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体内的燥热。
但这样的状况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准确的说是仙道的身体就像被人瞬间扔进了冰窟窿,他与流川分开,脸上虽然还是笑着的,却有些尴尬的神色“你没事太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这算什么?跟自己开玩笑?流川不太高兴,但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有回应他,才是诡异到极点。
两人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正看到倒在地上的大法师夫妇的尸体,心中也是一阵烦躁,不料一双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仙道的脚踝,原来伢女还有一息尚存,但此时她双目已看不清事物,神智也不甚清醒“啊!这是什么花,这么香,跟你当年送我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她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就断了呼吸,正倒在了大法师的尸体上。这两人斗了半生,彼此恨之入骨,到头来却是死在了一块,想来令人唏嘘。
“我想起来了”一直沉默的仙道突然对流川说“这是紫欆棘,它的花香中含有一定迷药的成分。”很多地方都盛行把它放入洞房里做催情香薰,这句仙道没说,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短笛,它温润的色泽里闪出丝丝寒光,不在阳光下仔细看不易觉察,但这笛子自从当年师父送给他,跟在仙道身边已有九年之久,它的一丝一毫变化他都了然于心。
流川嗯了一声,不再答话,他不愿再多想刚才之事,既然仙道说是因为紫欆棘的缘故,那就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流川本性子有些冷淡,既然只是个误会,也没必要再去追究,索性当它没发生过。
回到山庄,仙道向流川、弥生二人讲明花伢身份,她竟是陵南的青梅,原来当年她的乳母是大法师府中的探子,但那乳母待她极好,加之自己亲生父母从未真正关心过她,所以她始终只认乳母这一个娘亲,接替了她在陵南的职责,并坐山观虎斗,其实她早知晓大法师藏身之处,却任由太子设局陷害大法师夫妇二人而不插手。后来她认出仙道身份,于是助他打败血影并照看弥生。
“你今后怎么办?一个姑娘家自己住在这林中诺大的山庄内怕是太过孤单了,要不你与我们一同走吧。”弥生得知来龙去脉,又听闻了花伢幼时遭遇,对其同情不已,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两人现在姐妹相称,关系好的羡煞旁人。
“如今他们都死了,若是我再一走,这山庄就再也没人住了,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虽有些不好的回忆,但毕竟是自己的家;另外我这种人去哪里都是祸害,就留在此好了,也能控制下自己吸血的欲望;我想三井肯定会来找我的,我便在此候他,若我能逃过这劫,便去找你们。”
“三井?”一直沉默的流川突然出声。
“哦,可能你们并不知道名字,就是太子,照你们所说,他为了解仙道下的毒,必然要换掉全身血液,他冒死吸了大法师的血,必然是要对自己下蝴蝶蛊了,只有这样才能逃过一死,但如此一来,世上仅存的修炼蝴蝶蛊的便就剩下他跟我二人,经过今天一役,都知道我们的血是彼此性命的最大威胁,所以以他的谨慎个性,必然不能对我坐视不理。”
“这怎么行!那太子如此厉害,你在明他在暗,万一有个……”弥生着急道。
“姐姐莫急,当年他畏惧大法师不敢亲自动手,如今在我这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难不成,大法师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了你?”
“对了!他本要利用我复国,所以倾囊相授。”
“太子的全名是什么?”流川打算这二人没完没了的对话问道。
“三井寿,太子全名叫三井寿,怎么了吗?”花伢有所不解。
流川听后心下一沉,世间怎么能有如此巧合的事。他盯着花伢与彩子分毫不差的面容,问道“花伢是乳母给你起的名字?”
“是啊!”
“那他们,大法师跟伢女给你起的是?”
“彩子,但我早就习惯别人叫我花伢,一直不应彩子这个名字,所以后来他们也就不叫了。”
“流川公子为何有次一问?”弥生问道。
流川讲了心中疑惑缘由之后,众人皆啧啧称奇。但猜测多时也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最后只好暂时作罢。
如此三人在山庄又住了两日才与花伢告别,花伢给弥生备了个包裹,说是一年之后才可打开,弥生应下了,三人离开蜀里,踏上折返翔阳城的旅途,打算陪流川拜会翔阳门,完成他一直耽搁的门派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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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写了七个小时,现在腰酸背痛腿抽筋,不想改了,我要睡觉!!!-
-!如果有语句不顺、错别字频出等问题请见谅,我之后有时间再来改吧。
这篇的第二章终于到此也完结了,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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