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之下

作者: 幽昌,收录日期:2006-03-27,1016次阅读

作者:幽昌
“流川是不能呆在没有我的世界的!”

迷着眼睛,一窗的便是透着青草气味的阳光。不急着起床,不必要准备早饭,也不需要把什么人叫醒……悠闲的早晨呀。左手向身边划去……空着。我知道,今天没什么人需要被我叫醒,但是,我仍然摆出我的笑来说:“流川,起床哦!”
“……白痴!”我听到他的枕头替他说了,哈。
流川,今天就要回来了哦。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流川我多喜欢叫他起床?
轻轻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流川,起床哦!”当然,照例地,他不会理我。
于是,我就轻轻咬他的耳朵——“流川,天亮了哦!”他还是不理我,哈哈,太好了,那么我继续。
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 ——“流川,太阳已经笑得象我一样可爱了哦!”被子动一下,醒了?不会吧?(流川,你再赖一下床么。)果然,我还是处在喜人的自言自语的境地中。
既然如此,我为了不让流川误了他宝贵的晨训,我就很“勉强”地用出最后一手,我吻——“哎呦!那个……流川,早哦,哈。”
“白痴。”他瞪我一眼。
晨色辉映。

你的清澈的眼睛啊。我未曾见过有什么人拥有这样的一双清澈的眼睛。映着透明的晨色,纯净无垢的瞳孔,简单直接的视线,深彻幽暗的黑色光芒。在你看着我时,流川,我没有对你说过,你清澈到让我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你。
我不知道他在集训基地住宿时是谁叫他起床的。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这身铜皮铁骨可是练很了久才百毒不侵的耶。我曾经问过他,他转着头不发话,被我问急了,就把头埋进被子不理我。过一会儿,我听见被子里他闷闷的声音——“白痴。”又是。
虽然他怎么都不肯回答。但叫我说么,两个可能性:第一、每天迟到被教练训。(不知道现在的教练胆子够不够?)第二、被彩子的大扇子敲起来。(彩子绝对够胆,但也太不……温柔了一点吧?)不管是哪种,那个倔强的孩子都是死也不会告诉我的呢。
流川,你应该每天都呆在我身边哦。

蒸鱼、生菜色拉、天妇罗……还有,他最喜欢的乌东面。
天晓得他在集训基地时是怎么吃的,靠方便面?不会的,方便面撑不起他和他的篮球。集训基地应该有很专业的食堂吧?应该不会饿到他的。但是,每次他回来以后,捧着他的乌东面都埋着头很专心地(那个专心快赶上他打篮球的时候了吧?我想。反正,不记得他有那么专心的看过我。)吃——光。再——吃光。
“流川,我的乌东面那么好吃吗?集训时吃不到,我教你怎么做,再给你带个锅去。你试试自己烧好不好?我怕你营养不够哦。”
于是,我很仔细,很有条理地把烧乌东面的过程讲解了一遍,当然同时示范了一遍。于是,流川就埋下头,很专心地……吃——光。
这个,孩子呀……
我看着光光的碗,看着你直接清澈的眼神。“流川,你不一直呆在我身边不行哦。”

有一些起风。积了厚的云层。阳光温柔地暧昧了起来。

下午的时间,想就用来等待流川的回来。不过,手里的研究资料要整理一下了。篮球,离我已经很远了。当我和流川不再一对一以后,篮球就不知原由地退出了我的生活。大学,我进了流川想要去的大学。当然也是因为,不能让流川呆在没有我的地方。我开始研究海。

海,是让人不可自拔的沉迷。
深海的内里,你见过吗?
我潜入海底。海的内里是无色的波涛。暗流汹涌,毫无预警地靠近我,然后把我吸入它更深的旋底。海的底处有源于本生的光亮,静谧地从各个生物身上扩散出来。他们无声地展现出绚烂到让人惊异的色彩,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见过雪吗?我总是在海的某处寻找雪。它们安静地飘落,在海的夜色中闪着光旋舞,然后,他们消失了,落去了我不知道的去处,就想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有时,如果我仔细听,我以为自己听见了人鱼的歌声……
那是个如此美的世界,一个象流川的世界。
每次你回来后总会发现我身上留着海的味道,因为,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总是一个人潜海。
我没有告诉过流川,我喜欢海,是因为他。

流川,你喜欢篮球,不是因为任何人吧?他占据了你生命的全部,只是因为,你喜欢。多么简单直接的原因呀。那个孩子,总是清澈到让我感觉到无力。
我记得流川在少年时就想过去篮球的王国。他刚进大学篮球队,也是当我们开始在一起时,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说:“我想去美国。”那时,他站在窗口,看着远处,背挺得很直。
“去吧!我知道你想去。”我从背后拥住他,“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他转回头看着我。“可以吗?你。”
他问的是:没有你的大海,可以吗?
我想说:美国也有海的。但是,在他的面前,他凌厉直接的眼神中,我不能说谎。
每一片海洋都不同。日本的海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一直坚持着发掘着日本海的秘密,我做得很好,在日本的海洋研究界里,我已经成为了不可缺的力量。只是,我从来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比流川更重要的位置上。
我也直接地说:“我,可以。”
流川看着我,什么都没有再说。那一晚,他比往常更沉默。
之后,他没有再提起过去美国。我很想知道原因,但是,我一直没有问过。有时候,我问自己,如果流川真的去美国,我是不是可以抛弃一切跟着他去。现在我仍然肯定地说:“我,可以。”
因为,我知道,流川不能呆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抬头看窗外,阳光好象隐没在了云层背后。园子里的草地该修剪了吧,青草在风里摇摆,很长了。明天吧,我和流川一起来修剪。明天天一定很晴,流川会很仔细地修剪草坪,而我,会偷懒。阳光下他的汗水总是很耀眼,很美。葱绿草坪中的流川,纤细,白皙,明亮——总让我想起——海深处的雪。我想我看着流川的样子一定很傻,所以流川剪完草坪后总会瞪我一眼,照例地骂我白痴。而我就赶紧为我的偷懒赎罪,将功补过为我们烧晚饭。
其实我觉得,没有修剪过的草坪也很好看。长长的青草随着风飘,可爱得很,象流川垂在眼前的黑发。
流川也该回来了吧?

“叮——”不是门铃,是电话。
“喂?”
“仙道,”是彩子。现在,她是流川的经纪人,“你到训练基地来一次。”
“可是,流川就要回来了呀,我在等他。”
“和流川有关,你现在就出门……”彩子的声音好象是飘在风里一样。
“……”

今天的风是大了些呢。

车在高速路上飞驰。
为什么今天彩子会突然叫我去训练基地呢?
关于流川的,是什么?

我没有去过流川所在篮球队的训练基地。因为,流川总是很固执地不许我去。其实我是很想去看看他训练的。从少年时代起,我就很喜欢看着他完全拥有篮球的样子,看着他驾御全世界的样子。每次看着他在球场上飞翔的时候,我清楚地确认,流川要去的地方只是篮球在的地方。他全部的理想、力量和灵魂都陷在对篮球的执迷中。但是,在流川正式的成为职业球员之后,在他真正开始实现自己的时候,我居然开始感觉到,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流川并没有被释放。
毫无疑问,他一直是最优秀的。无论在哪个赛场上,无论他的对手是谁,他的眩目是无法让任何人忽略。然而,他没有,被释放。是的,他决胜的气息,他凛人的力量仍然一直积压着——他的每次跳跃,他的每次投篮,他的每次得分都仿佛在告诉我——没有办法释放。
流川,可以释放你的,是什么呢?

原来,要去流川的训练基地要开很长时间的车呢。
我开始不耐烦,不断地设想彩子叫我去训练基地的各种原因——
他受伤了吗?(什么?)
病了?(老天!!!)
比赛失利?(这太不适合流川了吧?)
遇到瓶颈了吗?(可能,但是这种情况下流川不会主动要求我的帮助。)
或者……不会发脾气揍人了吧?(大舒一口气。相比较而言,我宁愿是流川发了脾气揍了人,当然,只是别人受伤而已啦。)
那个……有没有可能只是流川突然想我去接他?(那个,不象流川的性格呢!我开始苦笑)
……

停了车,跨下车门,才发现风开始现出尖利了。
彩子站在基地的大门口,看上去等了很久,长发全乱了,象她在电话里的声音。
我站在她面前,很想问她:“流川呢?”
“……”看着眼前的彩子,又一阵风,我突然卡在那里,好象被风堵住了,是——什么?我开始感觉到一层透明而厚重的物质阻隔了我的一切,就像,在海中的下潜……
“仙道,……”我听到彩子在对我说话,但是同时,我发现我突然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仙道,……”
彩子,你在说什么?

这是,流川的房间吗?
我第一次走进流川在基地的房间
很简单,很整齐,比我想象中更整齐。他桌子,椅子,床,还有,球衣。电视机和录象带,全是各国篮球比赛的录象。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房间里没有闹钟。
我让自己躺在流川的床上——另一个一直容纳着整个流川的地方。
床有点挤。流川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有流川的味道。一种清冷的味道。一种早已渗透入我每一个细胞内的清冷的味道。
“彩子,流川每天不会都是你打起来的吧?”我问,我觉得我在笑,但是好象并没有。
“白痴!”不是彩子,流川的枕头又替他说话了。
“知道了,流川。”我真的开始笑了。我是个白痴。流川只在没有训练的时候睡觉,当篮球在等待他时,他的身体会自发地叫他起床。
流川,真的没有什么能把你和篮球隔开呢。
流川,你应该回来了吧?

海水的密度渐浓,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我走到窗边,对着桌子第二层的抽屉。就像很熟悉了一样,我轻轻拉开这个我从未开启过的抽屉——
在一堆东西的最上面是一个木制的相框,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笑得龇牙咧嘴;另一个象是很勉强地被安装在照相机镜头里,狠狠地瞪着旁边用两只大手抱着自己的人。背后,是那片经常被流川修剪的草坪。
拍照片的是彦一吧?那天那小子硬是跟着我去了家,说要“体会王牌的生活”,然后,就在我(们)家大肆扫荡,害流川烦得都不和我说话。唯一的贡献是他带了照相机,于是我就硬拉着流川拍了一张照。虽然照片上的流川仍然是凶巴巴的,但是我很喜欢,因为只有我能搂着他一起拍照了。
之后,我把宝贝照片印了两张。其中一张给了流川。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他留着了。
“彩子,这张照片,流川给你看过吗?”我问。
彩子在我身后,对我说话。她的声音仍然没有能透过我周围的厚壁。其实,我不想打破它,知道吗?海的深处是很温暖的。

照片的下面,一厚叠的,全英文的文件和传真。
我一份一份地看。
流川,美国,原来你早就去过了呢。
每年的这个月,是NBA挑选新球员的季度。从流川说要去美国的那年开始,他每年都去了一个职业球队试训,参加选拔。在试训记录后,是球队发出对流川的邀请信。我知道,流川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流川,你的梦想一直都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呢。
为什么呢?
“……为了某种个人的原因,我很遗憾的回复贵队,我不能加入今年的NBA赛季。……”
某种个人的原因。
“彩子,某种个人的原因是……”我停住,开始眩晕,海水有了旋涡。很熟悉的感觉,象那一次海底的雪出现之前的旋涡。
“白痴——”我自己在骂。
明亮的雪从很高的地方开始闪现,很高。
很远有个声音,是流川,他在说话——
“仙道应该留在日本,我可以。”
——我,可以。

雪,弥漫四周,温柔的,细织的。我将自己蜷缩起来,象在母体中初生的我。我的世界如此明亮,清澈而纯白。流川,你的内心,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触及到了。
雪,清冷的雪,纷扬……
伸出手,雪在掌心融化……
沉默而柔软……
流川,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曾经阻隔你和你的梦想的,是我吧,原来。
让我陪你去美国吧,流川是应该真正释放的呢。

雪,开始往更深处落去,去向我从来未曾去过的更深处。
开始变冷了。
黑暗袭来。
纷扬的雪从我的指间流逝,我追着它的方向,然而,它不再让我触及。
“流川,你回来吧……”
“你不在,冷……”

空气变地稀薄,身边温暖的厚壁被什么击溃,溃不成军。
痛,我暴露在风里,痛极了。
“彩子,流川什么时候回来?”我吃力地问。
没办法呼吸,只是痛。
“流川,你回来吧……”
“仙道,”彩子的声音清晰得让我感到恐惧,“流川不会回来了……飞机……坠毁了。”
什么意思?
“流川,不会……回来了……?”
再不会,回来了吗?
透不过气来。
“什么意思?”
窒息……

“痛,彩子,别摇我。我很痛。”
“仙道!”声音很大,她几乎在喊,“流川不会回来了!”
流川,不会回来了。
我的世界里没有了流川,是什么样的?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
……

望着海,我忘记我站立了多久。
一直没有再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流川,现在支撑我仍然生存着的是什么呢?还是,其实我早就已经死去了?
流川,你不会回来了?即使我潜入更深处的海也不能再看见雪吗?
那么,是不是我呆在海里,就是最大限度地靠近了你呢?
我望着海,透过深水注视着流川温暖的世界。
“流川,很冷呀,我。”
“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我,可以。”
……

“流川,我不能呆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End

后记:两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两个人,是不是都可以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支撑彼此,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构建起一个完整的世界呢?如果是,那个点的所在之处要从何处找寻?仿佛停在视线之前的某点,伸手后,却总在更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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