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1-4

作者: deuce,收录日期:2006-04-03,748次阅读

前言:这个故事的前身是两年多以前那个半途而废的坑『死的怀念』,由于人物设定改变很大,因此几乎变成了另一个故事,不过某些情节和桥段仍然沿用旧的设置。故事的题目以及内容里涉及到的某脑肿瘤的设定,来自于我崇拜并且热爱的作家Robin Cook(MD)的构思,偷来用一下,汗。

2003年6月16日 星期一

K县纪念医院位于县东北角的Y市境内,隔着T湾和首都T市遥遥相望。流川枫在七楼临床病理科病理检查组的研修已经进入第二个月。他原本是东都医大附属肿瘤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同样附属于东都医大的纪念医院病理科里有一个工作人员去了A国留学,故此名义上是研修,实际上流川是被借调过来填补空缺的。

其实流川在肿瘤研究所的工作并不轻闲,而且他还兼任东都医大病理学的讲师,所以他对于纪念医院病理科的工作量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说起来星期一上午的活儿通常都不算多,加上科长去参加医院的每周例会,算得上是一个星期里最舒服的时段。眼下病理检查组的实验室里只有流川和技师安田两个人。

流川不是那种会面对窗外碧波粼粼的T湾和蔚蓝色的天空,伸个懒腰说“真是个好天气呀”的那种人,尽管今天天气的确不错。从上班到现在才一个半小时,他穿着白色制服的瘦高身躯都没有离开过实验台。一边的安田觉得很奇怪,明明就没有那么多事情,这个新来的到底在忙些什么?虽然有着以上的疑问,安田却没打算开口问。“流川不是好相处的类型”,这一点是病理科的人第一眼看到流川枫的时候便达成的共识。不过大家并不讨厌他,没有人会讨厌少说话多做事、又不管闲事的青年,何况他还长的相当清秀。然而要是医院某些高层知道了流川都在忙些什么,恐怕连立刻除掉他的念头都会有吧。

到了中午,脑外科的泽北医生来找流川一起吃饭。每个星期一泽北都会来找他。流川向小林科长和安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听说流川和泽北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就认识,关系还不错——这是病理科的人不会去讨厌流川的另一个理由。泽北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同一天

隶属于K县警本部的Y警署眼下正忙作一团,内部装修搞得到处乱哄哄,警员们的抱怨声不绝于耳,找负责人的电话打到爆掉,副署长灰头土脸,原来应该负责统筹调度的那位一署之长却独自悠闲的坐在高档咖啡厅。这位西装革履的年轻CAREER官僚容貌秀丽,即使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也好像在给『君子』杂志做封面。此刻他正一边晒着午后的太阳,一边喝着标价Y市第三贵的咖啡。

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悠闲,倒不是因为咖啡贵的缘故。

桌子对面半满的杯子表明了刚才曾经有人在那里。

十分钟前。

“藤真君,看在东大校友的分上我才提醒你,那件事情那样下去对你的仕途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明白。”藤真健司回答,微笑了一下。

“不是预定下半年你就要回本厅了么,警备部参事官的位置到时候会为你空出来的吧。”

“啊,说是这样说。”

“所以你自己很清楚吧。堂本课长也在关注着你。”

“谢谢你,深津,我理会得。”

……“那”件事情“那”样下去啊……年轻的CAREER官僚俯下略带茶褐色的头喝了一口咖啡。

同一天

仙道彰走下舷梯,发现今天是梅雨间歇难得的晴天,阳光明媚,空气清冽,舒适宜人,比起炎热的佛罗里达来,此刻的T市简直就是天堂。他穿着深蓝色T恤和咔叽布裤子,脚上是ADIDAS经典款运动鞋,脸上架着墨镜,样子看起来像是放松到不能再放松、刚从国外度假回来,其实他在佛州工作的那十天加起来才睡了二十四个小时,其中还有四个小时是刚才在飞机上睡的。然而眼下仙道的心情和他的睡眠一样不容乐观。

四天前报社的同事打长途电话告诉仙道,相田彦一死了。

相田是仙道高校里的后辈,之后又同在T市发行量第四的『行星日报』工作,就好像他的同门师弟;而且相田的姐姐、如今关西第一体育大报的主编相田弥生在仙道入行之初还对他颇为关照,因此仙道和相田家的关系算是相当密切。

相田彦一死于邻县Y市的寓所,据同事说死因似乎是食物中毒,听起来有点蹊跷。大礼今天上午已经举行过,仙道没有打算立即去拜访相田家。

回到港区的寓所,仙道一边整理积压多时的信件,一边听取电话录音,其中七成是老妈的留言,估计又和老爸吵架了,是把儿子的录音电话当成发泄管道了吧。剩下的则来自于各色友人。

这通留言长度只有5秒,内容也很简单:“仙道学长,我是彦一……啊,忘记你出差去了,算了。”录制于6月9日晚上11点。没有错,这个略带关西口音的留言者的确是相田彦一。

光从字面上听是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仙道的手里同时还拿着一封发自相田、邮戳盖着6月10日上午10点的信;拆开来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五六行看起来有点像社会保险号的数字。

仙道站在窗前,凝视着夜幕下有如光之岛一般浮在T湾对面的Y市。他想起十多天前相田彦一和自己说话的情形。不,不知为什么,从闻知彦一死讯的那一刻起,仙道就不断的回忆起那次谈话的场景。

“听说厚生省的大臣两年来接受了丰玉药厂多达二十亿元的献金,仙道学长你怎么看?”

“幕前二十亿的献金就表示幕后有二百亿的活动啊……我说彦一啊,你是体育版的记者吧?怎么也来淌这趟混水啊?”

彦一嘿嘿笑,“体育记者做到我姐姐那样已经是顶峰了,不过我的愿望是成为仙道学长那样获得调查报道奖的记者。”

“体育版也能达到这个程度的吧?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有关于彦一的事情并没有引起新闻界的注意,『行星』的同事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

Y市么……藤真好像在那边做警署署长吧?

“唷,藤真,好久不见呐,我是仙道。”

“仙道啊,是有阵子没见啦,逃去报界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哪里的话,我只是兴趣稍微转变了一下而已。”

“啊哈,那叫稍微吗?”

藤真所说的“逃去报界”指的是仙道在东都医大念了快四年书之后,突然退了学,跑到A国去进修新闻传媒,三年后回来便入了『行星』做新闻记者。

“你说逃就逃吧。”

“本来就是。找我什么事?”

“相田彦一的寓所是在你的管区里吧?”

“嗯,是属于我的管区没错。你想知道案子的事情啊,抱歉,正在立案侦察,我不能透露案情给你呢。”

“没听说成立搜查本部呢?”

“那是为了财政考虑。不过署内警员一样尽心尽责哟。”

“不过连地区报纸上都看不到后续的报道哩。”

“那是调查还在进行中的缘故咯。听说仙道你搬家啦?”

“是啊,在港区。”

“新家的感觉一定不错吧。说起来啊,最近我们署的大楼正在装修,前几天正好轮到鉴证课。没什么事的话还好,有事情要送到县本部或者本厅去就麻烦了,打许多报告不说,还会被客以奇怪的收费名目,所以大家尽量自济。比如有病理的话就去拜托隔壁的纪念医院做,对方价格很公道哩。”

“拜托隔壁的医院做啊……真有你的。”

“财政第一!啊,你医大的后辈,那个很酷的家伙在那边病理科哩。”

医大的后辈,很酷的家伙啊……仙道想了一下,那个人,应该是叫流川枫吧。

2003年6月17日 星期二

仙道将报告书交给总编田冈之后便告了假去关西O市相田的老家祭拜。对二老说了几句“请节哀顺便”之类的话之后,他给彦一上了香,然后静默良久。

“仙道君。”

听见一个女性的嗓音叫自己的名字,仙道知道是相田弥生到了。起身回头,看到她站在作为灵堂的和室外面,穿着黑色套装,腰板挺得笔直,神色平稳,只是眼睛下面有些疲倦的青影。他欠一欠身,“弥生,彦一的事情我很遗憾。”

弥生点点头,说:“你能来,彦一一定很高兴。到书房来吧,我们谈谈。”

相田弥生的书房是边长五公尺的正方形空间,十分宽敞,室内举凡书籍电脑媒体应有尽有,不过仙道知道这间老家的书房她一年也难得逗留两天。她给仙道泡了乌龙茶,自己则吃黑咖啡。

“仙道,我和你就不绕弯子了。老实说我在警界也有一点人脉,不过这次竟然一丝风也不透,怎么想都觉得有蹊跷。”虽然弥生压低了声音,但是缓慢的语速还是显示了她的愤懑。

“人(指尸体)都领回来了,照道理说也该有个结论吧?”仙道说。

弥生拧着眉头,“食物中毒,可是连导致中毒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可算是有道理了。”

“道理总是有待发掘。”仙道说,拿出彦一寄给自己的那张纸给弥生看,“这个你见过么?”

“没有,这是什么?好像是彦一的笔迹呢。”

“是彦一10日寄给我的。实际上前一天晚上他还在我的电话里留了言,不过什么也没说。他最近有没有回过关西?”

“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彦一了。他很努力,我也忙。原本说好盂兰盆节要回来的……”弥生看着那张纸,突然泪盈于睫。接过仙道递来的纸巾拭了拭眼睛,她深吸一口气,说:“他一直都想像你一样。”

“我明白。”仙道说。和彦一说话的情景又闪回在眼前,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像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弥生说:“另外,明天我就要去塞浦路斯了。”

“塞浦路斯,是WRC(世界拉力锦标赛)咯?现在流行劳动虐待主编么?”想到那扑面而来的炎热气息、漫天的黄土,仙道苦笑。

“老板的意思,90年BC地区战(东北、关东越野赛)的时候新井敏弘就是由我采访的,这次车队方面好像也希望我能去。”

“这么说,你必须要离开了。”

弥生冷笑,“想也知道是有人不愿意我留在国内。”

书房内呈现片刻的寂静。

仙道突然问道:“彦一在Y市寓所的东西去整理过了么?”

“还没有。”弥生答,“我也是昨天才空出时间来,哪里分得出身去Y市。”

“那么由我去吧。”仙道说。

弥生取出彦一给她的备份钥匙,双手递给仙道,低头说道:“拜托了,仙道君。”

同一天

时近中午,Y警署里仍然热闹非凡,各种失窃、走失人口事件好像都集中在今天发生,不过下面再怎么吵也影响不到署长办公室的清净。

“相田病理的那个事情,不会有问题吧。”

提问的是副署长花形透。

藤真微笑,“这种事情,用不着本部那边来担心吧,难道我们署自己解决不了么?”潜台词就是,只要包得够牢的话就绝对不会穿绑。

“是,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去了。”花形副署长向比自己年轻四岁的顶头上司一鞠躬,随后离开。

花形虽然是NONCAREER,才三十二岁阶级已经是警部,不久的将来即将升为“推荐组”警视,由此看来他并非泛泛之辈。

不过却是个大好人……虽然这一点对于花形本人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反正对藤真来说是再好也没有。Y署有他在还是能够放心的。藤真把相握的双手支在下巴底下,呈现出一种警察官僚特有的思考姿态,美观程度远超那些欧吉桑就是了。

在那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牵涉到政界,否则即使以藤真大胆的作风,也不会轻易把病理交给民用设施去做。当然手续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被上面发现的话还是会有点麻烦。他倒也没有后悔,后悔那种事情是没有意思的。目前侦察已经处于全面暂停的状态,即使藤真想,也没办法动。如此一来他对上面究竟在干什么反而大大的产生了兴趣。看来只有靠仙道那家伙了么?记者的身份,有时候还是很方便的。

想了一会,他伸手拿起电话。

“病理科。”话筒对面传来一把清秀的男声,一听就知道是流川。恐怕此刻别人都外出午餐,只剩了他一个留着值班吧。

“流川啊,我是藤真。”

“什么事?”

“流川你还记得你们医大里比你高一级的仙道么?”

“……不记得,怎么?”

“没什么,前几天碰到几个老朋友正好说起他。”

“找我就为这事?”

好像有点不耐烦了呐……“啊,另外的话,想和你说一声,前些天送到你那里的病理是属于警方证物,不能随便外泄哦。”

“警方证物你拿到民用设施来做?外泄你自己也要负责吧。”

“是,是,我也要负责。”藤真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那就不打搅你了,回头见。”

挂断电话。藤真站到窗前,正前方是T湾,稍微右边一点便是纪念医院。看来仙道还没有去找过流川。以仙道的才能,应该能从流川那里获得线索吧。要是做不到的话,那就另作打算。只是搞不好自己很可能会顶着“迁升”的名义被调职哩。

同一天

接到藤真电话的时候,流川正在对两种免疫蛋白进行检测,得到的结果是,它们之间毫无差别完全相同。

正如藤真想的那样,病理检查组的实验室里目前除了流川以外没有别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流川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他不想浪费时间。要是工作多的话,他就在下班后回肿瘤研究所继续。

完成实验,流川皱着眉头又快速的翻阅一遍十几份病历的影印资料,然后把它们锁在他自己的柜子里,接着将那些免疫蛋白样本放进一台快可以庆祝三十大寿的冰箱。

和要啥没啥的病理检查组不同,隔壁生化组的设施要领先一个时代。生化组所做的标本化验能产生巨额经济效益,因此工作量也更大,不过再怎么忙他们也绝对不会开口向一墙之隔的病理检查组借人来用,彼此薪酬完全不同,生化组的人没理由让人来分一杯羹,病理检查组的人也不想白做工。但流川是来研修的,薪水仍然由肿瘤研究所支付,另外病理科会给他一部分津贴,所以他在病理检查组工作的同时有一部分时间要去生化组帮忙。

这正是流川求之不得的。

另一方面,仙道离开O市,决定先去Y市探一下情况。昨天藤真在电话里尽管似乎不便透露详情,仍然抛出一条重要的线索。

流川比仙道低一级,一样曾经就读于东都医大,不过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当年流川在医大十分出名,既不是因为他相貌俊秀,也不是因为他沉默寡言,而是因为他每一年都是全校第一,而且GPA至少高出第二位0.2以上,在仙道知道的三年里年年如此。

是个很强的家伙呐。仙道想。就是听说沟通起来有点困难。考虑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直接去纪念医院见流川,虽然照道理应该先打电话联络一下,不过要是直接被拒绝的话就僵了,毕竟和流川不熟,而这件事又如此重要,当面说话会比较有回转余地吧。

“流川君,有人找,说是东都医大的前辈。”

安田在生化组的实验室找到正在帮忙的流川。

前辈?哪个前辈?流川有点疑惑,不过还是谢过安田,走了出去。走廊的窗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只怕比自己还要高,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也不知刚参加完葬礼还是婚礼……这谁啊?

仙道看见清秀冷峻的年轻医生走出来,就微笑着说:“是流川君吧,我是仙道彰。”

仙道?刚才藤真有提到这个姓氏,说的就是他?流川稍微打量了仙道一下,对方脸上笑容令他想到某件事情。“哦,那个仙道。”

“哈?”仙道有点摸不找头脑,“那个仙道?”

“那个闹退学闹的很凶的家伙,就是你吧?前辈?”流川最后说的“前辈”两个字,明显揶揄的味道多于尊敬。

“嘛,好像是我。”仙道笑,“没想到你也知道那个事情啊。”

闹退学闹到学院院长也出来劝人,想不知道都难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念医科念了四年才想到要放弃,早干什么去了?“前辈找我有事么?”问是这样问,流川已经知道他应该是为了那份病理而来。

“前几天有一个叫相田彦一的人意外去世,据说他的病理是送到这边来做的,我是他的学长兼同事,受他家属的托付,来询问一下报告结果。”

听说……是听藤真说吧?看来仙道也应该认识藤真,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藤真呢?藤真刚才那个电话,摆明了知道仙道会来,却说什么不能外泄,到底算什么意思?不过这些和自己没关系,目前那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告诉仙道一个无关紧要的结果吧。流川打定主意,说道:“跟我来。”

七楼的小会议室此刻正好空闲,仙道跟着流川走了进去。坐下来,流川就说:“相田的死因,我并不知道。”

仙道愕然。虽然前面那些都比预计中的顺利,比如说流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也没有立刻就拒绝自己,但是……这是什么结果?“流川君……这个结果,我不是听错了吧?听说流川君是年轻一辈里最好的病理专家呢。”

“那又怎么样。死亡单上写的是死于不明原因的出血,就这样。”

“没有别的解释了吗?”仙道追问。

“建议你去找医学检察官来验证。”流川冷冰冰的扔过来一句。

“啊,我不是怀疑流川君。不过相田家属从警方那里听到的死因是食物中毒,某些食物也可以引起出血,不是吗?”

“是这样。不过已经排除食物中毒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流川君有没有保存标本,有的话,我想看一下。有劳了。”

由于这个病例极为罕见,流川的确是私藏了一块大体标本和一些切片下来没有全部归还给警署。不过他认为就算给仙道看,对方也不可能看出所以然来,还能打消他的疑惑,因此答应了。

仙道对显微镜视野中的图象注视良久,向流川道:“这个,看起来象肝癌。”

“非常象。”流川说,“但不可能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对仙道另眼相看,毕竟这家伙已经抛弃医学很多年了吧?

“什么使你如此肯定?”仙道问。

流川看了一眼固定着一小块相田彦一肝脏的瓶子,说:“没有一种肿瘤可以在短短七天内把器官破坏成这个样子。” 接着递给他一叠纸。

仙道低头一看,是彦一的体检报告的影印件,粗略翻一下,彦一的身体看起来相当健康。报告日期是当年的6月3日。他本来也是医科出身,虽然后来放弃了,但基本常识还在。“你说的对。”仙道说,“可是……”

流川打断他,“你想知道的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曾经怀疑是某种毒物。”

“然后?”

“没有结果。”流川说。

仙道知道无法从流川处得到更多,因此告辞离去。他想着这个完美却可疑、不是结果的结果,知道暂时只能到这里了。

三 上

2003年6月17日 星期三

距相田彦一死亡已经整整一个星期,离真相大白却不知道还有多久。从警方刻意封锁消息和相田弥生的被调离看来,这件事和高层有关是可以肯定的,但究竟是警界、政界,或者是经济界?还有那个流川枫,怎么想都很可疑,从资料上看来他从医大毕业之后就在肿瘤研究所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深造,人称病理学界的希望之星,以他的才能,这应该不止是表面上的赞誉而已,他真的没能做出最后的诊断?那么藤真又为什么要暗示自己去找他?

早晨8点电话铃响之前,仙道正在思考如上的问题。

“仙道,还睡着呐!”听声音就知道大老板一定已经跑完步神采奕奕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啊,算是在睡吧……”现实是,仙道昨晚去了彦一在Y市的寓所,带了一大箱经过挑选的书籍、磁带、录像带以及光盘,外加台式机的硬盘和手提电脑,连iPod都一并拿了回来,看了大半夜却毫无头绪。

“年轻人,听起来精神不太好啊。我知道你和相田关系不错,不过工作就是工作。今天上午你还没安排吧?”田冈问道。

“暂时没有。”老板是不会放任手下有空闲时间的……老板永远知道你几时不在做事。

“嗯,那你就去帮忙跑一下罗曼的禁药事件吧,体育版这几天缺人,这本来是相田的活儿。你直接去王子饭店找罗曼的经纪人史丹利,约了9点,资料已经叫植草传给你了。”

仙道还没接口,就看见传真机开始往外吐纸。先出来的是照片。“罗曼是古巴人还是美国人?”他随口问道。

“多米尼加人。就算不做体育版,是男人也要关心体育新闻!好啦,你还有一个小时。”

“是,是。”仙道应承,挂断电话的时候扫了一眼文字部分。

去年世界田径锦标赛上的成绩,男子100米,Raymond Romain (DMN) 10.00,列第三。他突然心念一动,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是很重要的,但一时之间却抓不到关键字,只得先暗暗记下。

做完采访回到报社已经是中午时分。仙道泡了杯乌龙茶,坐在电脑前打算先把文字先处理完。坐在对面的越野探过头来,“咦,在帮体育版做事啊?”

“是,老板的吩咐。”仙道手下飞快。

越野的视线被一边的资料吸引,“男子100米,Raymond Romain (DMN) 10.00……喝,多米尼加人跑得不赖啊。”

仙道的思想为越野的话所触动,手指突然停下,说道:“等一下越野,你刚才说了什么?”

越野莫名其妙的看着不知为啥明显激动起来的仙道,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看见他沉默片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了句:“我桌子上有两张『地底人的逆袭』首映式入场券,和女朋友好好享受!”就冲了出去。

“喂,那是什么电影啊?!”越野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

“『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剧场版~”远远的传来仙道的回答,看样子真的很赶,应该是已经往下冲了半层楼。

“那是什么啊……”越野咕哝着,不过还是翻到了入场券,看了一眼介绍,“啊、田中的脚本,全灭的结局也不知道秋江要不要看……”

原来如此。

越野的话令仙道明白了那段文字里哪一个是关键字。他一路飞奔回家,翻箱倒柜后才想起医大时代的书已经全部清空,于是又跑到附近的图书馆,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原文的《毒物学》,翻到最后的彩页,果然看见“DMN”的字样,其下有一幅在光学显微镜下拍摄的被DMN破坏的肝脏照片,几乎和昨天看到彦一的肝脏切片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了吧。

DMN,在这里并不是多米尼加国的缩写,而是代表着二甲基亚硝胺,在动物实验中经常用来作癌症引发剂的物质,一旦进入体内就迅速代谢,机体在几小时后便会中毒。DMN有一个特性,就是代谢后在身体里不会有残留,换句话说,就是找不到凶器。彦一可能在死亡前一天已经被下了毒,不管怎么说,在一个四处跑新闻的记者的饮食里下毒的机会并不那么难找。

难怪流川除去肝脏被破坏外会什么都没发现,也难怪自己会觉得“像”肝癌,因为根本就是肝癌。用这种手法杀死彦一的究竟是谁?

要不要通知流川这个发现呢?仙道站起来才感觉到腿酸的不行。流川真的不知道是DMN吗?以流川的才能而言,会一点也没有往癌症引发剂这条路上想过才叫人奇怪。

仙道打电话去纪念医院病理科,想探一下流川的口风,却被告知流川医生整个下午都有事外出。在知道流川不在的那个瞬间,一个计划在仙道脑中形成。

弄一块标本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中午12点

纪念医院是Y市历来排名不会低于前三的大医院,慕名求医者自然众多。即使在眼下这样吃午饭的时间仍然有众多病人等待挂号看病。

医院附设的员工专用餐厅外面,两名医生正在进行如下的对话:

“浅野,吃过午饭你去病理科看看我要的那具心脏进度如何了。”

“好的,中村主任。”

仙道跟在两人后面走了进去。

纪念医院有个规定是员工不能穿着制服进餐,因此大家都把制服挂在外间所设的衣架上。此时已有不少医生护士在吃午饭,仙道便在衣架上找到一件和自己身材相称的医生制服穿上,看了眼铭牌,是个实习医生。

来到病理科,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高年资医生,很幸运不是昨天那个技师。

“那个,老师,我是心脏科的田村。”仙道欠一欠身自我介绍,“中村主任吩咐我来问一下他要的那具心脏进行地怎么样了。”

值班医生答道:“稍等,是中村主任要的心脏吗,我看一下。”

“谢谢老师。”仙道微笑。

“后天可以来拿了。”值班医生说。

“十分感谢。我回去转告中村主任。”仙道说,“老师这里的东西实在是丰富啊,我都想转行来病理科了呢。”

值班医生之前看见仙道笑容可亲、态度谦逊已经对他大有好感,再听到这番甜言蜜语更是高兴,虽然挂着实习医生的铭牌,很有可能是重考了五六年,不过这证明了他有着执着的精神。“小伙子,有兴趣吗?”

“是的。”仙道点头,“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值班医生说,“尽管看。我们很需要象你这样有朝气的年轻人啊。”

“那么老师您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看一下就好。”

办公室里左手有一扇门,通向病理检查组实验室。仙道进得此门,四下环顾。看起来病理科的资金相当紧缺,这一点他上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根据记忆中彦一肝脏标本的编号很快找到了那东西,熟练地取过一个有盖小瓶,用手术刀切下一小块样本,接着又往小瓶子里倒了点固定液,再用蜡封好瓶口以免液体漏出,然后将瓶子放进里面衣服的口袋。最后,将标本归回原位,手术刀则扔进了洗手池。

前后一共只花了五分钟。

“谢谢老师的慷慨。”走出来的仙道由衷地对值班医生表达了他的谢意。

“有兴趣的话常来看看。”值班医生也很赞赏地看着这年轻人。

“我会的。”

仙道正要离去,一个身材颀长、剔着板寸、双眼炯炯有神的年轻医生走进来,问了一声:“山下医生,流川在吗?”

“是泽北君啊,流川告了假出去了。”值班医生回答道。

“这样啊。”泽北有点遗憾的走开了。


三 中

同一天

从早晨阴到下午两点左右,天终于撑不住又下起雨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还是梅雨季节。街上的行人纷纷打起随身带着的伞,没有伞的则在雨中奔跑着。

流川不知道外面在下雨。他在市立图书馆里对着一台微缩胶片阅读机搜寻一宗十年前的经济新闻,从中午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小时,眼睛干涩之极,因此用力的眨了几下。

一切的起源都是由于在肿瘤研究所的时候听说了纪念医院的惊人治疗成果,时间可以追溯到两个半月前,那时的T市还被盛放的樱花彤云似的笼罩着。

流川在T市的肿瘤研究所主攻肿瘤病理,简单说就是研究肿瘤的病因及诊断。四月头上的时候,他偶然听说K县纪念医院的一个治疗小组对于成神经管细胞瘤的确诊率和治愈率几乎为百分之一百,尽管他们尚未发表这一成果,这也足以令人震惊。到了五月中,得知研究所有一个纪念医院病理科的研修名额,因此他主动要求前往以便深入了解。

通常这种处于试验阶段的治疗组不怎么欢迎外来人员参与,然而即使在纪念医院内部,那个治疗小组也是谜团般的存在,无论小组成员还是医院高层对此一概讳莫如深,这就有点过头了。想也知道流川的好奇不会得到满足——他在最初试探性的提出想了解这项肿瘤治疗的时候就被委婉而肯定的回绝了。

后来碰到在法国认识的泽北荣治。尽管泽北哲治副院长正是负责那个治疗小组的高层人物,身为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又是副院长的公子的泽北荣治对那个治疗小组也一无所知,原因是治疗小组采用免疫疗法,和神经外科沾不上什么边。

某次吃午饭的时候流川曾经询问泽北对此的看法,泽北回答说:“完全不好奇是假的,但那不是我的领域,目前令我感兴趣的只有神经外科导航系统而已。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来治疗的病人都是在县外初步诊断后转到这里,由那个小组直接接收,在九楼的特别病区,连我也没接触过那些病人。”当然泽北哲治也不可能对非小组成员的儿子提那些病人的治疗情况。而泽北荣治在学术方面锐意进取且成就颇丰,为人却率性朴实,看来他并没有觉得父亲的行为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

听上去的确是有点奇怪,然而医疗界怪事多不胜数,流川听过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另一方面,虽然无法接近特别治疗小组,因为在病理科的缘故,他还是能得到那些病人的化验和病理资料。在看过局域网上所有流向为九楼的检查报告数据之后,流川有种感觉:并非全国得成神经管细胞瘤的病人都来纪念医院寻求帮助。在全部的脑肿瘤之中,成神经管细胞瘤只占2%,通常儿童的罹患率比较高,当然也有20%的机会发生在超过二十岁的成人身上,按照颅内肿瘤发病率为万分之一来计算,纪念医院四年内收治25个成年病例与6个少年病例似乎不如想象中那么多。

原本以为故事到此为止,没想到在进入六月的第二个星期之后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6月9日,泽北照常来找流川一起吃午饭,因为每个星期里只有星期一上午他没有手术安排。两个人坐着吃了一会,一个让人眼睛一亮的女医生端着餐盘走过来,打招呼说没有空位,可否一起用餐。泽北认得她是急诊科的宝生医生,彼此曾经合作愉快,因此表示并不介意。三个人坐在一起倒是泽北和宝生说话多,流川则搭不上几句。饭毕泽北请客大家喝饮料,仿佛心情极佳的样子,走回来的路上还哼着歌。

宝生听了笑起来,说:“没想到泽北医生也听她!”

“嘎?”泽北被宝生一说便不好意思起来,“嘛,也不是我喜欢听,在家里老爸总是放这个,不知不觉就跟着唱起来啦。”

“骗人,泽北老师竟然喜欢AYAYA!”宝生笑得合不拢嘴,一面转头问流川道,“流川君你信不信?”

“那是什么?”流川问。

泽北也笑起来,解释说AYAYA是当红少女偶像松浦亚弥的昵称,又说拜托两位千万别告诉别人。

那个中午就这样过去了,流川却从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天傍晚流川完成堆积如山的报告时病理检查组早已没有别人,想到最初来时查看过的那些9楼的化验报告,他又进入系统翻了一遍,增加了两个新病人,报告内容还是大同小异。

真想看看他们的病史。流川这样想着,双手便敲击着键盘企图进入9楼的病史系统。一般而言病史只有本病区的医生和护士才有资格查阅,进入病史系统要输入用户名和口令,其中用户名是员工编号。要弄到员工编号并非难事,在局域网人力资源课的页面翻一翻便可以找到,然而连9楼的人员组成都不知道……流川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和编号,“泽北哲治”四个字跳入眼中。

既然泽北副院长掌管特别治疗小组,那他肯定能进入9楼病史系统。

流川在用户名一栏键入KN00255。口令的话……通常人会拿自己的生年月日作为口令,泽北哲治的生日倒也容易得到,随便找一篇他发表的学术论文就有注明,不过“登录失败”的提示表明他并没有拿生日当口令。接下来是——喜欢的东西。谁知道那老头喜欢什么……流川突然想起前一天中午泽北说的AYAYA。

虽然觉得不可能那么巧,不过反正也有时间,流川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上公网搜索了一些那少女偶像的情报,诸如生年月日、身高、加入MORNING嬢的时间,加上姓名和昵称,排列组合了一番,口令竟然获破……“那个色老头!”

流川立刻调出9楼所有的病史来看,发现所有的病人都使用MB-300和MB-303这两种药物,而且都是一入院立刻就开始治疗,这可有点不同寻常了。且不说MB开头的两种药究竟是什么,也许是特别小组自己研发的免疫制剂,然而即使是同一种肿瘤,每个人的抗原也完全不同,需要各自特别的抗体,使用同一种免疫制剂未免离奇,另外培养特异性抗体是需要时间的。

继续看下去,又注意到这些患者在确诊神经管细胞瘤之前一个月都曾经做过手术,诸如切除扁桃体、割阑尾、摘除前列腺等等,流川一时想不到这些手术和肿瘤会有什么关系。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把三十一份病史都打印出来,打算带回去研究。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11点。

往后的几天流川在家里反复研究病史,没有什么新的突破,倒是注意到那些患者的姓氏都大有来头,举凡四井、池田、森下等等在国内甚至国际商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姓氏在这些病史里面都能看见。仔细一看,病人不是四井银行集团的少爷就是紫生堂的老板娘,要不就是森下电器的会社长,全部都是有钱人,连一个穷人都看不到。也许是因为穷人难以负担高额的治疗费吧。

如果能弄到标号为MB的制剂来研究是再好也没有,但是从9楼的领取药物清单里并没有这两种药看来,MB不是由药剂课或者医院的其它地方发出,而是仅存放于9楼。要想进入9楼拿药,好像是不可能的事情。

6月13日星期五,黑色星期五。清早流川便被推着回收车的清洁工撞到,不过他并没有受伤,倒是那位清洁工先生为了让他而自己扭到了脚,车上的黑色白色黄色回收袋也翻倒在地,还破了几只,用过的药瓶滴溜溜的滚出来。流川上前扶人的时候,清洁工先生突然叫出了他的姓氏:“流川吗?”

流川一愣,接着才发现这位清洁工先生原来是高校里的前辈木暮公延。流川带着木暮去急诊室找人帮忙处理了一下,后者被宣判禁止运动三天。

“看来只能请假了。”流川说。

“是啊。不过今天还有一个9楼没有做完,交给别人不太好啊。”

——正中下怀的流川穿着木暮的制服、别着木暮的铭牌去了9楼,按照木暮说的几个地方把装好的回收袋收集起来。本来两个人身形相差不算很多,加上流川戴着眼镜口罩,更加没有人会在意到清洁工换人。当然事后他并没有告诉木暮自己从黄色的回收袋里拿走了几个贴着“MB”标签的小药瓶子。

尽管只有瓶中的残余液体,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到了6月17日也就是昨天中午接藤真健司电话之前,流川已经证实了他获得的药瓶里面,全部标签为MB-300的瓶中免疫蛋白完全相同,标签为MB-303的也是一样,也就是说,9楼所有的病人都使用同样的免疫蛋白治疗——这完全不符合免疫治疗特异性的常识,简直是不可能的!——除非这种肿瘤是人为的。

同时,利用在生化组帮忙时能接触到9楼病人的血液和脑脊液标本的机会,流川从几个病人的标本中分离出同一种脑炎病毒,给人为种植肿瘤的想法提供了佐证。流川被这个结论震惊了。

此后在寻找那种脑炎病毒致脑肿瘤的学术论文过程中,流川找到10年前美国发表的类似文章,发表单位是迈阿密市的福布斯癌症中心。背景资料里提到,有一家日本公司在福布斯癌症中心投入了大量的研究资金,由于10年前癌症中心发生了某个事件,那家日本公司撤回了所有资金,并且离开美国本土,回到日本。

那家公司的名字是“须下”。

须下公司,正是纪念医院的大股东。

TBC

后记:

(长出一口气)对看完这段巨郁闷的回忆的人,先说声辛苦了,笑。主角是我家的流川没错,但正是因为他,这段文字才变的奇难无比,两处瓶颈在两个朋友的帮助下花了一个多星期才突破。果然还是我的设定太过复杂,自寻烦恼加上给大家添麻烦啊,笑。
还是要感谢日奈和谈笑给我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这篇铁定成坑。

三 下

仍然是6月18日星期三

下午4点仙道回到“母校”T大医学院,直奔研究大楼4楼药理科所。他没有带伞,好在一路上淋雨的时间并不长,因此还不太狼狈。原本想找相熟的成田教授,刚才电话联系才知道成田教授正在国外讲学,幸而接电话的也是个熟人,他仍然能够得到帮助。

敲敲402药理科所的门却没人应答,仙道只得在外面等着。走廊里放置着一台一米高的老式制冰机,挂牌上书:本机24小时开放,如需自取,请将制冰量登记在登记簿上。这玩意儿竟然还能用?他刚想伸手触摸便听见有人叫自己。

“啊,仙道君,让你久等了。”

仙道把视线移向声源,穿着白色制服、鬈曲头发扎成马尾的青年女子,一边朝自己走近一边打着招呼,左手提着湿漉漉的伞表明她刚外出归来。

“彩子,”仙道回礼,“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老同学了。”彩子爽快一笑,掏出钥匙来开门。

“这台制冰机还在使用吗?”仙道指着灰秃秃的铁壳问道。

“嗯,还在用,我也觉得很惊讶呢,十年前咱们刚来的时候它就在了哩。请进来吧!”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生命科学系那群人疯狂制冰,搞得当机,结果大家夏天整整半个月没冰用。”

彩子笑:“怎么会不记得,我们系的为了这事不是还和他们打起来了么,没看出来仙道君原来也很会打架呢,还有比我们低一级的流川,啧啧。”

“对啊,那个人身手厉害的很,没有他的话我们这边恐怕要吃亏。嘛,只有一年级却完全不把学长放在眼里。”……现在也没把学长放在眼里。

“嗯,在这一点上仙道君也没有立场说别人吧,当年院长出面都没能留住你,弄得他老人家很难下台呢。”

仙道笑答:“虽说是有点对不住院长先生,不过我比较喜欢到处跑。”

“是,是,名记者。”彩子伸出手,“东西呢?”


 

实验室

“需要多久?”仙道问。

“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这台QP2010型GCMS(气相色谱-质谱分析仪)可是上个月才购入的哦。”彩子自豪的说。

彩子一边操作一边对仙道作出解释。她将加样器内最后一滴液体压入塑料离心管,盖上盖子之后把离心管放进呈圆形辐射状排列的自动进样机,按下运作键时突然说:“一两分钟报告就能出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彩子急匆匆的走开了。片刻后打印机启动,仙道看着彩色的图纸,并不明白那表示了什么。过了一会彩子回来,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然后指着图说,“你看,这里多出两座峰,符合暴露在DMN的经历,的确是DMN没错。”

“谢谢你,彩子,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仙道并没觉得彩子离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得知结果与自己想象的相符令他难抑兴奋之情。

“举手之劳。”彩子说,“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弄这个东西?”

“老朋友的实验动物死了,发现有全身出血症状、肝脏被严重破坏而其它器官外观正常,我想是DMN泄漏,可是他不信,所以我来证实给他看。”仙道说。

“一下子就能想到那个上面去,你真了不起。”彩子赞道,“是不是作了记者感觉就更加敏锐了?”

“彩子你过奖了。”仙道笑,“好了,我告辞了。谢谢你的帮忙。”

“很高兴能帮到你,大记者。”

送走仙道,彩子整理着实验室,突然低低的骂了句:“那死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


 

下午4点50分

Y市市立图书馆三层过期期刊阅读室。

差不多了。流川记下看到的第四则有关须下公司十年前撤回的报道日期版次条头,口袋里震动起来,他取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走到外面接电话。

“流川,我是彩子。”电话那端传来如平日般悦耳、但此刻略显急迫女性声音,“有人拿来个东西,和你上星期给我的一模一样。”

“谁?”

“仙道彰,你应该认识。”

流川微微侧一侧头。仙道彰,竟然能够做到那个程度。

“我做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报告马上就要出来了。流川,你上次不是告诉我说那个是警方证物不能外泄?这又是怎么回事?”

“彩子,告诉他结果也无妨。”流川说,“没有证据表明那个和上次送做的警方标本是同一件。”

彩子沉默片刻,“流川,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

通话结束。


 

过刊阅览室的管理员赤木晴子看着打在窗上的雨点发了会呆。约了二层的同事藤井下班后一起看电影,下雨令她有点烦躁。“好想快点下班,虽然下雨很扫兴。”晴子这样想着,眼睛不时扫向墙上所悬时计,只盼5点快快到来好关门大吉。

“劳驾,我想把这些印出来。”

时针指向4点58分。

真讨厌!最讨厌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印这个印那个,又不能拒绝,只好延迟扫尾时间。晴子顿时心情不佳,开口问道:“客人想印什么?”语气不算温柔。随后她抬起头看到对方的长相,顿时呆住不晓得接下来要说什么好。

从来没见过这样既俊秀又有气势的年轻男性。然而对方神色冷峻,一派拒人不说千里,至少是四呎社交距离以外的态度。

这个管理员是不是呆过头了?流川忍不住出声招呼,“我说——”

“啊,是!”晴子红着脸连忙答应。周围湿闷的空气仿佛也澄净下来一般,这一次她注意到这位客人的嗓音也相当动听,要是他愿意,想必能成为名声优吧。一面想着些有的没的,晴子拿出一个本子同一支笔说:“请登记您要胶印的报名、期数、版次、条目,还有请在最右边那栏签上您的姓名,印费每页四百元。”

流川接过纸笔。本子看起来还很新,显然很少有人来查印旧报纸。照着管理员所说的逐项填写,他手里的笔突然凝住。

完全一样,和上面一行所填的内容完全一样。流川的眼光扫向签名档——相田彦一。又看向前面的日期:6月8日。

不管愿不愿意,一个星期来,流川频繁的接触着这个姓名。死于6月12日下午7点,死因是DMN中毒。不过这个人未必正好就是那个相田,也许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他继续填完之后将纸笔交还。

耳边响起女管理员的声音:“啊,前个星期日的那位客人和流川先生印的东西完全一模一样呢,真是太巧了!”

“哦?”

晴子不好意思的笑,“因为也是快要闭馆的时候,所以印象比较深。”她看了眼登记本,“那位相田先生是记者,听口音像是关西人呢。流川先生也是记者吗?”

“不是。” 流川回答。


 

晚上10点

六月已经过了一大半,在刚下完雨的晚上还是很凉。多摩田园都市青叶台虽然是Y市市区之一,但是由于位置偏远,比起港湾边上倒还稍微温暖一点。

流川照着相田体检报告上的地址来到他位于青叶台的住处,是抱着“也许可以从他的家人处得到什么消息”的想法。看到电梯公寓的时候流川立刻知道这种房子不太可能和家人同住,不过他还是去到7楼B座相田的寓所。走出电梯时,隔壁的电梯正好下楼。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大门紧闭才对,眼前却是大门敞开、屋里一片狼藉,地毯都被掀起来,显然是有人在找某样东西。流川正要离开,脚下却踢到一个物事。低头一看,是个实验室常用的有盖小瓶,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流川捡起瓶子,认出这是一小块肝脏标本,而且是相田的肝脏。这么说来,刚才仙道曾经在这里。

深夜的寂静使得脚步声格外明显。流川从窗口往下看,路灯下三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推搡着另一个男人上了一辆黑色的福特SUV。被推搡的男人的身材原本就不矮小,再加上他嚣张的发型……仙道彰。

等到流川冲下7楼,福特早已无影无踪。他能做的只有报警。


6月19日 星期四 凌晨0点

青叶署

“这么晚去相田寓所干什么?”

给流川做笔录的刑事剃着板寸,可算是相貌堂堂,不过明显因为被迫半夜出勤而正在不爽,随时有可能迁怒报案人、做出“把他先关起来再说”这种事情来。

“找人。”

“找谁?”

“我的朋友仙道彰,也就是被绑架人。”

“为什么约在别人家见面?”

“不知道,是对方提出的要求。”

“为什么相田寓所被弄得一团糟?”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知道谁绑架了仙道……彰?”

“我怎么知道!”眼见这个刑事不去抓犯人,反而把自己当成犯人一样问长问短,流川已经接近发作边缘。而对方显然非常人,还火上浇油的说着:“第一个报案人通常就是第一个嫌疑人……”这种话。

“那你打算几时去救人?”

刑事的脸部皮肤被流川冰针般的眼神扫到,甚至引起了些许生理上的痛感。喂喂,哪有这样的被问讯人啊,哥哥我做警察到今天还没被人这样盯过呢!“抱歉啊流川先生,眼下署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就算要‘救人’也得等到白天大家都上班了才行。”

说的也是。我为什么要找日本警察啊?流川开始觉得抢一辆车去追的话大概情况都要比现在好。慢着,日本警察的话……那家伙也是日本警察吧?

“对于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的人,我必须得好好回报他才行。”藤真听见电话铃、被迫从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倒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怒火中烧,只是产生了如前的想法而已。不过当电话线那边传来流川的声音,他脑子里只有“不妙”这两个字。

“仙道被绑架了。我在青叶署。”除了自报家门,流川只说了两句话。

仙道那家伙,走的太快了!而且他竟然掌握到了我所不知道的线索。藤真在五分钟内洗完澡换了衣服电话骚扰副署长花形以及吩咐花形把青叶署署长也一起叫上之后(不要问我他是怎么在5分钟里做到的,CAREER都有超能力,爆~),开着他的黑色积架超速驶向青叶署。算算从接电话到冲进青叶署刑事课強行犯科室怎样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藤真却没有看见流川的人影。

“这位先生,这么早晚有什么事情?”二百尺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刑事,人看起来倒很精神。

藤真出示警察手册给对方,问道:“流川在哪里?”

刑事注意到手册上阶级一栏里写着“警视”两个字,加上来人年纪不大却气势汹汹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明白对方是和自己两个世界的CAREER警察官僚。刑事的口气冷淡下来,说道:“您指刚才那位报案人的话,他已经走了。”

废话!看不到人我当然知道他走了!打流川的手机,得到的回应是关机。藤真皱起眉头,虽然心里清楚问不出结果但还是开口问道:“他去了哪里?”

“这可不是下官能管得到的,对方又不是犯人。”停顿一下,他又说道,“不过很可疑。”

“署长!”花形副署长行色匆匆,但是步速却很慢,这是因为有个白头发的胖老头走在他身前半步的缘故,那老头无论是从资历、阶级还是职位上来说都高于他,因此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本来想找安西来给署里警员施压,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安西署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藤真摆出社交微笑和老头打招呼。

“喔,藤真君啊,好久不见,哦呵呵~”一样公式化的回答,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藤真笑说:“抱歉,有点事情要麻烦贵署警员,觉得还是找安西署长来说话比较方便。”

“藤真君见外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多谢,不过眼下暂时没什么事了,真是过意不去。花形,等会还是请你送安西署长回去吧。”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藤真心里还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有指望流川再联系自己。

“那个,署长、藤真警视——”在一看见安西的时候叫了安西一声“署长”以后没有任何动静的刑事突然开口。

“什么事,三井君?”安西问道。

“因为觉得刚才那位流川先生有点可疑,所以我在他身上留下一样东西。”姓三井的刑事这样说。

除了拜托安西调动青叶署的警力去勘查相田寓所的现场以外,没有别的事可以做。藤真坐在青叶署的会议厅里,接过比起副署长来更像贴身护卫的花形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说道:“既然是追踪器,却不用电池要用太阳能,没太阳还不能用。青叶署每年打的预算倒只有变多没见变少的。”

“署长,这里毕竟是青叶署的地盘,措辞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花形提出谏言,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提了也白提,可能的后果是让年轻的署长比刚才放出更为“不当”的言辞。

然而藤真没有继续发表不当言辞。这并不是因为他接受了花形的谏言的缘故。

仙道和流川……这两个家伙不要出什么事了才好……不,一定要活着回来!藤真保持着警察官僚的标准坐姿,思考的触角开始伸向之前暂停接触的上层。

另一方面。

流川给藤真打完电话,突然想抽烟。

青叶署里的贩卖机香烟售罄——流川想到之前询问室里烟雾缭绕以及烟灰缸里满满当当的烟蒂——那家伙该不会把这里的香烟都抽完了吧?之后一直走到青叶署外面的第二条街才看见一个有他习惯抽的沙龙的贩卖机。

等流川抽完一支烟,估计藤真差不多该到了、打算回青叶署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在下一个路口,他看见一辆既不眼熟也不眼生的黑色丰田SUV静静的停在那里。距离SUV不远的地上,一颗袖扣反射着路灯黯淡的光芒。也许因为病理科医生眼睛的分辨率都格外高的缘故——“和前天仙道戴的那副是一样的。”流川想。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TBC

后记:凌晨赶文,就算是冷血动物也会为此精神而感动吧,爆~这次贺礼送出绝对绝对不再收回了!!!

另,还是要借花献佛送给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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