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医生面带和煦的笑容，他的对面躺着一个妙龄的女郎。医生按下计时器，说：“好吧，流川小姐，我们开始。”
“你知道先生，我有一个弟弟，他比我小12岁。”
“今天你要和我谈你的弟弟吗？”
“是的，我快没辙，否则才不会来看江湖郎中。”
年轻的男子咳嗽一声，“小姐，请不要侮辱我的职业。”
“我高兴。我想，我要从他一出生开始说起。”
“请吧，小姐。”
“嗯，照一般理解的模仿在他身上出现得异常的晚。直到他两岁半以后我才发现他的明显的模仿行为——这种行为始于他出生第二年学会说的八个字：‘爸爸、妈妈、姐姐、白痴’当然，我不知道‘白痴’是谁教给他的，我们家里没人喜欢说这个字，我认为这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我不认为一个两岁的孩子有创造这个字的才能。”
“白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了，请继续，小姐。”
“我弟弟到两岁零十个月才开始说话——除了我已经提到的那几个词；尽管他像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一样能听懂别人的话，但他自己拒绝在说话中寻找快乐。他宁愿通过眼神或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愿望——多么神奇，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会运用眼神！”
“这么说来，你的弟弟是一个，呃，被一般人称作为‘天才白痴’的人了？”
“谁许你这么说了？他只是天才。他打篮球打得非常好，县里的女孩子都迷恋他。他四岁开始打篮球，他的方式是自发的、长期的、独立的、富于思索的实验。他的技巧是通过他经常玩我送给他的小篮板和小篮球而练就的。”
“你是说，你弟弟是个篮球高手是你造就的。”
“可以这么说。我有时候会参与他打篮球的活动，我会示范投篮给他看，但是他从来不理睬我，他厌恶思考和推想的改变。他在儿童应学会的技能方面如此落后的同时，却通过其它途径表现出在比较和思考方面发展良好。”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这种对独自的实验和思考的专注和不愿意向别人学习无疑是你弟弟发展缓慢，特别是在语言方面发展缓慢的原因。我相信他的语言先天素质使他在开始真正地说话时发音清晰，表达流畅。”
“完全正确。但他的确与众不同。他学习拼写完全是对拼写本身有兴趣，而不把它当成交流工具。”
“他是一个独特的孩子。”
“他四岁时在投篮进框后表现出高度兴奋，不停的继续运球，他情绪高昂，但不完全是纯粹的好奇或惊奇。但看见我投篮不进后——我是指真的篮框——他只是看着我，我想他在研究为什么我会投不进。”
“在对他人情感状态的敏感意义上来说，你弟弟的同情能力很差。”
“这种状况的造成我也有部分责任。他虽然有我这个姐姐，但实际上和独子差不多，因为我比他大太多了，他成长的时候我正是青春期的少女，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注意他，因此他常常独自玩耍。他在第三十五个月时还没弄清‘你’和‘我’的意思，有时他会把我们父亲叫做‘我’。”
“我想这是因为他在出生后既平静又没有竞争，很少培养社会自我感，而把时间主要运用于不涉及个人的实验和思考。他在小的时候也一定很少见其他的孩子吧？”
“这倒是真的，他总是一个人，的确没有机会让对立情绪唤醒他的自我感觉。后来他大了，上学了，除了打篮球之外交际也非常的少。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从他上小学开始我每天都要打发一两个想向他表白的小姑娘。他从来不理她们，因此经常被他的男同学憎恨。其实他在家里也是这个样子的。”
“嗯……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他不假装主要是因为他对自己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没有生动的想象，于是他就以本来面貌出现，而不主动装出一种样子；他对别人冷漠不在乎，是因为他没感觉。他不惭愧不悔恨，是因为这些都依赖对他人意识的想象——而他根本没这种想象。我见过从不撒谎的孩子，事实上，他们是不懂得说谎和隐瞒的作用和目的。你弟弟会玩捉迷藏吗？”
“不，他从来不玩。”
“就是这样，他看待事物的方法十分简单。他对非人际关系的兴趣——比如说篮球本身——远远超过了他对别人的态度的兴趣，因此他没有为后者而牺牲前者的愿望。像他这样的孩子给人一种无道德感的印象，他既不犯罪也不后悔，不懂得区别善与恶——或者说善与恶对他没有意义。他打架吧？”
“啊，那是因为那些人该打，再说打架也不算犯罪。”
“很好，我明白你弟弟没有善恶感的另一个因素了。”
“听我说下去。最近他很不对劲。在过去十五年里我从来没听过他念叨什么人的名字，可是从今年春天开始我就经常听见他说‘我要打败你，仙道！’。”
“那个仙道是什么人？”
“一个篮球队员，和我弟弟不是一个学校的。”
“那仙道一定打败了你弟弟。你弟弟过去战绩如何？”
“可以说战无不胜。”
“那么仙道作为第一个打败你弟弟的人，对他的意义十分重大。”
“他练球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当然平时也很晚，但是最近特别晚，我还经常可以闻到他的身上有股潮湿的大海的味道——简直像是泡在海水里过一样。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我那个弟弟竟然恋爱了！”
“可是从你提出的这些证据不足以说明你弟弟在恋爱：他一向练习到很晚，他曾经去过海边——这里都是海，他的眼睛在发光——什么光？”
“恋爱的光芒，我确信无疑。我有过很多次恋爱，对那种光芒很熟悉。我相信他在海边和别人约会。我倒要看看何方神圣收伏了我那可爱的弟弟。于是我跟踪了他。”
“噢，小姐，你这么做可能不明智。”
“你管我？我跟着他，发现他在海边的小球场和一个男孩子一对一打篮球，那个男孩子尖头发笑嘻嘻，总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啊，医生，你的笑容和他很像，你可别打我的歪主意。”
“小姐，我现在是在工作，这是我的职业笑容——为了令病人感到温暖。请继续。”
“他们打完球，那个男孩子不知道哪里拿出一副渔具来，拖着我弟弟去海边钓鱼了。我弟弟从小就不喜欢钓鱼，他连鱼都不喜欢吃——因为鱼骨头剃起来很麻烦。而那个男孩子竟然拖着他去钓鱼！他决没安着好心思。果然，他是借钓鱼亲近我弟弟，明知他不喜欢钓鱼会睡着，他就趁机吃他豆腐。”
“谁吃谁豆腐？”
“那个姓仙道的男孩子吃我弟弟的豆腐。天哪——他竟然吻了我弟弟！但愿是我眼睛花了。”
“可是小姐，你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讨厌这件事。”
“我承认那个男孩子相当讨人喜欢。可问题不是我讨不讨厌，我们的父母快回来了，我该怎么对他们解释我的弟弟找了个男朋友呢？几个星期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简直殚尽竭虑，最后我对弟弟说，希望他能在父母回来期间暂停和那个男孩子来往。”
“他怎么说？”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否则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帮忙？！”
这时计时器叫起来。
“时间到，换我。”医生站起来。
他对面的女郎也从躺椅上起身，一边说：“那么快？”她理了理衣服，走过去坐到医生的位置上——他们交换了地位。
女郎重新定好时间，说：“好了，仙道先生，我们开始。”
“你知道医生，我有一个弟弟，他比我小12岁。”
“今天你要和我谈你弟弟吗？”
“是的，我真为他头疼，不得不来求助像你这样一位美丽的心理医生。”
“说正题，先生。你的弟弟怎么了？”
“这要从他一出生开始说起。”
“请吧，先生。”
“我在他两个月零七天就观察到妈妈用一些变了音调的语言逗他时，他也发出一些声音来回答她——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先生，关于你弟弟是否真正的天才，这个问题还有待讨论。请你说下去。”
“他的声音并不是机械的模仿，这些发音伴随着意识的努力以及成功的快乐。在他八个月的时候，我看到他敲打椅背上的一枚铜钉——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对手的动作的模仿，在此之前他已经实验性地做过了这个动作，现在的这个模仿知识因为看到我这么做。此后他的行动发展进展的很快。”
“这么说，你弟弟在官能发展上很积极。”
“是的，他从三个月起就常常在深夜睁眼躺着，一边笑一边咿咿呀呀地说话。”
“这可能是因为他在你家感觉到一种大范围的亲善之情，你们家的人都爱笑，他觉得很愉快，所以主动笑了。”
“他四岁的时候开始玩篮球——那是受我的影响，我上高中时是县队的——当他投篮进小篮板时他发出声音，引起大家的注意，当我们赞叹时，他就笑了。”
“这可以解释你弟弟为什么会有很多前度恋人，由感情交流而满足感情需要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成了他生活的主要目标了。”
“他非常有同情心，在他五个月大的时候，我有一次考试成绩很糟，生怕被我父亲责备，就愁眉苦脸，他看见我那个样子也满脸忧戚，嘴角下垂。”
“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很多幼儿的同情心保持不到成年。据我了解，你弟弟就是这种状况。”
“我发现他在两岁时就能清晰地使用物主所有代词，他对‘我的’和‘你的’分得相当清楚，而且运用得十分恰当得体。而我们从来没有教过他该如何使用这些词。他会对我把我们的母亲称为‘我的’非常不满。”
“这说明你弟弟的自我感觉非常强烈，而且他的原始占有欲也始终没有削弱。”
“后来他长大了，上了学，每一个见到他的女孩子都喜欢他，就像我当年一样。”
“说重点，先生。”
“每年情人节他都可以收到无数的巧克力，加上我那份，足够我家吃一年的。而我弟弟从来不愿意伤女孩子的心，一律来着不拒。他交过很多女朋友，虽然持续时间都不长，但是分手后他们还是朋友。我很为他自豪。”
“我们用通俗的讲法，这叫滥情。”
“但是这半年来，我弟弟对一种我们称之为‘枫树’的植物发生了异常的兴趣。我们家后院就有一棵枫树，我弟弟经常不在家，在家就盯着那棵枫树发呆。”
“我们可以假设你弟弟爱上了某个人，这个人的姓名中间可能有‘枫’这个字。”
“我也想到了，于是展开调查，发现湘北高中篮球社有一个叫流川枫的男孩子最近和我弟弟来往密切。”
“你是想说你弟弟和流川枫来往密切？”
“也可以这么说。我想他一定非常喜欢那个男孩子，为了他我弟弟最近练球又勤快起来了。他为了接近那个男孩子，每次一对一都不尽全力，把那个男孩子弄得很火，却不能放弃他。”
“这说明你弟弟精神健全，能从容地应付世事，而且他善于隐藏机智和技巧，对别人的意识活动的观察相当细致。也就是说，你弟弟很狡猾。”
“但据我观察，他是真的很喜欢流川。我弟弟的笑容比从前任何一次谈恋爱时都迷人。其实我是无所谓他和谁谈恋爱的，只要他快乐就行。可是我的女朋友逼着我要我弟弟和那个男孩子终止来往一段时间。”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父母要回来了。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个状况。”
这时计时器又响起来。青年从躺椅上跳起来，“喂喂，我的时间好像比你短，这是为什么？”
“也不看看几点了，你想让爸爸妈妈等我们吗？”女郎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
“哦，我倒给忘了。”青年笑。
“搞定你那宝贝弟弟了吗？”女郎问。
“没问题啦，他很聪明的。哎……阿梓，等等我……”
女郎一边走一边说：“仙道明，这次如果他们在我父母面前过不了关你就别想和我结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