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流川枫
作者: deuce,收录日期:2006-04-03,1264次阅读
1
我喜欢流川枫,因为他孤独。即使在篮球场上,他也能绽放出孤独的光芒,如此耀眼眩目,看着眼睛会刺痛,可是我舍不得把眼光移开,痛就痛好了。
我喜欢他。男孩子是应该承受孤独的磨砺。流川就是那种可以毫不犹豫的背上行囊、一个人远行的人。这一点我做不到。我或者可以独自远行,但是我不能毫不犹豫。
我喜欢流川枫。他是我的理想,他是最明亮的星辰。我如此渴望他,于是接近他、和他讲话,以至于经常以为自己就是他。我愿意成为他。可是我怎么能成为他呢?那么由他完成我做不到的梦想也好。他会越飞越高,而我会看着他、仰望他,那只能是他。那是他,我的偶像。
我喜欢流川枫。他的存在是一种残忍。他的出现颠覆了我的世界。在认识他之前我不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也可以活的如此执着与纯粹而且充满激情——只要是认准的目标,他立刻大步向前、百折不回,非常明确,脚下的步伐一点也不会迟滞。也许只有他们队上那个红头发的同伴能够用同样的脚步追赶着他。我不行。我不能想象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一样东西或者一件事情或者……其他什么。那怎么可以?我只能使我的笑容看起来更像笑容。如果有人说我像阳光,那么他将拿什么来比流川?他看不见流川枫那更加绚丽的光辉吗?
又一天的训练结束,我的头快爆炸,笑容凝固在嘴角。现在我只想睡觉、躺在沥青路面上,让自己死掉。请不要信任我,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妄想在午夜寻找阳光的人。我再不愿战斗,也不想逃跑。别伸手拉我,请让我独自挣扎,或者来杀掉我,那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受苦。我想像流川一样,但是我不能像他,我只能接近他并且和他一起接近天空。他是最接近理想的人。是的我也有理想。他就是我的理想。
我喜欢流川枫,他是我的一切。是的。我仙道彰喜欢流川枫。因为我孤独。
2
人们远远的注视着流川枫时,总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必然的,每次行动、每个步骤都是因为应该那么做所以才那么做的,对于流川枫来说是不言而喻、绝对会那么做的,而他的思想过程却被忽略了。当我可以在一对一里接近他以后才意识到,流川枫并非像人们想象中那样迷糊、对篮球以外的事物不知道不关心,今天篮球在他世界里的地位完全是他自己不断作出决定的结果。他选择了以篮球为终生奋斗的理想而非社团活动,因此在那么多人中间,他注定要孤独。我想起曾经在东京遇到的泽北,那也是一个视篮球为理想的人,不过,如果流川是为篮球而生的,那么篮球就是为泽北而造的。关注泽北可能会令更多人感到愉悦,他的成功简直是神话式的,而流川则不是一个很可爱的英雄,可是每当看着流川,我都会有“人定胜天”的感觉,他每一次的挑战极限与自我、每一次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令我深深折服。我希望自己是他的一部分,那样我就不会再迷惘。
“换我进攻。”流川说。
流川枫本人现在正看着我,他的眼睛如同旱地上的清流,直接的反映着太阳的光辉,令我的双目再一次刺痛。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明确,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流川枫面前我才真正成为自己,一个只为自己而自由飞翔的人。当他和我一起在球场上飞奔,当他站在我面前或者坐在我身边,我感到莫大的快乐,尽管我知道,最终在这世界上,我们永远是孤独的。
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象平时训练结束,我的头一点也不痛,因为流川枫是我的镇痛剂,或者他就是我的麻醉剂。几个同龄人在飙车,紧随其后的警车像狼群一样吼叫,看着这些追逐和被追逐的人们,我感到欢畅。
3
那一天我意外的在东京遇见流川。
“流川!”我很兴奋。
“仙道。”流川有一点点不自然。
那应该是叫“紧张”。那是我初次看见他球场之外“紧张”的样子。
“怎么有兴趣来东京玩?”
“顺路。”他说。
他那么说,声音一如平时般冷静,但是我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快要1点,吃了午饭没有?”我问。
他摇摇头。
“我也没有。那么一起吃吧。”我发出邀请。
“我不饿。”他答。
我惊讶地注视他清秀白皙的面孔以及那一双此刻看起来不那么刺目的眼睛。流川枫会拒绝食物,这是一个不平常的现象。而他则平静地接受我的注视,然后说,“先走一步。”也没等我回答就自己走开了。
我有些气恼,微笑差点挂不住。这个目中无人的自大小子,从第一次被他把手拍掉后还没有被当面打击过,今天是怎么回事。我迈步跟上他,在他的身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之前
我跟着他,就象我曾经许多次在想象中做的那样。
不知道流川有没有发觉我的跟踪。传闻中神经大条的流川可能不会注意到,但我不敢肯定我认识的这个流川会这么粗心——除非他心里想着一件极重要的事以至于没有精神去在意我是不是跟着他。
我跟着他,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不论在什么地方,他的背影都可以透出一种孤独的力量,令我为之着迷,也为之心痛。
似乎到了目的地。东都医大的附属医院。
医院。流川为什么来医院?横滨也有很好的医院,为什么他要来东京的医院?他出了什么问题,非要来医院不可?他不能再打篮球了吗,可是之前看他走路的样子很正常一点也没什么,那又是别的什么问题,是手受伤了?我突然紧张起来,思路混乱的很。
继续跟着他。他看起来更瘦了。
流川突然停下来。我知道他在等着我过去,于是加快脚步。
“你很烦。”他说。
听到他这么说,我竟然很高兴。
4
抬头一看,是消化内镜中心。
护士小姐温和动听的声音:“是电话预约的流川先生?”
流川说:“是。”
“请稍等。”护士小姐说。
我和流川坐到一边等候。
“你来……”
流川打断我:“做检查。这里最权威。”
我沉默。如果不是疑难病症应该是不会来这里。“你……打算怎么办,流川?”
“不知道。”他说。
过了一会他突然站起来,说:“不检查了,仙道,回去吧。一对一怎么样?”
他有点激动。我看着他,叫了一声:“流川枫!”
他静下来,看看我,朝身后的墙壁靠过去,身体松弛下来。
“无所谓的,仙道。”他说,“无所谓。”
“你这么想,会有很多人伤心的。”我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最伤心的一个。
“会过去的,他们很快会忘记。”他说。
“我不会。”我说。
流川闭上眼睛,答非所问,“我不是怕死,仙道,我只是不想被……一种病痛慢慢的折磨着、然后渐渐丧失生气,丧失希望,直到求死的意志也不复存在,只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并且等待死亡来临——我不想这样。”
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以前从来没有过。而直到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我讲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因为我不是他。我没有资格。
“流川先生,请跟我来。”护士小姐走到他面前。
他跟着护士小姐走了,没有回头看我。
我终于不能不说话了,“我在这里等着。”
流川不在的期间,每一秒都延长十倍不止,度日如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进去了一个钟头多,我还以为有半天。
他出来的时候,面色比平时更白了。
“怎么样?”我跑过去。
“胃里有个东西。”他说,“报告下周出来。”
“那我陪你来拿?”我试探着,生怕被拒绝。
“也好。”他说。
如蒙大赦。这……至少说明我们是比较亲近的了吧。
之后对于自己的病流川没有再置一辞。
回神奈川的新干线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笑嘻嘻的坐在我们对面,突然就冲过来抢走我手里的报纸,他母亲拿下报纸还给我说:“对不起,我这孩子他……有点傻。”
那孩子没了报纸大哭,我就把报纸递给他,他立刻又笑起来。
他母亲仍是一脸歉意。
我朝她点点头。
身边的流川早就睡着。他自有他的办法。
人人都苦闷,看来只有那个傻孩子真的快乐,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因此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快乐的。结论是世界上没有人快乐。
为什么还要来走这么一遭呢?
我看着流川的睡颜,安详而美丽。是为了这睡颜吧。
如果流川有什么事的话,那么今后我的每一天都会活得有负罪感,吃饭、上学、打球,突然变成奢侈的事——如果流川不被允许获得,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这些?
5
突然记起来在东京碰到儿时玩伴中村,提到过去其他伙伴,他说小池死了。虽然没有仔细说,但我感觉到他有点迷惑。我知道。在我们这个年龄通常不会考虑到死亡,不过死是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事物,我们不会因为年轻而遭到忽略。
可是流川不同。他是我的偶像,他不可以倒下。我不管那是什么病,它决不能夺走我的流川。有他的世界,尽管仍旧是永恒的孤独,可是我至少可以追逐他的光芒,我可以暂时遗忘孤独。因此我自私地情愿面临可能的死亡的是自己。但这世界真是冷酷,从来不能如人所愿。那么让我长睡不醒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不用面对流川可能的倒下,否则我只好假装回到流川没有出现的时代,只是已经没办法再使自己相信这世界从来就是灰色的——只要看见过流川,就不会忘记什么叫光明。
不,还没证实流川一定会死,我就在这里作最坏的打算。我是比较恶劣,也许是太爱自己的缘故,希望能令自己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的程度。对于大多数事情我通常进行的是负面的思考,虽然希望赢,但总是在开始前就想好失败了会怎么样,因此如果当真失败了就不会太难过。不过向来遇到的对手都比较弱——赛场上或生活中——我的失败论没有什么实践的机会,渐渐的也就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不会失败的。流川的出现改变了这个状况,他令我听到失败的脚步声。虽然一对一或者赛场上还是我赢得多,然而他执着进取的灵魂早已击败我。
此刻,还没得到流川我已经在考虑失去他会怎么样,可是并不知道实际上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开始厌恶自己。
6
终于到了那天,一早我和流川在站台上碰面。
“流川!”我叫他。
“早。”流川说。他的声音几乎与深秋早晨冰凉的空气融为一体。
我一阵冲动,像害怕他消失一样,大力的抱住他。那个瞬间我完全没考虑到可能会被他暴打或者扔出去,我只是……突然想以这种方式感觉他的存在。而流川,我抱住了他,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静静的被我抱着,没有打我,也没有挣脱。是我行动得太突然?那个时候,我可以听见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心跳;那个时候,风吹过来,他的头发拂过我的脸,柔软的,令我迷恋;那个时候,我应该对他说,你并不孤独,你有我。但是我没有说,仅仅沉醉在他的存在中。良久,我听见流川说:“仙道,车来了。”
坐在新干线上,我试图说些什么,终于还是保持静默。流川倒是难得的没有睡着。他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富士山。
在医院门口,我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流川……他必须屹立,不能退却。
护士小姐一如既往的和蔼,从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
流川进去见医生,我照例坐在外面等。
我等得不久,30分钟,但我没有经历过更慢的30分钟,慢到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做某个实验将时间拉长了。
流川终于出现,脸上依然缺乏表情,可是他的眼神有一点不同了,仿佛比从前更加光辉耀眼——因为我又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痛。
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他也不说话,挥挥手,示意我跟着他离开医院。
我很快赶上他,与他并肩行进。
走到户外的阳光下面,有如再世为人。这时我才和流川面对面。
“下午还有空?”流川走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啊,今天一整天都有空。”我说。
“很好。”流川说。
然后我发现面前的少年在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说。
流川看看我,他可能并不觉得自己有笑,也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因此很奇怪的看着我。
算了算了,这小子。我伸手揉一下他的头发,“一起打球吧。”我说。
流川显然不喜欢别人弄他的头发,把头略略一偏,但是他一定同时迷恋我的球技,因此偏得并不坚决,我的手还是在他头上。
我笑,用力把他揽进怀里,问:“医生怎么说?”
“溃疡而已。”他答,一把推开我。
“呵,一定是你吃饭太不规律所致。”
他瞪我一眼,“要你管。”转身走人。
看着流川阳光下潇洒的背影,我发现他看起来已经不再孤独。我知道。因为我自己也不再孤独了。只是有点可惜,孤独的流川更有魅力呀。
他脚步骤停,转过头来对我说,“白痴,傻笑什么,还不走?”
“了解!”我欢快地跟上他。
快赶上他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青春期同性恋征候”这个词——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我耸耸肩,无所谓,如果我喜欢流川枫是不正常,那我不知道做一个正常人有什么意思。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正常了。因为我喜欢流川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