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的乐园 1-3
作者: deuce,收录日期:2006-04-03,974次阅读
1
仙道彰第一次见到藤真健司和流川枫这对表兄弟是在祖父的葬礼上。这一年他14岁。
长者在弥留之际招他一家三口到病榻边。这使他初次目睹了死亡的过程。瘦成一副骨架的祖父陷在被褥里,眼及口均半张着。仙道知道他已看不见也说不出了。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平稳的跳着、发出轻微的“当”、“当”声,像遥远的有轨电车的铃声(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种“当当”声实际上是监护仪的报警声)。之后随着“嘟”的一长声,所有大人小孩如获指示般同时哀哭起来,仙道这时才意识到,祖父死了。
仙道没有哭。年长些再想起这情景时,他认为即使不为亲情而是一个生命的永恒逝去也是应该哭的。可不知为什么年少的他却铁石心肠始终不肯流眼泪。
大礼那天,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黑压压站满了丧葬社最大的一个礼堂。仪式结束、走到外面时,仙道在人群中注意到两张同自己一样年轻的面孔。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天空蔚蓝、清澈、饱满而深邃;这两个男孩子的脸庞犹如两轮初升的太阳,光明而柔和。他们相互映照对方,仿佛和周围的世界全然无关似的,只是自顾散发着光芒。一霎那,仙道竟然有圣徒见到圣灵的感觉。
看见远处的一位女眷朝他两人招手,头发颜色比较浅的那个男孩子就拍拍身边伙伴的肩膀,一起加快步伐走到自己家人处。
关于他们,那天仙道最后看到的是那有着乌黑头发的男孩在坐进黑色丰田之前回头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仙道向他微微颔首。
他的眼神和这初冬还真是般配,仙道想。
后来仙道询问了父亲那两个男孩子的事情,但是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他们家似乎和祖父有着微妙的关系。见父亲不愿意说,仙道也就不追问下去。
那之后过了一年多,因为田冈教练的热情邀约,仙道彰从东京来到神奈川的陵南高中就读,同时在县篮球大赛上以一年级就首发出场、每场超过40分的得分的记录被称为“天才仙道”。
四强赛上,仙道在看见藤真的那刻,即在他的周围搜索另外一个人,遗憾的是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比赛是输了。离开赛场时仙道又在走道里遇到藤真。
藤真微笑说:“我们见过的。”
“呵是,那年在东京的葬礼上。”仙道也微笑。
“你没变多少啊。”藤真指指头发。
仙道知道他在说自己的朝天发,哈哈一笑。
“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人呢?”仙道问道。
“哦他,会见面的。”藤真说,“他也在神奈川,也是篮球队的,不过比你还小一岁,现在还是国中生呢。仙道君很强啊,大家一定会再见到的。”
2
当成年的仙道彰回想他的少年时代——什么都是好的,和成人的社会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光明世界。青春无敌。
而当我们在故事中洄朔到他真正的少年时代,就会发现事实远非如此。如果仙道可以回到过去,他必须承认,烦恼总是缠绕着他,一个消失了另一个即接踵而至,或者几个一起出现,还有一些是如影随形在身边、从来未曾稍离的——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人的一生中永远不会有真正安宁的一刻。青春并非无敌。
此刻坐在海边垂钓的十七岁的仙道彰的心情正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涌一般——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昨天向流川表白了,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最近一对一赢他越来越难,要想办法保持优势。
马上就开学了,要担负起篮球队长的责任。
祖母来了,和母亲的关系很紧张,家里的气氛不太好。
……
……
还有一直以来都遭到回避的那个问题:自己家和流川、藤真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父母长辈都不肯说这件事?
有些问题是可以略过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问题绝对是不容忽视的。
“呀,那不是仙道君?”
“哪里哪里?”
仙道抬高一条眉毛。钓不成鱼了(虽然钓鱼不是主要目的),更麻烦的是——又得从新找一个清净的地方。
于是人们可以看见碧海蓝天下,微笑着的仙道起身和自己打招呼,然后提着渔具离开。
流川呢?慢慢往回走的仙道不禁想到,那个柔和光明,不,现在是凌厉耀眼的流川,也会有烦恼吧?即使是看上去那样纯粹执着的人,也一样会有烦恼吧。无论如何纯粹执着,他首先还是一个人。
想到流川,那个十四岁初见面的冬日又出现在眼前。太阳还是太阳,只不过流川已经不是初升的朝阳,他渐渐的升高了。而当时的另一轮旭日,藤真现在好象变成冷月了。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对流川的意思,态度一下子冷淡许多——这又是怎么回事?
……
这些事情中的大部分,成年的仙道已经不记得了。他所记得的只是被时间滤下来的钻石与金沙——乐园,只在追忆中。
流川的烦恼记述如下:
为什么和仙道一对一还是负多胜少?我应该不比他弱,不,我应该比他更强了才对。明天一定赢你!
开学就要考试,被警告过超过3门不及格就不能参加比赛,要看看书恶补一下?
这几天左手肘部隐隐作痛,是不是旧疾复发,得去医院看一下。
仙道那家伙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喜欢自己,明天要问问清楚。
昨天藤真叫自己离仙道远一点,那是什么意思?
……
……
(已经睡着了。)
3
这年入秋以后天就一直阴着,极少能看见太阳,弄得人都快以为自己是身在英国而非日本。仙道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的注视着窗外的天空。因为对阳光十分的敏感,在阴天,只要云层稍稍变薄一点,他就会想,阳光就快出现了吗?当阳光如他预计般出现时,他便眯起眼睛,凝视那光线——尤其是在太阳最初从云层里露出来的时候,的确是可以看得见“光线”的。
而与重视阳光本身的仙道相反,流川是要看见了影子才认为有太阳的人。这是仙道在一次一对一练习时发现的。最初那也是一个阴天,暂停休息时仙道说:“快出太阳了。”流川没有什么表示。过了一会果然阳光普照,仙道说:“看,太阳出来了。”而流川说:“是,我看见了影子。”
仙道有点惊讶。流川这样一个执着纯粹的人,怎么会需要这种间接的证明,他一直没有弄懂。和越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越野以惊异的眼光看着他:“感觉上应该反过来才是啊。”
仙道搔搔头:“那个,越野,我给你的印象就那么阴暗吗?”
越野说:“那倒不是。与其这样说,还不如讲是流川给人的印象过于光明吧。”
是这样的呢。但是……现实往往很奇妙的。
“这是为什么呢,流川?”后来仙道终于问了他。
这种无聊的问题。流川的眼神这样说。“习惯罢了。”他回答。
“这样啊……今天又是我赢了。”仙道说。
“哼,我会赢回来。”
“流川,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输过?”仙道问。
流川稍微想了一下,说:“你那么得意干什么?”看到这个家伙的笑容很不爽咧。
“问一声嘛。”仙道笑,“做为第一个,我很荣幸。”
流川盯着他看了一会,说:“仙道。”
“怎么?”
“为什么在输给我之前先输给了泽北?”话音里责备的意思不容忽略。
仙道一愣。输给泽北,也就是祖父去世那年秋天的事情,到了冬天才初次见到流川。“那个家伙确实很强啊,我可是尽了全力的。”
流川继续看着他。目光有点恨。
“不过,如果先认识流川你的话,我拼了命也要打败他的。”仙道说,“不能让你第一个打败我,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流川跨上单车,“你等着再次失败吧。走了。”
就这样子走了啊,真是不温柔的小子。从来不给人家台阶下。不过,指望流川给台阶下,真是头壳坏掉。
仙道注视流川倏忽而逝的背影。每次都象一阵风。
你用你的方法,将对手一个个打倒,从来没有失手过,因此这一次你也一定会使用那个方法——比别人多花十倍的时间与精力去锻炼自己。不过这一次对手是我,你就未必能如愿了。我这边的台阶,也不是那么好下的咧。
仙道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