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走道、左手前面的位置上，有个少年在打瞌睡，刘海落在垂着的眼睛上——他长得实在像流川，相貌之外，睡姿也是一模一样。曾经听流川提过他老家在阿苏，不过自祖父那辈起就没有回去过。

仙道注视那少年，忽然想起湘南海岸小球场上的阳光，记忆便如沉疴般一波一波侵袭过来，突然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他自己也睡着，醒过来正好下车。起身离开时朝那位置再看过去，少年早不知在哪站下去了。

昨天仙道停留在福冈的最后一天。四天前他抵达那里参加全国精神科年会，在与三百个同行开了三天三夜的专题会议之后，仙道已经怀疑自己或许变成了精神病人。昨夜逃过和被精神病专家拷问没两样的晚餐会睡了一晚，今天上午来到阿苏。仙道老师的师兄退休后回到老家阿苏的山里开了家小诊所，既然来了九州少不得要登门问候一下。

等仙道把全部客套应酬的功课做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回酒店途中竟然遇到高中里的后辈相田彦一，后者自称是来九州采访销声匿迹两年之后又出现的女歌手RUI的演唱会、顺便走私观看巨人客场对大荣的比赛。他乡遇故人，彦一一见少年时代的崇拜偶像，立刻拖他进路边的喫茶屋叙旧。诸位学长的近况略过不表，彦一后来说了这么句话：“对了前辈，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和流川君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本人呢。”

仙道答：“人有相似么。”

与仙道道别之后，彦一回想起仙道那句“人有相似”。人有相似吗……话是这么说，能像到那种程度的，还真不多见。

仙道回到酒店客房，脱去外套，打算小睡一会，走进去一看，却发现床一早被人占领。十月傍晚的阳光正好从窗外照射进来，镀在那人的头发、眼角、嘴唇、下巴上面。

自从那次分别后，中间过了许多年，究竟多少年过去了，仙道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和当时几乎没怎么变过，仍然是那个清秀冷峻的少年没错。睡意当然早就消失不见，仙道也没打算叫醒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和衣睡着的人仿佛感应到关切注视的目光，不久自己醒转，睁开眼睛坐了片刻，随后打量站在面前的人。

“仙道。”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哟、流川。”被点到名字的人微笑，“你来啦。正好刚才碰到彦一，送我两张演唱会票子，就在这山里的歌濑草原，六点入场……现在五点，吃点东西过去时间差不多，你说怎么样？”

“啊、我不饿。”流川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水声里混着仙道的说话声：“你大概很想打球吧，不过这个酒店附近都没什么地方打球，也没有学校。”

“而且现在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啦。”

流川把脸擦干，头也没回扔了一句：“说话不要一副好像等不及入土的口气。”

“嘛～～”仙道靠着墙笑，“你要这样讲，我也没啥可反驳的啊。”

流川肩膀动了动，好像叹气般，“看来大叔你是需要补充能量了，去吃饭吧。”

两人跑到酒店外面的面摊吃豚骨拉面，完了叫了部计程车。这时分看演唱会的人都在往歌濑草原赶，沿着212国道往北一路塞车，挪一米要十分钟。

仙道看看手表，已经超过六点，现在下车走过去也已经开始唱了吧。

“谁的演唱会？”流川问。

“RUI，一个女歌手，据说消失了两年。”仙道说，“你一定没听说过咯。”

“我哪里会知道。”流川转头看着车窗外面。

“说起来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做梦？”

……这是什么问题……“没有。”流川答，“不过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在睡觉的时候。”

还说没做梦。仙道微笑看着流川的黑发，这头发好像长了一些。他注意到流川一直在看着某样东西，于是也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原来是个小学校，在暮色里并不容易辨别出来，亏他也能发现。脸上露出“拿你没办法”的神情，仙道说：“我也没听过她的歌，去了也是鸭子听雷。那咱们下车吧，那边不是有个学校么，一定有篮球场。”

流川有一分钟没动静，然后说：“走，下车。”

走近一看，这是所国中，大门紧闭，半个人也没有。照理应该还有看门的校工，不过就算找到也未必会让他们进去打篮球吧。仙道转头瞧流川，后者也正好看过来，眼睛里写着：“翻•墙”。

流川身手利落，先没了影子。一会儿仙道跟着跳下墙头，姿势还不至于太难看，站定下来正对上那双雪亮的眼睛。

“你还没锈掉嘛。回头一对一别输了，我不会放水的。”

“当然竭尽全力，不一定谁放水哩。”仙道笑答。
两个人在体育馆附近的部员室转了一圈，找到篮球部的房间，翻了尺寸差不多的球鞋来穿，又拿了篮球。

“我们这样算偷盗吧？”仙道说。

“也没见你有犯罪感。”流川答，“快点。”

“是、是！”

脚踏上篮球馆的地板，手上是篮球表面熟悉的颗粒触感，耳边流川问道：“仙道，你有多久没打球了？”

“偶尔也会打一下街头篮球。去年去纽约开会，瞅空玩了几次，蛮过瘾的。”仙道双手交替运球，“我要进攻了喔。”

“美国啊……”流川的瞳孔瞬间缩小一下子，“来吧！”

TBC

文是写完了，不过要大修，为了避免开月九开天窗所以把前篇先贴上来，后篇么，这一两天突然忙的焦头烂额，所以就下个月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