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1-2
作者： setuyuki，收录日期：2006-04-03，1018次阅读
1
“伊江小姐－－”
听到身后传来并不算陌生的声音，我迟疑了一秒中，转过身去。头稍稍向右倾斜１５度，让披肩的头发看起来更加柔顺；下颌微微往里收一点，使我的眼睛看起来更大；弯起嘴角摆出一个弯眉的笑容,我看向来人轻声问道∶“岛崎君，有事么？”
面前的男子一身笔挺的青山西服、无边金丝眼镜下面是温文尔雅的微笑∶"今天想请伊江小姐吃晚饭，不知伊江小姐肯不肯赏脸。"
我眨了一下眼睛，摆出一脸困惑的样子，迟疑着说道:"今天吗?真是不巧,我今天刚好有预定了,明天的话，倒是···"
明天是学校的文化祭,身为生徒会宣传干事的岛崎绝对会脱不开身,我算准了这一点。果不其然，岛崎为难的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明天正好是文化祭···我看看什么时候能空出来···”说罢要自手提包里去掏记事本。我忙出声阻止到:"不要这样勉强了，下次再有机会也不迟呀。"
岛崎停下动作,一脸歉意的看着我,说道∶“这次真是抱歉,那么下次请伊江小姐务必赏光。"
我笑起来,把眼睛稍微眯一点点－－别人说我眼睛微微眯一下的时候最迷人－－不留痕迹的瞥一眼手表，糟糕，再不快点打工要迟到了。我可不想又被那个老处女店长骂得狗血淋头。轻轻点一下头，说道∶“那么,下次···"
与岛崎道过别,确定他已经看不见我了，立刻拔脚狂奔起来···见鬼，赶不上５点11分的那趟电车,我铁定会迟到。边跑边想着,刚才的岛崎，拒绝他的邀请已经是第二次了吧,那么下一次就与他看看电影吃吃饭什么的吧。男人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动物呢,若是你让他觉得高不可攀,他很快就会放弃你去找下一个目标了。这个岛崎,我记得好像是念医科的,将来若是继承了家里的医院，年收应该不会低才对,可以列入候选对象之一。只是,我不太喜欢医生呀,大都有洁癖的说。脑筋里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车站。三步两步登上自动扶梯,才发现月台上竟已站满了人，咦?电车误点？百年难得一次的事会给我碰上?正在心里大叹倒霉,头上的广播响起来了:"因为前方车站发生人身事故，所以琦京线一时全线停车。通车时间会于事故处理完毕后通知，给各位添了麻烦，真是非常的抱歉····"
我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这下子有迟到的正当理由了。从手袋里拿出移动电话,提出店里的电话号码,"嘟"的一声，电话通了。
"您好，阿尔喏尔咖啡店。"正是店长的声音。
我暗暗调整一下呼吸,做出十分焦急的口气,说道∶“对不起，店长是我,伊江由纪。刚刚琦京线发生人身事故,什么时候能通车还不知道,所以今天我可能会迟到,真是很抱歉。"
"不要紧,没有办法的事,你也不用急。"店长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不满,甚至似乎还有些···高兴?这不是那个老处女店长该有的反应啊?我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句:"店里还好吧?会不会很忙?"
“啊,不要紧，今天来了个新人，很能干的年青人呢。你就不用担心了。"
原来如此。我合上移动电话,一丝好奇心慢慢从心底爬上来。我现在打工的咖啡店阿尔诺尔可是东京首都圈内最大的连锁咖啡店之一,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也要480日圆。价格也好，氛围也好，都是咖啡店中的中翘楚。客人也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几乎全都来自周围各大公司的高级白领阶层,普通的职员是比较少见的。面对着这样的顾客层,店里的服务生自然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这次的新人居然是个男孩子,而且听店长的口气好像还很满意?那个对男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老处女店长?看来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啊······
大约迟到半个小时后,我从员工通道急急冲进更衣室，开始换上制服。束腰带的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有年代的咖啡店,制服也老气保守,唯一可爱的地方就是这腰带了。认真仔细的束好,对着镜子“一、二、三”微笑－－唔,今天的化装也无懈可击。
走出更衣室,到前台,向店长及其他的服务生一一道过日安，察觉到不少客人的目光朝我这边投过来,我在脸上摆出最甜蜜的微笑,不知道今天的客人里会不会有年轻一点的......
“日安。”背后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男声。
我转过身,随即,愣了5秒钟。我,伊江由纪,到现在为止的二十年生命里,头一次在看到一个男人的时候,愣了５秒钟。
“我叫仙道彰,从今天开始上班。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面前的男孩微笑着,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冲着我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
我回过神来,忙跟着还了一礼。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失态,边用最柔和的嗓音说道∶“哪里哪里,我叫做伊江由纪,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从来不知道最普通的黑西服背心白衬衣穿在一个人身上会这样好看,个子高真是好啊......偷偷瞄一眼那男孩的背影,应该有190公分吧,没有染过的朝天发,很是适合他呢。看起来不像是东京的男孩子,东京的男孩子脸上,不会有这样充满阳光味道的笑容。
“伊江－－”听到店长叫我的声音,我忙回过头来应了一声，小步跑过去。
“上班时间愣什么神!３号桌客人在招手没看见吗?”店长没好气的说到。
我垂下睫毛,低低的应了了声:“是,对不起。”心里恨的牙痒痒。服务生这么多人，就逮住我一个人骂,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过她。走过去点了单,送了咖啡过去。又在店里转了几圈,收了几个空杯子下来。瞄一眼墙上的钟,七点半,是我休息的时间了。
跟店长及众人打了声招呼,我向休息室走去。一推门，就看到那个叫仙道的男孩子,正坐在桌前吃便当。见我进去,忙放下筷子，想要起身。我朝他笑笑,点点头，说道:“不用多礼了,你快吃吧。”
给自己倒了杯茶,拉开仙道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开口道:“怎么到现在才吃晚饭?”
“学校下课后就直接过来了,没有时间吃。”注意到对方全部使用的是敬语，我微笑这端起茶杯喝一口,有礼貌的好孩子,如今这样的男孩子,在东京根本就已经绝种了。
看看他的便当盒,我又开口道:“女朋友很厉害呢,菜都做得好漂亮。”
他咽下口里的食物,抬起眼睛朝我看过来,笑笑道:“伊江前辈说笑了,这是我自己做的。”
哎－－－没有女朋友!?怎么可能,他这样类型的男孩子,应该有成堆的女孩子投怀送抱才对啊。而且，会做料理的男孩子......我低下眼睛,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要不要钓来做男朋友?
2
“仙道君念哪个大学？”我喝一口杯中的茶，装作不在意的问。钓男人的经验我实在太丰富，第一步
便是要摸清对方喜好，才好见鱼撒网。
“东京大学。”
不温不火的回答，没有一丝炫耀的意思。盈盈的笑着看他一眼，头脑好的家伙，游戏玩起来才有趣啊。想起我学校里那帮整日里无所事事只知泡妞玩乐的金玉公子哥，不觉对面前这人兴趣大增，考得上东大，不说不同凡响，也必是有那么一点过人之处。
“好厉害！东京大学啊！国立大学就是好，哪里像我们庆应这种私立大学，贵得要死。”把眼睛睁大一点作出羡慕的神情，再放缓了语速稍微带上些抱怨的口气，听起来有点象撒娇可是决不过火，一般男人对这种可爱型都该是趋之若鹜才对。
“伊江前辈也很厉害啊，庆应可不是人人能进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庆应大既是被称作私立大里的贵族校，自然不是人人能进，除了头脑上等还要钞票扎实，背后再站上个一手遮天的老爹才算得是十全十美。
可他的奉承听起来实在是不痛不痒，除了客气还是客气。看来现下流行的可爱洋娃娃型不入对方的法眼哪……那么成熟智慧型呢，我转转眼珠，自觉正玩得不亦乐乎，他突然冲我点点头，微笑着起身：“伊江前辈，我的休息时间到了，失礼了。”
可惜——
看他开门出去，我有些无趣的撇撇嘴角，抿一口杯中冷掉的茶。正想要随手挑两本杂志来翻翻，手提包里的携带电话突然叫得震天响，手忙脚乱的找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心里只是无可奈何，还好此刻房间里除我以外再无旁人，翻上十个白眼也不必在意有损形象。
深呼吸——微笑——确信自己的声音百分之百甜美可人后按下接听键——
“日安，是爸爸？我是由纪。”
“由纪啊，好久没有联系了，最近怎样，还好吧。”
听到他在电话那边笑得和蔼无比，我差点冷哼出声，从我国三上东京来念书起统共六年，打来的电话用一只手的指头便可算的清楚，我好不好你又几时操心过。
“喔，还好呀。”若光听声音，任谁也会料定此时我脸上必是笑颜如花，仿佛抹了三层蜜糖一般甜得倒人牙齿。
“那就好那就好……”
再不搭腔只怕他要“那就好”一直到明天早上，他不心疼电话费我却没时间奉陪。不晓得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需得他屈尊亲自打电话给我，不会是公司倒产从此家徒四壁，往我的银行户头里再也汇不去钱了吧？
“爸爸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由纪，你知道小枫他今年高中也是毕业了，下月起便要去念庆应大的法学系呢，你今年不是三年级了么？功课也不会太紧才对，我想叫小枫到你那里去住，你照顾着他点……”
一番话听得我头晕目眩，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小枫？谁是小枫？
“我也知道事情很是突然，但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你晓得小枫他这孩子内向得很，这次不知为何非要到东京去念大学，他妈妈劝他他也不听……”
把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眼前一片金星乱晃，不禁疑心记忆中我那一日讲话决不超过十句的老爹，是否突然脱胎换骨，再造为人。
“想来想去还是托给你最好，又是一个学校，他妈妈也放心。虽说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总是你弟弟……”
一声冷笑终于忍不住，我弟弟？
他几时喊的那一声“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可是，我现在的公寓只有一室一厅，小枫来了的话……”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巴巴的去揽麻烦上身，何况是那个臭小子。
时隔六年猛然间被提起，任谁也会茫然一番，但随即便想起那个“小枫”乃何方神圣，不由得暗自磨牙。
“小枫他还不满十八岁，一个人去东京那样的地方我们实在不放心……”
我上京那年才十四岁，怎么不见你不放心。
“可小枫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不见得高兴跟我挤在一起的啊……”
这句话说得已是咬牙切齿，额上快要爆出青筋来。
脑海里浮现出六年前与那小煞星初次相见的情景，真真永生难忘。
那时我生母去世刚满三个月，尸骨未寒。一日父亲突然带了两个人到我面前，指着那个美人说：“这是你的新妈妈。”
我笑笑，乖巧的说一声“日安”。
男人手中有点钱时总爱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自小看过不知多少，我早已见怪不怪。
然后父亲指着美人身边的男孩说：“这是你弟弟，叫枫，跟我姓流川。”
因我生母是独生女，去世后我便跟了母亲的旧姓作伊江，父亲倒也不甚在意，反正我嫁人后还是要随夫家姓氏，姓什么都是一样，总归不会是流川。
我微笑着顺父亲的手指瞧去，唇红齿白，模样儿倒是生得一等一，只是那双眼睛冷冰冰的，臭着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了他几百万。在心里冷笑一声，好嚣张的小子，不过是个二房的庶子，居然这般不晓得天高地厚。
“是叫枫么，好雅致的名字，长得也跟女孩子一般可爱，幸亏不是妹妹，不然真的要给比下去了。”我装模作样的盯住他上看下看，抬起手腕掩住嘴唇轻轻的笑，然后皱了眉头，“哎呀，那球鞋的颜色看起来怎么不新鲜，爸爸，快叫伊藤管家去打电话叫耐克店里送几双新的呗，记得要多拿几个颜色的，好配衣服。”
看那小鬼的脸色由白转青，我笑得更甜，冲着他的美人妈妈略微弯了弯腰，做出一脸抱歉：“没过问您的意思就自作主张了。不过小枫他虽然是姓流川，但从今天起是要住在伊江家的房子里的，好歹也算是伊江家的少爷，出门总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话去。”
那女子拽紧了儿子的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下头去诚惶诚恐，“难得由纪小姐细心。”
我淡淡一笑：“不妨事，倒是我失礼得很呢。”
毕竟是多吃了二十几年的饭，懂得分寸进退，嫁给我父亲又怎样，除了北镰仓本家的外公外婆，这个家里姓伊江的只我一人，连父亲也不大敢管我。忍不住去瞟瞟那个小孩子，到现在你总该明白自己是在吃谁家的饭穿谁家的衣了吧。
不想他竟然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甚是好听：“伊江小姐，我见过你。”
“哎……？”
“前天晚上在须横贺的海滨公路上，一大群人一起飚车，最前头那个穿了件白白花花的长衫子，金头发的女孩子是你吧？”
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他怎么会知道。
“小枫，你胡说些什么，由纪小姐怎么可能去飚车，你一定是看错了。”他妈妈刹白了脸。
“我看到她停下来抽烟，不会错。”他硬着颈子不肯低头，黑眼睛直直看过来，不躲不闪。
“我并不会抽烟，头发也是黑色的啊。”
好不容易一口气转过来，勉强眯起眼睛笑，心里却恨不得立时伸过手去，将那细细白白的颈子，“啪嚓”一声一折两断。
外公外婆尽管把我宠到天上去，却也断断容不得伊江家的大小姐是个飞车党。前晚穿着特攻服染了金头发，与一大群小地痞在公路上飚车到半夜三点的事若是被他们知晓那还得了，怕是立刻要将我扫地出门。
“就是啊，小枫你看由纪小姐明明是黑头发，这么文静娴淑气质高雅的女孩子怎么扯得上飞车党，”求救似的望了满脸尴尬的父亲一眼，又转过来对我笑，“小枫不懂事乱说话，由纪小姐千万不要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不同小孩子计较？哼，我今年也不过才一十四岁。
“跟你讲了多少遍，练球晚了也不要操那条路回家，须横贺那边飞车党那么多，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妈妈怎么办？”
他颇为不耐地撇撇嘴角，对他母亲的苦口婆心充耳不闻，漂亮的黑眼睛朝这边瞪过来，竟是带了几分挑衅与得意。
我又是一口气哽在胸口，暗暗发誓定要记恨这混小子一生一世。
可三个月后我决意离家上京，转入一直憧憬的女子贵族学院，未曾来得及报那一箭之仇。
时间一久人长大了，也就不再时刻记挂于心，念念不忘。
但我生来不是大度的人。
“如果觉得房子窄，我已经寄了张支票过去，没有填金额，你若是看到有中意的公寓就再买一间吧，另外我每月再多往你的账户里汇30万，外公外婆那边我也会替你讲一声。”
回过神来看一眼墙壁上的钟，休息时间早过去大半，已经没有工夫再蘑菇。
“爸爸，你看这样好不好，现在我公寓隔壁的房间正空着，小枫住那里倒是不错，既不用跟我挤也方便照顾他。”
实在不懂父亲为什么非要把那小子塞给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他被人拐了不成。
“那也好，也好，那张支票你就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买买吧，当作你二十岁的生日礼物。”父亲明显送了一口气，不晓得可是正在擦额上的冷汗，“小枫就拜托你了啊，由纪。”
我甜甜地笑，“那是自然，他是我弟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