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之绫子篇

作者: memories,收录日期:2006-04-04,1549次阅读

题记:
我爱你,将作为我生命的底色,被永远珍藏。

是大二的时候吧,无意在杂志上看到这么一句话:“两个人的接触,通常是从手开始的。当我的左手遇到你的右手,会说:‘嗨,我喜欢你。握一下好吗?’握住你的时候,我就能确认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了。”
那个时候,午间的阳光从教室未挂窗帘的玻璃缝隙中丝丝透透的送了进来,直接投射到那本花花绿绿的反着光的杂志上。
同桌睡成一锅粥了,手却颤颤巍巍的在纸上画着歪到天边的电路图。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啪”的将杂志合上,惊醒了她,扬起了细微的灰尘暴露在阳光下慢慢的旋转着。
我眯着眼睛盯了半天灰尘阳光中的她,伸了个加菲似的懒腰。
“哎呀,你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得找个男朋友了,是吧。”
这是上完一节熬人的物理课,看完一本颇小资的杂志后,我油然而发的心声。同桌托了把眼镜,随后以不可理喻为由把实验报告粥在我头上了。

“嗨,流川枫!”我伸手给那个高大的黑发男孩。
男孩子背着巨大的书包,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和我的手,然后与我相握。
干燥而温暖的手心,带着完美而厚实的茧子,属于篮球的手。
“握住你的时候,我就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了。”
在握住他的时候,我在瞬间有了确定。

不能不说,的确是得益于这句话的指导,我有幸认识了他和他们。
那时流川枫是刚入学的小学弟,一表人才,有型有款,又加上一脸貌似不通世事的可爱懵懂状勾起了我要命的“母性光辉”,于是,由搭讪握手到观望到相处,发展至如今,金童玉女不敢说,但也算上赶着做了这个家伙的红颜知己了。
说起来,女人是挺奇怪的动物。
想当初,师弟流川刚刚入学时,魅力可谓翻云卷浪一手遮天啊,各级各系的姐姐妹妹们都来打听这个最佳新人的履历,如果有兴趣的,套话拉近乎 。当时也算是盛况空前了。
倒是到后来逐渐淡下去,大家各归各位,各找各的归宿去了。
你问原因?还用说吗?
在拍拖成风经验取胜的大学校园,经济持久实惠耐用型是最为抢手的,如流川这种中看不中吃,脾气暴躁,缺乏情趣,挺大岁数了还静若处子的青苹果是在被屏弃行列的。
虽然坚持想与他在一起乍看来是独领风骚,但其实本小姐也是有着“苦了我一人,幸福千万家”的觉悟呢。
有时候我也忍不住的跟他说:“流川啊!想你高中时候身边也是美女如云,前呼后拥的,到这儿玩不转了吧,还是得要我疼你才行啊!”
记得流川当时正对着一张篮球鞋画报发痴,听我说完,背对着我耸耸肩,很给面子的回:“嗯,谢了!”

认识到第二年时,嫌宿舍生活不够自由,他搬到校外的小公寓里住,照交着住宿费,偶尔在学校查房的时候,溜回去睡一觉。
而我也得以狡兔三窟,经常做着夜不归宿的越轨行为。
当然,你别误会,即便是夜不归宿,也不要想有任何香艳火辣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
面对流川这样的人,有意愿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暧昧的对他说:“嘿,枫,我们睡觉去吧!”
下一秒他的状态保证是仰面朝天,四平八稳的睡个口水横流。
且以我的正直纯洁的操守而言,去他那里意味的不过是跟他一起把眼珠盯到电视里,把乔丹看个千疮百孔,然后一杯素食面下肚就天昏地暗的会周公去了。

流川在篮球社打篮球,不打篮球就不叫流川了是不是,看他平日里睡眼惺忪,时常处在与周公拉手的边缘表现而言,打球时可谓出人一表。
橘黄色的球体在身体右侧规律性跳动,微矮身躯的黑发少年,挑起凌厉的眼神穿过面前的对手,在汗水缓慢滑动的同时,突然发力,电光火石的闪动身躯,运球过人,凌乱的奔驰的脚步在距离篮球筐不到三米处停滞,接下来。
冲刺,起跳,灌篮。
那华丽而眩目的手法在篮球进筐的瞬间爆发出异彩的闪亮。
“砰”的一声后,人从上空随晶莹汗水徐徐落下。
那一刻,无论如何,心中的确是怦然响动的惊艳,片刻提起胸腔的气流,然后幻化成脸上极为自豪的笑容。
站在篮球场上,流川枫是出色的战士,耀眼而闪亮的星,我感到眩目。
真的眩目。

不过,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走下篮球场的流川也能保持相同品质的精气神。
即便不行,至少也不要次次在看电影的时候睡成一瘫烂泥,不要每次考试前都抓着我“不耻下问”,害我“诲人不倦”并对其智商产生极大的怀疑。
在我花数小时给他讲解一道浅显易懂的物理题后,他做懵懂状,既而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的对我说:“没明白!”
那一刻,我紧紧抓住他,眼睛闪亮动情的说:“你的聪明才智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为之所动,他说:“过奖!”
下一秒,我已七窍流血,英年早逝了。


那天,我们坐在学校某一冷清的服务部,面对面乱没形象的啃汉堡。
阳光很好,四周围放着木吉他轻轻弹出的空灵乐声。
我正不遗余力的纠缠他,探讨如何能从篮球处将其借用几小时。
他抬头应我的时候,目光猛的在我背后凝结住,虽然是看不出表情的眼神,但在那时却显得异常集中,就像某时某刻他盯着他无比钟爱的篮球的样子。
我顺他目光望去,一个高大得显得突兀的男孩也似乎猛的看到了我们,抓抓头,笑着向我们走来。
不夸张的说,那时真的觉得有一掠柔和而闪亮的阳光走入视野,凸现眼前一亮的效果。
“嗨,流川!”他右手插兜,左手在流川面前划个弧。
走到近前才发现他梳了个极为怪异的头发,暂且叫他朝天发好了,当时我还奇怪呢,这孩子大小脑中一定有一个是有问题的,否则为什么,头发这么长了怎么还往上长呢。
流川点点头,“嗨!”
在流川对他介绍我的时候,“我朋友绫子。”
他眼睛微微闪动,嘴角那高深莫测的笑扯深三毫米,然后挑起半条眉毛,亮晶晶的眼神在我上下挪动的同时,伸过手:“你好,仙道彰。”
仙道彰,我握了他的手。
温暖而干燥,里面长了厚厚的茧子,却显得异常平和。
他依然看着我,很认真的在我身上探究着什么。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生吗?
由于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过久,使本人不由有顾影自怜之心,情急中多么想把这自尊又自豪的话送给他啊!
这句话在嗓子眼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仙道转向了流川,朝他挤挤眼,“不错不错!挺不错的!”
流川的眼睛一直放在仙道脸上部三分之一处,毫厘不差的保持基本不动的姿态,然后唇边肌肉微动,做了个类似失笑的表情。
这个表情吓了我一跳,倒是仙道见怪不怪咧嘴笑,然后两个人就玩着你来我往的眼神战,我被生生晾在一边。

在片刻后,我终于找到能体现我价值的话了。
我温柔而纤弱的对仙道君说:“仙道君,要不要一起吃点什么?”
听听,多么明显的逐客令,任你是白痴还是棒槌都该有所觉悟吧,可鉴于仙道君头发违背自然规律生长而导致其头脑出现问题。
所以,此君竟然眼前一亮般的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也好,那,我请你们吧!”
我在一秒钟内将张口结舌的表情转为微笑如花,做欢迎欢迎状。

为了不被他们冷落,我开始和仙道攀谈,才知道他在早稻田上学,不用讲,是打篮球的。
也知道他们是神奈川高中时期的对手朋友。
据我所知,高中时代的流川因为太过年少轻狂,桀骜不逊,所以基本上除了一个所谓天才的红头发是没有朋友的。
以至后来回去问起仙道是什么人,流川沉默半晌,回答我:“朋友!”时,我不由的做惊讶状。
无论如何,在他神奈川的记忆中能被他称为朋友而同时也真正做了他朋友的人是寥寥无几的,我能感觉到这个仙道彰在他心中的地位,在第一眼见到时就能感觉到。
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气氛很奇怪,我被明显的排除在外了,虽然我努力的加进去,而他们也努力的拉我进来,但双方仍然觉得很辛苦。

仙道说:“啊!流川别那么没风度,先给人家小姐倒水啊!”
流川就白他:“要你管!”
“流川啊!我赚钱不容易,拜托你不要浪费!”
“罗嗦!”
“绫子,他平时都是这么挥霍的吗?得好好管教了,回去罚他跪搓板!”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丝毫不离开流川。
而流川却根本没搭理我的给了仙道一句中气十足的:“大白痴!”
我差点就说话了,我想说: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窍了。可本是玩笑的这句话酝酿在嘴边又被生生吞回去,心也不由的因此沉了沉。
最后为了体现我的价值,我和他争执起来,不让他付钱。
仙道觉得有些好笑的:“没关系的,已经说了我请的!”
我一再重申不行不行,这是我们学校,我们应尽地主之谊。
服务生无奈的看着我们就差扭打一团了。
忽然流川拉了我一把,说:“让他请吧,他还欠我顿饭呢!”
那一刻,我看到仙道脸上的笑容猛然异常灿烂起来,做狡黠而智慧状看着流川,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插在他们之间的我好生不爽。
“给钱吧!”流川催了他一句。
在仙道展开他漂亮的钱包掏钱的时候,很不巧的让我看到了,一张精致的微型照片躺在里面:
海天相接的一片明亮的蓝色,两个男孩靠在堤坝的栏边,平静的目光,慵懒的笑容,有什么类似快乐的东西在他们周围飞扬起伏,然后被像纸牢固的记下。
仙道合上钱包,我才悚然一惊的回过神。
在回去的路上,我很偶然的想起流川曾经对我说过:神奈川的湘南海岸白浪汹涌,如果你愿意,在那里可以拾得最平和的心情。


流川有一个漂亮的手机,除了打篮球时,一天到晚都会开机,你可以在任何时刻准确的抓到他。
本着“选修必逃,必修选逃”的原则,我于某个全是选修课的周二下午打了他的手机,盘算着把他从周公那里唤出来活动一下。
只不过当听到接电话的声音由平日里流川沉重的“喂!”幻化为仙道阳光灿烂的“HELLO”时,我还是无可挽救的将电话抛了个弧线。
“啊!绫子,你啊……”
然后是流川接过电话:“有事吗?”
“哎,你把手机送仙道了?”我笑。
“还没呢!”他依然四平八稳。
“干吗呢?和仙道……”
“打球!”
隐约听到球鞋滑动蹭动地板的声音和篮球落地时的“咚咚”声。
“那就改天再找你看电影了?人家还说让你占个便宜呢!”我做不在意状。
他说:“那改日。”
我笑着挂了电话,可半天回不过神来。

是的是的,我可以理解篮球对流川的吸引力,当然也完全崇拜仙道的球技,但在我紧接的几个礼拜,接连七次打响流川的手机,都无可避免的听到他说:“哦,在仙道这儿打球呢!”后,我无法忍受了。
我很大惊小怪的对着电话对他吼叫:“您就准备在他那发芽生根,繁衍后代了吧!”
然后忿忿的挂上电话,才注意到整个宿舍姐妹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没大事吧?”众人关怀备至。
我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动静是过分了点,一不做二不休,我马上声情并茂的冲她们大肆批判了流川的奇特行为。
“是不好啊,冷落我们绫子?”有人表示同情。
“哈哈,终于没戏了你!”也有人幸灾乐祸。
一人疑惑:“流川不像那种人啊,长得挺忠厚老实的。”
“人不可貌像嘛!”
几个人坐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上了,我气结。
忽然一人切中肯綮的问我:“他那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两字还没说利落呢,一堆枕头打在我头上。
随后众人均用不可救药的目光看我良久,迅雷不及掩耳的纷纷离开,剩我空叹。
打我干吗?我说什么了我?

后来,跑到他公寓去蹭饭吃。
同桌竞技,他吞咽速度惊人。
而我食不知味,做怀疑状的上下看他。
他敬业的吃着面,偶然抬头看见我,做疑问“干吗?”
我摇摇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的说:“那个,那个……仙道……人好像挺不错的啊……”伴之意味深长的凑过去。
他微微愣神,咀嚼着面顺带咀嚼我的话片刻,说:“怎么了?”
“你说我不追你了,去追他好不好?”我半真半假的挤眼睛。
他眼珠瞬间放大表示惊诧,随后放下叉子,看向我,“啊?”下意识的张开嘴,他问。
我说:“我说啊,我甩你找他,你看呢!”
他迷茫的双眼在读懂我狡黠的意味后,转而悲天悯人的细看我良久,慢慢的开口:“你……”
我凝神定气,眨着眼睛示意他继续,然后他徐缓道:“你还年轻,何苦往火坑里跳呢!”
我把速食面摔他脸上,哭笑不得。

同看NBA赛事时,我喜欢大喊大叫,“啊!跑啊,帅啊!”诸如此类,当然一般被吵得翻天覆地的流川都会做鄙夷状,口念:“女人!”对我嗤之以鼻。
那天我正在狂呼之时,他忽然推我一把,“哎,别闹了!”
“干吗!”
我知道我当时一定鬓发凌乱,颇没淑女风范,他看着我警告了一句:“小心嫁不出去了!”
“那不如就你要了我吧!”我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就算撒娇了。虽然心里怦怦乱跳 。
不是错觉,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就靠在他肩膀上,沉默中,我们安静的把第三节比赛看完。

在穿插广告的时候,我听到他终于又开口说,他低头看我,“我准备去美国了。”
在他很平静很突然的说完这句话时,白石灰的墙壁刹那间的仿佛迎面涌来,很夸张的,许多声音变成微云样的东西,又重新复原。
我承认,我有点惊异。
当然,是惊异他这么突然的说要去美国。那一下子我本以为他是开玩笑。
但在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是,我明白。
一个视篮球为生命的人,一个有潜力的年轻运动员,在他篮球生命正向颠峰进发的时候,到美国去,这是务须质疑的选择,那个篮球之国该承载了多少人的多少梦想。
而流川的梦想在他本人不大空间的生命里所占的比重比我想象的要大,而为我所留的空间是篮球所空余的。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不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如果我不跟上他的步伐,那,那个在他心中无限大的篮球绝对可以挤落我。
但流川他向我提起了,我应该抓住机会的,应该说:“是,我会和你去的,等待你实现你的梦想然后嫁给你……”
但是话到嘴边,我笑起来,临时换了一句对流川说:“流川啊!我忽然发现,其实爱你是需要条件的!”
流川何等迟钝,怎能理解我这句话的妙处,他淡漠的把头转向电视,不再说话了。


“流川!今天下午有事吗?”
“有点事……”
“又是和相好的打球?”我出言讽刺。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差不多吧!”竟然供认不讳,别让我抓到你作奸犯科。
我说:“那算了!”

下午,在计算机房泡了两个小时,眼睛正呈呆滞状时,碰到了二年级本系流川班的班主任。
“绫子啊!”
“哎,您好!”
“你和流川君很熟吧?”
“呃………”

处在爆发边缘,我打流川的手机。
不管他在干吗都得找到他,这个不知上进的混蛋小子。
我念念叨叨的咒骂着。
“喂!”接电话的是仙道,声音好象被罐装了似的压得极低,神秘兮兮,这个仙道就喜欢扮神秘。
“喂,找流川。废话,叫他,你嗓子眼被烫了,大点声!”听着仙道小心翼翼压低的声音,我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就听到隐约的,仙道小声叫流川:“哎,醒醒醒醒!是绫子……”“别打人啊,你电话!”
我对那种蚊子声想叫醒睡神的能力有所怀疑。
没想到,流川睡意朦胧后,竟然也能将声音放得极低,含糊不情的“喂!”
我大喊起来:“你给我把你嗓子眼清清楚了,我听不到你说话,你给我大点声!!!”
果然是近墨者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流川吓了一跳似的,依然用极低的声音神秘的说:“你小点声……”
等他解释完,我就差把电话摔了。
他居然在陪仙道,在陪仙道彰上课,在上早稻田大学的公共课,他连自己的专业课都不上了跑去陪仙道上课。
我服了,彻底服了!
这是怎样的国际主义友情啊!

“你是真不想上学了!”
“到底想干吗?”
“就算要出国也不要这样啊!”
听听,我把什么话都说了,已经做慈母训儿状了,但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目光游离,明显注意力不在。
“你一个学期上过几堂课?老师要会见你了?!!”
“你自己专业课不上,跑去仙道那儿……”
“你成天跟他鬼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的成绩学业呢?”
我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口水四溅的讲了半个小时,自认已是情绪饱满感天动地了。
他终于开口,他说:“好了,去找老师就是了!”带着几分感激的不耐烦。
我就把感激照单全收,把不耐烦用眼神回瞪回去。

十分钟后,我们坐在街角吃饭。
由于刚刚双方的耳朵和嘴同时受到极大程度的考验,所以都疲倦非常,没有人再说话了,吃得热火朝天。
在风卷残云大势已去之时,流川抬起吃得红扑扑的脸,咽下一口饭,对我说:“年末我要去美国!”
他交代得很干净利落,我本该也潇洒点头,但还是很没风度的惊讶了。
不该称他这句话为晴天霹雳,他早有提及,但他说的那么妥帖,态度又事不关我,让我心下一沉。
我一向是个能分辨对方话语中言外之意的人,我不想指责流川言外的意思,因为曾经我是那样笃定的向流川强调过大学的速食爱情一定走不完四年的时光,而我相信,在划分好的成就家庭和事业的年纪,我会认真的为自己的打算。
在我自信的把握自身生命阶程的同时,忘记了面前有份情感需要我用不同的姿态去迎合和保持。在这点上,我没有思考的余地,也没有完成的能力。
自私,虚荣或者懒惰,我知道,属于我,同时也属于我的感情……

我看着他,他没有回避的也继续望着我。
过一会儿我耸耸肩,说:“我应该说点什么呢,是否要祝流川君球技精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流川安定的说:“不用!”
我跟了一声冷笑,低下眼睛。
“那就这样了!”他好像还有后文,但我却听不下去,自觉的打断他。
我说:“现在我才知道,我实在高估了我对你的感情。”脱口而出的话全然没有考虑,也没有余地,我很惊异自己带出了几分不满。
他似乎早已想到的点点头,转身付账,在回过头看我时,已经放下心来的样子,“我明白。”他沉稳而肯定的说出这三个字,而他所明白的恰好是我不明白的,而此时因为我的不明白,所以在我听来这无论如何都像讽刺。
我有些失笑,耸耸肩,“你这种的人啊!”我做了个不长不短没有结尾的感叹,声音很低,但其间有接近沉郁的锐利和嘲讽,我想:也许听者听来有些刺耳吧。
所以流川特意留神的看了看我。

也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他,但还是有恼羞成怒的意外。
他眼睛依然清澈,对我轻微的愤怒不以为然的宽容,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那见怪不怪的表情像极了仙道。
然后他很突然的挑起嘴角,默然的微笑。
谈话在这里嘎然而止,我不再说话,流川也没有追问
或许,我是不够了解流川,但至少我明白一点,他遵循着一个原则:在他那里,门一旦关闭便也无法打开,
却又不可能一切时候都永远大敞四开。
而我,绫子,也希望能够骄傲的遵循着这个原则。
2
我提着几袋速食面去流川的公寓。
他的公寓灰尘四扬,有两个人在灰尘中搬动着东西。
“嗨!绫子!”
“仙道啊!”
仙道来帮流川收拾东西,我又该夸他“国际主义精神”了,我还当除了我没人关怀这位要赴异乡的孩子呢。
对着仙道,流川总显得脾气很坏,动辄就以“白痴”向之。仙道就做受之无愧的白痴状,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人对他们友情的纯洁度有着极大的怀疑。
下午四点,我把面条扔进锅里,耳朵里充斥着那两个长不大的孩子的声音。
“你把东西放好了!”
“你别瞎动!”
“你叫我帮你收拾的!”
“笨死了,白痴!”
“你又骂人,不行,流川,今天我得好好教训你了,否则到了美国你还欺负我。”
教训的果然够水准,只听“乒乒乓乓”几声巨响,重物倒地,等我跑进去看,已经是物是人非,一屋的惊天地泣鬼神啊。
那两个人正躺在地上扭打,拿嘴扭打。
流川呢喃中唤着这位朝天发的芳名“彰”,此情此景在纯情如我看来诡异非常,我因心跳过速,惊叫出口,实在有够没面子的。
三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客厅,我正襟危坐的在沙发上吃面,看那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出来,做势温柔的说:“这么一会儿就够了?没关系,不用忌讳我,继续吧!”
仙道笑嘻嘻的坐下,看着我并不说话,端面给流川和自己吃,明显一副“那也得先吃饭啊”的架势。
果然,不愧是仙道啊,脸皮比我还厚,我得遇知己的特意看他两眼。
我对流川说:“一会儿你去找老师一趟,就算要走了,你们老师那儿也要去一趟吧!”
他说:“恩!”
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好像尽是黄昏,无限延长的黄昏,没有高低起伏,窗外灰色,其间开始一点点掺进黑色,很快夜幕降临,但也不过是阴郁的程度略有点改变而已。天地间仅仅有两种色调:灰与黑。

流川吃过东西就出门了,剩下我和仙道坐在一片凌乱中。
你问我有没有震惊,我得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失落,面对那两个感情奇特的男孩,从而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性取向还真是一个神秘的课题呢,难道说每个人都有喜欢同性的潜质?
虽然说,流川冷若冰霜,时不时显露着其欠揍的懵懂无知状,只是很偶尔的才能妙语连珠,小表达一下温情蜜意。
虽然说,仙道拿着几分距离感的微笑,经常过不留声的说着有的没的,为人处世有点让人摸不清的聪慧狡黠。
不过,这并不代表,两个人能打着篮球就亲到一块去了。
难道说友情到爱情只需要量变的积累就能上升为质变了?又或者,两个过分特色的人处久了,就将双方无法与人相处的关系默认为爱情了?

坐了一小会儿,我沉不住气的看向仙道,凑过去问他:“哎,我疑云笼罩,想请教仙道君……你这是和流川……”
仙道正在翻看旧杂志,哗啦拉的响着,听见这话,响声停止了下,他回转头说:“恩,亲热一下……”
我说:“什么?”我紧盯其嘴唇动向,生怕自己漏听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音符。
他合上看完的杂志,“他挺不错的,我挺喜欢的,所以我们准备去美国,找地过日子了……”然后他满面春风意兴盎然的看着我青色的肌肤逐渐红肿并最终淤血。
“不,不是真的吧?”惊恐时,我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仙道的额头,试探其是否具有正常人的体温,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手冰凉的可怕。
我能够想出我冒火的眼睛炙烧着哪种意味的震惊,也能明白在仙道看来我的姿态的搞笑性,所以此人忍无可忍的大笑起来了。
安抚着我,“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我也要到美国打球,你不该只相信流川的水准吧……”
我僵直垂死挣扎的问,“开玩笑?你不要告诉我,刚才流川是用嘴给你挠痒……”我觉得被耍了,我开始迷茫,我开始疑惑,我开始分不清楚仙道哪一句话是真的了!
仙道“吃吃”的笑着,他丝毫不以为然的态度真是让经常自诩潇洒的我自惭形秽啊,于是我眼睛闪亮,崇拜的望着他。
他说:“绫子,你不知道,人家流川寂寞啊!所以我就献身了……”说到这儿,他到一边看杂志忍笑去了。
我气绝。选择沉默。

后来了解了,我才知道,其实面对仙道,什么都不需要问,如他这样的人若是拒绝欺骗,那么所精通的就是不露声色的敷衍。
承诺,誓言,海誓山盟,沧海桑田,诸如此类深刻而沉重的字眼,在仙道那里永远不会幻化成语言,他会的只是用身体与心情去领会和担负,甚至出色的完成……当然这些是多年之后,我才明白的。

那天一片窒闷的沉默后,我又一次忍不住的开口,我问他:“那我问你,你觉得流川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仙道依旧不认真的翻着杂志,嘴里笑着,话不认真的流出来了:“什么样的人?东大的四年生,‘床本植物’……”
我也不由的笑。

后来是下雨了,以同一程度和速度坠落的雨点。从窗口可以看到旁边大楼的霓虹灯,无数的雨线在彩色的人工光照中朝地面飞奔,我站在窗旁俯视,雨线似乎只朝地面的一个部位下泻。
仙道在我身后说:“流川啊……”
我回过头来,然后轻轻的说:“以前我以为只是不够了解他……”我耸耸肩,“我一向对他人没有任何好奇心,也不打算怎样认真细致的去剖析谁,不过现在我知道,我不是不够了解他,只是……”我看仙道把目光送过来,就说:“我无法用我的生活和心情去迁就他……是他太过执著,又或者说我太过自私……”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承认自己有一些介意。
然后我笑着仰起头摆弄着窗口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在仙道开口的时候,错觉的,我觉得有一阵撩人情思的涛声传来。
然后眼前出现湘南的海岸线,冬日里滞重的波涛,铅色宁静的大海,和女人后颈般莹白的波涛。
仙道说,“有些人是很简单的,低调的做人做事,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着稳定的痴迷方向……其实你误会了,也许是有东西能够牵引某人和某人的道路,不必强求,我相信,走到一起了,那是缘分,走不到,那也是缘分……”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半晌有些释然的微笑。
一直觉得仙道的眼睛是懒散而淡漠的,但当他稍微拉大他嘴角的弧线时,眼睛就会猛然的变得异常明亮,瞳孔里集聚着的柔和的波光粼粼,面对他,你会平静,然后随他一同微笑……

后来我坐到他旁边去,准确的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我看看!”
我抽出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大概是他们高中时候的照片,两个人都略显稚气,我笑着扬起相片给仙道看。
“照得真不错,神奈川的天空和光线真是完美……”
仙道翻着杂志,伸过头看了两眼,笑道:“关键还是人完美吧!”
我撇着嘴,大叹自恋,然后转了转眼睛,我把相片收了起来,“送我吧!这么完美的照片!”
仙道有些愣神,过一会儿笑眯眯的凑过来,“不是吧,人家就这么一张,你好歹管流川要啊,以他对我的崇拜程度,应该有不少存货呢!”
不管我如何一再的用“臭美”“自恋”来形容他,他还是大义凛然的将相片要了回去。
看他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插回钱包,我自觉好笑的问:
“来,说说豆蔻年华的美好初恋吧!”
我是在玩笑,他也就含混着说着有的没的,真的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了。
过一会儿,他从边上找出一本布满灰尘的杂志,很感兴趣的指着一段话给我看:“两个人的接触,通常是从手开始的。当我的左手遇到你的右手,会说:‘嗨,我喜欢你。握一下好吗?’握住你的时候,我就能确认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了。”
然后他说:“想当年,想握他的手时,被无情的打掉了!那个任性的家伙!”他唇边带着微笑,一副梦回少年神奈川的神情。
那是一年前看到的话,一直牢固的记在我脑中,时间不远,现在看来却夸张得有前尘如梦的感觉,心情在那一刻却是千山万水恍若隔世了。
我对仙道说:“我明白了!”

就在我们正在讨论如何有助于培养发散思维的时候,出去只有20分钟的流川忽然又闯回来了。
我惊讶:“啊!这么快,还当老师得扣你叙旧呢!”
沉默了几秒,流川眼睛扫过我和仙道。
他很镇定的问我:“那个,问你一下,我们班主任……长什么样?”
话音一落,我已然悲哀的倒地身亡,临终前听见仙道的大笑声,看到他扑过去搂住流川,两个人又扭成一团。


接下来,进入一学期一度众生准备“上阵煎熬”的高峰期了。
抛弃夜夜笙歌的日子,我乖乖的坐进人满为患的自习室,撑着头跟ABCD打架,全然把情啊爱啊的毅然抛诸脑后。
正是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节骨眼上啊!

初冬的午后,在太阳懒洋洋的将图书馆的将士们照耀得睡去一大半的时候,我被流川CALL到他家。
流川端坐于课桌前,表情肃穆而忧伤的埋头于凌乱的书本间,笔耕不辍的抄写着什么,要是此情此景让他那未曾谋面的任课老师看到,必会感动得当即跪倒,大叹:浪子回头呢。
“叫我来干吗?”我一屁股跌在他旁边。
他异常温柔的看我,后背的鸡皮疙瘩瞬间骤起而后迅速蔓延。
他双手递送来一叠纸张,不顾我的目瞪口呆提出要求说:“没事的话,帮我抄一下吧!”

曾经有人这样问:嘿,绫子,你考试作弊吗?
我回答:废话,不作弊能过吗?
而与我相处一年的流川得我真传,并深通其要领,如今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此时,在他书桌的右半部已经有无数白色小条蓄势待发了,其中有一半是仙道的著作。

在与他埋首桌前的下午,口中边叨念着“上辈子欠你的”,边辛勤耕耘增加着小条的数量。
在短短几个小时中,流川清脆的手机铃声无数次的道出仙道绵绵爱意,最后连我都不耐烦了。
“你你,把手机关了,敢在痴情如我面前炫耀幸福,该杀。”
流川不以为然的耸肩。
“啊,好啊你,就不怕我醋意大发,你们俩难能独善其身。”我趴过去卡他的脖子,他伸手招架,不禁过招数回,你来我往。
我们扭打片刻,笑的喘不过气来,不,只是我在狂笑,他又做无聊状的摊手耸肩,把我拎到一边去,送我“继续抄”三个字。
休息时,他叫外卖吃了批萨饼,然后把电视拨到体育台,喧嚣的鼓点伴随NBA赛事进入视线。

电话在响,我抢过来接。
“喂,仙道啊!你还真是个追魂夺命连环BBCALL!”我恶狠狠的吼道。
没想到是我接电话的仙道,很夸张的发出惊恐叫声,我又笑了个歇斯底里。
那两个人唧唧咕咕的甜言蜜语一番,害我在旁空余恨,做怨妇状的望着嘴边带着轻微微笑的流川。

“哎,哎,流川!”
我晃悠着正聚精会神于电视前的流川。
“干吗?”
“问你一个小小的小问题?”
“恩!”没看我,默许状。
“你和仙道君关系是十分好吧!”
他看篮球的眼睛百忙中眷顾了我一小下,“哦!”
“那,我问你……”
流川的注意力明显还在游离中,我清了清嗓子,做了铺垫后,问:“你和仙道你不会一直是被压的一方吧!”语速超快而不打磕绊的问出这句遭天谴的话。
不出我所料,流川的喉咙像呛了个话梅般的突然转动一下,脸在刹那间染了微红的色彩,然后他不可置信般的慢慢把头从电视屏幕方向转向我。
我意兴盎然的接受了他的注视,我说:“让我说对了?”
他不语。脸部肌肉不可救药的僵死着。
我哇哇叫起来,“这可不好啊!流川,其实你要学习一下,把他压倒一次,以后他就会乖乖的听你的了!”
流川是在害羞还是怎么了,他眼神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我,一句话也没有。
我笑:“你不会啊,不会的话,我可以免费教你的!”

在这之前,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对流川作什么或者要求他对我做什么,只是那天,在我搂上他的一刻,真的很突然的有了一种亲近他的愿望。
我的心跳感受到他规律性温热的呼吸,有力而固定。
我喜欢你,并且想和你在一起。
片刻的失神。

当然我又一次被流川打败了。他何许人也,果真不负我望,出奇制胜,手脚极麻利的将我拉近。
表情肃穆而认真,他撇了下嘴。
然后我听到他客气而温和的对我说:“那好,有劳了!”
啊!没想到他也搞这种玩笑出来。
我对着他的眼睛愣了五秒钟,然后为了配合他所营造出的气氛,我惊恐的尖叫挣脱他温暖的怀抱,叫嚣着满屋子跑,躲到里屋才探出头大笑着看他。
他一脸开心的漠然,看着我终于忍不住的笑起来。

是的,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一直都很开心,他是我喜欢的人。
那时一直觉得他给我的记忆如大海中分散的岛屿一样在脑中漂泊并永远停留,以后如果偶然间想到便会去寻找它们。
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它们是我航行中抬头望去的坐标,失去它们,真的曾让我一度失去方向……

3

很多年以后再次见到了他们,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
是在神奈川。
由于工作需要被派到那里出差,我于一个周末的下午,提着大包小包赶到了那个四月樱花飞舞,潮湿而温暖的海风在其上空旋转的神奈川。
阳光充足,煦暖非常。
终于,我来到这里,看到了流川的母校,依然人丁兴旺的湘北高校,以及与他遥遥相对的仙道母校陵南高中。
也看到了那条流川高中时经常骑车经过的海岸线,看到了那个仙道安然垂钓的岸堤。
整整一个下午,我骑着脚踏车围绕着这里一遍又一遍。
这里并没有我的回忆,这里也没有我意识中的美丽,只是我希望能从此地寻得一股味道,有关流川有关仙道,并从中寻得我自己。

跑到湘北高中纯属偶然。
只是记得那个不大的县立高中门口有一棵参天大树,给附近十几米处留下了大块的阴影。
走进湘北,走进了这棵树的庇护,一股轻快的凉意窜入鼻端,我很快舒爽的呼吸着。
这里很美丽,是古典优雅的高中校园,有着穿着统一校服的男孩女孩,他们嬉笑着,在操场上,过道上,树阴下,花丛中。留下轻快的话音和银铃般的笑声。

流川和他的湘北队友们就是在这里相遇,为那个橘红色的篮球,一同生活流汗拼搏过,也曾一同打败过同样在神奈川的天空下努力过的仙道。
然后他们相识相知,为对方确认了篮球的重量,也为对方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我曾经作为他们生命中的过客为他们的感情做过停留。
因为只是过客吧,所以我无法叙述他们的事情,也无法认知他们的关系,更无法明白他们的感情流程和方式,当然也不能去猜测他们的生活与未来。
我在想:
也许,他们会在对方耳中呢喃着甜言蜜语,相携相依的走在夕照下的林荫路上,也许他们在共同的房间里像所有正常的恋人一样触碰着对方的肌肤、贪恋着对方的体温。

也或者,他们只是共同走入篮球战场的战友,互为目标,互引知己,默契而愉悦的承担着篮球的重量和自己的梦想,用汗水去励志和完成。

只是也许吧。
而可以认知和肯定的是我——这其间的那个小角色。
在他们闪亮的舞台上,我是一个配角,我知道,当聚光灯打响,当摄像机摆正,真正的演员才可以留下,而我已经一早退场。
遗留下来的是我的感情,已经充盈在手中却永远无从收回了。虽然那时我以为并不够深刻……

打听篮球馆在哪里的时候,很偶然的走到湘北高中的礼堂:
那里正在进行湘北校庆庆祝晚会的彩排,零零落落的坐着几个人在看台上的人排演节目。
那时正接到一个电话,于是身着工作装的我就格格不入的坐在一群少男少女中听着手机。
看到台上穿着高中校服的一派天真的男孩和女孩背靠背的坐着,字正腔圆的背念着台词。
那样缓慢晴和而美丽的声音在交叉进行着……

“你,爱我吗?”

“我爱你,当每一缕微风穿过你的黑发,当柳树的绒絮划过你的视线,当极乐鸟从你的窗前扑翅而过。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呢?”

“我爱你的美丽,爱你老了满脸皱纹,爱你不叠被子,爱你偶尔耍耍小脾气,爱你围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爱你永远摘不净根的清炒油菜,我爱你的完美,爱你的缺憾,爱你的灵魂,爱你的肉体,我爱你!”

“你会永远这样爱我吗?”

“是的,我会。当海天不再一色,春夏秋冬不再顺序出现,暮鼓晨钟不再并列。我依然会永远爱你!”

男孩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后,已经不可抑制的蹦起来,到一边笑着做呕吐状,底下的观众也爆发出哄堂大笑,表示可以满地找鸡皮疙瘩了。
我把手机慢慢合上。
有潮湿的液体袭击了眼睛,眼前的世界在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在一群孩子们的笑声中,我默然起身。

推开从外面就听到喧嚣声音的篮球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汗水、橡胶的味道瞬间涌来,被此起彼伏的欢呼、尖叫声带入那个属于篮球的世界。
再次见到黑头发的男孩,他在打球。
橘黄色的球体在身体右侧规律性跳动,微矮身躯的黑发少年,挑起凌厉的眼神穿过面前的对手,在汗水缓慢滑动的同时,突然发力,电光火石的闪动身躯,运球过人,凌乱的奔驰的脚步在距离篮球筐不到三米处停滞,接下来。
冲刺,起跳,灌篮。
那华丽而眩目的手法在篮球进筐的瞬间爆发出异彩的闪亮。
“砰”的一声后,人从上空随晶莹汗水徐徐落下。
那一刻,心中仍然是怦然响动的惊艳,片刻提起胸腔的气流,然后幻化成脸上极为欣慰的笑容。
站在篮球场上,流川枫是出色的战士,耀眼而闪亮的星,我感到眩目。
真的眩目,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

我看到穿着7号队服的仙道正披着毛巾气定神闲的坐在休息区喝水,身旁的人跟他耳语两句,他嘴角牵扯几分恰倒好处的微笑,目光固定而温和的跟随着场上那阵忽来飘去的旋风。
我叫他。
他转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圆了,然后惊喜的跑过来。
激动的寒暄过后。
我们的眼睛同时观望着又一次灌篮的流川。
我笑着问仙道:“你家流川啊技艺精进了,你呢?怎么不上?”
他就笑:“这种小比赛,派他出场就能搞定了……”停顿一会儿,他转头看我一眼,似乎并不在意的说:“至于这么激动吗?眼圈都红了!”
流川正在回头惊异的发现我,朝我挥了下手。

神奈川的天空总是透亮的让人陶醉,下午,学生们在上课,街道海边安静得理想。
沙滩没有人的脚印,只有零落海鸟的爪痕和被风吹落的针叶零星的印在水边。
即便是再经历了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可以真切的记起那一天海边金色阳光的亲和力和辉煌。
流川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等仙道买饮料回来。
问起我的生活,我一一作答,意思是非常理想。
他点头称是,然后客气的问:“男朋友呢?”
我望着他,然后笑了。

想想看,时间这个东西一直不知不觉的从我们身边徐缓流过,然后我们根据自己的生活尺度为它切割了个范围,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告诉自己每一段时期都有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人相伴。
但为什么,已然跨越了几个范围的我,今时今刻却觉得:其实时间真的是连绵不断的东西,一切定义出的范围不过是我们一相情愿的错觉。

于是我笑着说:“没办法,还是想着你啊!”
他一愣,侧头看我,仔细打量我眼神中认真的成分,然后木头木脑的耸耸肩。
我只是看着他。
有时候会想:许多事情是很突然就发生的了,当事人卒不及防的惊异,惊喜或惊艳了半天,事后想来才发现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脉络清晰得理所当然。所以因为忽略,往往会错误的估计了时间的早与晚,感情的深与浅。
我其实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所以一直不能承认我的忽略和错误,以及我所经历的事情中注定的那一成分。
我说:“开玩笑啦!我还不至于年少无知到这个地步。”
他仍然没有说话,沉默到仙道拿了饮料回来。
分手前,仙道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他当年的珍藏版相片递给我。
我笑嘻嘻的和他调侃:“不会舍不得了?”
他那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眼睛在我的眼睛四周环绕着,最后说:“是怕你舍不得!”说着他笑了起来,白色的牙齿健康的在阳光下活泼的闪动着。
那个雨天在流川的公寓里,坐在我身边对我说“也许是有东西能够牵引某人和某人的道路,不必强求,我相信,走到一起了,那是缘分,走不到,那也是缘分……”的仙道正微笑的站在我面前,伸着的手中握着那张在这个海畔照的照片。我很怀念。
所以在接过照片时,我顺便握了他的手,依旧温和依旧厚重。
他补充道:“我们打完比赛就回去了,会去送我们吗?”
并没有考试,也没有事务,但我还是如前的坚定道:“不去!”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夕阳之下,我一个人站在安静的沙滩上,看着流川一再和我提起神奈川的海,它正努力用白色翻动着蓝色,发出悠远的涛声,慢慢像翻动旧影集似的捋动着它的记忆,拼命与风浪摩擦着,力图唤回逝去的季节。
照片照得很好,在我手中轻微的抖动着。

是的,它记录下我生命中某个可以一直回味的瞬间。
我想:许久以后,它也许会褪色,定影液和显影液留在这张相纸上的痕迹,会像记忆一样,越来越模糊。
最后我会放弃辨认和追寻,坐下来,只是看着这张模糊的相纸,我知道并且相信,那,就是生命的底色。
夕阳已经只剩下一个尖尖的脑袋,海天逐渐一色。

——————
“你会永远这样爱我吗?”
“是的,我会。当海天不再一色,春夏秋冬不再顺序出现,暮鼓晨钟不再并列。我依然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我知道,所有的时光只是铺垫,时至今日,我仅仅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来的。
在神奈川铅色的海潮面前,我潸然泪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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