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

作者: memories,收录日期:2006-04-04,1895次阅读

我老爸原来跟我说:人要会自保,就好比给自己做个盒子,可以钻在里面自得其乐,不愁冷暖。
这话太通俗了点,实在是没几分道理。
不过,我的生活继续到后面的确有住到盒子里的感觉了。
在东京打混多年,在30岁的时候小有财力的在繁华都市的角落里苦心经营起一家餐饮店,主食买些寿司。
继而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女儿,辛辛苦苦的养家糊口,死心塌地的准备围着这个飘着香气的炉台转了一辈子。
后来一把年纪了,到了管“亲爱的”叫“老婆子”的时候,女儿也蹦跳着上大学了,好像生命的所有意义都落尽了,出息没有几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混过来了。
住在盒子里自给自足倒也是种心满意足。
当时以为阅人无数,对很多事情都能见怪不怪了呢。
不过,不过,认识那个叫仙道彰的男孩,我还是大声称怪了一段。

记得他刚到我的小店说想打工的时候,我是很没好感呢,年轻轻的把头发搞得像个扫把似的,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呢。
这个仙道是引人注目的,个子高高,样子很周正,大概是女儿嘴里的“帅呆”的那种类型吧。但总觉得是个没诚意不能吃苦的小白脸。
留下他还是老婆子的意思。老婆子说了:这孩子笑起来让人舒服,和普通人不一样。
老婆的意思不敢违抗,这个年轻人就留在小店开始打工。
开始以为他不能吃苦,后来发现也是满能干的,他的到来帮了我们的大忙,我和老婆子岁数大了,许多事情有些力不从心,年轻人很勤勉努力。
工作虽然清苦,难得的是,他是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整天挂着笑脸,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嘴里偶尔蹦出几句不成调的歌来。手上动作利落得像个篮球手。
老婆子得意的说:留下他算对了吧。我也只能点头称是。

没些日子也就和我们混熟了,才知道他是东大的学生,问他是不是因为家里有困难才来打工的,他犹豫了一下,说:就算是吧。沉思着,后来又苦笑的补充:其实早晚都得靠自己的。
我对他大为改观,准备对同是在东大的女儿强烈推荐。女儿那会儿不常回家,但钱是一点不少要,做父母的是该尽量满足她的,但有了仙道这个参照物就不自觉对她有点恼火。
有时,店里打烊了,会跟仙道牢骚两句,恨铁不成钢的神态大概让这个早熟的青年觉得好笑,他总是微笑的劝慰说:“有的靠就让她靠着吧,我这也是没办法。”那时候觉得他的笑容很干涩,但眼睛却温和坚定的一如既往。
仙道每天早上过来,帮忙上货到9点,就匆匆赶回去上课,晚上七点再过来,他虽然表现得精神奕奕,但看得出对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养活自己这个负担实在让人无尽疲倦,眼睛透露的默然的忍耐,眉头常常在刷碗的时候不经意的皱一两下。
直到一天晚上,有个和他同龄的年轻男孩来找他。男孩子个子也很高,面色苍白,细致得近乎可以用美丽形容,气质却是冷淡再带点目中无人,目光集中的死盯一个地方的时候,眼睛竟然绚烂得令四周失色。
又想起女儿的话,这大概是她们嘴里的“酷毙”了吧。
仙道匆匆迎向他,接过他手里的篮球和书包,拉他到角落里。
那时候客人并不多,我一个人站在前台,看着寿司,听他们时高时低的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枫,你先回去,等我下班再说。”
被叫做枫的苍白的男孩一直挑着眼睛盯着仙道,犹豫着不说话,半晌张了张嘴,又被仙道噎了回去,仙道笑嘻嘻的说:“干什么?没我陪不敢自己在家吗?”揶揄的刮刮男孩的鼻子。
男孩凶悍的打掉他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在这里等你。”
仙道没再说什么,男孩说是等他,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接送物品,收桌子搬椅子,无不默契十足,男孩一直很沉默,而平日里寡言的仙道倒是话多起来,眯着笑眼对着他滔滔不绝着。
最后12点关门的时候,两个人拿着东西,肩并肩的走了。

以后每天晚上10点,叫枫的男孩都会准时出现,帮点小忙,等仙道下班一起走了。
从仙道嘴里知道男孩姓流川,是个俊俏得很有眼缘的小男孩,气态凝重而沉默,待人接物也挺有礼貌的,只是偶尔喜欢对仙道的骂一句“白痴”,用眼白表达不满的表情却又原形毕露了他的年龄,幼稚到可爱。
看他总是拿个脱了皮的破篮球,就问了两句,才知道,这两个人是校队的队友,怪不得好得没话说,许是场上配合做多了,平日里举手投足也尽是数不完的默契。
女人就是女人,老婆子总是多事,她喜欢这两个年轻人,经常把店里的寿司送给他们,他们就多了个任务,下班后坐在角落里对着嚼寿司。
也不知道年轻人整天注意力都在哪里,老是在高兴些什么,反正只要那两个人坐到一块儿,就头凑头的说着什么,时不常的能听见仙道爽朗的笑声,和流川忍无可忍的骂他。
虽然觉得不理解,但看他们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露出几丝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别样的欢乐是清澈得近乎透明,旁若无人的经营着自家的快活,我们插不进去,却能深刻的体会和共享他们一不留神遗漏出来的点滴。

女儿回家的时候,对她说起他们。
女儿大惊小怪的惊呼起来,“仙道彰和流川枫,不会吧!”就差把碗扣在她老爸头上了,“他们是校队的主力球员,是女生就想接近他们呢,不过那两个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除了在教室和体育馆,哪也找不到他们,哎呀呀,真没想到,老窝建在老爸你这里了。”
“废话!”我开始叫嚣了,对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大肆表扬了仙道彰如何之勤勉努力,独立自主,谦和有礼,等等等等。
“得了,我说老爸,又不是你生出来的,不用这么夸张吧。”女儿嫌恶的撇嘴,一会儿又托着下巴,“不过真没想到,仙道这么能干,值得观察,需要记录。”(对不起,彦一,把你的名言拿来用了)
据和流川同届的女儿说:仙道学长是上届考入东大的状元,如今也是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等生,而流川是篮球队的现任队长,东大的篮球实力并不是最强,却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流川的名气大到传遍整个高校篮坛。这两个人光芒闪亮到耀眼,但他们个人却都是不合群的类型,引人注目却不涉足任何交际圈,自己总是有自己的一摊事情要忙,谁也搞不清楚他们在构筑着什么,他们的背景及家庭对外人而言都是个谜。任谁也走不近他们。
大概是这样,他们在学校的口碑并不是非常好,大家都是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了,谁对谁又能服气呢,所以偶尔对他们的目中无人有点微词。
女儿在学校是学电影创作的,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和智商不成正比。对星级人物无限的好奇心使得她开始经常光顾这个家了,和这两个人碰面,对他们问东问西,而她特有的唧唧喳喳渐渐融化在仙道温和的笑容和不着痕迹的敷衍中,冰冻在流川木然单调的摇头和点头中。
女儿说:他们是很有内容的人。但这内容只限两个人内部流通。真是的,还以为能挖出点故事来呢。

后来,真的有故事发生了。
冬天来了,临近年末,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忙了起来,东大又开始终考,连女儿也不回家了,而两个年轻人也渐显疲态。
终于,仙道没有来上班,流川却来了。他简单的说:“他病了,我可不可以顶替他几天。”
我没话说。店里又缺人手,自然不会拒绝。
流川显然是娇嫩和生涩得多,但做起事情却是毫不手软的,一点都不会迂回的保护自己一下,刷碗时经常忘了戴手套,搬东西总是不知轻重的。没过几天,手就起了严重的冻疮。但好习惯是,他从不缺席迟到早退,尽量做到最好,看的出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却让人不自主的心疼。
他把老婆子每天送的剩寿司带走,安静的和我们道“再见”,有礼貌的说“谢谢”,没了仙道,他的神情总是郁郁的,心事重重的,从来没见他笑过。
偶尔的,像问仙道那样问起他的家庭,他安定的目光就低下去,半晌才说:“不靠家里也很好的。”和仙道的回答惊人的类似,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有着怎样相同的经历呢,都是这样年轻这样的独立,和女儿这样的温室花朵生活在一种环境内,却又在另一个世界靠自己挣扎着。
见他不愿意提,我们也不好问。 圣诞前夕,流川做事动作明显快了许多,但疲倦得更加苍白了,经常看他站在水管前冲脸打哈欠。可能是有些嗜睡,做事的时候时不常的竟然摔跤。这种情形应该发生在小孩子身上,看流川这个样子。我说:提前给你结帐,过个轻松的圣诞。
他仔细考虑了很久,才说:做过圣诞,好吧。
他如此坚持,我们也没有办法。

CHRIMAS EVE,他背着书包,提着个塑料袋卷进店里,咻咻的喘了几口气,把东西都搁在架子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冲出去,半天神色颓唐的回来了。
我说:“没什么事吧?”注意到他没有拿那个不离身的那个陈旧得破皮的篮球。
他摇摇头,和我站在前台一个一个的包寿司,过了一会儿,他不甘心似的挠挠头,“明明把篮球夹在车后面了,现在却找不见了。”说到这儿,不好意思似的笑起来,“跟它还挺有感情的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笑,很清淡,带着点凄然。他对我眨眨眼,可爱得让人心酸。
我忍不住轻轻摸了他的头,这个把心爱的篮球丢了的小男孩啊。

下班的时候,流川好像很高兴,我把薪水算给他,适当的多加了些,我说:“年轻人,圣诞快乐啊!”
他在说“谢谢”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要出去,一不留神的撞了他放东西的架子,上面的东西全都滚了下来,听见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男孩杀人目光马上投射过去。
“哎呀,对不起啊。”肇事者忙不迭的道歉。
我注意到,那是个药瓶,有棕色的药汁流到满地,流川愣了5秒钟,好像没反应过来,老婆子忙着过来擦地,肇事者愧疚的看着这个健壮的高个子。
半天,流川才慢慢的说:“没关系。”听得出是咬牙切齿的。
肇事者赔钱给他,他连看都没看,一把拿过来,塞到口袋里,打断人家的道歉:“算了。走吧你。”
流川蹲着,用手把碎片一个一个拣到簸箕里,一下一下的,动作小心而专著,我有点回不过神来,是给病了的仙道买的药吧。
谜一样的人,谜一样的生活方式,两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从未示弱,却让人心疼,自己这是在没理由的心疼些什么。
这个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竟然是仙道。
朝天发短了许多,面色有一点憔悴。
流川见他来了,有点惊讶,站起来。
仙道看看地上,又看看流川,不说话。
他们的沉默很沉重的感觉,目光的交融,欲语还休递送给对方什么似的。这沉默有耐心的持续了很久很久。
老婆子偷眼看我,乖乖的把拖把收到里面去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见流川擦了下手,说:“把你的药报销了。”语气很生硬,赌气似的。
仙道眼波一动,就轻轻盈盈的笑了起来,目光里都是温柔,有像水气似的东西把这温柔慢慢平铺开,整个小店都有了类似香气的味道。
流川对仙道的笑很不满的,“我把篮球也给丢了。”声音开始有点委屈了,他低下头,用左手用力握了下右手。
仙道默默的走近他,流川还是坚持说:“都怪你,晚上不关窗睡觉,才会感冒生病。”
仙道终于走到他面前,把他搂进怀里。
然后两个男孩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在搂住的一刻,都同时用力的死命的扣紧对方。好像不再准备放开了。
很自然而然,我和老婆子都开始愣神了。没有家庭支持却要个人支付学费和生活费的生活对于这样年轻的他们来说,可能是太难了些吧。
我看见仙道哭了,有泪水顺着脸颊有规律的爬下来,他嘴角仍然扬起,凄然的微笑,他轻轻的说:“没关系的,有你在不吃药也会好的。”声腔里有一点压抑不住的苦涩泪水。
他怀里的流川好像咕哝了句:“白痴。”
他们就那样旁若无人的相拥着,总觉得他们相拥的空间那样的大,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玻璃,外人清楚的看着,却始终不敢走近。
然后仙道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笑意的坚定语气:“你放心,流川,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总会有办法的。”
我看到流川环住仙道腰的手又紧了紧。
我实在是忘了自己是不是有点流泪了,反正老婆子倒是抹了抹脸。真是奇怪,我们神经兮兮的感动个什么呢?说不清楚,只是当时就是落了点眼泪。

事后老婆子有点狐疑的对我说:“他们两个人,好像不是那么单纯的朋友吧?”
毕竟是女人,联想力很丰富。
“那你说呢,难不成是同性恋。”我不在意的开玩笑,可是话一出口有一点震动,也许呢?对啊,那样的关系,那般的亲密,真的不是单纯的朋友吧。
我和老婆子不谋而合的眼神对了对。
长得干干净净的小孩冠上同性恋这个词总让我觉得不舒服,我是个很传统的人,连男女当街亲热都嗤之以鼻,就别说性别错乱的恋爱了。潜意识里不能接受起来,很想问问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开口面子上也有了表现,等到后来仙道病好了,回来打工,我不自觉的态度开始冷淡了,很明显吧,敏感如仙道绝对是有感觉的。
过了些日子,女儿回家竟也提起这个事,“老爸,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不过还是得告诉你。仙道和流川……”
她话到嘴边,我已然会意。
她不以为然,“真是没想到啊。啊,多少人的美梦落空了呢。”开始妄想了,“爸,你说,如果把他们的故事编出来,是不是很有的看。不过,他们那样子会有个什么结局呢。值得考虑,需要观察。”
白痴!流川的名言实在很管用。

日子流过了,到了开春季节。仙道和流川忽然来告别了。两个人准备去美国了,据说和那里的学校联系上了,要过去打球。
“美国啊。”老婆子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给他们倒水,“哎呀,要是我,可是舍不得自家儿女去那么远,不放心的。”
仙道笑着说:“说的是呢,自己的儿女留在身边总是好的。”
我坐在一边抽烟,看着老婆子很多愁善感的抹眼泪,“你们这么一走,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到那边有亲戚吗?适应得了吗?还这么小……打篮球是苦啊,一不留神受了伤,这一辈子就……”
我急忙打断她的口不择言。“男孩出去闯闯才好,人家这才是真出息了呢。”
我一直不看他们,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同性恋是让我有些不舒服的,不管他们本质上有多好。
过了会儿,发现仙道一直在看我,就抬起头。他的目光温和而有穿透力。
“老板,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仙道忽然开口,他挤挤眼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咳,说起来,的确有点奇怪,你说男人怎么喜欢男人呢?”他咧着嘴笑,“说不出来的,和别人都呆不下去,就是和特定的人才行,实在不巧,特定这个人是个男的。真没办法。”他冲着流川做鬼脸,“枫,你要是个女的,不就合适了吗?”
“你白痴吧!”流川的眉头皱到顶了。
我禁不住的笑,又闲话几句,到那边上哪个学校,准备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老婆子就拉流川到里面取寿司吃。
剩下我和仙道,我敬他酒,“小伙子,酒量如何呀?”
仙道耸耸肩,“很少输呢。”
对干一杯后,我瞟了瞟他,压压酒气,问出口来:“这事,家里不支持吧。”
仙道直笑,“要是您家孩子有了这事,也不会支持吧。”
我就“咳”了一声。
低头打量了一会儿酒杯,他又说:“我们,是神奈川的同乡,高中时候认识的。后来让家里打出来了,过来东京上学。只好自己打工养活自己。说实话,我倒觉得没什么,以后还不是都要靠自己的,早晚的问题,父母也不能管一辈子的。”他灌口酒。
我忍不住说:“想过没有,是一辈子的事吗?”
仙道一点不惊讶这类问题,托着下巴对着我坏笑,用手蹭了蹭杯子,“老板不觉得我们很般配吗?”
我“啊”的张口结舌了,没正型的小孩。
仙道笑着坐好,摸摸头,“谁也不敢说。不过,现在谈着恋爱,以后也就是个伴了,老板您和老板娘不就是吗?只不过我比较挑剔,赶着机会又合适,挑了个自己喜欢得很的伴儿,不长不短的过一辈子。没别的奢求,要非得上升到多么高尚的爱情嘛,我们还都嫌累呢,其实简单的很,就是想在一块儿而已。”
我愣愣的听着,仙道是个挺早熟的孩子,自身性格也平和的很。真是的,我这个外人还想劝他回头是岸呢。
自己不由一笑,“能找着合适的伴儿,也不容易了。到那边是要打球的?”
他想了想,“是,如果有机会能打到和美国NBA球员竞争的境界的话,一切努力算是没白费。那也是流川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说:“那你呢,也准备打球吗?”
他转转眼睛,“其实……”他顿一下,“我是非常喜欢篮球的。”他自嘲的咧嘴一笑,“能打到什么地步也说不好,不过至少会坚持到不能打为止的,跟那个倔小子一块,也开始喜欢一条道走到黑的方式了……”
仙道不是个太健谈的人,那天他说的话也就这么多,但每一句都清楚的印在头脑中,很清晰的飘散着清香,很透彻的闪现着光芒。
都一把年纪了,还心神激荡的感动了会儿呢,搞不懂自己感动个啥?

更逗的是,自己竟然挤到高中生的体育用品商店给流川买了个篮球,挑了个最贵的,打篮球的小伙子怎么能没个好球呢?
一家子一起去机场送他们,那两个人简单的背着大书包,个头高高,肩并肩的仍然默契十足,后来想跟仙道说呢:你们还真挺般配的。
我说:“说句不该说的,如果在那边实在没有位置了,就还回来给我们打工好了。总记得日本有人想着你们,就当这边有个家吧。”
仙道一直在微笑,流川也沉默不语。
那时就想:这两个人身上背负的是幸福快乐还是责任负担,反正都很沉重,对他们来说,前面恐怕有说不出的坎坷难行。
但他们眼睛同时透露出了坚持,想必他们有他们的彼岸,而且一直没有犹豫的在前进。梦想也好,成功也好,只是他们向前划行的船桨,他们真正需要的似乎已经全然的拥有了,对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是不是,他们的目光这般的透明安定。

年纪一天一天的大了,竟然看起了篮球,这个那个的,和女儿乐此不疲争论个不停,其实是很关注那两个小情人的。
他们每年坚持寄圣诞卡给我们,每次都是仙道执笔,而落款有流川端正的签名。每每收到都看上很久,有时真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在美国奋斗呢。
他们崛起也是几年的工夫。
两个人大学联赛是一队打的,到了真进NBA,就分开在两队里。都是不打主力的,但能在美国混下个位置出来,对亚洲球员来说,也是实属不易。
球打得还不到水平,花边新闻日本比美国传得还凶,东大向新生介绍着两位优异学长,学生就在底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两个学长的暧昧关系比他们的篮球技巧还迷人呢。
名气大点了的,两个人同时接受一些采访,倒都挺坦然。
“认识许多年了,必须得在一起的,不过和我们打球没关系,属于私事。”仙道一向的有礼有节。
流川也干脆得很,“我们一块是很高兴的事,不劳你们费心的。”
东京的街坊邻里说起这事,品头论足的,觉得很伤风败俗,态度嫌恶,表情夸张。
我有时忍不住了就说:“你们未免太老土了,看老头子我都无所谓,人家自己觉得合适不就得了,咱们就别多嘴了。”

说的是呢,别人再多嘴也没用,人家小情人还是自顾自的,打球约会,管它多少个摄影机跟着呢。
事情一久,别说老百姓了,连新闻界也失去兴趣了,两个人就没有点新东西,见面一起走路一起吃饭,去海边度假,这点情节还不够编场电影出来呢。慢慢的,对他们的事情也就习惯了,好像是天经地义似的。
有些人会坚持,任谁也拿他没办法。
我摸着胡子暗自微笑。

最后的最后了,还是个冬天,接到仙道的一封短信。言辞非常简单:
展信好:
很多年没有回东京,也有很久没见到老板和老板娘了,真的很想念你们。
我和枫准备与今年年末结婚,老板应该知道,美国是有属于我们的教堂,本来我们不准备邀请任何人,因为从头至尾的在一起就一直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可是结婚毕竟有些不同,总觉得应该有父母亲之类的长辈在场,只是我们大概没有这个运气吧。
这些年经常会想起老板说的那句话“总记得日本有人想着你们,就当这边有个家吧。”真的希望老板一家能过来参加我们的一个仪式。
我和枫的感情算不得轰轰烈烈,也一直不敢冠上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这类词,不过至少多年来一直真纯的程度让我们自己也不敢相信,所以十分希望有个让我们尊敬的人来见证这份感情。
…………
信写得很短,邀请我们全家过去而已,但我和老婆子都哭了,你看看一把岁数了又在这里发神经了。
记得当初年轻的仙道对流川说过:“你放心,流川,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总会有办法的。”
可不是,一切都好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吃到的苦,在他们迈向成功到底花费了两个人多少心力,但现在一切都好了。这感情,平淡而悠远,没错,是我一直关注并且见证着的,并且为此祈祷永远。
我望着流川端正的签在仙道旁边的名字……圆体的,认真的字……

挑结婚礼物费了点力气,送两个男人点什么是好,被单枕头送起来很怪异,首饰衣服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和老婆子去逛商场,连女儿嫁人都没这么费劲过。
偶然的,在一个小型礼品店看到一个水晶首饰盒,就定定的看了很久。
其实,那两个人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他们默契的为爱情构筑了个盒子,安静的美丽的,却是透明得不加装饰,外人看得那样清楚,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近足。
走进去把盒子买了下来,纯水晶的呀,老了老了,不惜血本一回吧。
如果非说我的生活放置在一个木头盒子里的话,他们那般美好的感情真的该装在这般美丽的水晶盒子里呢。
易碎而美丽。

坐上赴美的飞机,抱着包装精美的盒子,手还直发抖。
老婆子捅捅我说:“飞机路过神奈川了,那两个孩子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真的吗?
我于是俯视滚滚云层下,隐约可见蔚蓝的海面,有灿烂的阳光,飞翔的海鸟,大片大片的沙滩,透明而安静的美丽。可以想象他们在那里生活过的年代,享受到的快乐,而也是他们,坚定的将那里透明的快乐义无返顾的带在身边,加着他们的爱情放置在共同珍视的盒子里。
我怀里这个水晶盒子是货真价实的,相信在大洋彼岸的天空下依然保有和绽放它独有而难逝的异彩光芒……
我相信……


可能没能表达清楚,不过还是希望他们幸福,况且中秋到了嘛。

评论

<P>看了真让人心疼,我想我是怎么也没有这样的勇气的,也许还有对自己和爱情的不信任.</P> <P>其实一个人奋斗比两个人容易,因为只需承担一个人的压力和失败.两个人打拼,若事业不顺总会影响到感情.</P> <P>总是对年少轻狂的人不赞同,若是他们失败了会想"看吧,果然没有物质就没有爱情".可是成功了呢?</P> <P>那该远比嫁入豪门幸福的多了吧.但是自己没有这个勇气承担两个人的失败的可能,而且也过了年少轻狂的</P> <P>年纪.</P> <P>想想自己的青春真是如纯净水一般,只看着别人的love story想象自己的爱情,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P> <P>龄,心理却还停留在17岁那年夏天,无所适从.</P> <P>&nbsp;</P>

subaru--2008-03-19 15:0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