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翼 1-6
作者: memories,收录日期:2006-04-04,1107次阅读
一站在神奈川的海岸线上,总能沐浴到温暖的被海水然成条条蓝色的阳光,海鸟们扬着美丽的翅膀在天空与海平面间划着弧线,一次又一次的。
耳边呼啸着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翅膀摩擦出的声音。那个时候就很想要一双翅膀,有了翅膀好像就有了自由飞翔的权利。
虽然有时候也知道保持飞翔的状态始终是一个神话。
回忆这些事情要慢慢的来,从开始到结束。
所有的纠缠都会有个了解,所有的故事都做一个整理。牵扯着的,制约着的,都要一点一点的剪掉,扔在地上,自己再义无返顾的往前走。
那么就开始吧,从走进那个入口,涉足那片肮脏地带开始吧…… 那个时候年纪不大,没有任何经验,但却很清楚和自信于自己的魅力。
一开始有人对他说:“真的,你的笑容非常性感……”
日子一久,就不止一个人对他讲这样的话。
习惯了自己的微笑所带来的感染力了。如果你笑的时候会蛊惑人心,那的确是项不小的本钱,这项本钱要这样痛快淋漓的被利用。
记得第一次的对方是个男人,目光痴迷,看着他。
跟我来吧,你要的都可以得到。
当时的这句话的确非常管用。
就跟着去了,自己要的,其实非常简单,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价钱,一个可以让母亲起死回生的价钱,只要给的起,就不介意对方是谁,身体是自己的又一项本钱,在必要的时候也要拿出去好好利用。
做这行并不是很久,但却也是欲罢不能了。
每个晚上出现在东京东区的街边隐晦的小酒吧里,然后安静的坐在离音响最近的座位上,慢条斯理的喝着冰水,人们都注意到他,议论起来无非是:长得很不错嘛。做这个可惜了!
这个男孩似乎很喜欢吃柠檬,每次都把放在杯沿上的柠檬片一片一片的慢慢吃掉,仔细看的话,他嘴边的肌肉有半刻的颤抖。
面色苍白,神情说不出的漠然,嘴角却带着不可思议的优美弧线,眼睛明亮灵动的在黑暗中缓慢的转动着,最后清楚的把类似讥诮的悲哀挂在眼底和嘴边。就是这温和的漠然,悠闲的镇定还有一塌糊涂的英俊在黑暗中散发的诱惑的光晕吸引了无数双眼睛的注视。
仙道自己知道走进这个入口所付出的勇气和代价,而就是这样的勇气让他的身心很快的就疲惫不堪起来。
但还是不断有人对他说:“真的,你的笑容非常性感!”
他阳光般眩目的美丽强烈的诱惑着暗夜中寻找欢畅的人们。
再然后呢。
和那个叫做宫本的男人住到一起,是在他最疲倦苍白的时候,因为当时那个男人注视自己的目光有阵阵温厚的怜惜。
他对仙道说:“我会替你把你母亲,家人安顿好的,医药费,学费,生活费,总之一切你需要的,我都会替你办妥。当然我需要你,你要到我身边来。我不是强迫,这也不是一场交易。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要得到总需要付出的。”
仙道就笑,还是以往的温和安静的笑。
于是跟着他了,这是简单的事情,很快一切就按部就班的被解决了,妹妹上了学,母亲的医药费顺利汇入医院,这个家庭被注入了新的血液,而仙道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比如身体,再比如自尊,还比如自由。
不是交易的话,一时也想不出他们这算什么。
双方觉得公平,对方的付出是自己要的,那无话可说。
住在男人为他买的公寓,上一个男人为他找的大学,没什么了不起的,仙道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来安慰自己。
其实这痛苦和耻辱并不能影响他什么的,不是照样活的很好吗?
但自己知道想象中那双飞翔的翅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千疮百孔,一双断翼终是不能支持他自由飞翔的愿望的。
后来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偶尔在东京的街道溜达的时候碰到了流川,神奈川的高中时代的篮球对手。某一天看他和自己擦身而过,竟然没有想到去叫住他。
那一刻的大脑翻涌出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想起那个有着幽蓝透明天空和大海的城市,潮湿煦暖的空气,美丽而生机勃发的陵南高校,那些在木地板的篮球馆里穿梭过人的过往岁月,记得灌篮时,仙道曾经骄傲的成为神奈川那个时代不可战胜的神话。
当然还有个沉默而倔强的男孩,苍白而脆弱的外表,干净得近乎纯粹的生活方式,而自己曾经那样的靠近过这个令人无法靠近的男孩。
一起打球一起喝水一起吃饭,偶尔的去海边聊天,怎么看都只是好朋友的关系,但他确定过,对流川而言,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对手,也是不可取代的存在。是的,他曾经确定过的。
重逢是必须的,过程也很简单,很顺理成章的。
过了几天,在校园的露天篮球场看到了他,他正站在那里喝水,仙道在外面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意料不到的被叫住了。
重逢的确很简单,虽然并不是所有简单的开始都有一个平淡的结束的。 因为到了同一所学校,理所应当的又靠近起来,凑到一起打球,恢复到过去的状态。
其实不是非要陪他打球的,仙道自己也知道即便是流川现在也并不太乐衷于和自己做一对一训练的,过去执著的打球方式早就被摈弃了,
两个人如今站到一起打球,说是提高球技,不如说是寻找一种双方都熟悉的相处方式,最直接最合适也最能见证双方成长的方式。
流川在长大,球技和心智都在长大,仙道也在长大,17岁的成熟镇定如今演变得更加含蓄内敛。不过唯一没能见证到的是留在仙道体内时时提醒着他的痛苦和耻辱,那是篮球触及不到,也是不想让流川触及到的。
流川住在学校的旁边的小公寓里,仙道倒是常常过去,自己的家是从来不让流川去的,那里藏着他的秘密,宫本虽然不是每天都去,但如果撞到了……不能不说是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流川解释,虽然仅仅是比较好的朋友,但在这样的朋友面前,他要留够让自己骄傲的自尊。 心情好的话,下了课就漫步到流川的家。喝他煮的咖啡,坐在地板上看VCD,用最平和最耐心的态度坐在一起。在室内的消遣除了听音乐就是看电影,暮色四合的时候从他的宿舍出来,看鸟群飞过大操场,发出扇动翅膀的声音。
空气伴随着时间在身边静静流过,协调干净让仙道无数次的暂时远离了现实。
偶尔的仙道问流川:“奇怪,怎么那么喜欢打球呢?不是小孩子了,看来不是打着玩的,准备做职业用了……以后到哪里做王牌呢?”
流川掂着手里的球,想了想,开口:“总会有机会的……”
仙道笑着耸耸肩,“想得很简单吗?没有计划?”
当时流川没有回答他。
后来看流川经常买回NBA的杂志看,才想到问他:“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要去美国的,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流川瞥他一眼,沉默片刻才吐出三个字:“还在等……”
等什么?等资金到位,等机会,或是等点什么,印象里流川不是那种会甘于等待的人,其实自己倒是个喜欢等待的人,坐在阳光灼烧皮肤的海边等鱼上钩,等待那个给了自己一切的男人。
不过流川的等待是什么呢?
二
在爱情当中如何确定对方的地位,或者,在某种类似于爱情的感情发生时该如何表达。那本是仙道所拿手的,但面对流川,他决定和他一样的保持着沉默,就算在那个吻之后。
一对一后的阳光下,两个人面对面的喝水。
流川输了,但表情明显的比过去沉静了许多,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的在乎了呢。
苍白色的皮肤上罩上一层明显的余辉,有一滴一滴的汗水跌破在地上。仙道伸手过去染了一指的昏黄,手就停在他的脸侧,手指引导着脸上的微微凉意。
忽然轻轻的笑起来:“其实,和你打球真的是因为喜欢你以前输球时候的表情,你那个时候在说:‘我不会再输。’那样的表情,面沉似水,却力量无穷,怕是只有你流川枫才做得出来吧。”
流川的眼睛一闪一闪,目光瞬间柔和起来,波光灵动了许久。
凑了过去,吻了仙道。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应,却觉得是再自然不过了。流川的唇虽然只逗留了2秒钟不到,但仙道却让自己的唇又重新拣回那两秒钟的温度,那么纯粹的吻,仙道相信:是纯粹的,而且也是意味深长的。
他和流川的眼里都有最含蓄的微笑。
还是不能忘记再然后的那场雨。那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一种契机吗?
两个人到离学校很远的体育用品专卖店买运动鞋,回来的路上赶上了一场暴雨,站在屋檐下等候了半个小时,耐心已经燃烧待尽,听见流川说了一句:“用跑的吧?”挑战似的目光在阴沉的天空下闪耀着。
这个小子,又来了。
仙道就笑,“你喜欢,我无所谓!”
他记得,他们真的是跑步回的学校,脸上身上都湿透了,一个闪电在暗灰色的天空炸开,白色光芒混杂着各种颜色一道道的映在流川明亮的暗潮汹涌的瞳孔中。
到了他家门口停下的时候,两个人咻咻的喘着气,仙道看着流川的睫毛上似乎都坠满了雨点,就伸手去摸。触到他的眼睛,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深深对视后,那一刻的暧昧就一直一直留在了心里。
两个人用毛巾被把自己裹得像阿拉伯人,挤在小厨房里煮药水喝。
仙道果然手艺高超,很快把煮好的药水端到桌上,发现桌边的流川盯着他看。
“怎么了?”干吗这么看我。
记得当时,流川面无表情的很肯定的发言说:“头发,很有意思……”
朝天发塌了?有意思?
仙道愣了5秒钟,转头对着镜子观赏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流川也弯起半边的嘴角和他一起笑。
含蓄的微笑后,那一刻的欢乐就一直一直留在脑海中。
两个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雨声。
过了好久,望着天花板的流川突然开口:“我姐姐也会煮那种药,不过她喜欢加一点糖………”
还没有听流川提过家事,仙道微微惊讶了一下,下意识的跟了一句:“是吗?”侧头看流川,那个人正怔怔的盯着天花板,眯起的眼睛微微的洒着光晕,在考虑什么又在犹豫什么呢。
“家里人一定很疼你吧?”仙道也学他的样子盯着天花板,一只小蜘蛛从这边爬到那边的墙角,“还以为你那种脾气会是独生子呢。”
沉默了一会儿,流川轻轻的说话,并没有继续仙道的话题:“她希望我能早日到美国去打球……”
仙道一开始没能理解他没头没尾的奇怪语句,半晌就说:“是,那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为什么不去呢?”
流川闭上眼睛,不说话。仙道以为他是不想再说,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转过头看仙道,眼睛锁定在他身上,轻微的眨了两下。
仙道就笑:“怎么?有什么困难吗?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父母亲呢,他们支持吗?”
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其实……没有钱,也没有父母。”流川安静的开口,话流动得有些吃力,“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那种感觉,你不了解吧?”
仙道嘴微微开启,有无声的话流出,又流走。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明白流川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这类私事,印象中两个人是统统不对对方说的。
不过,他说“你不了解吧?”
不了解吗?怎么会不了解呢?不了解,自己又怎么会为亲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关于这个对话仙道考虑了很久,应该说流川算得上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仙道是个愿意帮助朋友的人,这个忙或许对自己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也许对流川而言就是非常重要的。而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呢?仙道当然不能肯定。
但他是有本钱的,这个本钱赚来的利润如果够的话,可以分给流川。那是流川需要的,他不会小气的。
一个晚上仙道准备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看你打球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很真诚很煽情,仙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搞出这么个理由。
流川抬眼看他,不说话。
仙道就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去吧?其他原因怎么能成为阻碍你的理由呢?既然是你的梦想,也许我可以帮你……”
流川面无表情,眼睛的水波似的东西晃悠了几下。
三
过了几天,宫本来了。
“你最近很忙吗?打电话都不在家。”男人坐在沙发上在看报纸的间歇瞥一眼仙道。
仙道低着头玩着手中的GAMEBOY,牵扯出的还是那近似讥诮却温暖的蛊惑人心的笑容,“你不也很忙吗?”
宫本搂住他,“是啊,最近要跑许多生意。这段时间从日本到美国的航班就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
美国,篮球之国的梦想。
做爱的时候,仙道是最好的情人,他有点恶意的听着对方粗重的呼吸和沉迷的呻吟,知道对方当然非常快乐。
只是自己是否快乐呢,不能肯定。
接受男人的身体当然是勉强的,但他一直努力不让这个成为负担和痛苦。
“我没有想过会爱上一个男人……”宫本喘息的在他耳边开口,抬起身体看他,看到的还是那个不以为然的微笑,“真的,是真的……”后面的话很无力,在仙道注视的目光下显得很无力,“总是想把你抓得更紧更紧一点呢。你,不会离开我吧。”
仙道抬手在他的脸上擦过,“怎么会呢?我有什么资格离开你呢?”
男人满意的笑了,轻轻的躺到他身边,叹息了一声,“我爱你,是真的!”
听完这句类似誓言的话,仙道闭上眼睛。然后他轻轻的吸了下鼻子,闷声开口,讲很破坏气氛而不合时宜的话,“最近,我,需要一笔钱……可以吗?”男人粗重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仙道没有容他说话,又很快的报出一个数字,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男人迅速警觉,回头审视他许久。
“这么多?”目光一下子变的凌厉起来。
仙道不为所动,镇定而冷淡的说:“我总值这么多吧?买一个人要多少钱,买一个人的心又要多少钱,这笔帐是早就算好了的。”优美的弧线凄然的挂在那里。
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不悲伤,可既然自己已经一次性的付出了,那就不妨多拿回点回来。是为流川吗?也或者是为自己,那并不重要。不过是想保证一个神话,一个保持飞翔状态的神话。
再然后,仙道觉得再然后的事情才像是一笔交易,因为对方是流川,就显得自然得理所应当的。
仙道把支票和自己的部分积蓄交到流川手上,是在某天一对一的球场上。数目很大,如果说光是路费和生活费的确是绰绰有余的,但仙道连对方摸爬滚打所需要的打点费用也算上了。
“要飞的话,总要有翅膀……”仙道奇怪自己的语气平静得像是这笔钱是刚从自己有钱的老爸那里拿来似的。
流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支票,又抬起头看他。皱起眉头,张张嘴好似要说什么,仙道就说:“成就梦想也是我一直所想的……”
流川把支票握在手里,抓紧又松开,那张平整的支票上出现了深刻的褶皱。流川的嘴微微下撇,然后说:“要还的吗?”
仙道就笑,“好像没什么是白来的吧。”
流川微笑了下,把支票塞到兜里,垂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半晌有些呆滞有些木然的抬头,用平淡得近乎冷漠的声音说:“谢了!”
仙道看到他眼角处有精光闪现,然后他闭了下眼睛,那点点精光就像星屑般的消失在空气中了。
流川很快就离开了,去美国了吧。仙道想,走得这么快,是自己没想到的,办理一些手续应该会花费时间,但流川基本在一个礼拜就搞定了,走的时候没有来告别。
四
仙道继续自己安静的生活,学校里有女生羞答答的递过礼物之类的东西,为了报答这么多人的崇拜,他加入学校的篮球队,光芒闪耀着继续神奈川的王者的神话。
宫本来的次数增多了,心情有时会变的很不好。
常常看着仙道叹口气,茫然的说:“以后你会和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孩结婚呢?”
惊讶于这类想得如此长远而不像宫本风格的问话,仙道有三秒钟的愣神。
“你总要谈恋爱,结婚的吧。总想要你好过一点,应该给你自由的。”宫本说的时候看到仙道的眼睛一亮,“我知道自己也很对不起妻子家人的……”
仙道坐到他身边,听他继续说。
“不过,还是做不到,每天都很想看到你,很想很想……我请求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背叛我,即便最后要分开,麻烦你现在一定得爱我……”
仙道不能不惊诧于自身的魅力,很诡异的魅力竟然把男人吸引住了,也许是自己的技术太好了,不无讥诮的这样想了想。
但猛然的恐惧的凉意逐渐爬升,从心头到脑顶。
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找个女孩结婚,过日子呢?遥遥无期的感觉。
以前也算个有野心的人,无论是考试还是打篮球,自尊心都重得很,以不经意的态度做到最好,刮目相看的眼光对他而言可以撑起整个身心的骄傲。
现在累了许多,想过那类平淡得不加一点剂量的白开水般的生活,有个温柔的妻子,有几个可人的小孩子,子孙满堂的其乐融融。
不过好像自己不是那类人,是不是生得太好太出色了,所以很多崎岖得如陡峭山麓似的故事都落过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类似金融风暴或者政治风波的事情,仙道一向对此不予关心,他的科目是医学,虽然也没太好好学吧。但是光是应付过关毕业需要的时间已经占据了他疲于奔命后所剩无几的生命了。
宫本在那一段就变的很忙很忙,极少有时间过来。
他对仙道说:自己管理的是家很大的公司,需要靠它养活家里老婆孩子。这次他打过电话说:出了些小问题,要用一段时间来解决。
也一直没有流川的消息,照理说那个人到那边应该给个信吧,虽然不是要他知恩图报,但作为朋友,竟然就没有音信的消失得这么彻底了。
他有一搭无一搭的空落落的等待和寻找那个人的消息。电视上,报纸上,邮箱里,信筒里,不过一直都没有。
一个叫岛的女孩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是个药剂师的女儿,和他同系。沉默寡言得很,性格不算很讨人喜欢。
但每次校队打比赛她都会过来看,手里提着个微型药箱,给受伤队员们做简单处理治疗。
偶尔有机会和仙道讲话时,总低着眼睛,脸微微泛红。
有缘分的话,契机总是很巧妙而简单。
仙道一次摔伤,到场边上药。
其实是一点小的擦伤,女孩子却细致缓慢的给他缠上纱布,仙道就笑:“不用的,一个创口贴就可以。”
女孩只抬头看他一眼,仙道却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凄然可怜的望着他。
在学校里找了她做女朋友,大概两个人能有那么一刻的缘分就很不错了,仙道很珍惜一个心疼自己,能够为自己流泪的人,或者说感情的事情,无论哪一种,他都很珍惜。比如,为亲情所做的牺牲,比如,给流川的那个帮忙。他诚心的不由自主的珍惜着所有属于他的感情。
这个女孩的爱情,不知能不能支撑自己从那片沼泽里走出来,至少他一直有那个意愿……
妹妹在读大学,交了合适的男友,已经很久没和自己联系了,甚至偶尔的在街上碰到,她也匆匆低头,拉着那个眉目清秀的男朋友与自己擦身而过。
于是仙道还是没有告诉岛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对一个清纯的姑娘来说可能太刺激了,等等吧,等到感情够深了,或者等到有希望自由了,又也许身边的桎梏会有不知不觉消失的那一天。
女孩对他说:“彰喜欢篮球吧。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美国看现场的NBA比赛吧?”
仙道说:“那敢情好。”
有时候会讨论现役NBA的少有的亚洲选手有没有出色的,结论是至少日本选手没有任何光芒。
女孩很看重他,“彰君如果去了恐怕会不一样吧。”
岛已经把他当作偶像一级的人物来崇拜,瑕疵缺陷之类的词和她的彰都沾不上边,就是因为这个,仙道一直没把她往自己身边带到更近,女孩常说去他家坐坐,他都找了各种借口拒绝了。
很大程度上,他是在往返在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准备找人同行。
人家说一个人要是死里逃生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死了。
某一天宫本忽然火暴的出现,怒气燃烧的吼了不知所云的话。
在仙道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阴辣的耳光和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在他身上。
疼痛让人迅速冷静,仙道握紧手。
感觉终于到了结束的边缘了,那这是最后一次了,让对方发泄一下,把欠他的再还一遍。于是他没有抵挡和还手。
接着宫本紧紧抓住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仙道想起岛的事情,他张了张嘴,准备做解释的词句,半天终于还是坚定的说:“总要有结束的一天吧?是你说的。”
宫本的脸色煞青,半天松开手,愣愣的看他半晌,“是,你说得对。”
他转过身慢慢的走向门口,身影摇摇晃晃的,仙道摸了摸嘴边的血迹,眼里酸涩得有粘稠的液体涌出,看那个人的身影远去,忽然有种释放的感觉。
到了门口,宫本忽然回头看他,嘴唇蠕动了会儿,发出声音:“对不起,彰。实在是真的爱你。但给你的,你其实都不太稀罕,你一直稀罕的是那个人……”
当然,岛对他而言的确是非常重要的,要依靠着她的爱与崇拜走出深陷的沼泽。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听对方说:“给你的那笔钱还有剩余吗?那是笔不小的数目啊。”
仙道犹豫着摇摇头。
那个人凄凉的一笑,“好吧,给你自由吧。”他顿了下,“反正我的公司也没有了,本来还以为你能帮到我呢。我真傻,怎么会呢?”
看着他慢慢的拉开门离开了很久很久,仙道才缓慢的坐下,深呼吸了三下才重新汲取了力量。
他不无欣喜的想:真的走出来了吗?真的给他自由了吗?那么他可以去过那种他想的极为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了吧。
五
他可以走出沼泽,但沼泽的气味和那段经历却是抹杀不掉的。纯洁如岛的女孩是不可能接受的。
仙道搬离那家公寓后到岛家去住,每天看她忙乱的挑选着调配着药,生活闲适得一塌糊涂,在电视上终于看到了流川的消息,初露锋芒的新兴选手。仙道抱着薯条对着电视默然的微笑,少年时代黑眼睛的对手如今在大洋彼岸实现着梦想,而他实现梦想的翅膀恰恰是自己给予的。
好景不长。平淡的幸福也只能坚持NBA的一个赛季,一个年头都不能完整的过完。
许多作为契机的场景都发生在雨夜,而这些雨淅淅沥沥一直垂挂在仙道的心头。包括和流川一起的那场雨,也包括岛向自己提出分手的那夜和那场雨……
理由很简单:清纯的女孩无法忍受完美的男友的过去和赋予自己的欺骗。
虽然来的很突然,但仙道却觉得很平静,甚至女孩的眼泪和伤心的话语都已经在他心中演练了多次了,没激起半点涟漪,没办法,只有这样的结局,或者说注定有这样的结局了。至于女孩是如何得知他的事情的,他完全没有兴趣过问。
仙道默默的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镜的街道上,雨下大了,他就跑到电话厅里躲雨,靠在电话厅里看着雨落在玻璃上的痕迹,酸麻麻的感觉。
蓦然的涌起了冲动,他摘下电话筒,随意的按下几个数字,那是以前流川那家小公寓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拨这个号码,当然也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号码是一定没有人接的,即便有人也不会是流川,这就没关系,他只是想让喉咙出声而已。拨这个号码宣泄希望。
果然,接电话的是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但仙道依然有了一刻的失望,很小很小的失望,真好笑,难道真的希望流川来接电话吗?
“你好,请问找谁?”
仙道沉默了下,带着开玩笑的微笑说:“请问流川枫在吗?”
“找Kaede 吗?”女孩很快接口,“请等一下。”
……………
怪了!!
怎么回事?
仙道愣住了,难道是重名吗?竟然还有个流川枫,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的,但是,流川枫已经回来了吗?那这个女孩又是谁呢?完全是一个玩笑,竟然有人呼应。
“你好!”清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仙道耳边。
仙道呼出惊讶的空气,没能呼出一句话来。
流川那边也沉默了几秒钟,才问:“哪位?”
仙道说:“是我。”
听得出流川那边也非常惊讶,仙道能想象对方张口结舌的样子,两个人沉默着,沉默到雨都下尽了的感觉,流川才出声:“你,现在在哪?”
但这个时候,那颗投进的硬币已经失去功效了,电话垂死挣扎的滴答两声就断掉了。仙道举着话筒愣了会儿神,悻悻然的才想起翻硬币。
有人敲了敲玻璃门,看来是自己在里面呆了很久,耽误了人家打电话。就拉开门出来,其实不该选择出来的。
后来的一切他实在无法清楚的记起,但明晃晃的东西戳入皮肤的痛感在刹那间僵麻,有源源不断温热的液体从那个洞口涌出。恍惚中,乌黑的天空,飘散着的小雨集中在视野的焦点上,然后慢慢的消失,最后泯灭。
在倒下的时候,他握在手里的一颗硬币坠落,发出轻极了的声音……
六.
仙道以为自己死掉了,等后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鼻尖是浓重的药水的味道。
原来进了医院得救了,拣回条命,虽然不知道是谁救的自己,但死里逃生,仙道心里竟有了分凄凉的庆幸。
这回该算还清楚了吧,拿半条命来做换回自由的筹码,够分量吧。不知道救自己的是谁,但感觉上动手的应该是宫本的人,想到这点,仙道更是放松了。
在跌倒的时候,左边耳朵的耳骨碎裂了,开始,他无法压抑耳骨碎裂所引起的呕吐感,到后来,更糟的是,左耳完全听不见了,以至于仙道一直在怀疑自己自此以后所听到的声音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呢?
中间,岛来看过他几次,还是带着女孩子凄然的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疼惜的爱怜的目光。
仙道也就安慰她几句:“没有关系,这样也好,让他出口气,一切都能结束了,我还可以过我的日子。你也好好的,找个合适的男朋友。”
岛只是哭着摇头,“对不起,彰,对不起!”
仙道只是微笑,觉得自己现在是一身的轻松,没有欺骗也没有桎梏更没有负罪感了。
这轻松维持到那个女人的拜访为止。
女人是很漂亮的,白皙而修长,化淡妆,衣着看上去十分昂贵而得体,气质优雅独特。看不出年龄,只能说很恰倒好处。
仙道就奇怪:宫本拥有如此娇妻怎么还会出来找别人。
女人讲话缓慢而清晰,手指喜欢轻敲膝盖。
“一直想亲自来见识你一下。”女人的开场白直入重点,“宫本能那么爱一个男孩,想必你有过人之处吧。”
这类见面真的是尴尬至极的那一类,但女人却化解的很好,行动和话语都是自然而然的。
仙道牵扯了一下嘴角,“很抱歉……”
“你本来应该死掉了的。”女人轻描淡写的说,仙道却悚然一惊,抬头看见女人眼里的粼粼波光,蓦然的明白了许多,“不过,之所以救你回来,是觉得很多事情应该和你说清楚……”她低头从书包里找了根烟点上,吸了第一口后,才询问:“不介意吧?”
仙道没说话。耳朵在嗡嗡做响,女人的声音逐渐模糊起来。
“宫本他一直对你说他开的是家大公司,有风光体面的职位,靠此养活家人是吧?”女人轻笑着,“看来他是真的爱你,愿意在你面前保留骄傲。其实呢,他是个没用的男人,靠的是我家的财力才有了自己的小公司,那是我名下的,没什么发展前途。不过是怕他出去鬼混给他的一个牵制。的确,自家的整体效益是很好的,但作为他那个小公司能有多大的利润,而且这么多年,他把这些钱都扔在你身上了。”女人认真的观察着仙道的表情。
仙道靠在床上,漠然的相望。
“我非常厌恶这个男人,他背叛了我,我也应该遗弃他的。不过公道还是要讨回来的。他既然爱你,就该从你下手,让你背叛他,他才会非常痛苦……”
仙道在这时打断她,“我早晚都会有正常的生活和家庭,那样算不得背叛……”
“你要的那笔钱的数目还真是很大呢,是要了他的命了,就那么相信宫本的财力吗?”女人的目光越来越带讥诮的意味,“一个男孩去美国留学需要那么多吗?你还真是疼他啊,打出富裕的给,很大方嘛。你帮了人家却害了宫本,他拿的可不是自己的钱。他那样对你,你却拿他给你的东西给别人,这该算是背叛了吧。”
仙道额头有点冒汗,但他依然说:“你情我愿的事情,谁对谁也没有责任。”
女人的笑容很灿烂,“你能这么想最好……”她站起身,“给你的惩罚本来是想送你上西天的,不过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惩罚。一个促使丈夫背叛妻子的人也应该被彻底的欺骗一次吧。被人欺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要是你在意的,恐怕也是会非常痛苦的……”
仙道脸色苍白,慢慢的,冷笑溢了出来,溢得满脸都是冷冰冰的颜色。
然后他毫不示弱的说:“没有关系,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伤害到我了……”是指岛吗,她那不算是欺骗,是我欺骗了她,她选择离开完全正确,我无所谓的。
女人轻扶了一下头发,仔细打量着他,“扑哧”一笑,从书包里掏出名片,“听岛说:仙道彰是世上最最优秀而出色的男子了……她很爱你的……真可惜这种事情有缘无份啊!”
没有等仙道回答,她站起身来。
“好吧,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希望还能有机会见面……”
仙道僵硬的点了下头,看她把名片放在桌上就扬长而去了。
出了一身的汗。他颓然的躺下。
原来想象中的事情和现实有那么大的差距,宫本不过是妻子名下的一名雇员,受妻子的管理和压制,跟自己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关系看来是真的喜欢自己,还以为那个数目对他来讲只是九牛一毛,没想到却因此害了他,在最后,没有妻子的帮忙,没有周转的款项,很凄惨的结束。
可仙道转念一想,他也是有所付出的,付出了这么多年,更有可能陪进自己的一辈子,拿这些不算多吧。
而且这笔钱是一个人用来实现梦想的筹码,他相信这是值得的。
他轻轻捂上仍然嗡嗡做响的耳朵,尽管它已经听不到任何东西…… 四.
然后他轻吁了口气,慢慢把手伸过去拿那张女人留下的名片。
但是,看到的的确是最恶毒的惩罚……
眼睛像被什么晃了一下的,在看到那张名片的时候,眼前一黑,胸腔的空气突然沉甸甸的坠落,是太惊讶了是太震惊了,他感到周身的空气全都变成了黑色,想冲着这个冰封雪冻的黑暗出声,喉咙没了反应。
原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和真正的欺骗……
名片上触目惊心的写着那个姓氏和名字:
“流川纪子”
是流川,流川,宫本的妻子姓流川?
这个疑问在脑子里回旋了几百圈也不肯落下,思维脱轨般的不受控制,总觉得无法将那个猜想和事实重合,好像重合后,自己就会有东西不可挽救的破碎……
但是头脑的所有片段还是逐渐的都联系起来了,耳边的声音像按了REPEAT键的录音机一样的重复着:
“还在等……”
“我姐姐也会煮那种药,不过她喜欢加一点糖………”
“她希望我能早日到美国去打球……”
“其实……没有钱,也没有父母。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那种感觉,你不了解吧?”
“被人欺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要是你在意的,恐怕也是会非常痛苦的……”
明白了,终于有些明白了。那个黑发男孩闪烁目光里的话语,有什么在他嘴里是欲言又止的。他所做的是为了要证明什么吗?替他姐姐还是替他证明什么?证明的不过是我仙道在乎他,想帮助他而已。这是错吗? 那么一切你都是知道的了,所有的一切建立在一种骗局的基础上,这对你我都算什么呢?
以为为你苦心经营和导演了一场演技绝佳的戏剧,以为自己在对你欺瞒事实是为了掩盖事实本身的丑陋,以为你我都在全情投入。
如今才明白这是人家导演的,而你我都只是演员,更可笑的是自己连潜台词都未曾听出过。
你最后那句冷漠的:“谢了”中蕴涵的有几分胸有成竹的喜悦,有几分计策得逞的快感呢。
你姐姐痛恨我的,那么你呢,大概就是厌恶吧,只能是厌恶了,否则为什么肯用那样的方式来进行羞辱和欺骗。
是为了惩罚我吗,那又为什么在成功的一刻离开呢?甚至连面对面的羞辱都不肯给予……
我用我的19岁的青春和身体去换的也许是耻辱和痛苦,也许是别人家庭的破裂。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承担某个责任,从来没要别人体谅和了解。
但是,流川,别人不了解,你为什么也不了解呢?你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有泪水滴滴闪落。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伤心,这般沉默而不动声色的欺骗竟然让我如此伤心……想着应该给他一对承载梦想的翅膀,以为那是他需要的,以为可以为他保持这个飞翔的神话。
终归是错了,其实我不过顺他的意思打碎了某个东西,现在看来,打碎的那个,原来是自己那对已然伤痕累累的断翼啊……
承载了沉重,负担与欺骗的断翼终于还是碎了………
五.
几年后的冬天,仙道回到神奈川。
是听谁说的:看海还是冬天最好。回神奈川这个安静的小镇生活也是他一直的愿望,那里短暂的高中生活是他生命中最为清澈和快乐一段时光,时至今日,故地重游,怀念和感伤各占几份呢。
可能是要剪开一切迁绊的缘故吧,仙道觉得自己应该恢复到过去的生活中。
在神奈川的海岸线边走着,冬日的阳光是温暖和淡漠的,有含着腥味的海风微微吹过,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的显现着金色的光芒,有海鸟在蓝色与蓝色之间盘旋,一次一次的与风交融出翅膀的声音。
这般的纯净与安然,仙道轻轻的叹出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在这边他可以重新开始,或者说重新继续……
偶然中碰到流川是在过来神奈川一个月后,临近新年,仙道提着刚买好的速食面沿着街往家走。
走到路上,各高校的学生们都放学了,造成路面的小型堵塞,仙道就在湘北的门口停了一下,穿着黑色制服的高中生涌出来,扛着书包的,推着车的,抱着篮球的,唧唧喳喳的汇成人流在仙道面前徐徐流过。
听见他们在议论着什么,篮球啊,NBA啊,MVP的表现,冠军的花落谁家,这好像是少年时代延续下来一直不变的话题。
等人流都散尽,天已经近黑了,仙道把围脖紧一紧,一只手放进口袋里就准备走了,这时有个高个子男人从校园里走出来,步伐缓慢坚定,微微低着头,戴一顶帽檐压得很低的运动帽。正在低声的打手机。
愣了几秒钟,仙道不自觉的微笑又爬了上来,习惯吧,总是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喜欢弯起嘴角。
这个情形是他想象过的,是期盼许久了的惊喜,还是对终于到了清帐那一天的期盼呢。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仙道是微微的笑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打电话的人合上电话,抬起头,猛的看见离他大概5米距离的地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般的呆住了。
他们互相凝视了许久,黑暗已经让他们看不清楚对方的脸的时候,黑暗中的重逢,还有横亘在两人面前透明却坚固的岁月。
流川向他走近了三步。
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他说:“嗨,很久没见了。仙道。”
语气一样的有些生硬,仙道点点头,“是有很久了……”
沉默中。
仙道忘记了是不是该问他点什么,问他当初是不是真的在骗自己,曾经那么固执的想搞清楚,夕阳下云淡风清的一吻究竟是骗局中不着痕迹的引诱,又或者……是自己一直相信的感情的水到渠成。
仙道没有问,该怎么开口呢?事情走得太远了,寻求理由的动力已经消失了。
还想问他,如果当初选择了欺骗,又为什么不当面拆穿呢,那个下马威最终却不是从流川嘴里出来的。也一直固执的相信着这其间有多少是他的意愿又有多少是无奈的驱使,相信一定有一个百分比。
还有问问这些年,从他们认识至今的这些年,双方一直以来的缄默中是否传达了什么感情呢?
仙道觉得那不该是欺骗,丑陋,背叛和分别,至少他们共同拥有的某些美丽的东西持久永恒的留在记忆里,甚至淡化了欺骗……只是这东西到底是说不出口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呢。
冬日清冷而单调的风刮起来,地上的枯叶被拉动的走了几步,合鸣出沙沙的声音。
过了很久,仙道终于决定还是什么都不问了。
什么也不需要了,解释,道歉,还有所有未曾出口的暧昧,决定不要了。
那些都是未曾属于过他的,也许长时间来久久盼望着什么,却终究无法和对方产生交集,老早之前,他们就有数不清的比灰尘还微小的味道在悄无声息中死亡了,或者还有什么留在如今这冬日的萧瑟中吧,但仙道也决定不再触碰了……
“最近还好吧?”决定结束的一刻,仙道开口说话。
其实说决定把一切都结束掉并不准确,因为心海波荡得觉得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仔细回忆其实在两个人的面前什么事实都不具备,就在重新见到他的这一刹那突然明白了,是的,真的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也好,就让一切不声不响的结束,在没开始的时候结束吧。这样,无论是欺骗还是关爱都可以烟消云散,不恨也不爱了……
“你表现得还不错,算是实现梦想了……”仙道宽容的微笑延伸开来。
路灯猛的打开了,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流川仰起脸看他,眉头轻蹙着,目光如流离失所的孩子,闪烁着浮动着,良久,却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那,走了……”仙道耸耸肩,又遗留了一句“再见!”话到了这里,他却怎么也听不见自己的最后几个字了,他知道任是流川会说些什么,自己也听不到了,自己的耳朵,老早以前为了他就已经死了。
流川扬开星屑般的目光,终于点点头,“再见!”
仙道抬腿转身而去,觉得心里真的不再有任何迁绊了。
这样很好吧,早就该如此了,一直理不清楚的其实不过是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暧昧,如今该明白了吧,那暧昧不过是空空幻想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脑中的,既然如此,就算了。
不算结束,对他而言,只是解脱……
他没有回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口袋,快步走入黑暗,很迅速的,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了……
虽然,迎风吹去的时候,竟然会有冰凉湿润的液体挥落,摔碎……
而仙道不知道其实身后的流川一直站在那里。
流川很想叫住他,很想告诉他,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口袋里一直放着一张支票,那虽然是张空头支票,但在某时某刻仙道的手赋予了它温热的意义和价值。
在美国实现梦想的岁月里,那轻飘飘的纸片好像成了自己飞翔的翅膀,每每看到,每每触摸,心头涌起的款款温柔,阵阵激荡,成了自己在异乡篮球场上全情飞翔的保证,一直以来,都在飞呢,未曾停驻,是因为这,是他给予的翅膀……
“要飞的话,总要有翅膀……”
记得,并且感激……尽管是场骗局,但也从未怀疑过,两个人在这场骗局中付出的真意真心,到了今时今刻,只说感激也许不够,而流川知道,其实要解脱的不止是仙道,但自己的解脱是必须要由他给予的,但那个他却不再回头了……
轻轻掏出那张磨损得千疮百孔的支票,凝望片刻,终于狠下心缓缓的将它撕碎了,扔掉了……也转头而去。
冬日凛冽的夜风不动声色的呼啸着,将张张碎片卷高又刮落,重复着清冷的频率。
无可挽回的是仍然在空中舞动的,地上飘动着的白色的碎片……
那,是断翼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