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loffel,收录日期:2007-04-23,1007次阅读

  仙道打开窗户,探身望出去,对面的山顶上,云在飞快地流,静悄悄地一团一团被撞碎,一缕一缕被撕开,没有声息。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环视了一下同样安静的屋子,什么都是纹丝不动的,什么东西在哪里仙道闭着眼睛打着呼噜都能找到。

  在所有的静谧与静止之间,他发现终于有了时间和心情去对面的山上瞧瞧。

一、山脚

  (不是每座山林都被开发,不是每条路径都延伸到脚边。上山的路呢?)
  流川高二的那个冬天,仙道开始严重地好逸恶劳,流川偶尔要到他门口去捉他一对一。仙道垂头丧气地跟着流川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流川没事儿人一样,甩着俩手大步流星。

  “流川,今天是元旦……”仙道一见流川偶尔要回头,念咒似的哼一声。

  流川仍旧不理,只管开道。

  瞥了瞥流川渐行渐远的身影,仙道心想真是伤脑筋啊,这个流川学弟只一门心思从自己这里挖去篮球技艺,怎么就不稍带手也学学成熟学长善解人意察言观色的本事呢。

  等仙道俩手插兜溜达到球场的时候,竟见着流川立在门口没有进去。

  凑过去也探头看看,居然看见湘北的红脑袋樱木正抄着手站在场中央,周围围着三、四个年纪相仿的小子,正要动手。

  “樱……”仙道纳闷地刚出声,就被流川“嘘”了回去。流川递过来个眼色:看着。

  然后场子里面就噼噼啪啪地开打了。

  樱木打架那决心那气势那招式看得仙道挑了挑眉毛。他扭头去看流川,流川的神色倒是见多识广气定神闲。

  “喂,我们换个地方吧。”流川说着转身就走。

  “不好吧……?”仙道看了看流川又看了看尘土里热火朝天的樱木。

  流川扭过头,俨然一副“懒得管”的不屑表情。可是那个表情在他脸上没有完全绽放就转瞬闪却,他的眼神骤然凌厉,像是漆黑的天空里打了个闪电。下一秒,人已经从仙道身边冲过去。仙道眼疾身快,跳到路边,甩眼才看见场里面有人已经扬起了钢管。

  等仙道冲进去的时候,流川已经单臂抗了那家伙狠狠的一棍。

  一反手,一把钳住那混小子的手腕子。流川缓缓扭过头,眼神黯黑,牙缝里阴森森地挤出几个字:“……活腻了?”

  所有人登时停了手,被人暗算用土迷了眼睛的樱木也怔在原地,拼命皱了皱眉头,突然叫了出来:“臭狐狸?!”

  “头儿,又来了一个……”一矮子冲其中一个努努嘴,眼睛紧张地瞅瞅边缘状态的流川,又瞅瞅正赶过来的尖头发。

  对方三人平均身高188.333,怎么掐指怎么没有胜算。

  仙道于是就冲着几个逃命而去的背影大喊:“喂,等一等啊,各位哪个学校的呀?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话音未落,转身回来就见湘北的哥俩开始吵。一个说谁要你管,另一个说谁稀罕管。拳头挥了又挥,在空气里虚张声势。
  “手行不行啊?”仙道劝走了樱木,指指流川挨棍子的胳膊。

  流川鼻子一哼:“没三井狠。”

  仙道眨眨眼:“流川你真虚伪。”

  流川扭脸充耳不闻。

  “明明拿自己的皮肉垫了钢管还嘴硬。打心眼儿里还是拿他当回事儿的吧?”

  “不想他给湘北丢脸。”流川若无其事地说。

  仙道叹口气,心想樱木丢脸不靠这个吧。
  球打不成了。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碰到女生跑过来向流川鞠躬,往他手里塞东西,然后说“流川君生日快乐”,再然后一脸羞红地跑开。

  流川不尴尬,仙道尴尬。

  “你今天生日?”

  流川用眼角瞥了仙道一眼:“啊。”

  “唷我不知道。你看这多不合适,我也没准备蛋糕礼物什么的……”仙道挠着头发笑起来,希望流川说“无所谓”“没所谓”“爱谁谁”。可是流川一个音儿都没吭,还是一个劲儿拿眼角挤兑仙道。

  “那……那什么,”仙道咧了咧嘴,“要不我给你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

  “可以。”流川批准。

  “现在?这儿?”仙道为难了,磨身四下里看看,男女老少人还挺多。

  “嘁。”流川拔腿就走。

  仙道眼神倍儿好,瞅准了流川嘴角细微的上翘,舒了口气。

  一看时间,也是人家该回家和家人庆祝生日吃晚饭的时候了,仙道就很识趣地打道回府。

  到了家,往沙发里一窝,直到老妈叫吃饭,仙道竟然一动没动。没开电视,没看漫画,没听音乐,没打瞌睡。他奇怪这么大把大把的时间竟然就让自己生生耗了过去,这么大把大把的时间竟然就让自己如此独自的无所事事过去了。

  这么大把大把的时间,连自己都不跟自己说话,多奇怪的事情啊。

  与其这样,倒还真不如和流川打球有劲呢。
  晚上的时候,想来想去,仙道觉得还是应该表示一下心意。

  今天可是那个“虚伪”的流川的生日呢。
  流川开的门,他对着门外仙道的笑容顿了一秒。

  “生日快乐,流川君。”仙道一边拿流川逗笑一边从身后掏出礼物。“准备得仓促,是个装球的背袋。”

  流川接过来,表情有点莫名的严肃。仙道一时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了,就摆了摆手准备告辞。

  “你……”流川在背后开口,声音有点犹豫,“要不进来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

  仙道笑得一脸十分超脱地跨进了流川的家门。
  竟然,只有流川一个人。

  桌上还有些剩的饭菜,流川做的,却出人意料地有模有样。

  “就你自己?”

  “嗯,”流川坐下继续吃饭,“爸妈驻外。”

  “早知道我带个蛋糕来。”

  “不用,我不爱吃那个。”

  仙道就游移起目光来,打量流川的居所。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

  门口的拖鞋有几双,桌上的玻璃杯有几只,地上的座垫有好几个……墙上一大块白板,老老实实地记着每天要做的事情……

  这个家伙明明自己生活却搞得好像这屋里不止他一个人穿鞋,不止他一个人喝水,不止他一个人坐地上看电视,好像这屋里还有几个家人一起过日子,然后每天会有人婆婆妈妈地提醒他“流川今天记得……流川别忘了……”

  仙道收回目光,看流川在面前聚精会神地吃饭,一声不吭的样子,黑色的头发一颤一颤的,反射着日光灯的光,淡淡的白色的光。

  仙道那一刻突然觉得,流川其实是这么个孤单的家伙啊。

  当他面孔森严表情稀少言语寥寥的时候,你觉得他唯我、臭拽;可是当他乖乖扒净剩饭不停调换频道一笔一划往白板上写字的时候,你突然就觉得他,好孤单啊。

  Just
a
lonely
boy,just
another
lonely
boy.

  就算之后还要再跟樱木过上几招也要冲上去为他挡下那毒辣的一棍,就是因为流川这个独自过活的家伙知道一个人站在场中央的滋味。
  那天仙道临走前,趁流川不注意,在板子上添了几个字。

  “胳膊记得涂药。”
  (上山的路呢?在转了几个弯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拨开荒草。路在这里呢。)
二、山中

  (山中的景色正是繁茂,日光如洗,林风如沐。山路蜿蜒而生机盎然。)
  仙道后来高中毕业上的大学离家也不远,流川有时候会去他的学校找他打球。

  那次推门进他的宿舍,见他正津津有味地看漫画。

  流川不觉一脸轻蔑,“喂。”

  “嗯,好好,马上,翻篇儿就完……”

  之后几次,无一例外,仙道总被捉奸在床地看漫画。

  “流川,你不信,这漫画忒乐。对了,就这个人……我同学都说像我……”说着仙道拉流川坐在身边,用手一指一格漫画。

  流川很困扰地埋头仔细看了又看,抬头说:“他脸都蒙着,怎么像?”说着流川突然抬眼看了看仙道的头发,又看了看书上那人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整体轮廓有点像。”

  “这样是不是更像了?”仙道拿手一捂口鼻,瞪起眼睛。

  流川点点头,很肯定地说:“他比你好看。”

  仙道听了,倒是也波澜不惊,轻轻将书从流川手里抽出,然后拉起被子倒头便睡。

  流川皱着眉头迷茫地看了看,一会儿,慢慢叹了口气。

  良久,他低着头轻轻说:“不过摘了面罩就不一定了。”

  流川再转过头去看仙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一张脸上表情十分微妙地含着笑。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着莫测的光,嘴角上扬勾挂出独属于他的那种有点得意有点挑衅有点嚣张的笑容。那种心满意足又故作不经意的劲儿。

  流川就在仙道的不温不火的笑意里突然觉得中了什么陷阱,没好气地骂:“无聊。”

  仙道坐起来,倏地严肃认真起来,他说:“不无聊,很重要。”
  后来流川问过他,那个像他的漫画角色,叫做旗木卡卡西的那个家伙,从不离手的那本是什么书。仙道很坦荡的一言以蔽之:“黄书,18禁。”

  “你也看?”流川接着问。

  “啊,是啊,宿舍图书排行榜蝉联冠军啊。”

  不知过了多久,某日流川谨慎的踏入仙道宿舍,趁着其他同屋都去自习室复习期末考的时候。

  “就这种东西?”

  “啪”,一本杂志落在仙道的桌子上,上面美好的肤色愉人的曲线一下跳进仙道的眼帘。

  仙道惊惶失措地抬头看着流川,像是他扔过来的不是让全宿舍男生群情激愤的成人刊物而是炭疽病毒。

  “流川你怎么看这个?你还是高中生哪。你哪里弄的啊?”仙道上下打量流川,低声问道。

  “罗嗦,我也马上就上大学了,有什么区别?你能看我就能看。”

  仙道一听流川的口气就知道他又来了,什么东西仙道能做他就要证明自己也能做,生怕落下些许的差距。

  流川见仙道闭了口,开始饶有兴趣地翻看杂志,就干脆躺在他的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仙道坐在床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许久,许久许久。时不时还能听到他翻前翻后的纸张的沙沙声。

  “有什么好看的……”流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声,闷闷的,“千篇一律。”

  “嗯,是啊,可不是千篇一律,就那么点儿东西。”仙道附和着,没有回头。

  流川却越觉有气:“都是假的,实际上哪儿有那样的?”

  “没错,和实际情况严重脱轨。”仙道又诺诺称是,仍是埋头不起。

  流川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忍了还忍,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仙道彰,你看起来有完没完?”

  “啊?”仙道蓦地回头,面有难色,“可是我后天就考这科,一学期还没动过这课本哪。虽然课本这东西千篇一律,脱离实际,枯燥乏味,可是不看就挂定了。”说着,仙道很诚恳地双手合十在面前:“流川今天真的没法去打球了。”

  仙道刚刚回过头去,就觉得流川在背后“嗖”地蹿起来,拎起球仓仓惶惶地奔出了宿舍。

  晚上终于有空和同屋分享那本卡卡西级的读物,仙道从课本下面把书刨出来时,灵光一闪,突然明白白天的时候他和流川是多么的风马牛了。

  然后就很诡异地笑了起来。
  (山中的高木苍翠,而道旁的蕨类丰盈。一路上位置角度不断转变,拾级而上,山中的人并不知道下个风景在何时何地。抑或每时每地。)
三、山巅

  (山路终于急转,溪水也已远去,花期在山顶迟迟未到。)
  仙道大学毕业找了份在东京的工作。

  流川过来宿舍帮他搬东西,不像别人似的和仙道有打有闹,只是自己个儿很卖力气地跑进跑出。

  仙道嘴里和同学掰着,眼神一错就去看进屋的流川。

  流川走过近前,弯腰要扛仙道边上的纸箱。仙道伸手一把拦住,拿眼一瞟:“帮我拿那个吧,这个我还没装完。”

  流川微微皱眉,看见这个箱子明明已经封了胶条。但也没多想,过去搬了那边那个就走了。

  看着流川大步走出去,仙道自讨苦吃地一鼓嘴。

  其实流川扛走的箱子是半空的,这个,却是满满一箱书。
  一年以后流川也毕业了。

  毕业典礼上,仙道站在远远的地方听见院长念到流川的名字,那小子就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握手,接过毕业证书,站直了和院长合照,流川的身高让院长爷爷显得更加微渺。仙道的目光一直跟着流川。他看见刚一下台他就迫不及待地摘下学士帽子,大概是嫌它的穗在面前晃来晃去很烦,然后他走回座位,两边坐着的应该是他的父母。

  就在这时,仙道注意到身边的两个女生一脸异样,咯咯笑着互相推搡了几下。

  仙道瞅了瞅她们目光的方向,用指甲也想得明白那是流川的大学亲卫队队员。然后那两个女生的目光突然和仙道的对上,仙道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走开去前面找流川了。

  见到流川的父母,仙道几句话先把流川夸了个底儿朝天,然后又“含沙射影”地称赞人家父母教育有方。流川在一边撇嘴听着,看戏似的等仙道名片都递过去了才把他拉开。

  “啊正好也给你一张。”说着仙道塞了张纸片在流川手里。

  流川拿近一看,名片装腔作势还挺正经的印着姓名头衔地址电话一干资料,只有“仙道彰”这三个字他知道不是假的。流川于是就随便地往裤兜里一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直奔这儿了,晚上就得赶回去加班。”仙道说着拿手在脖子上一划,刚伸出舌头,就看见刚刚那两个女生正看着这里。他就赶紧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完了,被你的亲卫队盯上了,是不是血腥镇压?”

  流川回头看了一眼。

  仙道以为他又要事不关己,结果流川却很认真地问他:“你没有?”

  “我的都比较温柔,属于地下型的。”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你会输?”流川淡淡地说。

  仙道一脸狐疑:“为什么?”

  “因为女生不喜欢‘色情’的男生。”

  “虽然我内心‘色情’,但外表高尚,她们根本就不可能认识我到那个层次……”仙道反驳,“所以……介意的人是你吧?”

  流川不语。

  仙道嘿嘿笑着心想流川别以为你翻我大学比你早上一年多看半年小色书的旧帐我就没辙。他靠近流川的耳根轻轻地使出杀手锏:“我这里好像还留着本你高中就看过的《阁楼》呢……”

  突然流川浑身一绷,张口:“爸、妈……”

  仙道微笑着转过头。

  “伯父,伯母,我们正聊以前流川高中时候的事儿呢……”

  流川也处变不惊地凑过去,很亲热地伸手环住仙道的脖子,一副哥俩儿感情酣笃的样子。

  “仙道的公司是在东京吧?很有名气的大公司噢。以前听小枫说起你,好像什么都应付得来的样子,他老是不服气你呢。”流川夫人笑起来,宠爱的眼神望着她的“小枫”。

  “流川就是谦虚,要不他能突飞猛进呢。”仙道附和,觉得脖子上勒了勒。

  “这一毕业,小枫也要去美国了呢,聘他的公司派他去海外实习一年。”流川夫人的笑意更深了,充满了对儿子的自豪感。

  “我听流川说了,真为他感到高兴。”仙道说着,扭脸看了看流川,同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流川看他,却看见他的眼神里透出那么一点儿客套的神色。仙道的笑容有点儿不自然。

  “流川,也是什么都应付得来的人,所以伯父伯母就放心吧。”
  流川飞去美国的那天,仙道去了埃及出差,没能去送。

  他俩就用电子邮件保持联络。

  仙道突然才发现,其实自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至少对流川不是。经常信写到一半就卡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对流川,他觉得自己应该让他知道更多自己现在上班的生活,就像还可以互相见到一样。可是每每刚想好要说什么,他就会中了邪似的突然意兴阑珊,觉得,其实说什么都没啥大意思。

  仙道想起,他原来就是个连跟自己都不爱说话的人。

  流川倒是每信必回,时不常还在邮件里附上张照片什么的。

  仙道就对着电脑呆呆地看着相片里流川西装革履地和同事合影的模样看上好几分钟,回信时候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后有次过节回家,竟然撞上了已经派回国内的流川的父亲,寒暄几句,说了说流川的近况,仙道发现流川没有跟自己提过有可能留在美国的事情。临别流川父亲递了张流川寄回来的名片给仙道。

  仙道看了看,觉得拿在手里格外地陌生,可是因为是流川的,所以还是放进了贴身衬衫的口袋里。

  回到家里,什么都没太大变化。晚上自己坐在房间地上,又是一贯地懒散,甚至懒得和自己说话。

  仙道在月光里掏出流川的名片,端详起来。上面的字隐约看得出“流川枫”,纸摸上去还温热。仙道回想起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心里想着,这么文质彬彬的名字怎么配了这么个愣头愣脑直来直去的人。仙道回想起流川第一次写他的名字给自己,是因为进湘北要登记所找人的姓名班级,高二时候的事儿,七年前的事儿。

  仙道还想起那次流川生日看他独自扒拉剩饭,然后他偷偷在板子上写字给他:胳膊记得涂药。

  然后他起身在书架上一阵翻找,找不到,便拉开门问:“妈,我原来的东西您是不是帮我拾掇过了?有几本漫画呢?”

  “哎呀早就处理掉了,我还问了,连邻居家的小孩都不看那种东西啦。你有用啊?”老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没事儿,问问。”仙道又回屋,站在架子前面出神。

  然后忽然自言自语:“算了,反正他没我帅。”
  后半夜,仙道拿起电话,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打了过去。

  是周末,很可能没有人接,仙道想,听听他的留言也行。

  嘟了两声,之后:“Kaede
speaking.”

  流川竟然接了,仙道有点意外。

  “流川,我是仙道。”

  那边一顿,说:“怎么还没睡?”

  “嗯,是啊还没睡。”仙道还以为他会常规性地说噢是你啊最近可好之类的……所以思路一下没跟上,接下来就完全不知所言:“我回家了。今天碰到伯父,他给我张你的名片,就突然想打你公司试试。”

  “噢。”流川的声音不冷不热的。

  然后两个人就断断续续不知说了些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仙道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打算要挂了,说:“你看你看,我去年就给过你我公司的电话了,我又成天把公司当家,你都没有打过。”

  流川大概想了几秒,很诚实地说:“你的名片我找不到了。”

  “你的名片我却一拿到就贴身收着。”仙道说,声音冷冷的,不苟言笑。

  一阵沉默。

  “跟我已经认识的仙道彰相比,”流川缓慢地说,“那张纸上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东西。”

  然后,在很静的夜里,仙道在电话里听到流川的一声轻笑。

  然后,在很静的夜里,仙道在电话里对远在天边的流川说话说了许久许久。
  转过年来,春过夏来。

  仙道在电话里问流川,是不是要留在美国了。

  流川于是第一次说到这事,他说可以留下。

  “那,大概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你的决定吧?”

  “对。”流川很肯定。

  “嗯……”仙道欲言又止,“看来你一切都应付得很好。”

  “你说的,当然了。”流川说,故意停了停,若无其事地说:“一个人在国外都应付得来,回国去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啊?”仙道一傻,“什么?你要回来?”

  “啊。”

  “不是没什么能改变你的决定么?”

  “我的决定就是回国,白痴。”

  “别啊!”仙道跳起来,“我正打算再憋一阵儿然后告诉你我换了工作也要派去美国哪!”

  流川那边一下静了下来,然后他的声音有点儿飘:“白痴……”

  “嘿嘿,”仙道贼笑起来,“为什么急着回国啊?”

  “照看父母。”流川对答如流,“百善孝为先。”

  “前面那半句也听过吧,”仙道也从容不迫,“万恶淫为首。”

  “流川啊……这么多年了……”仙道的声音突然不再调笑,温柔起来,低低的有点沙哑。

  流川不知所措,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对方的声音。

  仙道悠悠地开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虚伪’啊。”
  机场候机大厅里,越野拿肩膀一碰仙道:“你跟流川有那么好么?我只记得高中他拿你当靶子呢。”

  “啊,那时候真幸福。”仙道眼睛一直盯着旅客出口。

  越野眼睛在仙道脸上扫来扫去,觉得兆头不对:“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越野心想你要是敢说你俩是亲戚是密友我现在就走人,竟然瞒我。

  “他是我追求对象啊。”仙道瞥了越野一眼,又回过头去看出口,“都迷他迷了六、七年了。”

  越野眨眨眼睛,6分多钟没说出话来。

  最后只呆呆地问了一句:“那你找我来接干什么……”

  “我车前两天刚跟人追尾了,开不过来。”仙道瞅着越野,一笑。

  越野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明白了,狠狠地咬牙想着:小样儿,电话里告诉我就行了呗,非得这么让我眼见为实!

  “那你美国不去啦?好不容易争到的位子,多可惜。”

  “明知故问吧?本来就是为了他,现在不正好?再说我推掉不去,我同事都爱死我了,正好给人家让位子。”仙道苦着脸,“我容易么?”

  然后突然收了口。

  越野看见他的目光腾地定住,脸上的表情绷了一下,有忽地疏缓下来,缓缓地直起身子,回头冲越野莫名地笑了一下,然后向旅客出口走了过去。

  越野愣在原地。他想仙道的那个百年不遇的笑真的让他眼见为实了。
  其实仙道的笑容一直就那么在脸上渐渐绽放。每走一步,笑便越深越浓一些。

  他朝着那样一个流川大步走去。

  那样一个流川完全不是他照片中一板一眼的打扮。他就穿着件没袖的t-shirt,下面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也朝着仙道走过来。

  相对于仙道所认识的流川,那些公司名号锦衣良履,是没有任何注释作用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峰回路转,山巅之上的开阔竟然在一瞬间到来。云已退,站在这里,发现其实来处也原本是山。对面的山。只是一直身居其中,就总也不知身边湿润的白雾就是云。)
后记

  仙道回到家中,一切还是宁静如初。不能相信流川离开已经很久了。一切都还保持原样,什么东西流川梦游着都能找得到。

  仙道不经意地瞥到书架上压在最底下的一本杂志,抽出来,对着上面美好的肤色愉人的曲线开始发呆。

  他无心地翻着书页,心里却明明白白地想起了那个漫画里叫旗木卡卡西的老师来。

  他对他满心孤独满心仇恨的学生说: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珍视的伙伴啊。

  真不敢相信,流川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那个夜晚,仙道在睡梦中觉得有人踢他,他感觉眼前突然发亮,什么东西被从脸上拿开。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头顶上就传来冷冷的声音:“我才出差两个星期……”

  仙道终于睁开惺忪的双眼,对着面前把那本杂志卷得喀嚓喀嚓响的人干笑两声。

  “呵呵,流川你回来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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