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仙流日征文】柠檬片 1-4

作者： 人鱼眼泪，收录日期：2007-07-08，1077次阅读

（其他地区+吉林）

（1）

“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整理各自的行装。”走出到处飞翔着食尸鸟的腐烂森林，领头的高大青年平静的下令，走到一块三人高的巨石旁，膝盖微屈发力，轻盈而矫健的跳跃上去。
展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派荒凉破败，倒伏的树木，从立的石林中隐约能看见有生物在活动。
这是一支由五个模样大约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不等的青年男子组成的队伍，五人身上穿着样式各异，但是做工十分精良的镶嵌金属的皮甲，佩着武器，衣服和武器上都或多或少的沾着鲜血。
“仙道，我们剩下的水和食物不多了。”背上背着弓箭和箭囊，清秀相貌被一道横过面颊的巨大伤痕扭曲破坏的青年走过来，向站在巨石上眺望远方的人报告整理结果，他的身上脸上布满灰尘和红黑色的血印，这让他看起来更为可怖。
被称作仙道的男子头发乱七八糟的竖着，身穿轻便的衣裳，只在胸口部位逢了一块金属片护住心脏，所有人中，只有他身上几乎没有血迹，一张俊朗端正的面孔看不出半分疲惫的迹象，他漫不经心的道：“你认为呢，越野？”
越野从背囊中摸出一张黄褐色的边缘残破的皮革，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缓慢的开口：“按照地图显示，再向西北面走两个小时，是一个叫做黎蒙村的村子，村子西面有一片湖泊。” 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那里获得水和食物的补给。
“食物可以在路上猎取，水才是最关键的。”仙道看一眼好像蒙了一层淡淡血色的天空，跳回地面，朝另外四人果断下令：“暂时取消休息，趁着还没有天黑，加快速度赶往前面的黎蒙村，我们可以做一次大的放松。”
四人毫无异议的遵从了他的决定。
现在是毁灭历八十年。

八十年前的某一天，伴随着一场美丽的流星雨，数百块陨石降落在这片大陆上的不同位置，没人料到，这竟会是人类毁灭的开端。
最初碰过那些陨石的人，那陨石会融入他们的身体之中，在一段时间后，无一例外的都变成了妖魔，那些妖魔没有一个固定的统一的形象，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远比人类强大，并且，以人类为食。
平静的，一丝不苟的世界秩序瞬间被彻底破坏，就好像被粗暴打碎的玻璃制品，再也回复不成原来的模样。
在国家还存在的时候，曾有国王想要派遣军队剿灭大陆上的妖魔，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天，在所有将士面前，前来给士兵们做激励训话的国王，被他所册封的将领斩下头颅，原来将领早已经成为了妖魔，却一直保持着人类的形象藏匿着。
那时候人类才知道，原来妖魔中较为强大的个体拥有化身为人类的能力。
并且，由人所变化而成的妖魔，并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却随着身体的变化，抛弃了曾身为人的灵魂，转而以保有的智慧残杀过去的同类。
只要触摸那块陨石，人就很容易会变成妖魔，但妖魔却不会再恢复为人类。
这变化不可逆转。
那只曾经身为国家将领，在上万将士面前杀死国王的强大妖魔，之后在王都尽情肆虐了三天三夜，地面和建筑被浓稠的血浆所覆盖，他离开之后，整个王都的生命减少了十分之九，活下来的人也几乎都发疯了。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国家的解散，国家、民族的隔阂也随之消亡，所留下来的，只是人类对妖魔的恐惧和刻骨的仇恨。
人类在聚集的城市或村镇周围筑起高墙，以坚固厚重的墙壁为防线抵御妖魔的入侵，为了保住自己生存的权利竭尽全力战斗，而在人类与妖魔的争斗过程中，一种特殊的存在诞生了——
——斩妖者。
人类在触摸陨石后至彻底变成妖魔前，有或长或短的一段潜伏期，在这个潜伏期内，假如与异性交欢，生下来的孩子拥有妖魔一样的力量和速度，却依然能保有人类的形态和心志。
这些孩子只用六七年的时间，便完成了从婴儿到成年的成长，他们好像对妖魔有着天生的仇恨，一见到妖魔，便不顾一切的与之厮杀，就算对方是生下自己的妖魔，也不会对之怀有温柔的情感，直到对方或者自己死亡。
这便是第一代斩妖者，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杀戮，几乎没有多少自我思考的空间。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使得人类没有彻底的在这场种族之间的战争中落败。
尽管他们既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纯粹的妖魔，但是却彻底的站在了人类这一方，斩杀妖魔。
最初的斩妖者是偶然出现的，人类在知道制造斩妖者的方法后，收集能将人变成妖魔的陨石，装在隔绝的容器中，令强壮的男子与被称作妖魔之石的陨石融合，再令其与数个异性交欢，而后杀死他，那些与他交配的女性，则负责生下斩妖者，为人类杀死妖魔。
但是人类很快就发现，这样制造出来的斩妖者极不稳定，他们对妖魔有旺盛的食欲，假如吃下太多妖魔的血肉，那么斩妖者将逐渐转变为更为强大的妖魔，反过来给人类带来更大的伤害。
后来有人让斩妖者与斩妖者交配，生出来的孩子也拥有相同甚至更强的力量，却不会轻易变成妖魔，他们更理性更稳定，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是他们对妖魔并不具有上一代天生的仇视，也因为双亲都非人类的缘故，对人类缺乏归属感和责任心，被制造出来后，他们很快抛弃了人类，成为大陆上第三方的存在，独自生存。
第二代斩妖者又被称作半妖。
人类没有放弃利用妖魔的力量，继续寻求其他的方式，直到八十年后的现在，已经出现了第七代斩妖者，他们极接近人类，却拥有妖魔的力量。

（2）

在天空即将完全被夜色吞没时，村子外层围墙的轮廓终于呈现在眼前，除了仙道外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欢欣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仙道从容的平举一条手臂，拦阻在走得最快的背着弓箭的越野面前。
“停下，越野。”他说，“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没学会谨慎？”
越野先是一愣，随即领悟了他的意思：“你认为村子里有问题？”这些日子以来，全靠仙道准确的判断，令他们数次逃过危机，因此现在他也同样选择了无条件相信。
“有腐朽的尸体的臭味。”仙道收回阻拦的手，摸了摸鼻子，“这个村子已经死了。”
“里面还有活人或妖魔吗？”越野向他认为最可靠的人问。
仙道懒洋洋的笑了笑：“自己判断，我只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你们指点和救助，这趟路途是你们成长的最好时机。”
越野沉默片刻，扭头叫身边一个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能看清头皮的青年：“植草，能看一下镇里的情况吗？”
一脸质朴的青年点点头：“好的。”他半蹲跪下去，单手按着地面，皮肤上逐渐浮现缠绕着的复杂的纹路，而在地面之下，一条树木的根茎疯狂的生长着，一直伸长到村镇内部才接近地表。
这便是作为第七代斩妖者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植草所掌握的可以通过以植物来“听”，是很不错的侦察者。
第七代斩妖者的速度力量比之前的六代几乎都要弱，但是他们各自有特殊的能力，这能力甚至连妖魔都不具有，虽然还不够成熟，但这已经是目前人类所能达到的对自己最有利的趋向。
“有脚步声，至少有两个。”植草闭着眼睛，说出他借助植物所听到的，“和人类的频率不太一样……”
“那就是妖魔了。”越野轻轻的叹了口气，取下背上的弓箭调试弓弦，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能探测到村镇中有几个妖魔吗？”
“我试试。”力量在尾段发散，根须以网状展开，铺向四面八方，“三个，四个，五个……咦？”紧闭双眼的青年发出吃惊的声音，皱了皱眉。
“怎么了？”
“有小孩的哭声。”
“是幸存者！”越野立即看向仙道，“我要求马上进攻，救出那个孩子！”
仙道微微一笑：“那就出发吧，解决掉妖魔后，还能顺便在村里寻找柔软的床，好好的睡一觉。”
五人加快脚步，直直走向围墙，打算从这里跳过去，但是在接近时，他们看见城墙边伫立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冷漠而俊美的青年，身体被宽大的黑色披风所覆盖，几乎要融在夜色的黑幕中，面部冷峻的棱角尖锐得好像能扎伤人一般。
妖魔？！
越野下意识的张弓搭箭，却被仙道迅速按住：“不是敌人。”
“仙道？”
“他很强。”仙道注视着流川，平静地说，“不要发生不必要的争斗。”
冷峻青年缓缓转向他们：“这里面聚集了九个妖魔，其中至少三个上位者，要进去送死吗？”
“上位者妖魔？！”越野立即向笼罩在漆黑中的青年投以不信任的目光，“上位者妖魔从来不喜欢群居，他们在一起做什么？集会吗？”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能独自对付几只妖魔，但是假如遇上上位者，四个人对付一只也嫌吃力。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仙道，后者笑着点点头：“所以说你们的经验还不足够，村子里一共有三个上位者，本来想直到面对时才提醒你们的，不过现在既然有人说了，那就先说出来吧。”
那三个上位者，似乎是被村子里的什么吸引着，不舍得离开。

国家的界限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分散在大陆各地的大大小小的斩妖者组织对各城市和村镇实行管理。
几十年来，对于妖魔的判断，一直是人类的一个大难题，普通妖魔从外表上就能看出，但会变幻成人形的妖魔，却无法直观的看出来或侦测到，而上位者在处于妖魔形态时，也让人难以将他们和普通妖魔区分开来。
有经验的斩妖者可以通过呼吸的频率，空气中细微的味道，以及动作的姿态来判断是否上位妖魔，但这需要数年的经验积累，并且不能做到百分百准确。
但是不久前，各地传开一个消息：位于北方的皇冠之城，曾是旧日一个北方国家王都的城市，据说也是被神所庇佑的地方，那里的斩妖者组织找到了甚至能让新手斩妖者准确判断妖魔的方法。
越野四人和仙道来自南方两个不同的城市，前者是刚刚开始执行自己职责的斩妖者，但后者却已经成名十数年，被称作“微笑的Akira”。
越野所在的陵南城斩妖者组织打算派人到皇冠之城学习辨认妖魔的办法，但是又不能派出太多斩妖者，放松本城自身的警戒，然而这一路上的危机是不可预料的，派出的人要是实力太弱，也许连一半的路程都走不完。
就在这个时候，仙道来了。
身为光耀之城的斩妖者，“微笑的Akira”之名不仅仅为本城的人所知，几乎整个大陆的斩妖者都知道这个被称作最强的存在，他来到陵南城。得知仙道的目标和他们一样，也是去北方皇冠之城，斩妖者首领田岗立即提出令他不能拒绝的优厚条件，请他陪同越野四人一同上路。
这一路上，越野等人见识到了仙道的实力，即便是遇上妖魔中的上位者，仙道也能在数回合内将其斩杀，自己却不受太大伤害。越野知道，若没有仙道在这一路上不时出手，他们只怕早就死了。
这个人太强了。
“三个上位者。”越野想了一会道：“我还是坚持立即进攻，否则那个孩子也许支撑不下去。”
夜间作战对他们来说有一定的不利，妖魔的夜视能力比斩妖者强上不少，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最根本的原因是仙道。只要有仙道在，就没关系，他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就是这样近乎盲目的相信着。
仙道没有赞同或否决，只是转向冷漠的青年，问道：“同为斩妖者，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是光耀之城的仙道彰。”
青年沉默着，就在仙道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了口：“流川，流川枫。”
“介不介意与我们合作？”
“可以。”

（3）

“黎蒙村，过去有一个别称叫柠檬村，因为这里盛产柠檬。”六人越过围墙，队伍中间一个小个子掏出笔记，轻声念自己知道的资料。
这个小个子名字叫彦一，是队伍中年龄最小，且实力最弱的成员，本来尚在培训期，不应该派他出来，但是考虑到他姐姐在皇冠城担任重要的职位，假如派他前往，在请求得到辨认妖魔的方法时，也许不会受到太多的刁难。
由于实力不济，彦一在这一路上是接近死亡次数最多的，也是被仙道救过最多次的，出发时的一脸稚气早已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成型的坚毅。但是他在陵南城养成的对资料狂热的兴趣却没有因此而改变，每接触一个新地方或新事物，就会翻阅从前的笔记，寻找相关资讯。
“柠檬？什么是柠檬？”越野奇怪的问，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是一种武器吗？”
这是从陵南城古书馆中查找来的资料，书本上对于柠檬也不过是寥寥提了一笔，并没有详加描述，彦一正想尴尬的说不知道，仙道却在这时开口：“是一种水果。我以前曾经吃过。”
“哦。”越野不感兴趣的应了一声，他们斩妖者的味觉与人类不同，不管多么美味的佳肴，入了他们口中，都是那么的寡淡无味，就好像咀嚼松软的木头一样，但是为了维持身体的需要，他们又不得不每天吃一定量的食物。
越野有些怀念在成为斩妖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纯粹的人类时，可以尽情享受食物美味的时候，但他既然选择了斩妖者这条道路，就不打算后悔。
获得强大的力量，相对的必然要放弃一些东西，这很公平。
“食物吗？是什么味道的？”彦一取出笔，打算在往笔记上添些东西。
这时流川忽然动了，他整个人化作黑夜中一道黑色的流星，流星边又带着一条清冽的银芒，银芒隐没的地方，传来人类不可能发出的低低的嘶吼。
仙道笑着拍拍彦一的肩膀：“爱好知识是好事，但是要注意一下身边的情形……”他神色忽地一变！
被拍打的触感依然残留在肩膀上，彦一眼前微笑的男子却都然消失。
去哪了？
彦一东张西望，植草叹息一下，提醒他：“向后看。”
回过头时，彦一倒抽了口冷气：“上位者妖魔？！”
在他们身后，蹲踞着一只足足有三层建筑那么高的妖魔，身影在黑暗中更显恐怖，宽扁的脑袋和肩膀连在一起，没有颈项，六条长长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一双和人脑袋一样大的眼睛闪烁着幽黄的光芒。
但彦一判断上位者妖魔的标准并不是对方的体型，妖魔的个体有大有小，毫无规律，从来不能以之作为判断标准，彦一之所以一见就认为是上位者妖魔，是因为一直以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败过的仙道，现在竟处在下风。
妖魔全身披覆着坚硬的黑色鳞甲，仙道斩出的每一剑，都无法给妖魔带来太大伤害，反倒是被妖魔挥动的臂爪逼得连连退避，那只妖魔甚至没有移动身体，就只靠六只手，便将仙道逼到了这个地步。
“是超上位妖魔。”流川从黑暗中走出，在他身后是几块被斩碎的妖魔的尸体。
“超上位妖魔？！怎么可能？！”

超上位妖魔，与上位者妖魔虽然同有上位之称，实力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一个超上位妖魔甚至能轻易打败杀死十个上位者，这样的妖魔在整个大陆上都非常的稀有和罕见，数目总量不会超过十个，却在这里让他们给遇上了。
仙道作为最出色的斩妖者，虽然能在面对上位者妖魔时游刃有余，但是面对超上位妖魔，他唯一所能做的是：逃走。
用最快的速度，逃走。
越野把心一横，飞快取下弓箭，瞄准妖魔的眼睛，力量在腕上凝聚，拉开由最强韧的金属做成的弓，箭尖开始在小幅度范围内疯狂振颤……
趁着妖魔的身体还未快速活动，先给他造成大的伤害！
射出去的铁箭搅动刺耳的风声，挟强大的撕毁之力朝妖魔的眼睛飞去。
成功……越野面上的喜悦还未完全完全流露出来便凝固住，妖魔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像是拍落一只讨厌的苍蝇一般，轻易的拍下越野最引以自豪的攻击招数“破空箭”。
虽然箭上所附带的巨大力量炸掉了妖魔手上的一片鳞片，但这么轻微的完全不影响对方战力的伤害无法给越野带来任何安慰。
他的绝招，只能弄破妖魔的一点表皮。
这就是超上位妖魔的实力吗？
太强了。

“砰”的一声，仙道在空中灵活闪避的身体被妖魔的手掌拍中，整个人被强硬的按入地面，那声音由越野听来那么的恐惧和令人心悸。
在人类中可以算是高大的身躯比起妖魔来显得十分渺小，仙道整个人被巨大的手掌覆盖住，没人知道手掌下的他是生是死。
“救仙道。”也不知是谁发出的叫喊，四人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了一步。
只在呼吸之间，流川便赶至仙道被妖魔手掌按住的位置，右手握着的剑化作一道光弧，朝妖魔的手腕斩去，一只脚则飞快踢向妖魔的手掌。
“不可能斩断的……”越野正要这么说，却见那道光弧微妙的扭曲了一下，好似毫无阻碍的，横过妖魔的手腕。
而与此同时，流川的脚踢开巨掌，露出躺在破碎石板地面中的仙道，仙道面部朝着地面，看不出是生是死。
流川一步踏上前，踢了仙道一脚，冷冷道：“起来，别装死。”
仙道呻吟一声，一手按着肋部，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站起来，鲜血自直缝间溢出，混合着沙土糊在脸上，在一片狼狈的血红之中，他的眼睛亮得骇人。
流川一击得手，立即后退，他额上微微见汗，显然刚才那一招对他消耗不小。
“仙道？”看见他依然活着，越野四人纷纷叫出声来。
“走！”仙道喝了一声，“分散走！”他话音未落，便向妖魔扑过去，长剑化作快得看不清的光影斩向因受伤而暴怒的妖魔探过来的手臂，剑光在触及黑色鳞甲时，维妙的扭曲了一下，竟然也如流川一般，斩断妖魔的一条手臂。
“非常，非常耗费力气的招式。”仙道身体后仰，双脚在妖魔伤处一蹬，借着一蹬之力向后空翻，落在流川身侧，微喘着道。
流川举剑格住妖魔压下来的巨掌，冷冷道：“但是有效。”
眼角余光瞥见越野四人已经逃开，仙道嘴角露出笑意：“你还能用第二次吗？”他高高跳起，长剑从正面指向妖魔的头颅，与此同时，流川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后发先至，轻盈的跃上妖魔的肩膀，在妖魔挥动着四条手臂攻击仙道时，他的长剑如黑夜中潜行的刺客，无声却犀利的斩向妖魔头颅与身体连接的部位。
负责做掩护的仙道被一掌击飞，妖魔巨掌带起强大的风压，压得连痛呼声都梗在胸口，他在半空中调整一下身体，双脚着地后又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他的右手臂不自然的下垂着，掌中剑也握得不太稳，显然是在刚才的那一记重击下被打断了。
仙道被击飞的瞬间，流川的长剑与妖魔坚硬的鳞甲接触，剑光微转，长剑从鳞甲缝隙间钻进去，流川正想如斩断手臂一样斩下妖魔的脑袋，忽然发觉妖魔这个部位的坚硬程度与手臂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剑只入内了小半便再无寸进之功。
不好！
流川眼瞳剧烈收缩，想要拔剑，却发现剑身被妖魔的肌肉紧紧夹着，而他正处于施展招式之后力虚的状态，拔剑不出，不由滞了一下，而这一滞之间，妖魔已经将仙道击退，手成爪状，朝肩上抓去，指尖漆黑的指甲好像锥子一样刺向流川。
流川身子扭转后仰，避开致命伤害，但饶是如此，他的腰腹部还是多了两道深得几乎将他撕开的伤痕，血花伴随着他跌落的身体在空中撒开。
仙道一个箭步冲上前，长剑交换左手，反手朝身后一挥，瞬间速度达到了极致，在妖魔还没来得及补上第二击，甚至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时，截走尚未落地的流川。
双足落地，仙道没有停歇，单臂架着流川的身体，向与越野等人相反的方向迅速逃离。
身后传来妖魔带着怒气的声音：“无礼之徒，竟敢伤吾，报上汝之名姓，斩妖者。”
仙道的肋骨在受到第一击时已经折断，胸下凹陷进去一块，之后剧烈的活动令四五根肋骨深深的刺入内脏，他强忍痛楚模仿妖魔的语气，头也不回地哼笑道：“与人通名之前，须得先报上自己名姓，妖魔。”

（4）

越野四人没有逃得太远，而是在一户人家中找到了隐蔽的地下室，躲入其中。
房屋主人腐烂的尸体气味浓重，盖过了四人身上活人的味道。
越野让植草用植物之力查探地面的情形，植草将随身携带的种子放在掌心，按在地面上，力量催发——
“有房屋被破坏的声音，脚步声很重，好像是妖魔……”植草闭着眼说，“没有听见人的声音。”
越野心中一沉，见到他的神色，彦一大声鼓励众人：“仙道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他可是仙道啊！”
听了他的话，四人都略有些振奋，但忧虑依然深藏在心中。
这时植草道：“我又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了！”

越野与植草等人在地下室中寻找哭声来源时，仙道和流川全身湿淋淋的从黎蒙村西面二里处的湖泊中爬上来。
仙道放开流川，仰面倒在地上，吐出一口含着血的湖水，笑了起来：“总算捡回一条命，还活着吗？”伴随着胸口回荡的笑声的震动，折断的肋骨更深刺入内脏，仙道皱了皱眉，止住笑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捋开因沾水而变得柔软、挡在眼睛前的黑发，他抬眼朝漆黑的夜空看去。
夜色安静美丽，但在这夜空之下，大陆的各地，却有令人无法安睡的妖魔在肆虐。
流川给他的回应是一声轻哼，腹部的伤口过大，他一路上流了不少血，周身的力量也跟随着一并流失。
流川没有将力气花在说话上，他探手伸入怀中，从缝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枚李子大小的圆形物体，那物体的表面覆着一层好像松果一样凹凸不平的坚硬外壳，颜色是和夜空一样的黑色。

妖魔之心。
这是流川所取出物体的名字。
在妖魔的要害部位，有类似于人类心脏的妖魔的核心，这核心被称作妖魔之心，是培养第五代以后斩妖者的关键物品，同时，也是斩妖者良好的营养品和补充剂。
这一颗妖魔之心，是流川从刚才被他杀死的妖魔身上取下来的，当然，斩妖者不能一次摄入太多的妖魔之心，否则会直接化成妖魔。
第七代斩妖者的食欲在本质上和第一代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将妖魔的血肉代换成了看起来不那么恶心的妖魔之心，对于第七代斩妖者来说，妖魔之心也一样是极致的美味，吃多了一样变成妖魔。幸运的是，第七代斩妖者有足够的理性来决定是否摄入。
仙道笑了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那就再好不过了，吃下这个，你的伤势至少可以恢复五成。”
流川费力的抬手，将妖魔之心放入仙道手中：“你的伤势轻，手断了。”
他说得简洁而没有头尾，但仙道竟明白了他的意思：流川认为仙道断了一只右手，战力受到影响，但仙道的伤势比流川要轻不少，假如妖魔之心让仙道食用，能完全治愈伤势，从总体的效果看，一个完好的斩妖者比两个受伤的半吊子斩妖者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斩妖者有很强的恢复力，但两人的伤势实在太重，一时半刻无法重拾战力。刚才仙道跳入湖中清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暂时逃离了妖魔灵敏的嗅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安全了，而那个超上位妖魔不知何时会找到他们，因此流川希望用妖魔之心换回仙道的战斗能力。
就算不能杀死妖魔，也至少可以自保。
仙道没有接，任由妖魔之心滚落在地面上：“我不需要。”
流川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如初见时一般清亮凌厉：“你能以左手用剑？”假如是这个理由，他可以接受。
仙道嘴角微微扬起：“很遗憾，我不是左撇子。”废了右手，等于封住了他的剑技。
“那么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流川猛地坐起来，侧身压在仙道的左手上，抓起妖魔之心，强行塞进仙道口中，“吃下去。”他俯视着仙道，居高临下的命令，他的面孔与仙道相对，湿漉漉的刘海不断向下滴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仙道的面颊上。
仙道看着流川，忍不住扬了扬眉毛：真是强人所难的家伙啊。
仙道的目光向下移，落在流川伤势惨重的胸腹部，划开的伤口血肉模糊，能看清其中裂开的浸没在红色液体中的肋骨，流川的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腹部，仙道知道那里有一处巨大的伤口，若不是一直拿手压着，只怕内脏会从肚子里流出来。
仙道再将目光上移：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流川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线条冷硬的嘴唇被冻得发青，一阵风吹来，仙道看见那嘴唇颤了一下。
在平常的状态下，斩妖者是不会感觉冷的，就算重伤，身体的强韧度亦在健壮人类之上，流川仅仅因为浸了湖水后就冷成这样，这从侧面说明他已经虚弱得连一个正常人类都不如。
在造成这种虚弱程度的极重伤势下依然维持着清醒……
仙道无声无息的笑了。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左臂发力翻身，将流川压在身下，左手单臂负担着自己大部分体重。
粗暴的动作牵动伤口，流川眉峰一错，视野中仙道的面孔陡然放大，两片柔软潮湿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
流川脑中一片空白，狭长双眼因惊愕而微微张大。
趁流川失神的刹那，仙道的舌头灵活的撬开流川的唇瓣，刷过坚硬的牙关，带起一阵战栗，紧接着，一个有裹着滑腻液体的球状物落入流川口中，柔甜如蜜的味道肆无忌惮的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流川先是一愣，随即立即醒悟仙道喂给他的是什么，凹凸不平的外壳已经被仙道的唾液溶化，但外壳之内妖魔之心真正的精粹，却被仙道反过来送进了他嘴里。
流川不甘心的想要将妖魔之心吐出去，伏在他身上的仙道眼中掠过一丝慑人心魄的笑意，稍稍偏转了一下面孔，两人的舌交缠在一起，嘴唇密密的贴合。
流川本来就因失血过多而流失了太多力量，最终还是没有抵过仙道的力量。妖魔之心在口腔的热力和唾液之中快速溶解，化作液体淌入流川的喉管，带着清爽的柔甜和微酸，不可思议的甘美滋味在二人唇齿之间散开，不知何时单纯的压制已经变了味道，唇瓣辗转反侧的厮磨，呼吸纠缠在一起，口中每一寸脆弱的领地都被滑腻的舌以浓重的色情味道或轻或重的刷过。
伤口犹自淌着鲜血，他的肋部和他的肋部，流出的血混在一起，相容得不见一丝一毫分野。
夜幕之下，湖泊边上，两个湿漉漉的身躯紧贴在一起，以最缠绵的姿态，亲吻。
在这片离乱的大陆上，生命如此微不足道，情感如同人类的尊严一般，在死神面前被撕得粉碎。
相爱毫无意义。
但是他们现在在亲吻。
也许明天即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