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春日祭征文] 在那战斗的岁月里
作者： 远，收录日期：2009-03-14，1368次阅读
流川一早起来，晨光疏朗，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又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又想起来，今天还是仙道的生日。他迷迷糊糊走出卧室，一进客厅就看见仙道伏在桌上，起劲地写写画画。流川打了个哈欠，站在仙道身后，越过他肩膀看那张乱糟糟的纸，终于没忍住问了：“干嘛呢你？”
仙道把草稿纸举到流川脸前，笔尖在上面点点戳戳，向流川介绍：“已知条件‘撒旦从天堂坠落，九天九夜后掉到地狱’，根据自由落体公式计算，地狱离咱们这里其实只有0.0003光年，其实不太远。等我再算算方位坐标……”
流川不屑地瞄了瞄他一早上的工作成果，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将之化为无用功：“你确定天堂的重力加速度和地球的一样？”仙道愣了一下，神情大变，一把揉掉草稿纸，用力咬着笔杆发起愁来。流川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志得意满地享用了仙道做的早餐，夹着书本去上课。
仙道埋头计算，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叮嘱：“晚饭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要打工。”
流川甩上门，面色瞬间阴沉。
除了仙道这个混账家伙，哪还有人会在情人节还打工？会在自己生日当天还打工？仔细回想，似乎正是从自己告白那天开始，仙道的行踪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近日更是试图寻找地狱。
这个人简直不靠谱！
流川愤怒地想。被表白惊吓到要逃开的话，搬到宿舍或别的公寓不是比地狱更简便么？还是因为——流川顿了一下，不甘愿地接着想——只有那个地方才能逃离得最彻底呢？
地狱，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是身为炽天使的流川所无法涉足的地方。
早在高中时流川就恢复了前世身为天使的记忆，仙道想起他做恶魔的事情也差不多是在那时候。但那些华丽的、过于华丽的过往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失去力量的前天使和前恶魔仍然维持着正常人类的生活方式，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住在合租的小公寓里，就像任何一个普通大学生。顶多仙道会偶尔嫌弃公寓面积狭小，怀念地说起自己当年的军团长府邸有全日本那么大。
可再嫌弃也住了一年多了，总不至于到最近才嫌弃得非要回那座大宅不可。
流川的思绪无可奈何地绕回来：好吧，或许仙道就是要去一个不管身为天使还是人类，流川都绝对无法抵达的地方。
但他曾经有机会的。去地狱。和仙道一起。
那是晨星路西法堕落之前，天堂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即便是懒得理会一切与自身无关事务的流川，也隐约明白有什么重大事件即将发生。仙道就是那时候忽然跑来找他，热情邀请流川跟他一起走。“目的地？”被询问时他无所谓地笑着，“那不重要，可以等离开这里再决定。重点是，流川你要不要跟我走？”
日后的魔王军第七军团长阁下魅力超群，后来诱惑过无数人类，灵魂手到擒来无一落空。但那一天炽天使仅仅诧异了一下为什么这家伙能把背叛和堕落说的好像两个人要私奔一样，就断然拒绝。“不要后悔——啊算了，流川你肯定不会后悔的。”仙道没有追问理由，也没有继续劝说，就那么离开了。天堂无处不在的明朗阳光下，那个家伙意气风发得连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三天后，仙道彰跟随路西法，带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发动叛乱。流川则站在天堂大军的队伍中，亲眼看到他的背叛，亲手成就他的堕落，将他打落地狱。再次见面的时候，仙道就已经是魔王军敬陪末座的第七军团长。
以仙道的实力，这个地位无疑并不相称。流川甚至疑心他是以此来嘲笑自己，剑术上他总是略逊于仙道。不过见面的时候气氛都挺不错，流川也就没拿这话题破坏气氛。
是的，见面。他们仍然经常见面，在处于天堂和地狱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敌对立场非但没有阻碍他们，反倒更增加了一种偷情的快感——这种粗俗形容是仙道说的，流川可从来是个正派天使。他们凑在一起大吃大喝、较量剑术和钓鱼，除此之外，仙道也会详尽描述魔界的生活，比如他那大得夸张的府邸，和同样大得夸张的花圃。
“我种了整整一园子火焰霸王花，那东西的花长有獠牙，会咬人的。等开花了可真想让你看看啊。”仙道通常这样引诱流川堕落。炽天使则回以傲慢的冷笑：“等我带着大军攻下魔界，就驻扎在你家里慢慢看。”
仙道通常对自己的失败大笑以对，他从来没有询问过流川拒绝的原因。只有一次，只有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的时候，而那一次，流川却来不及回答。
那是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线，两人各带人马给负责谈判的同事撑门面并撑腰，乌泱乌泱的士兵在那条线两侧铺展开，一边是整洁肃穆的天使军，一边是花里胡哨的魔王军。因为谈判进行中，还不到战争上场的时候，两边都没什么正经事可以做。又因为正在边境，正在敌方大军的眼皮底下，简直连不正经的事也没什么可做的。于是只得埋锅造饭，几亿大军对坐着埋头大嚼，场面恢宏壮观。
仙道和流川凑在边界线两侧，挨得紧紧的同吃。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连筷子都不敢过境半分。若是他俩觊觎对方的某样菜色，只需丢个眼色，对方就从军团长特制饭盒或天堂军制式便当里挑出来，筷子一甩，轻巧抛过边界线。
吃了饭各自回营，仙道忽然叫住流川，笑眯眯看了看回头的流川，随口问他：“为什么拒绝我？”
流川直直盯着他，没有说话。对面的人英俊明朗得和在天堂时没什么区别，除了背上负着的，像一小片夜色般的翅膀。
随后神魔大战爆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天堂地狱这么多年从来摩擦不断，可从来也就是摩擦的程度而已。而现在，大火燎原。
流川来不及回答仙道的疑问，他有时候想那个家伙究竟是不在意呢，还是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才终于开口发问，不过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在他们最终对阵时还被流川想起的答案。
傻瓜，要是我也去了魔界，就只能看你的背影了。
那一刻他们手持利剑，专注地从正面凝视对方糊满鲜血的肮脏面孔。
再后来他们战死了，天堂和地狱损失大将，不得已休战谈判。再再后来他们变成了普通的人类，流川向仙道表白，仙道热衷于寻找地狱的方向。
晚上流川自己解决了晚饭，夹着书往家走，觉得满街双双对对小情侣特别碍眼，要是圣剑在手，他不介意稍微挥砍一下，给情人节的弱势群体单身汉们清理一片生存空间。忽然一晃眼间，他又觉得不太对劲，前面水泥台子上坐的人未免也忒眼熟了吧。
那果然就是仙道。这不靠谱的混账坐在路灯下，身边筐里插了几枝容颜憔悴的红玫瑰，他也不招呼生意，自顾自摆着淡定深沉的发呆脸，扮演失恋中的情圣。偶尔有小姑娘被煞到想来买花，叫他眼睛一扫，立刻又失掉勇气跑走。又蹲了一会儿，仙道觉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拎起卖剩的花走人。
流川堵在他面前，心情复杂，神色冰冷。仙道没看见一样，兴高采烈招呼一声，抓出几枝蔫花塞进流川手里。“都没敢卖完，特地给你留的。”说着又拉流川走。
流川没动：“你情人节生日也不过就在这里卖花？穷到这程度了？”不会把钱交给什么邪教组织，好再往地狱堕落一次吧。
仙道看着他认真的、不容回避的神情，温柔地叹了口气，来拉流川的手。一下没拉住，流川手里还拿着花呢，他又给干脆利落抽出来，丢进筐里自己拎着，然后指头缠着指头握上去。“有原因的啊。我这不想着地狱一时半会儿也会不去，表白又被你抢先了，怎么说也得认真对待么。”
“啊？”流川有点糊涂，难不成不是为了逃避？
“回不去了，种的那些火焰霸王花也没法子送给你，我种了足有北海道那么大一园子呢，还有戒指也不行了，那戒指量足质纯，龙见了都心动的。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愿意来地狱，都一起给你的。现在可好吧，什么都没有了。”
流川没说话，把这一串话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下，又回味片刻，再咂摸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绷着的嘴角一点一点翘起来。
仙道拽了他一下，两个人手拉手飞跑起来，周围迷离缤纷的灯光闪闪灭灭，好像从前他们一起飞翔在霞光和云彩之间。一直到了一家珠宝店门口，仙道才停下脚步，以入室抢劫的冲劲闯了进去。
“哪，我定下了这枚戒指，当然跟原来那枚差距很大，不过配你也还行。”仙道无视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指着玻璃柜台里面的一枚戒指，嚣张地嫌弃了一番，勉强承认它配得上流川。不过就算是这么被看不起的戒指，定金也足以掏空仙道的口袋了。
“花和戒指。”流川看了好一会儿那枚理论上来说还不属于他、但两个人都忽略了这一事实的戒指，心满意足地微笑。
“花和戒指。”仙道点头确认，忍不住又牢骚起来，“跟地狱那枚戒指和火焰霸王花差远了。我那时候多认真啊你就是不理我……”
“……”流川怕被翻旧账，毕竟当年是自己三番五次拒绝仙道的，于是赶忙转移话题：“火焰霸王花花语是什么？”
仙道有点愣，他从前以堂堂军团长之尊贵之忙碌，研究园艺已经很不容易，花语实在没理会过，苦思一会儿，犹豫地说：“大概是，我说大概，应该是‘你TM要敢不爱我，老子咬死你’吧……”
流川觉得这花真不错，那会儿实在应该带兵攻下魔界，坐在仙道的花园里仔细欣赏的，他想象了一下仙道拿着一把火焰霸王花——那花扭动挣扎着要咬他——来认真向自己表白的样子。陶醉过后脸有点红，就低着头把仙道拽出店门。
流川心里忽然又觉得，就这么一手拿着卖剩下蔫了的玫瑰，一手拉着那个要在情人节打工的穷光蛋，就这么走回家，其实也不比华丽丽的当年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