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岌岌 55-60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756次阅读
(五十五)水泽正要伸手去拿电话,这时突然想到了流川,想到了弥生说过的话,不由缩回了手。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流川心目中究竟有着怎样的份量,而如果仙道真的是暗黑公正的一员,甚至如果流川也是……那么,一之仓也许就是块很好的试金石。
何况,对他来说,如果流川真的是暗黑公正的一员,他只有更加的喜欢流川。但他希望流川能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所以,他想搏一搏。
他想到这里,拿起了电话:“流川学长,我是水泽,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要告诉你,能不能抽空上天台一趟?”
“好啊。我就上去。”流川在电话里干净利落地说。
水泽站在天台上。
这是十二月中旬的一天上午,阳光正好。
他突然想到2003年就要过去了,不由有些怅然。
虽然这是一个多灾多难、事件频发的年份,但这一年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流川也上了天台。
水泽看着他步履轻快地向自己走来,突然想到了香港电影《无间道I》里警司黄志诚和警察卧底陈永仁在天台交换情报的那个镜头;当然也想到了电影的结局部分,陈永仁和黑社会卧底刘建明在天台上的精彩对峙。
是啊,这里视野极其开阔,好像整座城市都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令人豪情顿生,然而,人生的路不会因此变得更宽。至少,《无间道》系列里两位主人公最终的命运都是可悲的。
他突然想,最终,该怎么定义他和流川的关系?是同事之间互相扶持的情谊,还是警察与暗黑公正的对立?毕竟,再怎么说,暗黑公正都代表不了法律,更代表不了绝对的正义。
“学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一之仓的人?”当流川走到他面前时,水泽开门见山地问。
流川从水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吃了一惊,但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一之仓……”
然而,他眼中瞬间掠过的惊诧没能逃过水泽的眼睛。不过,水泽还是佯装不知地作了解释:“他是一家私人侦探社的老板,当然,他可能还有另一种身份,同时还是一个杀手集团的头目。学长,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曾经找过《每日新闻》社的记者相田弥生小姐,想和她联手查暗黑公正的事。昨天晚上约我吃饭的就是弥生小姐。她要我帮她看一些资料,找出哪个一之仓可能是福田吉兆和鱼住纯被杀案的关键人物。我现在得出结论了。”
“水泽,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如果是重要线索,你应该尽快通报给牧才对。”流川虽然很震惊,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很镇定。
他想,一之仓终于浮出水面了。
他知道一定是南烈让弥生去查的,但他没想到,水泽竟然和弥生也有联系。不过,一个情报分析专家对暗黑公正感兴趣,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我猜一定是南烈让弥生小姐查一之仓的,弥生小姐自己也没否认。可我毕竟是警视厅的人,学长,你说我可以把分析的结果只告诉弥生小姐,不告诉牧吗?因为弥生小姐是这么希望的,我也这么答应过她。
但我想听听学长的意见。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查到幕后主使甚至是暗黑公正,我不想被南烈和他的同路给毁了。学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水泽,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把这件事也告诉我……但……”
“学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水泽,要我说,倒不如这样,让南烈自己把消息传到我们警方这边。对你来说,上报线索是职责所在;但如果由你来通报,对相田弥生会很麻烦。我想南烈会愿意这么做的。他不是暗夜行路吗?为了相田弥生,他应该会选这条两全齐美的路。”
“学长说得对。就这么办吧。”水泽呼了口气,笑着说。他突然想到了泽北,“对了,学长,听说堂本大律师会出面为泽北学长辩护,这么看来,泽北学长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
“但愿如此。”流川心里并没有底,因为他知道泽北的事远不止一个违纪投诉案那么简单。而水泽刚才那番话又让他确定了一件事:他们三个人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
他看着水泽清朗的笑脸,心想,离水泽知道他是暗黑公正究竟还有多远呢?应该是不远了,水泽是这么的聪明。到了那个时候,水泽会怎么看他呢?
水泽看到他脸有忧色,心中怜惜之情顿生。他其实也已经想到了,如果高头和田岗真的是幕后主使,而仙道他们就是暗黑公正的话,泽北的事当然远不止一个违纪投诉案那么简单。
他看着流川俊美的脸,那种从国中时代就产生的想和他一起度过难关,想不留余力地保护他的愿望越发强烈了,甚至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他想,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个世界会不会天塌地陷,甚至是彻底毁灭,他只要能捉住眼前这个人就好。不管他是警察还是暗黑公正,他就是他的流川。
“南烈,一之仓找到了,你知道吗?”
“现在听你说起,当然知道了。仙道,是你们找到的?”
“不是我们。这么说,弥生还没告诉你了。”
“难道是……”
“我长话短说。是这样的,弥生查到了好几个一之仓,让我的学弟水泽一郎用他的专业知识找出和案情有关的那一个。他现在有了结论。那个一之仓应该是个私人侦探社的老板,至少表面上是。”
“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他,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南烈,你要小心一点,一之仓可不是个普通的人。”
“这我知道。但仙道,对于你那个学弟水泽,你打算怎么办?他好像知道了很多我们的事。”“我也不知道。但弥生这么相信他,我有什么办法?何况,他已经知道了,难道我们能像一之仓的老板那样杀人灭口?他可是我最聪明最可爱的学弟……”仙道苦笑了一下,“适当时候,我会找他聊聊的。老实说,在全天下的人之中,我拿他最没辙了,从国中时就这样。”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了。我只能希望弥生没有看错他。”
“我也这样想。”仙道挂了电话。
水泽一郎……
他是真的从没小看过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可爱男生。十年前,水泽就没让他省过心,现在,他又在他们惊险莫测的人生路上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是啊,他相信水泽是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但人生的路风云诡谲,步步险象环生,身而为人,难保不会走错一步。
何况,水泽是那么的喜欢流川,一时利令智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把人性想得那么坏,他想,已经有田岗在前,不要再加一个水泽了。
何况,他也想相信流川的眼光,他也希望,一直以来,流川这么看重的这个学弟,会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个福星。
毕竟,人生已经够苦的了。
一之仓呷了一口酒,这时有人坐到了他对面。
他当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你……”
南烈看着他微微一笑:“一之仓先生,你似乎认识我?我是南烈。曾经有个职业是摄影师。当然,我还是你的同行,也是个杀手。”
一之仓心中一凉,暗暗思忖,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竟然被南烈和仙道他们找到了。
“别乱动。别和我比谁拔枪快,这里是公众场所。何况,我猜你应该没我快。我今天只想和你聊几句,或者说,我只想知道是谁下命令杀我的。”
一之仓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我想你不会告诉我。这样你会没命的。”
“那么,你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什么话都不想说,我只好把你的资料提供给警方,那时就会有两三方的人找你甚至要你的命了。”
一之仓沉默了一会儿:“你想怎么样?”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我是不可能说出你要的答案的。”
“我只想问你,泽北荣治那件事,是不是你老板做的?”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那么,你们对付铁男和德男那次,是不是你派人跟踪了我?”
“没错。不跟踪你,怎么会知道大作家仙道彰和大律师泽北荣治竟然有另一种见不得光的身份?”一之仓略带讽刺地说。
“果然。”南烈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再说什么了,“你走吧。最好走得远一点。”
一之仓有些犹豫地望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在背后放冷枪的。这么多人的地方,我也不想冒这个险。何况我不是你,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南烈冷冷地看着他,“自然会有人对付你的。”
一之仓快步走到门口,这时外面已经警笛长鸣。他大感不妙,忙想脱身之计。
“不许动!”他只是稍一迟疑,牧、彩子、流川他们已经冲了过来,数十支枪旋即对准了他。
牧另一只手摊开了一张拘捕令:“一之仓,我们怀疑你和数宗买凶杀人案有关,我们现在要带你回警局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都可能在法庭上作为对你不利的证据。你有权请律师,并有权要求在你被讯问时,有律师同你一起在场;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法庭将免费为你指派一位。”
一之仓茫茫然地望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枪口,知道大势已去,心情顿时颓丧无比。刹那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南烈在里面!”
(五十六)
“什么?”赤木铐住了一之仓后,牧转向彩子他们,“二股的人看住一之仓,一股的人和我进去追捕南烈。大家要小心一点,还有,千万别引起恐慌和骚乱。”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答。
牧、彩子和流川他们冲进了餐厅。
“警察执行公务,大家都趴下!”牧大声叫道。
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南烈。南烈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之仓失魂落魄地站在赤木和木暮他们身边。他当然想过,暴露之后,河田会杀他灭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如果逃不走的话,被警察捉住,也不失为一时的安全之计。
他心下这样思忖着,沮丧之情渐渐有所缓解,甚至于幸灾乐祸地想:南烈啊南烈,你把警察引来,让我被捉住,就不怕我把暗黑公正的事抖出来吗?
“走!”赤木推了他一下。
越野恨恨地看着他:“福田和鱼住学长的事,我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们押着一之仓向警车走去,这时,只听到一之仓“啊”的一声,就此扑倒在地。
赤木和木暮连忙蹲下身来,看到了一之仓胸口汨汨流出的鲜血。
赤木咬了咬牙:“混蛋!又被灭口了!”
宫城叫道:“弟兄们,快把警戒线外围的人控制起来。犯罪嫌疑人被暗杀了!”
维持秩序的警察连忙扩大了包围圈,把站在餐厅外面围观的人群都圈了进来,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嘈杂和混乱。
牧他们这时陆续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一之仓被人灭口了。”赤木说。
牧没能捉住南烈心情本来就很不好,这时差点就要出口责骂赤木他们失职,但还是忍住了:“下手还真快……莫非是南烈那小子干的?先让地方警署的人把这些围观的市民全都登记起来,一个也不落地请到当地警署问话。”
“明白了。”木暮依言去布署。
“又白跑了一趟。南烈那小子,难道会隐身法?”三井心有不甘地说。
“如果南烈就是暗夜行路,他引我们来捉一之仓,没可能又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他。他应该很清楚,一之仓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神若有所思地说。
“我也糊涂了。”彩子叹了口气。
流川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想,南烈也许是为了阻止一之仓说出他们暗黑公正的事,不得以而杀了他。但神说得对,以南烈的聪明,应该会想得到,一之仓一死,线索就会全断了。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南烈干的。那又会是谁呢?难道是一之仓背后的那些人?
“南烈,怎么回事?一之仓应该不是你杀的吧?”
“当然不是我。没错,我是很担心他到了警局会乱说话,但流川,我并没想要杀他。毕竟,他什么都还没说,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线索给掐断了。何况,你应该也清楚,并不是我把一之仓的行踪透露给你们警方的。我只是向你们警方提供了一之仓和福田及鱼住的死有关的消息。”
“这倒也是。那么……”
“我想就是隐藏在你们警视厅的那个幕后主使做的。他怎么会让一之仓到警视厅乱说话呢?其实,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一之仓被逼得无处藏身之后,自动跑路。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实在是糟透了。”
是糟透了,流川心想。他这时还怀疑到另一个人--水泽。水泽也知道一之仓的事,他也曾说过自己枪法如神,但他为什么要杀一之仓呢?他应该没有动机才对。
除非……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除非水泽已经知道了他的另一种身份,想保护他。
谁都可以想不到这种可能性,他却不能。虽然他并不希望真的是这样。
河田会社大厦内,美纪男走进河田的办公室:“哥,一之仓被干掉了。”
“南烈呢?”
“被他跑了。”
“很好。我还真怕一之仓会跑到警察那里胡说八道。不愧是高头,事情总是办得干净利落。”河田面无表情地说,“南烈,算你走运,就让你多活一刻。”
“什么?一之仓被人杀了?会是谁做的?”泽北吃惊地问。
“我和南烈都猜是隐藏在警视厅的那个幕后主使做的。因为只有他可能这么快就得到一之仓暴露的消息。”仙道说。
“应该是他。下手好快啊。”
仙道心想,如果真是高头做的,就没什么不能解释了。但他现在还不能把对高头的怀疑告诉泽北和流川,因为那毕竟牵涉到了田岗。
这个时候说出田岗的事,对泽北的打击太大了,他想等泽北的案子了结了之后再说。
“先别管了。泽北,你专心准备明天的听证会吧,一定要赢得漂漂亮亮的。”
“那当然。”泽北心想,有这么多人在帮他,他当然要做到最好。
不过,他其实也很清楚,就算明天那个听证会能还他以清白,也根本就不能缓解那些正排山倒海地向他们逼近的重重危机。
第二天下午,洋平开着车向律政署方向驶去。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洋平吗?我是惠里。”
“惠里,有什么事?”洋平的声音显得波澜不兴,然而,实际上,一种不安的感觉这时在他心底慢慢地荡漾开来。
“我们现在能不能见个面?”
“现在吗……对不起,我还有事。惠里,能不能另外约个时间?”洋平有些为难地说。他很清楚,下午那个听证会,是他和泽北恢复以往亲密关系的一个极好契机。何况,他也很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泽北那个案子的最新进展。
“我知道你要去律政署,不过,我找你的事也很急。你不来,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惠里?”
“你和河田雅史的事,难道也可以在电话里说?”惠里略带着讽刺的语气问。
天哪……洋平闭了一下眼睛,心想,迈克尔说得对,千万不能小看了女人的怨恨。他定了定心神,“惠里,你在哪里?我就过去。”
洋平来到惠里的办公室,坐在她对面,定定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他不清楚惠里对他的那些事究竟知道了多少,所以,只是耐心地等着她沉不住气了先开口。
“洋平,我可以帮你。”惠里圆圆的大眼盯着他,开门见山地说。
“帮我?帮我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青阳会社和河田会社近一年来的商业往来很不正常,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河田雅史手里?洋平,只要你愿意,我们藤泽家可以立刻和你们青阳会社合作。整垮一个河田会社,对我们藤泽家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惠里,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我只想说,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别乱插手。还有,河田雅史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你父亲也许会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他和高头力、田岗茂一这些司法界的头面人物有很深的渊源,而且,黑白两道,畅通无阻,全吃得开。”
洋平不由怔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这时的确是很吃惊,因为他没想到,惠里竟然会调查他正在做的事。看来,他是真的小看了惠里,这个女孩固执得可怕,也危险得可怕。
“这我也不清楚。惠里,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但我的事你帮不了。何况,我也不希望你被卷进来。你还是快点收手吧。”洋平站起身来。
“为什么你可以接受迈克尔的帮忙,却不能接受我的?”
“惠里,听我的劝,赶快收手吧。你是个女孩子,不适合玩这种男人的游戏。这种游戏没有规则可言,很残酷,会死人的。你何苦这么固执?”
“但我真的想帮你。没错,我是求过舅舅,让他别帮泽北……因为我不希望泽北好,我只希望你好。”
“但你知道吗?泽北的事对我来说……”
“比你自己的事更重要,对不对?水户洋平,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肉麻的话。女人是有嫉妒心的,而且很强烈。你想像不到的强烈。”
“惠里,关于我,关于河田雅史,你最好都忘了,我只能这么说,听不听由你。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该知道怎么做。”
洋平转身向外走,突然听到了身后惠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惠里一直都是嚣张而强悍的,何况,整件事说来,总归是他的不是。他心里这时也很不好受,不由停了下来,百味杂陈地看着她。
“洋平,真的吗?”
“什么?”
惠里这时泪流得满脸,怯生生地站在豪华而巨型的办公桌后,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我的真心,对你真的没有意义吗?”
“不-是-的,惠里。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实在是配不上你。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听我的劝,把和我有关的事彻底忘掉,这样对大家都好。”洋平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彩子打着呵欠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初看那些口供和资料,真是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你们说,那个杀死一之仓的杀手,会不会和南烈一样,当场就溜了?”
“不会吧?可以那么快?他又不是超人或蜘蛛侠。我听宫城说,一之仓一中弹,他们就立刻封锁了现场,而且,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根本就没有车辆离开过那里。”三井说。
“这就难说了。南烈不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吗?”神说。
“他是个怪物,不能以常理推之。”三井说。
“所以,水泽可有的忙了,他要逐个分析昨晚出现在现场的那些人的口供和资料。”彩子看着流川,流川这时正在写报告,“对了,流川,泽北的听证会结束了没有?”
流川听彩子说到水泽,突然想到了自己昨晚曾经对水泽产生过的怀疑,不由沉默了。他摇了摇头:“应该还没有。我正在等仙道的电话。”
“泽北既然没有做过滥用司法豁免权的事,我想应该没问题。何况,他的辩护律师还是堂本五郎。”神微笑着说。
“我想也是。那么帅的泽北,怎么会有事呢?”彩子肯定地说。
“什么逻辑……如果他真的犯了法,法官会因为他是帅哥就格外开恩吗?休想。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越是帅哥犯了法,其实就越应该重判,这样才有威慑力。”三井滔滔不绝地说。
“三井,你要是再敢诋毁泽北,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彩子瞪着他。
“是,是,泽北万岁,总可以了吧?彩子,我真是怕了你了。好像只要是帅哥,就不说仙道、泽北和藤真了,甚至是南烈,都是你的宝贝,别人连说都说不得。”三井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么想的。”
“三井,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连我想什么都知道?”彩子睁大了眼睛。
“女人那点心思还不容易猜。”三井不屑地说。
“别自以为是了你。”
(五十七)
“学长,你出来一下。”这时,水泽站在门口对流川招了招手。
流川站起身来,走到走廊外面。
“泽北学长的听证会有结果了吗?”水泽问。
“还没有。”流川摇了摇头。
“本来我们应该去律政署看看的,可惜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今天忙得连午饭都来不及吃。”
流川看着他略带疲倦的脸:“不吃饭怎么行?”
“待会儿我会到餐厅吃点东西。”水泽微笑着说。
“水泽,一之仓的事你怎么看?”
“学长,你这么问我……”
水泽对流川神情中的纤毫异常都是敏感的。他看着流川,清俊的脸上那种一惯温和的表情渐渐淡去,代之以罕见的严峻,甚至还带着某种苦涩的意味,“学长,你是不是在怀疑我?因为我是最早知道一之仓的人。学长,你知道吗?我能忍受任何人的怀疑,但没办法忍受学长你也怀疑我。”
“水泽,我没有……”
“学长,你有……”水泽一反常态地打断了他,同时苦笑了一下,“昨晚,当你从现场回到警视厅,在走廊里遇到我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
“但你并没有杀一之仓的动机。”流川这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我有。”水泽肯定地说,“学长,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有些事,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水泽说着后退了几步,转身快步走开了。
流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直觉他要和自己说的,是很了不得的事。
水泽转身走开的那一刹那,心情可以说是百味杂陈。
流川对他的怀疑,令他很不开心,甚至难以释怀,但他很珍惜流川这种怀疑里自然流露出的挣扎。
他现在更加确信了弥生说过的话:他在流川心里,并不是全无份量的。
正因如此,他才想和流川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想和他一起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和苦难。
他希望他的坦诚以对,能换来流川同样坦诚的回馈。
这样的话,就算流川永远都不会喜欢他,他也不会觉得,这些年来喜欢着流川毫无价值。
“流川,我是仙道。泽北的听证会刚刚结束,结果很好。”流川这时接到了一直在等的那个电话。
“是吗?太好了。对了,仙道,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
“又要加班吗?”仙道沉默了一会儿,问。
“不,是水泽请我吃饭。他说有事要和我谈。”
“这样啊。我知道了。”挂了电话之后,仙道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他想,这一次,水泽是不是准备把高头和田岗的事告诉流川了?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律政署一楼大厅里,仙道、泽北、安田和晴子向大门方向走去。
晴子满脸喜悦之情:“真是想像不到的大胜利呢。不愧是堂本先生,可以赢得这么漂亮。泽北先生,恭喜你。”
“晴子,还有安田先生,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们了。”泽北由衷地说。
“泽北先生,你别这么说。我之所以会自不量力地想帮你,是因为我一直都非常佩服你。今天的结果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想,正义终究是能战胜邪恶的。”安田说。
“安田先生,你说得未免太夸张了。我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违纪投诉案,应该还扯不上正义和邪恶对立这么尖锐的问题。”泽北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泽北先生,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仙道、泽北和晴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他们隐隐觉得,就要从这个貌似平庸的青年嘴里说出来的,将会是异常残酷的话。这种直觉没有根据,但肯定离事实很近很近,也许是生活里历练出来的一种本能。
“是堂本先生要我别告诉你的,他说这种事就是知道了也毫无益处。但我觉得,泽北先生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泽北先生,你想知道,投诉你的人是谁吗?不是别人,就是半年前,你不辞辛苦地为他做无罪辩护的那个当事人山本。”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那时,泽北先生那么为他……”晴子喃喃地说。这样的事实的确是很残酷。只要想到泽北曾经那么不留余力地帮过的人,竟然会在背后捅他一刀,她就觉得心寒,冻彻骨髓。
“我当时也不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我想山本肯定是得了别人的好处,受人唆使才做出这种事的。所以,这当然是邪不胜正的最好注脚。”
仙道这时觉得很难受,但他知道这时最难受的人是泽北。
泽北和流川一样,对这个世界始终怀有赤子之心,总以为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从没想过,有些好人可以因为一念之差做出连坏人都会觉得不耻的事情。
何况,泽北一直都为能帮到山本这样的人而越发看重自己身为律师应有的价值。所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会有多大,仙道简直想都不敢想。
然而,尘世就是如此肮脏,不会因为谁是天才就格外开恩。更为可悲的是,对于伤害的承受力,天才总是远远不及普通人。所以,他才要那么严厉地警告洋平。
幸好,泽北没有看错洋平。洋平不会是另一个山本。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仙道这么说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简直是苍白得可怕。
就在这时,他看到田岗和池上从大门方向朝他们走过来。他心中不由一抖,心想,他怎么忘了,还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泽北呢。
从亲友的欺骗和背叛中感受到的疼痛,肯定会远远强过一般人的出卖所造成的打击。
田岗走到他们面前,笑着说:“泽北,我听说这次听证会的结果对你非常有利,真是太好了。我想,大律师协会应该很快就能还你一个清白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田岗叔叔。”泽北笑着说。
“泽北,你不用谢我,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是你自己的本事。以后好好干吧。”田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我还有事,以后再和你们聊。”
“你忙吧。”仙道微微一笑。
田岗迈步往里走。他直觉仙道看到自己时的表情有些生硬,和以往颇为不同。
他不由心想,仙道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在他们三个之中,他最顾忌的反而就是看来松松垮垮的仙道。因为泽北和流川的聪明是看得见的,仙道的聪明却藏得很深。不过,他还是释然了,心想,他有必要怕三个小孩子吗?在他的心目中,仙道他们三个,永远都是当年的小孩子。
走出律政署,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安田说:“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吧,我还有事。”
“安田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仙道说。
“别这么客气,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安田说。
“我们也是。”泽北由衷地说。
“那么再见了。”
看着安田离去的身影,仙道说:“真是难得,你们这一行中,竟然也有这么热心肠又冷静的好人。”
“仙道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好了。堂本先生也是好人啊。这世上总还有好人的。不过,安田先生是很难得。”晴子突然想到了山本,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泽北四处看了看,他的失望顿时写在了脸上。
仙道和晴子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在找洋平。他们本来也以为,洋平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洋平离开藤泽会社后,本来也想继续赶往律政署,但惠里的那番话提醒了他:现在,他的处境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实在不是和泽北重归于好的时候。所以,他还是回到了公司。
他在走廊里遇到了迈克尔,迈克尔吃惊地说:“洋平,你怎么会回来的?不是要去律政署吗?”
“迈克尔,你进来一下。”
迈克尔见他神情有异,于是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刚才惠里找了我。”洋平坐下后,表情复杂地说,“看来我真是小看了她。她知道了我们正在查高头、田岗和河田的事,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内情而已。”
“惠里……”迈克尔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她是不是对你说,她想帮你?她那个人,对一个人感兴趣了,就会很疯狂。洋平,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倒是担心惠里的安全。你也知道河田、高头他们是什么狠角色。要是让他们知道惠里在查他们,惠里会没命的。迈克尔,你去劝劝她吧。”
“我会的。我先出去了。”迈克尔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迈克尔一离开,桌上的电话立刻响了起来:“洋平先生吗?我是晴子。你为什么要错过今天这个好机会?泽北先生其实很想见到你的。”
“我听说听证会的结果对泽北非常有利,实在是太好了。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去律政署,我只能说,晴子,我也有苦衷的。”
“苦衷啊……对了,洋平先生,你知道吗?投诉泽北先生的,竟然就是那个我们辛辛苦苦为他做无罪辩护的山本先生。这件事对泽北先生的打击恐怕很大。”
“我想也是。但有什么办法呢?”洋平苦笑着说。
挂了电话之后,洋平静静地坐着发呆。
他想,还没有完……还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泽北呢。山本以怨报德绝对不是最残酷的,还有田岗,当然还有他自己。
他蒙着自己的脸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想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晴子缓缓放下了话筒。
洋平在电话里的态度令她有些茫然。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她怎么也看不懂,有很多人她怎么也理解不了,包括洋平,当然也包括她爱着却不爱她的流川。
但不管怎么样,泽北很快就可以恢复清白,重新挂牌工作了。
这是件值得她高兴的事。
突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好,我是岛村叶子。你是赤木小姐吗?”
“我就是。岛村小姐,你好,有什么事?”晴子要过一会儿才想起,岛村叶子是樱木的国中同学,她们曾经在一家餐厅门口遇到过一次。
“晴子小姐,晚上我想请你吃饭,请问你有没有时间?”
“有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晴子猜她要和自己谈的是樱木的事,但还是决定去见她。她也想知道樱木现在怎么样了。
(五十八)
泽北坐在办公桌前,侧头看着窗外。
今天听证会的结果,的确令他很开心,但安田说到的山本投诉他的事,也的确是令他大受打击。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那时那么不留余力地帮山本,山本现在怎么可以这样做。他还记得,半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由于他在法庭上的非凡表现,最终,法官宣判山本谋杀罪名不成立,并当庭释放了他。在东京地方法庭外面的广场上,山本满脸感激地对着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谁能想到,在那张貌似忠厚的面孔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残酷的真实。
他想,究竟是怎样的诱惑,可以令一个人泯灭良知,甚至不惜毁掉有恩于他的人的前途?
这个世界真的是这么不堪吗?人与人之间连起码的相互信任都显得这么奢侈?
还有洋平……洋平明明为他的事出了那么多的力,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不肯出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世上的人实在是太难理解了,所以,他虽然有高达200的智商,还是觉得很茫然,当然,也很失落。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似地看向电话,心想,会不会是洋平呢?不过,他隐隐已经猜到,不会是洋平了。他甚至于想过,之前洋平没有去律政署,就表明他不会来找自己了。
“你好,我是泽北,哪一位?”
“泽北先生,我是藤泽惠里。首先,我想恭喜你,你又可以继续做你的大律师了。当然,我必须承认,我曾经求过我舅舅,希望他别帮你。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听我的。”
“藤泽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不是洋平,已经令他很失望了,没想到竟然是他最没有好感的人打来的。泽北心想,这样看来,他今天的运气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泽北先生,晚上我想请你吃饭,希望你能赏脸。”
“对不起,藤泽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晚上我还有事。”
“泽北先生,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因为晚上我想和你谈一些和水户洋平、和你本人有关的话题,我猜你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好吧。”泽北听她这么说,没有再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流川默默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水泽。水泽一直都在低头吃东西,但流川看得出来,他其实也一直都在想着心事。
他现在拿出了很大的耐心,等着水泽对下午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作出解释。他当然也不想和水泽捉迷藏,毕竟,他一直都是很在乎水泽的。除了仙道和泽北,在这个世上,他最在意的人就是水泽了。
“学长,泽北学长应该很快就可以重新挂牌执业了吧?这真是个好消息。这年头,好消息实在是太稀缺了。”水泽微笑着开口了。
“嗯,他已经没事了。”流川望着他,诚恳地说,“水泽,对不起。”
“学长,你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曾怀疑我杀了一之仓吗?其实你不用道歉的,因为我的确有过杀一之仓的念头。这个念头产生的原因,我想学长也许已经猜到了。还有,南烈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就知道一之仓的消息?好像根本就不必从弥生小姐那里转达似的。这件事,学长,你这么聪明,不觉得奇怪吗?”
“水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错。学长,我是猜到了一些事,现在,我希望能从学长那里得到证实。”
水泽目不转睛地看着流川。他这时悬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流川的回答。
很多年前,在篮球场上,他们的确曾经有过超乎寻常的信任。那时,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在可能落败的时候,他们的确曾经信任对方胜过一切。
但那毕竟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之后,他们阔别多年,不久前才刚聚首,而且都已长大成人,在艰辛复杂的生活里滚打摸爬过来,各有经历,各有损伤,不再是当年的简单延续,很难说还能再那么单纯地信任对方。
何况,他们现在面临的不是篮球比赛,是真实而变幻莫测的人生,而且,事关生死将来。
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延续当年那种信任?
但对于水泽来说,这种信任何其重要。他是很感激在生活里遇到的其他人能信任他,比如迈克尔、彩子、三井、弥生……但某些人的信任关乎继续生活的勇气。
比如眼前这个人。
但对于流川来说,他不是不信任水泽,而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关乎仙道和泽北的安危。他能信任水泽到什么程度呢?他不知道。
如果只是他个人的事,就是告诉了水泽,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总有人可以信任,何况,他又不是木头,他有感觉,懂得体会。如果他连水泽都不能信任,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真的太可悲了。
“岛村小姐,好久不见了。”晴子当然听说过小田龙政的事,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子,她很快就明白,眼前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已经从那件事中恢复过来了。
“是很久没见了。其实我们也才见过一次,不过,我总觉得和晴子小姐很投缘,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似的。”叶子微笑着说。
“我也这么觉得呢。”
“我听樱木说,你为了泽北先生的案子东奔西走,还在今天下午的听证会上有很精彩的表现,真是了不起。”
“我没那么了不起。泽北先生是我的老板,为他做事是应该的。至于下午的听证会,我只是堂本先生的助手,根本没什么表现的机会。即便如此,因为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晴子笑着吐了吐舌头,显得异常娇憨可爱。
叶子看着眼前这个樱木一心一意爱着的女孩。她这时有种直觉:樱木要是能得到这个女孩的心,那么,他的一生一定会比谁都幸福。
但她曾问过洋平,洋平说,晴子喜欢着的是一个叫流川的警察。她不认识流川,只知道他是小田生前在警视厅的一个同事(其实,在小田被人暗杀了的那天下午,她也曾在小田的公寓大楼前见过流川一面,当然,她不知道那就是流川)。
她这时想,那个叫流川的男生一定很优秀,才可以得到这样好的一个女孩的喜欢。
然而,不管那个流川有多优秀,此时此刻,她只想为樱木的幸福尽一点力。
“记得读国中的时候,我们都很怕樱木他们。因为哪怕就是洋平,那时也都是不良少年。不过,现在想起来,樱木他们那时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爱打架逞英雄罢了。”叶子回想起往事,不由笑了。
“是吗?樱木先生倒也罢了,实在难以想像洋平先生以前也爱打架呢。”晴子微笑着说。
“你可别看洋平现在衣冠楚楚,一副青年实业家的气派,以前可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富家少爷。这些年来,大家都变了很多。”叶子这时转入了正题,“过了这个新年,我会去京都工作。”
“去京都?为什么……”晴子有些诧异地问。
“不为什么,只是想换个环境。小田虽然可以说是罪有应得,但他的死,总是让我对东京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所以,我想离开这里。”
“其实我觉得,小田先生罪不至死,是那些人太狠了。岛村小姐,你能振作起来,实在是太好了。”晴子由衷地说。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另外,樱木和洋平他们也帮了我很多的忙,尤其是樱木。晴子小姐,我知道身为律师的你读了很多的书,而樱木才勉强高中毕业,从这个角度看,樱木的确是配不上你。
但感情这种事,应该不能只用学识和社会地位之类的东西来掂量的,对不对?最重要的是,对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多大的出息,然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爱惜你。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你……”
晴子静静地听着。
叶子是第二个到她面前推销樱木的人。
虽然她和洋平一样,都是樱木身边的人;但她相信,她也和洋平一样,绝对不是被樱木逼着到她面前说这些话的。
她从没想过一定要找一个条件相当的男朋友,她也相信樱木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好,但怎么办呢?不是两个好人就能在一起的,相爱有时也需要运气。就好像两个可能会相爱的人,能不能遇到也需要运气一样。
“晴子小姐,我是左思右想了很久才决定来找你的。因为我很怕会弄巧成拙,令你对樱木更加反感。但我觉得,像樱木这么单纯可爱的男人,在这个世上实属难得。还有,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他真的是死心塌地喜欢着你。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拜托了。”叶子躬身低头,郑而重之地向晴子行了个礼。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同龄人这么行大礼,晴子不由有些手忙脚乱:“岛村小姐,你别这样。”
叶子仍然没有抬起头:“可以吗?晴子小姐,说实话,这其实也是身为女人的你,给你自己的幸福一个机会,毕竟,这世上好男人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我明白了。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樱木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晴子只好这么说。
叶子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喜悦之情:“太好了。谢谢你,晴子小姐。”
晴子看到有人这么关心樱木,也很感动,但她真的没有把握。
然而叶子说得对,好男人可遇而不可求,既然流川对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及,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结束那段单恋,让人生重新出发?
女人还是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比较好。水泽茜这句话也许是有道理的。
虽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樱木,但想到洋平也曾说过,觉得她和樱木挺合适,她想努力试试看。
(五十九)
“水泽,一直以来,你帮了我很多的忙,我真的很感激,但我不想对你说感谢这两个字,我怕份量太轻了。所以,我希望,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别在理会和我有关的事了,就到此为止。”
流川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所以绞尽脑汁寻找适当的词句,使之既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又不至于伤到水泽,“我很高兴你还是把我当作八年前的我,但我毕竟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我了。”
“学长这么说,是因为关心我的安危,还是因为担心我会做出危害到你、仙道学长和泽北学长的事?”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为我涉险。如果你已经猜到了什么,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复杂和凶险,而你根本没有必要卷进去。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父母,姐姐,你不能不顾及他们。再说了,你还有很可观的前途,走错一步,就可能什么都没了。”
流川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所以,水泽,就到此为止吧。”
“不……学长,我做不到。”水泽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这时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告诉流川,自己这一路走来就是想走到他身边。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流川觉得为难,更不想让自己对他的感情成为他的负担。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此生都得不到同样的回馈。但退一万步说,流川如今能这样对他,已经是他的运气。生而为人,不可以太贪心了。
“水泽……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就像以前我是你队长时那样。”
“我什么都可以听学长的,但这个不行。”水泽简直无法想像,当流川身陷危险之中时,他竟能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作壁上观。除非是他死了。
流川这时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了。水泽若固执起来,简直可以比他还硬。他想,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水泽,你上次说过,你曾和相田弥生一起查暗黑公正……这么说来,你对暗黑公正的事很感兴趣了,对不对?”
“没错。”水泽定定地看着流川。他知道流川终于要对他说最核心的话了,突然之间,一种近似感恩般的心情在他心底漫溢开来。
他想,谢天谢地,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些年来,他对眼前这个人念念不忘、几多煎熬;这些年来,他为了走回到流川面前,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但真的都是值得的。
“我想告诉你,那其实就是我们三个。尽管我是警察,泽北是律师,但我们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如果单纯依靠法律,根本就解决不了。”
“所以,你们选择用灰色的手段匡扶正义。”水泽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流川,“那天晚上,在王子酒店大门前击中另两个轮胎的是仙道学长;在那家酒吧外面救了三井前辈的朋友的,也是仙道学长和泽北学长。也是那一次,仙道学长和泽北学长被人跟踪,结果暴露了。于是,幕后主使展开了还算温和的报复行动,泽北学长首当其冲身受其害。而南烈,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对不对?”
流川看着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侧影,他当然也看得出来那是仙道:“原来你已经查到了。”
“我只是不能确定。但如果把一些事情串连在一起分析,就不难想通了。不过,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影响。”水泽笑了笑,“学长还是学长,仙道学长也还是仙道学长,泽北学长当然也还是泽北学长。我只是想帮学长们度过难关。”
“但水泽……”
“学长,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一起面对那些人吧。”水泽又取出了一张照片,流川伸手接过。照片上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青年,戴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古怪的眼镜,是那种扎在人堆里一定会被淹没的人。
“这个人叫宫益义范,曾在昨晚一之仓被杀现场出现过,职业是高校数学老师。不过,我怀疑他就是杀死一之仓的杀手,所以,你们以后一定要小心他。”
“谢谢你,水泽。”
“学长,你不用谢我。你这么信任我,我还能说什么?我只希望我们能漂漂亮亮地赢过对手,让生活重新变得平静而安全。”
“我也希望这样。”流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真的可以这么顺利吗?他不是个悲观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的确不抱这样的希望。
走到今天,想重新做个普通人,显然是异想天开,也远非易事。当然,水泽未必能明白他这种心情。
“学长,老实说,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们暗中做的那些事。”
“那有什么可佩服的。我们其实也不想。”流川淡淡地说。这是实话。他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们三个都宁愿只做普通人。
“我明白的。是这个社会太令人失望了。”水泽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学长,你觉得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事长田岗茂一怎么样?”
“田岗叔叔吗?还好。他是仙道和泽北的长辈。”
“是吗?”水泽心想,反正现在也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田岗和高头做过什么非法的事,更不用说是不是幕后主使了,那么,还是先别告诉流川那件事好了。
“他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自己是觉得,田岗检事长实在是太严肃了,显得有点可怕。”
惠里看着泽北:“泽北先生,我就想,你一定会赏脸来赴约的。”
“藤泽小姐,你想告诉我什么事?”泽北开门见山地问。他看得出来,惠里也是喜欢直来直去的那类人。
“泽北先生,你最好耐心一点。我保证我要告诉你的,一定是可以令你震惊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泽北直觉她不会告诉自己什么好事,不过,他今天已经听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可以说是有了心理准备,甚至于对坏消息产生了一种麻木的感觉。
“你知道洋平近来在干什么吗?我本来以为他是在忙你的事,却发现他在调查警视厅的警视正高头力以及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事长田岗茂一。我不知道这两个人和泽北先生那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泽北脸色一变:“你想说什么?”
“我想以泽北先生的聪明,应该比我更能猜到洋平这么做的目的。还有,我发现这一年来,青阳会社和河田会社的商贸往来很不正常。我一直都以为洋平是个很精明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哪……
对泽北而言,这两件事的确是爆炸性的,也有足够的杀伤力。
他已经不敢去想田岗和自己的事有什么关系了,这时充斥于他脑中的是洋平的事。
一直以来的各种怀疑,现在虽然不能说得到了证实,至少有了依据,至少可以证明他不是在胡思乱想。
他想,真是可笑,起先他也曾怀疑过洋平会是水野孝三枪杀案以来那一系列案子的幕后人物,但之后,他又做了彻底的推翻。然而到了现在,他突然发现,他最初的那些怀疑也许是对的。
这个世界差不多已经令他失望透顶了,可他最在意的那些人好像还嫌不够似的,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展现他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惠里心情复杂地看着脸色灰败的泽北。
她想自己虽然任性,应该还不算是个坏人,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洋平和迈克尔都那么劝她了,她还是要一意孤行,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她突然想,自己这么做,也许是想让泽北对洋平完全失去信心,然后彻底抛弃他。
反正,对她而言,怎样的洋平她都不会嫌弃,都会喜欢。
“对不起,我先走了。”泽北站起身来,仓猝得近乎失态。但转身之际,他还是没忘记回过头,“谢谢你,惠里小姐。”
他的确是很感激惠里,虽然没有人喜欢听坏消息,但他还是觉得,提前知道这些事情总比等到局面一溃千里、不可收拾了才知道要好。
他走到餐厅外面,呼了口气,坐回车上,拿出电话,开始拔那个已经久违了的洋平的号码:“水户洋平吗?我是泽北荣治。”
“泽北,你……”洋平这时还在办公室里,突然收到泽北的电话,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猜不出泽北为什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他很担心泽北会因为他今天没有去律政署而对他心灰意冷,甚至于毅然决然地要和他解除雇佣协议。他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得到,有更残酷的事情再等着他。因为有了惠里的推波助澜,老天爷得以把在不久的将来必然要发生的一幕,挪到今天晚上提前上演。
“我现在想见你。你在哪里?”
虽然泽北这时在电话里的语气冰冷而坚硬,但洋平心想,不管怎么样,先见见泽北再说,他实在是太想见到泽北了。何况,他潜意识里仍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他控制不了的事情。
“我在我的办公室里等你。”
“我二十分钟之内就到。”泽北挂了电话。
仙道写了一会儿稿子,突然觉得烦闷不堪,起身离开了电脑屏幕。
他站在书橱前发呆,心想,流川和水泽在一起吃饭,那么,泽北和谁在一起吃饭呢?泽北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他也就什么都没有问。
但他难免有些担心。
突然之间,那个装着那晚他和流川在立山那个瀑布附近叠贺兰石用的那些石子的瓶子,进入了他的眼帘。仙道不由心念一动,取出那十一粒小石子,坐回桌前把玩。
他想,他还欠着流川一个问题。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关于他,流川最大的疑问是什么。毕竟,之前流川问他的那个问题,受益者与其说是流川,不如说是他自己。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仙道吗?我是彦一。你可别忘了,明天我就会过去取稿的。”
“知道了,彦一,你真会催人。我正在写着呢。”仙道眼也不眨地说着谎话。
“真的吗?”彦一在电话里颇为怀疑地问。
“彦一,你这么说,实在是很失礼。”虽然彦一的确没有冤枉他,仙道还是苦笑着提出了抗议。
“那么,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好了。对了,泽北和流川他们不在家吗?我还想恭喜泽北呢。”
“今晚他们都很抢手,各有饭局,我又成了孤家寡人。我现在还真怀念泽北赋闲在家的日子。”就在这时,仙道听到了外面有人开门的声音,他忙收起那些小石子,“彦一,不和你聊了,好像有人回来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六十)
流川随手关上了大门,穿过客厅,径直走到仙道书房前:“仙道,是我。”
“流川吗?进来。”
流川推门进去,看到仙道坐在电脑前:“你在干什么?泽北呢?”
“当然是写稿。彦一刚才又来电话催稿了。”仙道微微一笑,“泽北吗,晚上也有人请他吃饭,到现在还没回来。流川,今晚水泽有没有说什么?”
“你以为他会说什么?”流川反问他。
“比如,他有没有怀疑到你……南烈好像在水泽把消息传送给弥生之前就找到了一之仓,以水泽的聪明,应该会有所怀疑吧?”
“仙道,你先看看这个。”流川把那两张照片递给了他。
仙道看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流川:“这两张照片是水泽给你的?流川,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是谁?而这个只拍到侧影的男人,我怎么看都像是……”
“你自己。”流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凝视着他,“这是水泽无意中找到的。是那晚你在春日酒店走出来时被人偷拍到的照片。而另一张照片上的人,应该就是杀死一之仓的杀手。他叫宫益义范,是一个高校数学老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开始相信这句话了。流川,水泽已经知道我们另一种身份了,对不对?”
“嗯。仙道,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和你们商量,就选择了信任水泽。”
“没什么好道歉的。其实我也信任水泽,他毕竟是我们的学弟。”
话虽如此,仙道这时的心情其实很复杂,甚至是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水泽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流川说,他已经猜到了他们就是暗黑公正这件事。
何况,他对流川这么信任水泽难免会有些嫉妒。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毕竟,对流川来说,如果连水泽都不能相信,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和泽北,他还能相信谁呢?
何况,他也并非万能,根本就无力阻止越来越多的人窥悉到他们的暗黑身份。
暴露就暴露好了……
反正,在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他还可以和流川逃离这是非之地。他想,虽然他能力有限,但至少这一点,他应该还能做得到。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
刹那间,一种消极得近乎破罐破摔的念头掠过了仙道的脑海。
“仙道,你是不是怕水泽知道了我们的另一种身份后,会置我们于不利之地?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但水泽的确已经知道了。”
水泽的确已经知道了……
说得真好。仙道心想,他们果然只能做好人,所以才会这么说。
如果是高头之流,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这么说才对:“竟然被他知道了,那么,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我当然会怕。流川,我说过我会怕的。但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也没办法阻止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甚至于有一天我们彻底暴露人前。不过,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水泽说不定是我们人生路上的福星,何况,他是这么的能干,也许可以帮我们度过难关。”
“我也这样想。”流川点了点头。他这时突然想到水泽今晚曾无意中提到了田岗。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件事,“仙道,田岗叔叔是不是也参与了那个案子?”
“哪个案子?”仙道疑惑地问。
“当然是十九年前那个案子。”
“应该是吧。”仙道开始有些警觉了,“流川,水泽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流川一直都知道,仙道和泽北非常敬重田岗,所以,他还是决定等查到了些许证据之后,再向他们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站起身来,迈步朝书房外走。
“流川……”仙道突然叫住了他。
“什么?”流川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我今天突然想到了那晚在立山上的事。”仙道微笑着说。
“是吗?然后呢?”流川平静地问。
“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个问题。”
“那又怎么样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流川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仙道听了他的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右手支额,像个孩子似地笑了起来。
他想,是啊,他急什么呢?
流川答应过他,会和他一起活下去,能活多久就多久。也就是说,他们会有长长的一生,可以相依相伴,一起变老,那么,他有什么好急的?
那个问题留到他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流川再问他,他再回答流川也不迟。
流川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泽北走进洋平的办公室。
洋平甫一看到他,就被他生硬而冷峻的表情震住了,甚至于已经荡漾在了嘴角的笑意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不过,他仍然以为泽北是因为下午他没有去律政署,才给他脸色看的。
“泽北,我下午本来想去律政署的,不巧的是,被一件事给耽误了。听说对你的违纪调查很快就会撤消,这么说来,如果你今晚是想和我谈解约的事,就没必要了,对不对?”洋平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
“今天,有人对我说,那个投诉我的人就是我曾经的当事人山本。我承认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但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泽北,山本的事你根本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偶尔看错个把人其实也没什么可介意的……”洋平柔声说。他这时心中满是怜惜之情,但唯一能做的,却仅仅只是对着心爱的人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但我很怕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错人。所以,水户洋平,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真话?”泽北这么说时,显得有些悲愤,也有些激动。
“什么?泽北,你……”洋平听了他的话,则有些不安,也有些疑惑。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只希望到了这种时候,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泽北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泽北,关于我,你想知道什么,请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洋平这时仍然以为泽北和仙道一样,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他看着泽北英俊的脸,柔情顿生,心想,管他什么河田、高头呢?如果泽北想要他的真心,他现在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给他。
“你和水野孝三枪杀案以来的那一系列案子有没有关系?”
洋平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不由脸色一变。
他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泽北,一颗心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他这时很想说点什么,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曾经怀疑过你的,在最开始的时候。但你那时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你和那些案子毫无关系,于是我相信了你……我真是傻得可以,竟然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你。你知道吗?我最恨别人当着我的面骗我了。
水户洋平,你自己也说过,这个世界对你很眷顾,让你一出生就比大多数人有钱,何况,你还比大多数人聪明,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这个世界还欠了你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做个普通的正常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没有意义吗?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就是想做都做不了。”
“泽北,我不能再骗你了,我的确和某个幕后人物有牵连,但我也的确没有参与那一系列谋杀。因为,在遇到你之后,我还是想做个普通人,而不是黑社会。当然,我也不能轻描淡写地把我走私和洗黑钱的暗黑历史一笔抹掉。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自己也是。”
洋平说着脸色灰败地坐了下来,伸手蒙住了自己的脸,长长地呼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那颗心已经徘徊在了绝望的边缘,因此,也实在是不太敢去看泽北失望已极的神色。
“我其实一点也不聪明,我曾经发过疯,曾经不服气地想,我明明也是水户家的少爷,为什么却要仰人鼻息,为什么就要被两个哥哥看不起?我不甘心。所以,我选择了和河田雅史联手,有一阵子什么事都肯帮他做,无非是想依靠他登上青阳会社掌门人的宝座。后来,我成功了。
我曾经可笑的以为,有了金钱和权势,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现在的我,宁可自己仍然是那个毫无希望继承父业的水户家的浪荡三公子,哪怕就是终身做个飞行俱乐部的飞行教官也好。
所以,在知道了你的身世之后,我就更绝望了,我想有过那种经历的你一定恨死我这种人了。但泽北,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不了头了。而你最开始时遇到的,其实已经是这样的我了。”
泽北这时的确是很失望,甚至是绝望。
虽然他看得出来,洋平已经为他的过去后悔莫及,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虽然还没有幼稚到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的过往最好清白到可以做万世楷模的地步,但由于身世之累,他的确是一直都极为痛恨那些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随意处置别人的生死命运,把别人的人生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人。
而可悲的是,洋平的确曾经做过那样的人。
泽北这时心中乱成一团,在这种纷乱之中,还隐藏着清晰到令人疼痛的苦涩和麻木。他转身向外走。转身之际,他还是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他走到门边,听到洋平在身后叫他:“泽北。”洋平的声音里,都是焦灼,都是痛楚,还有不顾一切的挽留。
泽北回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