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来临 15-end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1378次阅读

(15)
六月底的一天下午,流川走出法庭。
又打赢了一场官司,但他并没觉得特别高兴。
他转过了一条走廊,看到泽北正和一个法官在说话。泽北和那个法官道了别,对走过来的流川说:“流川,了不起啊。到现在还没有打破的全胜纪录。”
流川刚才看到他在旁听席上。这个眼高于顶的人竟然会来听自己的庭辩,他委实有点吃惊。
但还是平静地说:“巧合而已。”
泽北笑了笑,说:“这未必是好事呢。”
流川一怔,看着他,准备听他的高论。

“我听过你的几次庭辩。你是很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确实也办到了。这一点,我们极像。但恕我直言,失败是不可避免的,早一点来也许会更好。”
流川淡淡地说:“我没觉得自己一直在赢,我只是相信事实和证据。”
“你有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在输赢的世界里,输是绝对的,赢是相对的。所谓的常胜不过是努力把两次输的间隙拉长。”
“这不像是泽北荣治说的话。”

泽北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这使流川觉得有点不快。
泽北意味深长地说:“流川,这世上的输赢没有那么简单啊。更没有那么单纯。在我看来,输赢无处不在。”
他不像是在危言耸听,但他的目的,流川一时还没法弄清,于是仍然淡淡地说:“哦,是吗?”
泽北点了点头,说:“流川,我还等着和你较量呢。所以,请你不要输在别的地方,错过这一次的对决啊。”
“当然。”

流川走进高头的办公室,把一份文件放在他的桌面上,说:“高头先生,我不接这个案子。”
高头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来似的,站起身说:“流川,我们这里是律师事务所,只要是有顾客上门来,我们就要为他服务。任何人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吧?”
流川冷冷地说:“是人就有。但这个不算是人。”
高头脸上露出了不快,说:“流川,案子还没判定,你这样下定义恐怕有违一个律师的职业操守啊。”

流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是他认真起来的标志性神情。他说:“我研究过所有的资料,事实是明摆着的。这样的人早该爱到制裁,怎么能让他再次脱罪?总之,我是不会接的。”
高头说:“他这么有钱,总能请到人为他辩护,一样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现在,对方指明要请你,是对你能力的肯定。流川,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拒绝的理由。”
流川毫不妥协地说:“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但我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高头神色不定地看着他,说:“流川,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难办啊。”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到这里的时侯,就说过,我只接自己愿意接的案子。高头先生,你当时也是同意了的。既然彼此都很为难,我们可以按合同解约。”
高头虽然很不喜欢他的臭脾气,但流川实在是个出色的招牌,他没想这么快就放走他。
换一句话来说,还没到撕破脸的时侯。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还不至于这样吧。好了,这个案子我叫别人跟进。总可以了吧。”
流川当然能感觉到他的反感,但他没有想过因为要迁就别人,就放弃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
他又不是第一次看别人的脸色。
他说:“那么,我出去了。”


晚上,彩子打电话来。
“流川,明天是休息日吧。”
“有什么事吗?”
“今天三井出院了。仙道说为了庆贺这件事,明天乘船出海去玩。你也去吧。”
流川条件反射地说:“彩子小姐,对不起,我不想去。”
“流川,一起去吧,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三井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这件事你是出了大力的。就算是有始有终,一路帮到底吧。这样三井会觉得,大家都很关心他,他会更努力地做人的 。”
流川闭了闭眼睛,这个三井寿,自己上辈子到底欠了他什么,要这么让自己觉得麻烦。
他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第二天的早上,三井寿/彩子/南烈/木暮以及流川,先后来到仙道的私船上,一起出海。
这是六月底阳光灿烂的一天。高空上只有很少的几朵白云,天是蓝的/海是蓝的,只有往来的船只有着各种颜色点缀其间。

流川坐在有遮阳的甲板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他难得到海上来,吹着海风,也觉得很舒服。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啊。
这时,仙道拿着两听饮料走上来,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听。
流川正要拒绝,仙道把饮料硬塞到他手里,说:“流川,你能不能有点新的表情,新的动作啊?我又不是给你炸药什么的。”

流川心想至从那个电话以后,仙道对自己的态度,渐渐得不太客气起来。不是特别的明显,只有流川才能感觉到的靠近速度,没有减速地向流川逼过来,
这种感觉令流川觉得很不自在,但他总不能说:“仙道,你退回原地去就好了!”这样反倒显得自己更敏感和更把那个电话当回事。
他绝对不能这样做。


流川打开饮料,喝了一口。
仙道这时已经坐在他身边。他穿着和天空/大海相同的蓝色衬衫和牛仔裤,这使流川觉得今天的仙道特别的顺眼。
不知道有多久没坐在一起过了,还是,从来就没有这样做在一起过呢?流川突然想到这件事。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连一向多话的仙道,好像也明白他的心情似的,只是坐着喝饮料。
这样相安无事地坐着,那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有人在后面说:“流川,仙道,你们俩个在干什么?”
流川和仙道转过头,是南烈和木暮拿着吃的东西走了上来,接着是三井和彩子各提着一篮饮料。
彩子说:“这里可以看风景,空气又好,你们俩个别想独自享受啊。”
仙道笑着说:“哪有。我也才上来的。我正和流川探讨很严肃的问题呢。”

南烈说:“什么问题?我也想听听。”
“我问流川喜欢的人是谁。”
顿时,另四个人的目光聚到流川身上。
彩子说:“然后呢?”
仙道耸了耸肩,说:“流川骂我是白痴。然后,你们就上来了。”
流川没有否定仙道的话。
这总比说他们什么都没说地坐在一起要好。
四人微笑着,好像都相信了。


他们六人坐在甲板上,或者聊天,或者就是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种悠闲的感觉在海风里荡漾着。
如果可以加上旁白,那就是幸福了。
但没有人会知道,就连流川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有一种东西比仙道的爱快成百上千倍的速度向他袭来。
幸福的时侯,人们总是忘了去想,随着明天一起到来的包罗万象的各种可能。
但明天勿庸置疑是会来的。

(16) 

流川听见敲门声,抬起头来说:“请进。”
进来的是高头。流川一怔,站起身说:“高头先生。”
高头脸色不太好,他沉声说:“流川,那个山本议员儿子的案子,你是不是接下来了?”
流川点了点头,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
流川感觉到了他的责问口气,他也不是很客气地说:“我仔细看过相关的资料,羸面很大。客人找上门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高头的声线拔高了一点,说:“流川,你必须记住,我才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

流川这时反而平静下来,说:“先生的意思是我连接案子的自由也没有吗?”
“流川,你难道没听过对方请的律师是谁吗?”
“当然听说过。是河田。”
“你知道了还接下来?”
流川知道河田是怎么样的一个律师。他在这行的业绩数一数二,但他往往只打轰动性的官司,或者只为达官贵人及其亲友辩护。
流川对这种同行完全没有敬意。
在名气上对方如日中天,和自己不可同日而言。即便如此,流川也没有想过退缩。

他毫不让步地说:“我只相信事实和证据,对方的名气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高头看着这个平时沉默,但关键时刻气势逼人的青年。他觉得流川真是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自己竟然会容忍他到这个时侯,真是个奇迹。
他在办案上显出游刃有余的聪明,怎么会在为人处世上这么的不开窍?

高头把流川的坚持理解为盲目乐观的理想主义,是赢了几场官司之后的意识膨胀。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是从一个年轻热情/相信公正的青年律师,渐渐地变成今天拥有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只把法律当作生意往来的精明商人。
还是他从来就没有过流川这样的坚持呢?
有些人是永远无法达成理解的。

高头见流川不会改变主意了,说:“流川,这世上没有你想要的公平和公正。你如果这么执著,会碰壁的。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先生说得对。我也知道不同人理解的司法公正是不同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理解。”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你好自为之吧。”
高头走出了流川的办公室。

七月上旬的一天,流川的案子第二次开庭。
虽然河田会比流川以往的任何对手更难对付,但一切还在流川的控制之中。直到河田询问流川的第二证人五代为止。
“五代先生,你说你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也就是山本真二先生,在案发当晚,也就是五月二十五号深夜十二点十分左右,开车经过案发地点撞死了原告后开车逃逸。是不是?”
五代是个有点内向的青年。他被河田的气势震慑住了,好一会儿才口吃地说:“是。”
河田点了点头,说:“那时侯五代先生离案发地点有多远?”
五代一怔,想了一会儿说:“隔着一条街。”
“那么,五代先生的视力是多少?”

流川这时站起身来,对法官说:“反对辩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河田转向法官说:“法官大人,这个问题关系到五代先生证词的可信度。我请求允许继续发问。”
法官沉默了一会儿说:“本庭同意。但请辩方不要浪费时间,尽快询问与本案直接相关的问题。”
河田向他微微鞠躬,说:“谢谢大人。”他转向五代说:“请回答。”
五代犹豫着说:“左眼近视三百五十度,右眼近视四百度。”

河田拿起助手给他的一份文件,说:“这是我请有关专家做的实验报告。根据这份报告可以看出,案发地点那条街的宽度是二十五米,再加上安全岛的宽度,总共是三十五米的距离。以五代先生这样的视力,在当时的路灯光线条件下,从这个距离根本就不可能看得清我的当事人的面貌和车牌号码。”
他把报告传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随即递给了法官。法庭的旁听席上开始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流川没想到河田会捉住这个细节来攻击自己的证人。因为五代是主动向警方要求做本案的目击证人,而且那晚夜色很亮,流川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
他低头暗想对策。


河田逼向五代,说:“五代先生,你真的看到了案发经过吗?”
五代额上开始出汗,支吾着说:“是真的看……看到了。”
河田步步紧逼说:“敢不敢做个实验?如果你作假证是会因妨碍司法公正罪而坐牢的。”
流川再次站起身来说:“反对辩方用恐吓口气引导我的证人说话。”
法官这次终于说:“反对有效。”
河田向法官说了句:“对不起。”
他继续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五代。五代终于精神崩溃似的叫起来:“我不想坐牢!是流川先生叫我作假证的!我不能坐牢啊!”
顿时法庭上哗声一片。

一向遇事不惊的流川也呆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他握着签字笔的手不由微微发抖。
他看着那时慷慨激昂地说要作证的五代,第一次疑惑于人心丑恶可以达到的限度。
但是他不可能立刻就跳起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不是他的作风。
河田心满意足地对法官说:“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他至始至终没有看流川一眼。但流川知道他这时得意的心情。

流川心里冷笑了一下,他果然没有高估了这个人啊,为着胜诉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这时一个陪审团成员走到法官跟前说了几句话。法官用槌子敲了敲桌面,说:“由于本案出现了新情况,本庭决定暂时休庭,择日再审。控方律师请于明日上午到律政署接受职业审查。退庭。”


流川走出法院,这是他生命里值得记住的一天。
七月初的阳光有着灼人的热度,没有因为一个叫流川枫的小人物的命运急转直下而变得天地无光。
流川这时没有觉得难过。他突然想到那天泽北的话,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泽北语带双关的意思。
他输在另一些地方了。
但绝不是世界末日啊。


这时,一大群人从广场向他围了过来。
流川知道他们是谁,是他最厌烦的一类人。
他们总是为了抢新闻而惟恐天下不乱,总是毫无怜悯之心地随意撕开别人的伤口,总是对别人痛苦有十足的兴趣。
他们是记者。

一个比流川还小着一两岁的青年把话筒对准他,说:“ 流川先生,你对证人的指证有什么看法?”
“流川先生,你被认为是当下最有前途的年轻律师。请问,你认为这次的事件会影响你的前途吗?”
“流川先生,你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是不是表示你默认了证人的指证?”
“流川先生……”

突然一个矮小的青年挤进了人群,他大声地对流川说:“流川,我相信你!我是因为相信你才相信司法公正的!所以请你务必加油!”
所有的目光向那个青年看过去。
流川看到相田彦一睁着他的大眼睛诚恳地望着自己。

他突然想到了高中时的事情:永远只能做板凳队员的彦一,总是不留余力地为篮球队的比赛做啦啦队员;他是那样真诚地喜欢着篮球;他对自己由衷的佩服和对仙道盲目的崇拜……
在所有人都想上前踩他一脚的时侯,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同学兼社团队友相田彦一,拨开众人扶了他一把。
这个世界不是想像的那般美好,也未必就是以为的这般丑陋。
他对彦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彦一。”
他分开众人,走向自己的车。


当流川的世界天塌地陷地时侯,仙道正在开一个重要的常务会议。
他的电话这时开到振动。
接着,好像有人要打爆他的电话似的,电话在他的桌前振个不停。
仙道没办法接。但他突然想到纽约的那个深夜,流川打给他的那个电话,心念一动,说:“大家先讨论讨论,我失陪一下。”

他走到走廊上,打开电话,却是彦一的号码。
“彦一,发生了什么啊?”
“仙道学长,出大事了!”
“不会是美国攻打伊拉克了吧?”
“你还有心开玩笑。流川被他的证人当庭指证他馊使作假证啊。”
仙道脑中“轰”了一下,说:“什么?”
“流川可能会失去职业资格,甚至因妨碍司法公正罪而坐牢啊。”
仙道觉得走廊上的光线暗得有点不同寻常,他过了一会儿才看得清前面不远处的一盆盆景。
他闭了一下眼睛,说:“你见到流川了吗?”
“在法院门口见到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彦一。”
他合上电话,脸色如常地回到会议室。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仙道心中只剩下这个问题。



(17)

流川仰头坐在沙发上。
从法院开车回到公寓,好像用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法庭上发生的那一幕,别人看来可能是场闹剧,充满戏剧冲突的色彩。
但只有流川自己知道,那是怎样一个理想幻灭的过程。心里有一种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摧毁了/崩溃了。那种痛苦也许比任何时侯都强烈百倍。

昨天,也就是今天还是明天的时侯,流川完全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他以为生活会按步就班,每天一点改变,一天会一天更好。
但生活没有可能按他的意愿展开。
他想自己曾经嘲笑过仙道的幼稚,其实他自己还不是一样的单纯。以为可以轻松地掌握自己身周的一切。
事实是连自己的命运都失去了自主的权利。
生活也许会有无限的可能,但人生可能会完全没有出路。

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来,接着是行动电话。此起彼伏,不亦乐乎。
终于,电话答录机开始工作了。
“小枫,我是叔叔啊……我刚才看到新闻了。这种事别放在心上,一定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流川,我是三井。你也有跌倒的时侯啊。能不能站得起来?别只会说别人啊。”
“流川,我是彩子。那个叫河田的律师根本就是衣冠禽兽,你别担心,法庭一定会弄清事实的。”
“流川,我是木暮,我相信你。所以,请你加油!”
“流川,我是南烈,拿出你的斗志来!”
……
“流川,我是仙道。你在哪里?请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
这个世上的人并没有完全地唾弃他。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要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将来。
他站起身来,出门开车走了。

仙道谢过那个女秘书,走进泽北的办公室。
泽北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笑了笑,说:“仙道,真是稀客啊。”
仙道坐在他面前,没有笑,很郑重地说:“泽北,流川的事,你知道了吗”
“业内的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仙道开门见山地说:“我聘请你做流川的辩护律师,务必把流川的清白原封不动地讨还回来。”

泽北一怔,笑了起来,说:“仙道,你这样说是不是太武断了?你怎么知道流川就是清白的?距流川刚才那个庭辩还没过2个小时啊。难道你已经找到证明流川清白的证据了?”
仙道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宁可相信现在自己会当场杀死你,也不相信流川会为了赢一场官司去收买证人做伪证。”
泽北看着他一会儿,说:“仙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有求于你,怎么敢得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流川是个除了自尊和骄傲之外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有人胆敢连这两样东西也想夺走,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们抢回来。我可是什么也不缺,不介意丢掉点什么。”

泽北呆了一下,他第一次看到仙道如此认真和严肃,说:“你好像很了解流川,你们不是一向争锋相对的吗?”
“我认识他十六年了。在我看来,他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一个纯粹的人。”
“你这么说,好像对我不太礼貌啊。”
仙道这时才有点放松下来,终于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说:“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怎么样?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
“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办?”
仙道收起笑容,说:“我当然还会想办法。我不可能会浪费自己高达180的智商,等着事情不可收拾,更没有理由坐以待毙。”

泽北把之前正在看的文件放到仙道的面前,说:“还是由我这高达200的智商帮帮你吧 。我正在研究流川的案子,那个叫五代的证人十分可疑。而对方的律师河田根本就是个钱权至上者,他可以为了赢一场官司不择手段。我听过流川的庭辩,他的专业水准无可挑剔,但他对人性的阴暗/肮脏的那一面,还是估计乐观了。”
仙道苦笑着说:“是啊。法律和篮球是不同的。流川在这一方面还是比不上你。”
泽北神秘莫测地说:“不。是因为我比他更早跌过跤。经此一役,流川也会成长起来的。”
仙道研究似地看着他,说:“原来如此。”

“你知道吗?上一次听完流川的庭辩,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念头:我不想和他作对手,他让我觉得有点不自信,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河田一样采用卑鄙来对付他。现在,我更想和流川联手,一起来建立司法公正的新秩序。”
仙道大吃一惊,说:“泽北,你是不是过于理想化了?就你们俩个?”
泽北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会只有我们俩个。但总要有人先站出来,这样才会有人跟上啊。”
“如果遇到比河田强大数百倍的黑暗势力呢?”
泽北握起拳头,说:“努力去摧毁它们。反正不是我们摧毁它们,就是它们摧毁我们,没有中间路线。何况我们更聪明,又站在正义的一边。”
“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你还是先把你的潜在同盟者拯救了再说吧。”
“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的清晨,流川开车回到了公寓的大楼前。
他走向大门的时侯,看到仙道正站在大门外。
他迟疑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仙道看着他走了过来,没有想像的憔悴,也没有害怕的颓丧。就好像是从办公室加班了一个通宵回来一样。
没有人知道流川昨夜去了哪里,做过什么。因为除了他自己外,没有别人。时间久了,他除了相信自己,再也不相信别人,因为只有他自己没欺骗过他,没倾轧过他,没压逼过他。

以流川的个性,仙道也知道他不会去自杀,不会自残,也不至于人间蒸发。
流川永远是倔强的,压力越大,他越是坚挺着,永不萎缩,永不认命,他不是不像那种在石头缝里挤着生长的小草,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生命力。
但仙道介意这个晚上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被人性丑恶撕裂的伤口愈合的过程有着怎样的疼痛,在等待黎明破晓那一刻是怎样复杂百味的心情。

他叫住流川,说:“流川,你这个晚上去哪里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流川站住,说:“关心?我用不着那种东西。”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一直找一直找……”
流川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以为我会自杀?你错了。多年来我都这么过了,我还管有没人同情我?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真理:我必须生存,就因为恨我的人多,我要活更好。”
“我不是同情你。流川,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担心你,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要落井下石。是因为我爱你。”

流川苍白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冷笑了一下,说:“你爱我?因为那个电话吗?”
“不。从十六年前,在小学的操场上相遇那一刻就开始了。我一直爱着的就是那个用排球投篮的怪人。”
流川提高了声线,说:“你说你爱我?那么,我母亲去世的时侯,你在哪里?我开始背法律条文背得呕吐的时侯,你在哪里?我第一次上庭语无伦次,甚至说不出话来,被人当堂哄笑的时侯,你又在哪里?仙道彰,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仙道苦涩地说:“那都是我的错。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我还不是那么不可信任的吧。”
“信任你?你是可以让这个世界清明起来,还是可以让人性少一点肮脏和阴暗?多年来我只有自己,我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
仙道呆了一下,说:“那些我都做不到。但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对不起。失陪了。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流川说完走进大门回到自己的公寓。

近一个小时后,流川出来,他看到仙道还在那儿。
仙道说:“我送你去律政署。”
流川淡淡地说:“你不要工作吗?”
“今天我请了假。”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上了他的车。
因为一小时前说了太多的话,俩人并排坐着,一路无话。

流川走进律政署大门的时侯,仙道在他身后说:“一起活下去吧。”
流川再倔强,还是心中一抖。
他相信仙道这句话是真心的了。
没有人完美,但总有人能信任吧。

律政署的大律师公会里,大律师公会的主席田中对坐在对面的流川说:“流川大律师,你对证人的指证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请求上诉。”
田中看着他,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此镇定,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属难得。他有点惋惜地说:“流川大律师,我们领导层一直很看好你。对这次的事件都觉得非常意外。
“谢谢。我会通过自辩证明我的清白。”

这时,门打开了,一个工作人员领着泽北进来。
泽北说:“你无需自辩。主席先生,我是流川大律师的辩护律师泽北荣治。”
田中当然认识这个回国不久的风云人物。没想到泽北肯出面为流川辩护。因为是和河田这个业界最有势力的人对抗啊。
流川也有点吃惊,但很快就想到是仙道办到的。

田中点了点头,说:“很好。请坐。”
泽北坐在流川身边,说:“主席先生,我正在准备相关的资料,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流川大律师有否指使证人作伪证一事进行法庭辩论。我想申请三天后开庭,主席先生认为如何?”
“我没意见。流川大律师,你意下如何?”
泽北看了看流川,向他点了点头。流川说:“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决定了。”

流川和泽北走出大律师公会时,流川正要说话,泽北说:“你不用奇怪。就算仙道不来求我,我也准备为你辩护的。”
流川一怔,还是没有说话。
泽北说:“流川,我有个想法,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开一个律师事务所?起初的规模可能会小一点。”
“合作?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联手,我们可以一起去贯彻公平和正义的法律精神,和河田/山本真二这样的败类斗争到底。你觉得怎么样?我可是很期待哦。”
虽然自己的未来还要三天之后才能明朗,但流川觉得很平静。
是啊,也许一个人是太孤单了,如果有志同道合的人携手的话,会更强有力吧?

他们走到了大门口,泽北说:“流川,我很羡慕你啊。”
流川心想自己这个连职业资格都岌岌可危的人,值得泽北荣治羡慕吗?
他顺着泽北的目光,看到仙道站在律政署外面的广场上,正向他们招着手。
泽北向仙道挥了挥手,对流川说:“有人比信任自己还更信任你, 这值不值得羡慕?好了,流川,保持联络。三天之后, 我们先做一次联手的演习,把河田这个害群之马拉下来。怎么样?再见。”
他说完向自己的车走去。

流川在七月初阳光耀眼的正午十二点五分向仙道走去。
仙道这时的笑容比阳光还更灿烂。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谁也不能确定未来是荆棘还是坦途。
但只要有人陪着一起看黑夜过去,天开始亮的过程,明天无论是晴天/阴天还是雨天,都有了值得期待的成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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