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来临 9-14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1036次阅读

9)
六月初的一天上午,泽北走进东京律政署的大厅 。
律政署的大楼是欧式风格的建筑,层高很高,显得宽敞大气。人在其中,便有了渺小的感觉。
一个身着深蓝色西装、身材修长的青年从走廊那边走出,向泽北迎面走过来。
泽北瞥了一眼青年白晰清秀的脸,对方很快地回敬了他一眼。是那种黑亮到令人窒息的双眸,有着泽北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寒光迫人,他顿时心中一凛。
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啊。
青年步程很快,不久就从大厅的尽头走到了泽北附近,继续交错走过,向大门方向去。

泽北心念一动,叫了声“流川。”
青年一怔,站住转身看了看,泽北这时也站定看着他。
只这么一瞬,泽北和流川都发现他们其实是同一类的人:都是那种不留余力地在自己的领域里战斗到最强的人。所以,也能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嗅到对方身上强者的气息甚至危险的斗志。

泽北向前走了几步,说:“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流川枫。我叫泽北荣治。初次见面。”
流川长长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奇怪的神情,他说:“初次见面。”他听说过这个人,知道他非凡的履历: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以及当时以二十六岁年纪步入全美律师五百强行列的惊人成就。

泽北笑着说:“我听一个叫相田彦一的记者说,你就是十二年前打败山王的湘南高校的王牌选手。真可惜,那一年我去美国了,没能和你碰面。”
流川这时的眼神开始锐利起来,他知道这个人就那时被称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的山王工高的王牌选手泽北了。因为湘南参加全国大赛的那一年泽北已经出国。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湘南的那一次胜利多少带点侥幸,正好赶上山王损失大将、青黄不接的特殊时期。
这种猜测让流川觉得很不舒服。
现在这个造成他一直不舒服的人出现了。

他淡淡地说:“是很可惜啊。”
“我看我们很快就可以在法庭上碰面了。流川,我很期待啊。”
“我有同感。”
“那么到时再见了。”泽北转身挥了挥手,往大厅里走。
他们十二年前在篮球场上失之交臂,错过了一较高低的好机会。现在,很快就可以在新的战场里实现对决。无论是流川还是泽北,对即将到来的交锋都充满了兴奋之情。
流川知道生命里最强的对手出现了。这肯定是一场针尖对芒刺的碰撞,会有什么后果还难预知。

他们说到底都是同类人,靠着打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站到了今天的高度。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或是不肯退让的敌人,但这已经是计算在内的觉悟,冲锋陷阵才是他们的本能。
他们早已把“退缩”两个字从他们的人生字典里删除了。

流川走到大楼外,五月的阳光分外耀眼,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啊。

一天晚上,仙道、越野和彦一一起吃饭。
彦一问:“三井学长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仙道想三井去戒酒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三井自己也一定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何况彦一还是个大功率喇叭。于是说:“三井他去外地了。”
彦一说:“这样啊。”他看着仙道和越野,突然想到聚会那天的事,不由笑了起来。
越野不高兴地说:“彦一,你莫名其妙地笑什么?”
“我是想到那天流川......对了,说到流川,仙道学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泽北荣治的人?”

仙道正低头切牛排,这时抬起头来,说:“泽北荣治?为什么这样问?”
彦一兴奋地说:“是我前天采访的从美国回来的大律师。他就是十二年前山王出国了的那个王牌选手,所以没有和我们碰面。”
越野动容地说:“就是那个被称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的泽北?”
“对啊。他现在是非常有名的律师。仙道学长,你没印象吗?”
“怎么可能?中学时我就和他交过手了,怎么也打不赢。这个人好胜的程度和流川不相上下。”
“我也看得出来。不过,泽北真是个看起来非常厉害的人呢,所谓的精英就是这样吧。”
越野看着他,说:“彦一,你最崇拜的人是不是要改成泽北了?”
“我才没这个意思。”
仙道心想为什么超级好胜的人都走上做律师的路?难道打篮球和做律师有共性吗?

彦一说:“泽北对流川非常注意呢。我想他们俩个可以算是棋逢对手了。”
越野有点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说:“仙道,这个泽北真有那么厉害吗?总算有人可以对付得了流川了。让泽北去锉锉流川的锐气吧。”

仙道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拿着刀叉一刀一刀地切割盘里的牛排。彦一说:“仙道学长,你的牛排成碎末了。”
仙道抬起头来笑了笑,说:“我牙齿今天有点疼,还是碎一点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彦一说:“彦一,有没泽北的联络电话?”
彦一从包里取出名片夹,递给他一张,说:“你就是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的。泽北已经要走你的名片了。不久就会联络学长了吧。”
越野说:“仙道,你想联合泽北来对付流川吗?”
仙道看着名片,说:“不至于吧。我和流川又没有深仇大恨。”

仙道走进酒吧,泽北已经到了。
泽北向他挥了挥手,说:“仙道,你还是一样的爱迟到啊。”
仙道笑了笑,说:“我最怕听到‘还是’这个词了。”
泽北和他都是一样的190公分,但泽北留的是时下流行的和尚头,干净利索。在仙道的记忆里,泽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把所有可能的障碍简化到极至,没有多余的东西,目的当然是为了胜利。就好像他的篮球动作里没有多余的跑动、多余的手势,什么都是恰到好处,简洁利落。这种近乎机械的简化,源于他聪明的头脑,就显得无往不利。

在这一点上,他和为了篮球忽略一切的流川是不一样的。所以,表现在发型上,流川是蓬松的乱发,那是他懒得常常打理的后果。而泽北却会定期理成和尚头。这就是性格上的差别了。
泽北和流川想站在某一领域最高点的目的是不相同的。虽然不能说泽北就不是真的喜爱篮球或者律师这个职业。
于是,注重结果的泽北事业和生活都显得春风得意,而执著过程的流川就常常不知道工作以外还应该有什么。他简直就是为工作而生活着。

他们叫了杯啤酒,泽北说:“仙道,你没什么变嘛。”
仙道回了他一句:“泽北,你也一样啊。”
泽北突然说:“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进入商界。我本来以为你会从事更自由的职业。”
“是吗?我也没想到你会做律师。除了攻击性强这一点,我实在看不出你们适合做律师。”
泽北一怔,说:“我们?”

仙道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说:“我是说你们这一类人。不过,也许你是属于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的人吧。”
“你是在说恭维的话吧?你记不记得,初三时的都大赛和你们队决赛时,我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被教练换下场的事?”
仙道笑了笑,说:“记得。这件事对泽北你的打击是不是很大?超级王牌选手被换下场?不过,后来你又上场,不是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吗?”
“我是想说,无论打篮球还是做律师,要有相当的成就,都不是轻而易举的。我不认为我是很容易地成为今天的我。”

“你这样说让其他的人怎么办?大家是不是干脆破罐破摔算了?泽北,你要给普通人留条活路啊。”
“我没有自大到这种程度。仙道,你也别对我打哈哈了。我再说明白点,比如我和流川,是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辛苦,才会有今天的,并不是完全是天赋的缘故。我这样说,你同意不同意?”

仙道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他低头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泽北说:“国中一年级,第一次在球场上相遇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仙道你记不记得?”
仙道一怔,说:“什么话?”
泽北笑着说:“你说我很像一个人。那时我很不高兴,因为骄傲如我,想到会被拿来和别人做比较,当然很不爽。仙道说的那个人,前天我在律政署见到了。因为是同类,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你见到流川了?”
“没错。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属于好斗者的气味。”

仙道看着他,说:“你们俩个是不是因此很兴奋?”
“没错。仙道,胜负心不强是你的强项也是你的弱点。这也是我欣赏你又觉得有点可惜的地方。”
仙道苦笑着说:“我不觉得生活里就只有站到最高点这种乐趣。”
“可对我来说,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比一个好的老师还更难求啊。”
“所以你好斗的血液沸腾了?”
“仙道,你这是什么口气?我听相田说,流川是唯一能让你哭笑不得的。我可以帮你打垮他。”

仙道认真地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泽北笑起来,说:“你不用紧张啊。我开玩笑的。”他收起笑脸,严肃地说:“不过,打败拦在我前进路上的对手是我的本能。”
“泽北,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不过,流川也是个能让人大吃一惊的人。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我劝你别掉以轻心。”
泽北点了点头,说:“我不会小看流川的。鹿死谁手,拭目以待吧。”

仙道心想,泽北、流川这种人这叫任性还是玩命呢?非要鱼死网破不可?
伤脑筋啊。

(10)

一天中午,因为下午还有案子,流川买了快餐坐在车上边吃边看资料。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敲玻璃窗门,侧头一看,是仙道俯身正在敲自己的车窗。他看到流川终于转过头来,就笑了笑。
流川摇下车门,说:“有什么事?”
仙道苦笑着摇了摇手指说:“你再没听到,我的手指要报销了。”
“我问你什么事?”
“我路过这儿,看到流川你的车停在这儿。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
流川淡淡地说:“我未必办得到。”他开门走了出来。

仙道吸了口气,说:“我明天要去纽约出差。之前,我去看过三井,他已经好多了。”
流川眼里是“那又怎么样”的神情。
仙道继续说:“我可能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你能不能去看看三井?”
流川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去?”
“他怎么说也是你哥哥,还是你高中的学长和篮球社的队友。退一万步来说,你去他面前说几句伤他自尊心的话,三井会更快地奋发图强也不一定。”
流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神经病!”
“那就说定了。”仙道虽然说完了三井的事,但好像没有立刻走的意思,终于说:“你知道泽北荣治吗?”

流川一怔,但心想彦一那个大喇叭一定会广播给仙道听的,说:“前几天在律政署碰过面。”
“国中时,我经常在比赛中和泽北碰面。当然我还算不上是泽北的对手,因为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流川看了他一眼,原来还有这回事啊。他说:“那以怎么样?”

仙道突然转开话题,说:“流川,你觉得做一个日本人最特别之处是什么?”
流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说:“不知道。”
仙道笑着说:“对啊。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今年不知道明年会怎么样。今天站在这里和流川你说话,明天也许会遇到天然气泄露或者地震;到海边也许会遇到海啸或者台风;到冬天也许会有雪崩;去山上旅行也许会遇到火山喷发或者泥石流;就算是乘飞机也不安全。日本人可能是世上最没安全感的民族呢,只是飘浮在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啊。”

流川觉得,在六月初阳光灿烂的一个正午,仙道来和自己说这样带着悲观情绪的废话,有一点不合时宜。但仙道这样说一定有其目的,他淡淡地说:“然后呢?”
仙道呆了一下,说:“你上次说你关心的是每一个今天,也对,人生是由每一个今天组成的。但流川,我还是相信时间。”
流川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仙道是想告诉他所谓的成功、失败都会过去或者每一个人都可能为他所做的决定后悔这些无关痛痒的大道理?

他“哼”了一声,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仙道靠在流川的车边,笑着说:“我猜你听不懂,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顿了一下,说:“流川,输赢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流川这时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说:“你是想说你打不赢的人我就一定打不赢吗?我承认泽北荣治很强,但没有试过怎么知道?”
“无论怎样都可以活下去吧?为什么要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战士呢?每次看到你总是忙,这样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吗?”

流川眼里出现了仙道熟悉的异常愤怒的神情。就好像是十六年前的那个早上,他冲进仙道的教室,给仙道用力一推和奋力一拳时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仙道以为,今时今日不可能再从流川眼里看到了。
流川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冷地说:“你觉得谁给你权利,用这种口气说我了?仙道彰,请你适可而止!”
仙道让开了几步,看着流川上了车,眼也不抬地开走了。
他想自己又说错话了。

晚上,仙道约木暮吃饭。
仙道看着对面一脸平和的木暮,说:“学长,听说你快结婚了。真是恭喜,到时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哦。”
木暮笑着说:“怎么会少得了你呢?到时,说不定要让你和三井、越野再跳一次街舞活跃一下气氛呢。”
仙道苦笑着说:“那件事你就别再提了。”
“你们几个像小孩一样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如果只是流川和三井也就罢了,你和越野怎么也会这样?”
“我也不想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木暮知道他不肯说实话,说:“反正我们喜欢看戏,我等着你们继续出丑就是了。”
“这样才热闹嘛。”仙道停了一下,终于进入正题,说:“学长,我想求你一件事。”
木暮一怔,他知道仙道一定有什么事情,但竟然是求自己,倒有点意外。仙道彰也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吗?
仙道继续说:“三井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学长也知道吧?”
“有点耳闻。三井那个人好强得要命,他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事啊。”
“他现在在戒酒中心。”

木暮吃了一惊,他扶了一下眼镜框,说:“真的吗?”
“他酗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觉得他不太适合呆在娱乐圈,他自己也这么想,可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学长,激励别人你最拿手,三井的事就拜托了。”
“你想我做什么呢?”
“你先去医院看看他吧。”
“这没问题。但还有一个人,不是更能影响到三井吗?”
“流川吗,我也找过他了。”

“这样啊。仙道,其实我觉得三井那个人很适合做体育老师呢。你还记不记得,他教学弟们很有一手啊。”
仙道微笑着说:“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也许三井真的适合做老师呢。”
“那我就去试试。不过,三井也许有自己的想法,顺其自然吧。”
仙道看着木暮温和的笑脸,这个被称为“湘南的糖果”的开导励志专家出马,一定可以令三井恢复斗志吧。

第二天上午,在开往美国纽约的班机上,仙道看着窗外距地面三万英尺高的蓝天和白云,开始认真地想他和流川的过去。
如果流川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想一想,也许会同意无论是以前成为令人瞩目的篮球手还是现在成为风头正健的律师,都有仙道在推一把。只是,仙道并不是以木暮的方式从正面激励流川,所以恐怕不仅得不到流川的感激,他还会继续对仙道怨恨下去。
这是命运造成的还是他和流川本该就如此呢?
反正也不可能回去重新修改再来一次了。

他的思绪回溯到那天深夜被流川来电打断的记忆切入点,关于他和流川那场改变后来人生走向的相遇就越来越清晰了。
那是他知道世上有流川枫这个人的第四天。

下午第一课后,仙道来到小田切的班级教室外。
女同学看到他都窃窃私语起来。
小田切看到他,忙走了出来,说:“队长。”
仙道往里面望了望,说:“那个流川枫呢?”
“下节课是体育课,他已经去操场了吧。”
“你不是说他不上体育课的吗?”
“他是没上过体育课,不过,也会到操场去的。反正你看到一个瘦高个的表情呆呆的男生就是他了。”
仙道点点头,心想这个流川枫怎么像是和他捉迷藏似的。他心里很不爽,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把一切真实的表情藏在笑脸之下,这是仙道最标准的面具,从那时就有了。

仙道来到操场,操场上有不少的学生。仙道双眼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搜索,他的耐心快用完的时侯,眼睛一亮,只见一个有小田切形容的特点的男生正站在操场边的篮球架下,正在投球。只不过,他往篮心里投的是一个排球。
果然是个怪人。
仙道走过去,站在三分线附近看他不停地捡球、投球。虽然他用弹力远不如篮球的排球在投篮,姿势也很拙劣,但仙道看得出来,这个男生的跳跃力和集中力非同一般。小田切没有说错,加以时日,这个男生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篮球手。

那个排球滚到了仙道身前,仙道走上去捡起,投到篮心。那个男生终于看到了仙道,向他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是有点呆滞,但眼神刹那间无比锐利,寒亮如星,使仙道不由一怔。
仙道走近他,笑着说:“你是流川枫吧?我叫仙道彰,是校篮球社队长。”
流川径自去捡球,没有理他。
仙道还从来没有被人忽视过,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说:“流川,你愿不愿意加入篮球社?”

流川终于说话了,他对仙道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愿意。”
“为什么?你的身高和跳跃力都很适合打篮球啊。”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流川扔下这句话走开了。
仙道差一点就动手打破自己超级优等生的良好形象,冲上去给流川一拳。这是个能沟通的人吗?
但想到流川优秀的篮球素质,他决定不要这么快放弃努力。他对自己说:仙道彰,要忍耐啊,为了球队的荣誉,暂时牺牲一下自尊吧。
他跟上流川,说:“流川,你再考虑一下。我刚才看你投篮,你应该是喜欢篮球的吧?”
流川回过身来,满脸不耐地说:“你还真是罗索。我为什么要打篮球。”
他说完把哑口无言的仙道抛在当地。

仙道侧着头看着机舱外的蓝天,想到那时目瞪口呆的自己。
那是他十二岁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挑战,竟然有人对他的邀请不屑一顾。那天他被流川呛得郁闷了一个下午。
但他毕竟是仙道彰,只一个晚上,就重振旗鼓,抖擞精神,决定明天卷土重来。他不相信会有仙道彰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只是方式用错罢了。还没到认输的时侯。
仙道想到十二岁的那个晚上,做在床上对着黑夜暗下决心的自己。原来自己也有那样任性的时侯啊。



(11)
深夜,流川还在工作。
他开始觉得累了,站起身来,泡了杯咖啡,站在窗前,喝着咖啡看外面的夜色。
他想到今天中午,仙道漫无边际地说什么海啸地震的话,当然是为了后来告诫他输赢并非一切做铺垫。
但是,是谁死缠烂打地把他招入篮球队的?是谁造成了因泽北荣治的缺席而对那场史无前例的胜利遗憾的局面?如果不是仙道把篮球作为一个梦想硬塞给他,他为什么会对泽北荣治这个人耿耿于怀?
世上还能找到比仙道彰更莫名其妙的人吗?

流川不由想到了小学五年级初遇仙道彰的那个时侯。
那时他因为父母离婚,随着母亲搬家而转学。流川本来就沉默寡言,家庭变故的影响,再加上转到陌生的学校的不安,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懒得和任何人打交道。
虽然只是十一岁的孩子,他乐意就这么没人打扰地适应新学校的新环境。
但是那个满脸笑容的仙道彰彻底地粉碎了他的愿望,使他成为学校的焦点人物。

那是仙道彰知道世上有流川枫这个人的第五天。
上午第二节课后,流川正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这时班长走进来,对他说:“流川,菊池老师叫你去教员室。”
流川一怔,不知道班导师叫他有什么事。他来到教员室,走到菊池老师办公桌前。
菊池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教师,教英语,平时很受学生欢迎。她看到流川,和颜悦色地说:“流川同学,习惯新学校吗?”
流川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菊池看着他,好像在研究他的表情。那时的流川老实说非常讨厌接受别人任何的关心、同情之类的感情,即使是老师也不例外。

菊池说:“流川同学好像不太爱说话,这样很难融入同学之中。我听学生会主席仙道同学说,篮球队有意招你入队打前锋,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参加社团活动可以和同学打成一片,很快就能交到新朋友。而且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很受欢迎啊。怎么样?”
流川心里想“那个混蛋”,他还不至于当面顶撞老师,只是说:“老师,一定要参加社团活动吗?”
菊池一怔,看着这个清瘦沉默的男孩,说:“原则上是的。你这么瘦弱,参加运动社团可以把身体锻炼得好一点。”
“我没兴趣。”流川说完就走了出去。
菊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一时呆住了。

下午,快下课的时侯,菊池和一个中年严肃的男人来到流川的班级教室外。
菊池对流川招了招手,说:“流川同学,你出来一下。”
流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教室,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这是流川最讨厌的情形。
他来到走廊,菊池说:“流川同学,教导主任中村老师有话对你说。”她和中村道了别,走开了。
流川跟在中村的身后,走到楼梯边的窗前,中村说:“我听菊池老师说,流川同学对参加社团活动有抵触,这样不好啊。男生还是应该参加运动才能融入同学中去。”

流川心想参加一个社团活动的事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那个仙道彰到底何方神圣?他读到五年级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不也是一点事没有?怎么新学校就这么麻烦?他这时在心里把那个叫仙道彰的混蛋杀了一百遍。
中村继续说:“由仙道同学率领的篮球队,这些年来在区大赛和都大赛都有非常好的战绩,男生都很想进入篮球社。所以,流川同学,你应该庆幸自己能被选中才对。你现在转学到我们学校,就是学校的一分子,应该以学校的荣誉为重。好好考虑一下,老师们都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新学校。”

流川没有说话,他还不明白参加篮球社是怎么和适应新学校划上等号的。中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沉默了一会儿,说:“流川同学,你先去上课。参加篮球社的事,好好想想吧。”
流川听完走回教室,班上的同学都盯着他看。现在的流川不想被人注意也不行了。
更烦的事还在后头。

晚上,流川回到家里,吃饭的时侯,母亲看着他,说:“小枫,新学校怎么样?”
流川淡淡地说:“还好。”
母亲往自己碗里夹菜,突然抬起头来,说:“可今天我接到学校教导主任打来的电话,说你不愿参加社团活动,是怎么回事?小枫,你已经十一岁了,该想想什么事要做,什么事不要做。妈妈要上班,不可能成天看着你。”
流川低着头使劲地往自己嘴里扒饭,然后放下碗筷上楼。
母亲在他身后说:“别给妈妈添麻烦了,你听到没有?”
流川扶着扶梯的手猛地握了一下,这个世界是围绕着仙道彰转的吗?他这个母亲眼里不可捉摸的孩子什么时侯变得这么不可或缺了?他干嘛要为别人改变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这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想越气,终于半夜霍地坐起身来。
他要给仙道彰一点颜色看。

接着就到了仙道彰知道世上有流川枫这个人的第六天。
早上第一节课后,流川走到小田切面前,说:“那个仙道彰是哪一个班的?”
小田切从他脸上看不到他是什么想法,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加入篮球社,说:“队长啊,是六年一班。流川,你要是能立刻加入,也许五月的区预赛就......”他还没说完,流川已经走出了教室。

流川来到六年级的那一层,找到了一班,从门口看进去,很快就看到仙道正兴高采烈地和一个女生在说着什么。
流川走进去,仙道看到他,不由一怔,笑着说:“流川,你愿意......”
流川从那个女生身边走到仙道面前,拧住他校服的前襟,用力地往后一推,把仙道推到了窗边,顿时,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仙道扶着窗棱站稳,他的表情也有点惊诧,正要开口说话。
流川说:“混蛋!你少自以为是了!”
仙道见他神情愤怒,不由一呆,走上前几步,说:“流川,其实篮球......”他话还没说完,流川又给了他一拳,这一回打在了仙道的右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拳印。几个女生尖叫起来。有人来打仙道,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几个男生冲过来拉住流川,流川被拉拉扯扯地拖到了教室门口。仙道这时回过神来,说:“大家别慌,没事。开玩笑的。”
他对流川说:“你为什么不敢打篮球?”
流川瞪着仙道,说:“我不愿意。”
“我看你是怕自己的运动神经太差,丢人现眼吧?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老实说,如果你根本没有篮球天分,我们还未必要你呢。怎么,连试试的勇气也没有吗?你是不是男生啊?”

流川这时甩开众人的手,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语气变得咄咄逼人的男生,说:“我不敢又怎么样?”
“你不敢就证明你是胆小鬼,成天像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你是真的想这样过一辈子吗?看来老天爷应该把你生成女生才对。”
流川最讨厌别人说他样貌清秀像个女生,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叫仙道彰的人真是欺人太甚了,随随便便地破坏别人的生活,而且还恶语伤人。
流川想不能这样就算了。
他冷冷地说:“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是胆小鬼,下午下课后到篮球馆来。不来就是缩头乌龟。”
这时上课铃响了。流川转身走出了六年一班。

下午社团活动时间,篮球社集中时,仙道右脸上已经红肿了一圈,贴着三块OK绷。流川冲到仙道教室大打出手的事已经传遍校园,但仙道非常低调地摆平了这件事。
小田切说:“队长,我看算了。”
仙道笑了笑,说:“还没完啊。”他想算了的话,自己不是白挨打了?
这时,流川背着书包走进来。

仙道终于肯定这个人是吃硬不吃软的性格,极端好胜。激将法果然对他有用。
他走上前几步,说:“流川,你还有点胆色。”
“混蛋,你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来场比赛。”
“怎么比?”
“你只要能在5分钟之内从我手中把球抢走投进篮中,就算我输了,你要什么赌约尽管说。如果你输了,就乖乖地加入篮球部。”
“你以为我是傻瓜?你就算是白痴也打了好几年球了,我这个外行人能抢得过你吗?”
“我没说过要按照篮球规则来抢球。你打架不是很在行吗?我们这场比赛就算是无差别篮球赛吧。不管什么手段,只要抢到球就行。”

流川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想就算他是个运动能手,未必就是格斗专家,自己倒是和别人打架长大的。这可能是因为懒得动口就动手来凑的性格造成的。他心想自己连打带抢会赢不了这个人吗?
他当下说:“好。”
仙道从副队长远藤的手里接过球,说:“时间是5分钟哦。5分钟之内你抢不到球投入篮的话,就输了。反之是我输。”他对篮球社的其他人说:“你们在一边看着,远藤,你做裁判。”

他今天上午领教了流川的狠劲,这个男生有着像野生动物一样的拼劲。但正因如此,他才可以从这方面说服他。他想自己是要咬牙拼一场了。
当下仙道和流川站到半场线的前后。仙道说:“记住,5分钟哦。”
“废话少说。”
远藤握住秒表,说:“开始!”

仙道运球向旁边走,流川快步跟上想抄上去拍他的球,但仙道一转身就改变了方向。流川明白自己是篮球外行,如果真的和他比技术就不要想赢了。他心念一动,上前用肩膀去撞他,仙道被推得往后倒去,旁观的人都“啊”地叫了起来。但这毕竟是无差别比赛,流川怎么做都是不过分的。
流川正要去拍仙道因站立不稳而失控的球,但不愧是队长,仙道很快就操起了球,退到了他前面2米多远的地方。围观的人都鼓起掌来。

流川看他身手敏捷,有点不耐烦了。他奔上前,伸手去打仙道正在拍球的手,这一下力道很大,仙道皱着眉抖了抖手指。把球交到左手。
小田切说:“队长,算了,别受伤啊。”
仙道摇了摇头,他其实这时很兴奋。因为流川虽然完全不懂篮球技术,但他的速度、反应和跳跃力异常出色,而且头脑灵活。他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赢啊,再痛也得撑到5分钟。”

流川看准了仙道分神这一刻,从他的左手下一脚把球踢开。众人“啊”了一声,看他们俩飞奔去抢跑到篮球馆边角的球。这回流川先起步,仙道落后,流川第一次摸到了球,他抱着球直奔篮下。众人又叫起来。即使是个外行人,但以他至少165的身高,站在篮下进球应该没有问题。看来仙道输定了。
说来迟那时快,只见仙道猛地扑上去,非常用力地把流川拦腰扑倒在地板上。那个球来不及出手滚到了一边。
同时,远藤大叫一声:“时间到!”

仙道坐起身来,大口地喘着气。流川觉得骨头都要摔断了,他坐起身来,对仙道怒目相向,说:“混蛋!”
仙道笑着说:“这场比赛又不是只有你可以动粗的。所以我赢了。”
流川心想这个人真狡猾,刚才比赛时多踩他几脚就好了。因为一直仙道都像个篮球员似地比赛,只有流川在做粗鲁的动作,谁会想到仙道最后会使出更加野莽的招式呢?

仙道站起来,说:“流川,愿赌服输啊。从明天起参加篮球社的练习。不过,刚才那些动作可都是犯规的哦。”他对其他队员说:“好了,大家欢迎新队员流川加入。”众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一场格斗中清醒过来,都没有及时反应。
流川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校服和书包,走了出去。这时的他恨透了仙道,但自己是输了,有什么办法?
上帝创世纪用了一周的时间。仙道花了同样的时间把流川招入了篮球社。

七天后,流川正式成为篮球社的一员,开始进行艰苦的基础练习。那种单调而辛苦的动作,使他烦得要命。但想到有朝一日,要在仙道彰擅长的领域里让他出丑的信念支撑着他。
就这样,他在和仙道的对抗中渐渐成为了一个篮球手,并渐渐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那是以后的事了。

流川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发现杯里的咖啡已经凉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坐回电脑前。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为什么总是突然侵入思想中呢?



(12)
在距地面三万英尺高的飞机上,仙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脸颊,好像当时被流川揍的那一拳还在隐隐作痛。
他想对于流川还是自己来说,彼此都是未知生物吧。仙道想不到流川沉默文弱,竟然会冲到教室里打自己这个全校瞩目的学生会主席;而流川也想不到堂堂的篮球队队长会来那野蛮的一扑打败对手吧?

在那场近乎闹剧的比赛之后,流川成了篮球社的队员,当然是属于那种基本上不听从仙道指挥的队员。仙道捉住流川好胜心强这个弱点,要往西时故意说往东,激将法屡屡成功,总算磕磕碰碰/有惊无险地打到区大赛和都大赛。虽然流川的篮球技术和经验尚显稚嫩,但他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到冬季选拔赛的时侯,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前锋了。

第二年三月的一天,仙道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散会的时侯,篮球社队员围着他说告别的话,当然流川是不可能在内的。
仙道在校门口遇到流川,他笑着把自己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摘下来,递给流川,说:“流川,这个给你做纪念吧。”
流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混蛋!”
仙道把那粒不知多少女生争抢着要的纽扣扔到花圃草丛中,说:“流川,只要你还继续打篮球,我们说不定会在中学碰面哦。想打败我的话,还要拼命地练习啊。”
“你洗好脖子等着受死吧。”
“别说大话啊。”
仙道就这样毕业了。
因为是那样对抗的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有联络。

流川14岁那年的4月,他的母亲嫁给了三井寿的父亲三井和也,四个人组成了一个新家庭。
流川新的麻烦开始了。
第二年的的5月,因为三井的关系,流川和仙道不期而遇。那时三井和仙道已经是湘南高校的一年生,是篮球社众所瞩目的新人。
命运就这样把三个别扭的少年联系在了一起。

六月上旬的一个休息日,流川到国际仁友病院去看三井。
他当然也想知道三井目前的状况如何。
走在长长地延伸向里,好像望不到头的长廊上,不知怎么的,在流川看来,就像是记忆的入口,又联结到了15岁那年的5月的那一天。
那是高中都大赛预赛最后一轮比赛的日子。
他没想到会遇到仙道,在隔了两年多的时光之后。

那天是休息日,三井和也一定要流川和他去看对三井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流川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没有拒绝,他对三井和也是非常尊重的。
话说回来,三井的篮球打得非常好,曾获得过国中组的最有价值球员称号。这时的流川还不是三井的对手,他也不介意来看高中生的比赛。

只是,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小,仙道竟然是三井的同学。虽然隔了两年多的时光,彼此都长高了二十多公分,仙道也变成更为嚣张的朝天发,但流川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这是不是因应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句老话?

三井和也看到三井他们走出休息室,站起身来,挥着“必胜”的锦旗,叫他的名字:“小寿,加油啊!”
三井抬起头看到父亲还有流川,他不高兴地说:“真是丢人现眼。”
仙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呆了一下,问:“三井,那个人是谁?”
“是我老爸。”
“我是说你爸爸身边那个比较呆的。”
“那个啊。是我的便宜弟弟。”
“这话怎么说?”
“就是我爸爸再婚对象带来的拖油瓶啊。”
“哦。”
“他现在是我爸爸的宝贝,整天带着到处现啊。”
“是吗。”
“还有,你别看他有点自闭,打起球来很生猛呢。”

仙道心想这件事如果自己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他无因地笑起来,然后对莫明其妙的三井说:“他是不是叫流川枫?”
三井一怔,说:“你怎么知道?”
“他看起来像是我小学时的一个学弟。那就没认错了。”
仙道没想到两年之后,流川会以这样的身份重新回到自己的视野。
流川看着他们俩个,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啊,仙道彰和三井寿这俩个白痴凑在了一起。


那可能是三井寿一波三折的高中生活里,最初的万众瞩目的一段时间。很快,在六月底的都大赛最终循环决赛的第二场,他在过人时,求胜心切,动作幅度过大伤到了滕盖。
在第二年的都大赛预赛之前的近一年时间里,三井寿远离了篮球,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不良少年。他变得更加爆燥阴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井和也拿他没办法,操透了心。
当然这也不可能没有影响到流川。所以,今天流川想到三井,就觉得他是个没有停止过给别人制造麻烦的家伙。
如果那时仙道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他没有因为三井的变坏而渐行渐远。在把三井从离经叛道的路上拉回,重新做回运动少年这件事上,仙道也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那些对于相关的人来说比较阴暗的日子,流川不太愿意去想,其他人也是。如果不是那天夜里三井撞伤时他脱口而出,差不多也就忘了三井那曾经有过的低潮期。
然而,即便是经历过这样一个时期的三井,他也没停止过和仙道联合起来对流川的攻击。
可能人都是这样,总是无限放大自己的失意,却一点也无法体会别人也会感受到的痛苦。
也许这是人类的某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吧。


流川记起了另一件改变他人生走向的事情。
那是流川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初,也就是九月底的一天。
那天傍晚练习完之后,流川一边擦汗一边走向更衣室。更衣室的门虚掩着,他正要推开门,听到仙道说话的声音,神使鬼差地住了手。
“三井,流川这些时间以来是不是吃错药了?”
“仙道,你要小心啊。他要把湘南第一王牌的宝座从你手中抢走呢。”
“抢就抢吧。我又不在乎。”
“仙道,你可不能不在乎。我们可是学长啊,如果被人笑不如一个一年生的话,还有站的地方吗?”
“我可没办法像流川那么拼命。三井,悍卫学长荣誉这种事就由你去做吧。”

“我也没办法那么狠。仙道,你说流川要是不打球,还能干什么?”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带着笑意说:“我可想不出来。”
“我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俩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流川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踹开门,把里面的俩个正在大笑的人吓了一跳。仙道和三井惊诧地看着流川表情愤怒的脸。三井一只手还没有伸进T恤的袖子里,被流川的样子怔得忘记继续穿衣服了。
流川快步走到自己的柜子前,狠狠地打开柜门,取出外衣和书包,向门外走去。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们一眼。
三井和仙道互相看了一眼,仙道说:“糟糕,他听到了。”
三井漫不在乎地说:“听到了又怎样?我们说的是实话。”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第二天练习的时侯,流川走到三井面前,说:“喂,想不想比赛?”三井这时知道仙道说对了,流川不会对嘲笑他的事善罢甘休,于是说:“比什么?”
“一对一。”
“然后呢?”
“输的人跑操场一百圈。”

三井睁大眼睛,说:“一百圈,你想死啊?”
流川带着嘲讽的神情,说:“怎么,你不敢吗?”
“流川,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啊?比就比。”
仙道这时看他们对上了,忙对三井说:“三井,别作意气之争啊。”
“不行,这是赌上我三井寿自尊的事。你别劝我。”他也是受不了激将的人,所以仙道知道没办法劝他回心转意了,只好一边看着。

在这场一对一比赛中,流川胜出第一回。但三井在第二回合使出阴招,投出了三分球。围观的队员都觉得他有点过分,流川当然也是不依不饶,肯定三井刚才踩线,因此是平分,要打加时赛定输赢。
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仙道突然走过去,站在三井和流川中间,说:“我来说句公道话。”流川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冷冷地看着他。
仙道举起三井的右手,说:“三井胜出!”
三井欢呼说:“好啊,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嘛。”
流川说:“滚一边去!”

彦一这时也开口了,说:“仙道学长,你这好像有点不公平吧?”
木暮推了推眼镜框,说:“赤木不在,你们别胡闹了。”
流川对仙道说:“你,明天我们一对一。三井也算在内,输的人跑操场一百圈。敢不敢?”
仙道淡淡地说:“有什么不敢的?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知道流川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和三井的,倒不如自己把被动变为主动。
但他还是小看了流川的好胜心。

事件的第三天,练习快结束的时侯,赤木说:“仙道,流川,你们今天不是要一对一吗?由我来做裁判,保证公正,谁也不能像三井那样使诈。准备开始吧。”
三井在一边说:“赤木你。。。”
赤木横了他一眼,说:“反正你们三个整天无事生非,正好趁这个机会跑倒一个两个,天下就太平了。”
越野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对仙道说:“仙道,别掉以轻心啊。”
“我怎么会输给流川?你看着吧。”

当仙道和流川站在半场线前后时,他们都不由想到了五年前那场无差别比赛,因此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仙道知道流川今时不同往日,但自己也未必就停滞不前。何况在心理上还有优势。
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对一,以流川的胜出而结束。事后虽然三井埋怨仙道没有使出全力,但仙道明白,自己是输给流川的气势了。

当然,那可怕的百圈跑在事件的第四天下午下课后如期举行。由威严的赤木队长监督,仙道和三井自然也不可能抵赖不跑。但另一个当事人流川却没有出现在人群中。
湘南高校的师生们都涌到操场上,看湘南高校数一数二的俩大帅哥在操场上跑到脱力。场面之大据说也只有校园祭堪可比肩。
这场意气之争就这样以娱乐大众的方式收场。
同一时间,流川在空无一人的篮球馆里练习投篮。当他也累得俯身喘气时,心里做了个决定。

事件的第五天下午,仙道/三井和流川在篮球馆的门外相遇。流川看着他们俩个,说:“我还能做什么,你们擦亮眼睛等着看吧。”他说完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已经忘记了更衣室里的伤人笑话的仙道和三井面面相觑,不明故里。
伤人的人的总是比被伤的人健忘啊。
还是他们的记忆力常常不好呢?

流川想那件事可能就是自己决定做律师的初衷。
流川这样想着,已经到了三井的病房前,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了三井略显苍白的脸和木暮温和的笑脸。
回忆又切到了现实。



(13)
木暮看到流川,高兴地站起身来,说:“流川,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聊到那件百圈跑的事呢。”
流川走到他们面前,说:“木暮学长。”
他猜一定是仙道告诉了木暮有关三井的事。以前在篮球社,三井除了怕赤木,比较服仙道之外,也就买木暮的帐了。
木暮好像天生就有抚慰别人的才能。失意的人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听了他的话,就会立刻觉得过往的那些挫折,也许只是某种必须经受的考验,而人生其实充满希望。
在这个到处都是围墙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廖廖无几,简直就是希世之珍。
对于三井来说,他来得正是时侯。

三井的脸色不算太好,但精神已经恢复,依稀可见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影子。他没想到流川会来看自己,手足无措了几秒钟,然后故作不屑地说:“流川,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流川当即还以颜色,说:“如果你自认是笑话,我也不妨凑兴看看。”
“流川你……”

木暮眼看争锋相对又要开场,忙站到两人中间,说:“打住,打住!你们不是小孩了。三井,流川特意来看你啊。”
三井“哼”了一声,他今天难得地没有把和流川的意气之争升级。
木暮说:“流川,工作还好吧?”
“还行。学长,你呢?”
“还好啦。说到工作,我正要和三井商量一件事。大家先坐下来。”

流川这才注意到戒酒中心的病房和普通病房不一样,更像是饭店的客房,家具和家电一应俱全。
他们围坐在沙发上。
木暮说:“我们学校正好缺少一名体育老师,不知道三井你肯不肯屈就?”
三井和流川都是一怔。
三井说:“当老师?木暮你脑袋没有秀逗吧?”
“当然没有。三井,以前我就觉得你其实很适合当老师。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在九月之前考到教师资格?我对你有信心。”

三井没想到木暮会为他设想这样的将来。从灯红酒绿的娱乐圈回到青春校园,这样的改变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其实内心深处,他最怀念的还是高中那段时光。他的高中生活可能会比别人曲折一点。但现在想来,那些挫折和失意反而有某种可贵的价值。
像安西老师那样做个称职的篮球教练,未尝不是三井的想要的人生。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轰轰烈烈地渡过一生。
三井这时心中一颤,他想:在人世的浮华中辗转一圈之后,真的可以回到少年时代不成形的梦想中吗?
这是生活的轮回,还是对他再次站起的奖赏?

木暮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对这个建议完全否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说:“三井,我只是说说而已。让你一个大明星去当体育老师,是有点天方夜谭。你听过就算吧。”
流川这时说话了:“三井寿,你在迟疑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崇拜安西老师,因为他才进入湘南高校的吗?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吧?”
三井怒道:“那又怎么样?”
“那就证明一次给别人看,你三井寿也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些年来,所有的人都随着年纪长大了,只有你还想继续做小孩。这样是行不通的。”

木暮见三井好像要冲到流川跟前的样子,拉住他的右腕,说:“三井,老实说,流川的话也有道理。你是不能这样下去了。”
三井看了他一眼,说:“木暮,连你也……”
流川站起身来,说:“三井寿,我有说错吗?如果你自己不想站起来,别人怎么扶你也是没用的。”
三井盯着他,说:“流川,你别自以为是了。没有人会一直走运的。”
流川冷笑了一下,说:“走运?也只有你会幼稚地认为会有走运这种事。”
木暮的眼镜好像又不停地想掉下来,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不能和气地说话吗?”
流川对他说:“学长,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聊。”
他走出了三井的病房。


在国际仁友病院的大门口,彩子正要走进来,她看到流川,先是一怔,走近他,说“流川先生,上午好。”
“彩子小姐,上午好。”
“你现在有没有空?”
流川今天刚好没什么事,说:“有啊。什么事?”
“我有点事想和先生谈谈。”
流川虽然知道她要谈的八九不离十是关于三井的事,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端上来后,彩子用小匙调着咖啡,说:“仙道好像还没回来吧。”
流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仙道形同陌路的差劲关系。
他很反感相熟的人在他面前提到仙道时的那种有暧昧的表情,好像包含某种只有他本人不知道的意味。
他没有就彩子的开场白回应什么。
这可能会使对方觉得难堪。就算是他小小的一点警告吧。

彩子抬走头来,她的眼睛非常亮,与普通人不同,这是流川对她较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个无聊的人。
彩子笑了笑,说:“我可不可以就叫你流川?”
流川一怔,说:“请便。”他也不习惯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人叫自己先生。

彩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我第一次见到流川,就觉得很亲切,好像看到自己的弟弟一样。”
她继续说:“这样说可能有点不礼貌,但我真是这么想的。因为三井的关系,我先后认识了流川和仙道。你们都是这世上少有的特别的人呢,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但很可惜啊,流川你和三井/仙道他们相处得像陌生人一样。流川,你真的没想过和他们俩个握手言和吗?也许会使三个人的生活发生大改观啊。”
流川淡淡地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可我觉得,有些事如果不去做的话,是不会知道有什么影响的。我有种直觉,三井和仙道都在等你放下身段。总要有人先踏出第一步吧。”
认识他们的人一定都以为,是自己在任性,才使得局面僵持不下吧。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但他没有逢人澄清或解释的兴趣。
没有必要,也不是他的性格。


彩子很聪明,她看得出来流川对这个话题非常反感,于是说:“可能是时机没到吧。对了,流川,今天你和三井有说什么吗?”
“木暮学长建议三井去做体育老师。”
彩子眼睛一亮,说:“是吗?也许三井更适合做个体育老师也不一定。”
流川看了彩子一眼,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以她的职业和成就,不太可能会认同从艺人到优育老师的转变。

彩子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说:“有一次我看到三井高中时的照片,也有你和仙道哦。我觉得三井比较适合做个运动男生呢。”
流川想这倒是真的。三井的篮球感觉和技术是他也不得不佩服的。流川看得最顺眼的三井,相处的最和协的三井,也就是球场上的三井。作为湘南的王牌前锋和后卫,比赛时相互之间的传球还算是默契的。
但那种默契在现实生活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彩子说:“我和普通女人是不同的。我从来不以一个男人是否成功来衡量他。就好比三井,他是做艺人还是做体育老师,只要适合他就好了。”
流川没想到,彩子会如此直接了当地告诉自己她对三井的感受。三井那个一无是处的人,也会有这样出色的女子喜欢他,真是因应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句话。

“五年前,第一次遇到三井,是在一个宴会上。你知道他转向我时,我当时的感觉吗?我没想到会有人在娱乐圈呆了五年之久,还能保持那么清澈害羞的眼神。那时我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就是他了。’我知道自己一直找啊找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流川觉得她在说的好像是另一个也叫三井的人。
他突然有点不安和惶恐,因为竟然会有人以他为倾听对象,说感情的事。这应该是和他完全不搭界的话题。


彩子的神情好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人,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似的。她继续说:“我知道三井性格上的弱点很多,一直有生活里跌跌撞撞的,差一点就要一撅不振了。但我没想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个完人,只要他让我有感觉又能信任就很好了。我相信只要站对了地方,三井就会像宝石一样好光的。”
流川看着她,难道她特地叫住自己,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因为三井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希望自己对三井好一点?这不应该是聪明如彩子会做的事吧?

彩子好像回答他似的,说:“流川,大家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如果对所爱的人宽容一点,生活可能会完全不一样啊。”
所爱的人?谁是所爱的人?是三井这个完全没有半分像哥哥的哥哥,还是仙道那个完全没有半分像学长的学长?
为什么非得要他降格以求?他又不是离开了谁活不下去,这么多年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正因为恨自己的人多,自己才要更好地活下去。
而且还可以再好。


他的耐心差不多到极限了,说:“彩子小姐,我有事要先走了。”
彩子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快,说:“流川,请容我再说一句话,你给别人机会,也许就是给自己机会。这世上没有人能一个人活下去的。”
流川站起身来,说:“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那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在胡言乱语吧。”
“我可不这样认为。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该怎么生活是我自己的权利。”

彩子这时也站起身来,看着他,说:“流川,你还真是固执。你的决定不仅只关系到你自己,而且会波及别人的生活啊。”
流川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算是彩子也这样说,可想而知。
但这种认知没有使流川觉得心寒或是愤怒。他已经习惯别人的误解了。
这么多年了,他都是一个人,怎么会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呢?
他想自己不是太阳,有去照亮别人生活的义务。何况,谁又大方地往他的世界里撒过一丝光热了?
人们总是得了一寸就想进一尺,无休无止地刺探别人坚守的底线。

流川有点后悔对三井的事显得过分热心了。
他沉默着从椅边走出。
彩子在他身后说:“第一个对你说那句话的人,是仙道吧?”
流川没有回身也没有应答,走出了咖啡馆。

(14) 

流川进了便利店,向饮品区走去,拿了一听雀巢咖啡。
到了收银台,他要拿皮夹时,不由呆了一下。收银台上的电视正在播出一个类似“9/11”的新闻节目。
他没想到只是上庭了一次,世界就发生了大事。
这个世界上的人对沟通越来越缺乏信心,于是选择了付诸行动。不久前的“9/11”和巴厘岛事件就是证明。
电视上,一个三十来岁的金发碧眼的女记者,正用一种发生轰动事件才会有的表情和手势占领着整个屏幕,说:“……这是距‘9/11’事件之后,美国遭到的又一次大规模的恐怖袭击。请关注本台的后续报道。”
女记者从屏幕上淡出,画面切到了美国某个城市的一片大楼断壁残坦/浓烟滚滚的场面。各种救助人员及新闻记者正忙于其间。

流川付钱的时侯,中年女收银员说:“真是不太平啊。纽约又成了攻击对象。”
流川一怔,说:“纽约?”
女店员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似的,说:“先生,你不知道吗?电视从昨天深夜开始滚动播出这个特大新闻啊。”
流川昨天工作到很晚,根本就没有打开过电视。所以,他可能是世上罕有的不知道地球村发生大事的人。
他对于政治不是很关心,虽然政治和法律确实休戚相关。关于美国和阿拉伯世界的恩怨,那更不是他这个六十亿分之一的个体能解决的。
尽管他也觉得这个世上少一点纷争会更好。

女店员继续说:“飞机冲进了曼哈顿,本来是想炸帝国大厦的。不知道这次会死多少人。唉。”
她普通的脸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这使听她说这话的人觉得,那也许不是一个身处太平的人无关痛痒的清谈。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楣的人,最好对别人的不幸保持点同情和关怀。
这样多少会使这个世界显得有点人性。

流川拿着咖啡走出去,他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口,突然手一抖,咖啡从罐口溅了出来。
他这时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纽约这个词会觉得有点异样。
仙道那时是说去纽约出差吧?
虽然是六月上旬的阳光耀眼的正午,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流川感觉一种莫名的寒意。好一阵子他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惶然。

当意识回来的时侯,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他远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讨厌和不在乎仙道这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已经习惯了隔三岔五地和仙道他们闹一场,看他笑着出丑的样子,这样好像就可以相安无事地潜伏回自己的生活中,等待下一次的交锋。
这样的争锋相对彼此都好像乐在其中。
如果这种乐趣也没有了,生活还剩下什么呢?
会是多么寂寞啊。


流川走回自己的车,发了一阵了呆。
他没有想到小人物也会有和世界纷争扯上关系的一天。
他掏出行动电话,在通讯录里搜寻仙道的号码。那个在最近因为三井的事而上了他的联络网的名字,排在一大串不相干的名字后面。流川感觉自己的手不停地发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
流川开始不停地拨这个号码。
但一直没有应答。

这个时侯,这个号码的主人在哪里呢 ?虽然他总是人畜无害地笑着,虽然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击到他,但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在宠大的天灾人祸面前,个体是多么的脆弱无力。

流川突然想到十六年前在操场上的那次邂逅。
从那时起,仙道便开始在自己的心里攻城夺塞,等意识到的时侯,才发现已经被侵占了很大的空间。
这个空间之大超乎流川自己的想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川颓然关了电话,他压着自己的手伏在方向盘上。
突然,电话像要跳起来似的震响起来。流川拿起电话,不由心中一松。
那是仙道的号码。
他吸了口气,迟疑着,终于按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流川发觉他做了一件会对自己非常不利的事。
但仙道隔着太平洋契而不舍地拨着他的号码,这倒还真像是他的作风。

流川终于按了接听键。立刻,仙道的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流川,你半夜三更把我吵醒,为什么又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看到新闻了?”
流川这才想起这个时侯正是美国的深夜,怪不得仙道一直没有听。
“为什么不说话?流川,你是担心我吧?”

流川觉得仙道的语气似乎过分惊喜了,说:“少自以为是了。”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语气说:“流川,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如果我出了事,谁来做你一对一的对手,谁在聚会上出丑让你开心?只要想到流川也能那样开怀大笑,我就不会出事的。”
流川握着电话的手一颤,他说了句:“白痴。”
流川正要挂掉电话,仙道说:“别挂,你害得我今晚要失眠了。流川,我明天就回国。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在,日子过得很慢啊?”
“去睡你的大头觉吧。”

流川挂断电话。他发动车,开着车在东京的大街时走时停地前进着。
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多,车很多,好像非常的拥挤。
但大多数人的心是空荡荡的啊,找不到人来填满。
找得到的人是多么地幸运。
这时的流川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少而又少的幸运的人,他只是觉得比较安心,这样就够了。


第二天的下午,仙道回到东京。他休息了一会,傍晚到医院去看三井。
他先到南烈的办公室,南烈正在看着资料,看到他,说:“仙道,你还能活着回来,真是不容易。”
“我也觉得。可能是老天眷顾我吧。三井怎么样了?”
南烈站起身来,说:“很好啊。连流川都来看过他了。”
仙道听到他说到这个名字,不由微笑起来。
南烈打量着他,说:“你好像捡到什么宝了,笑得这么得意。”
“大难不死,还不够我开心吗?”


在三井的病房,三井一见到他,大呼小叫地说:“仙道,你还没死啊。”
“你这是什么话。我会活得更好啊。”
三井研究着他,怀疑地说:“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第一,我劫后余生,必有后福;第二,三井你要开始新人生了,值得庆贺;第三,我这次出差,收获良多。总之,你看看,我是多么幸运的一个人。”
“你好像有点得意万形啊,发生了什么事,从实招来!”
“这些理由还不够我开心?想想那些被炸死的无辜的人。”
三井摇着头,说:“你骗不了我的。就是那时打赢了山王,也不见你这么喜不自胜。一定是别的不得了的事。”

仙道笑着不语。
虽然对于世界,目前可能不是好光景,恐怖袭击/战争阴影/经济不景气等等。但那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现在是仙道自己的好时侯,只要他能好好地把握的话。

他说:“我看了一本台湾绘本作家写的书,书名是[在我的心中每天开一朵花]。我想生活是这么不容易,我决定也让自己的心里每天开一朵花。”
“一朵花?你心里花开满园了吧?到底有什么好事啊。”
“保密。”
这样的快乐是无法和别人分享的。


晚上,仙道打电话给流川。
“流川,我是仙道。我已经回到这个城市六个多小时了。你感觉到了没有?”
流川良久才说:“无聊。没事我挂了。”
他知道因为那个电话,他在仙道面前无端地输了一局。
这种觉悟从仙道说话的口气中就可以觉察出来。
他想自己可以在下一个回合把这种劣势扭转过来,先让他得意一些时侯吧。
仙道当然不知道他在想这个,笑着说:“好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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