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岌岌 67-end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1017次阅读
六十七)洋平站在窗前,俯看着停在青阳会社广场边上的十数辆警车。
在这个注定不会风平浪静的夜晚,为了防止事态扩大,警视厅增派了大批警力监控着相关重要人物。洋平当然不可能会被漏掉。
警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这个对某些人来说漫长而难熬的夜晚能平静过去,一切都等天亮了再说。
虽然眼前的景象透露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息,但这时盘旋在洋平脑中的却是仙道刚才在电话里那语焉不详的态度。
他想,不会吧?难道说……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突然,他的电话又响了:“洋平,我是姑姑……刚才电视新闻里报道的,是真的吗?”是安西夫人的声音。
“有一部分是真的。姑姑,真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也让姑父他老人家失望了。”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洋平,你有什么打算?你还这么的年轻。”安西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你和姑父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洋平,你要想清楚,千万别乱来。”
“我知道了,姑姑。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洋平说着挂了电话。
樱木站在深切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始终是双目紧闭的晴子。
48小时的拘役时间一过,他就从警视厅的拘役所里飞奔而出,赶到了这里。
刚才,负责这个病房的医生告诉他,晴子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醒来,也许永远都不会,没有人能确定。
在此之前,樱木其实已经有了相当不祥的预感,但这时亲耳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还是当场就呆住了。那个医生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走开了。
混蛋……樱木紧握着双拳咬了咬嘴唇。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嘴角都被咬出了鲜血。他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河田,否则,他就不是樱木花道了。
晴子……他闭了一下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顺着两颊落到了地上。他不要这样的睡美人似的晴子,他只要她能健康快乐地活着,哪怕最终和流川在一起。他甚至于只要能看到她温柔可爱的笑容就已足够……
然而,不管怎么样,他仍然相信,晴子终有一天会醒过来。
他在病房外伫立了良久,终于离开了。
樱木开着车行驶在通往青阳会社的路上。他很快便觉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打电话给洋平:“洋平,我出来了。”
“樱木,你出来干什么?”
“拘役时间已经过了,他们不得不放了我。洋平,我听说那个新闻了。还有,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青阳会社外面和我家门口都是警察。樱木,你听我的,什么也别管,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怎么行……”
“樱木,你别忘了晴子。她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变成那样的,你要对她的将来负责。”
“我当然会负责的。可你呢?你一向聪明冷静,现在不会是想乱来了吧?”
“不乱来都不行了。”洋平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
“高宫、大楠和野间半个小时之前被高头、河田他们捉走了。”
“混蛋……洋平,你为什么不报警?”
“河田说,我一报警,他就撕票。”
“那我们怎么办?”
“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你别唬我了,你会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去拼命吗?洋平,你犯不着和那些杀人狂拼命,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樱木,你必须听我的话。”
洋平说完强硬地挂掉了樱木的电话,但电话很快又响了:“洋平吗?我是泽北。”
“泽北,你……”洋平本来以为泽北永远都不会再打电话来了。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洋平俯视着广场边上黑压压一片的警车:“今晚我恐怕出不去了。泽北,明天可以吗?明天……”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他还会有明天吗?
“明天……”泽北心想,明天也许就不必他来告诉洋平了,不过,他还是想由自己来告诉他,“那么在电话里说吧。”
“好啊。什么事呢?”洋平心想,不能等到明天说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事了。
“仙道、流川和我,就是暗黑公正。”
洋平听了并没觉得有多意外,其实之前,从仙道说话的语气之中,他多少有些觉察到了。
他这时只觉得,上天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他们四个人,明明有着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休戚相关的命运,可这一路走来,却是泽北他们渐渐把他引向了绝境,当然,同时也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把泽北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今天。
“那个执业违纪投诉……是河田、高头他们对你的报复……”
“没错。因为彼此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所以,一直相持到了今天。不过,我想到了明天,我们三个是暗黑公正这件事就不再会是秘密了。”
“泽北,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洋平,你怎么想呢?”
“我没怎么想,你是东京人以目中的英雄,我却是个自做孽不可活的人。”洋平语调温柔地说,“泽北,我只是希望你好。如果……如果我们还有将来……不,应该说,如果我还配和你有将来的话……”
“我想,人只要还能继续活着,总会有将来的。”泽北及时打断了他。是啊,他知道洋平曾经做过许许多多的错事,他也知道洋平有这样那样诸多的不好,但他们其实都一样,为了生存颠簸在红尘,辗转于俗世,谁也难保不会走错一步,做错什么,所以,为什么要对他求全责备呢?何况,他相信洋平将来还能为他重新做个好人,因此,他也仍然想给洋平一些希望。
“那么,泽北,可以和你一起为将来努力吗?”
洋平这时突然想到了电影《向左走,向右走》的主题歌《遇见》里的最后那句:“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对于迟早会来的这一天,他曾经惶恐有时,惊惧有时,忧虑有时,麻木有时,忏悔有时……然而,终于来时,他才发现,他最害怕面对的,反而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糟糕和不堪。
真正糟糕和不堪的,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
“没什么不可以的。洋平,我记得那次在立山山巅上,你开着直升机来找我,仙道那时和我开玩笑说,我的白马王子开直升机来接我了……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那件事。洋平,你要记着我说过的话。”
“嗯,只要我还能继续活着,就忘不了。”
洋平听到泽北在另一边挂了电话。
他想,不愧是仙道,竟然在那时就已经猜到了他对泽北的心。而他的确也是从那时开始,发觉自己是那么地在意泽北,渴望完完全全且一生一世拥有他。
他那时可以说是以一种既恐惧又兴奋的复杂心情发现和接受自己这种全新的生活目标的。现在想来,那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矛盾的心情呢?找到能全心全意去爱的人,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也许他在那时就已经预感到了,即使他和泽北能有开始,也未必会有结局。毕竟,面对命运的翻手作云,覆手为雨,他和大千世界其他芸芸众生一样的没有力量。
然而,他必须承认,于他而言,今生能遇到泽北,已经是上天对他最温柔最温柔的慈悲。
“彦一,你还没睡吗?”仙道挂了个电话给彦一。他本来想先打个电话给安西夫妇的。但转念一想,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实在不合适去打扰两位老人,何况,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没有。仙道,你看新闻了吗?真是轰动呢。竟然说警视厅的警视正高头力、河田会社的社长河田雅史都是嫌疑人物。而且,还说青阳会社的水户洋平先生和他们似乎也有牵连。”
“我看了。彦一,有一件事,我想,还是由我自己告诉你会比较好。”
“什么事呢?”彦一觉得今晚的仙道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所谓的暗黑公正,其实就是泽北、流川和我。”
“你说什么?不会吧?真的吗?”虽然看不到彦一这时的表情,不过仙道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吃惊模样。
“是真的。如果我不说,明天也许你也会知道的。彦一,对不起,一直以来都瞒着你。”
“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那种事本来就不能到处宣传的。仙道,是不是河田他们已经知道了,明天要公布于众?”
“没错。彦一,也告诉你姐姐吧。难得她一直都在关注这件事。就这样了。”
“仙道,等一下,你们有什么打算?”
“可能会离开东京,甚至是日本。当然,前提是如果可以离开的话。对了,彦一,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三个不得不离开东京,你能帮我照顾我们的家吗?也许……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当然可以。你放心交给我好了。虽然很舍不得,不过,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这条路是可行的了。对了,仙道,以后我们还能保持联络吗?”
“当然,只要我还呆在能和现代文明社会联络的地方。彦一,请保重。一直以来都承蒙你的照顾,也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哪的话。你们也要保重。”
“我们会的。后会有期。”仙道挂了电话。
“后会有期。”彦一缓缓放下了电话。
他现在终于知道仙道之前为什么会对他说那些语带双关的话,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去做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了。
他这时只觉得有千般的留恋,万分的不舍,虽然人们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真的到了风流云散的时候,看着同席的人相继离座而去的那种落寞心情,恐怕不是凄凉或伤感这些言语可以形容其万分之一的。
(六十八)
仙道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不知为什么,泽北竟然还没回来。
这个晚上,泽北一直都在办公室里加班,刚才看了午夜新闻之后,曾和他通过一次电话,说很快就会从律师楼回来。
但那已经是近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了,仙道这时心中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你是仙道彰吧?”
“我就是。你是……”
“我是河田雅史。泽北荣治现在在我手上。”
“什么?”老天……仙道听了不由闭了一下眼睛。
因为之前流川曾告诉他,说警方已经把河田、高头他们监控起来了,何况,泽北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智慧和身手,所以,他是真的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那位天才兄弟泽北,还有水户洋平那三个死党,以及南烈的学弟辉男,现在都在我的手上。”
“河田雅史,你最好别乱来。现在,你公司外面都是警察,你跑不了的。”
“就算最终我跑不了了,那又怎么样?跑不了不等于不作为。是谁把我一步步逼到如今这番田地的?是你们暗黑公正,还有水户洋平和南烈……我现在要你们也尝尝被人牵着走的滋味。对了,仙道彰,我想提醒你一句:‘天一亮,这个游戏就自动结束了。’。
别的人也就罢了,大律师泽北荣治,智商高达200,是个天才,如果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对国家、对社会,甚至对全人类都是很大的损失。我想想都觉得可惜。还有,他要是真的死了,不仅你们暗黑公正会三缺一,水户洋平也会活不下去吧。”河田说完挂了电话。
仙道拿着电话的手不由一抖。他很清楚,这个叫河田雅史的男人和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同。他够狠,也够利落,是他最不愿遇到的那种敌人。然而,已经遭遇了,甚至早就交上了火,还能怎么样?没有避开的可能了。
突然,他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南烈:“仙道,大事不妙了,我听我的同学板仓说,河田把辉男捉走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板仓就是上次受一之仓雇佣杀了福田吉兆的那个杀手。”
“我已经知道了。河田不止捉走了辉男,还绑架了洋平的死党高宫、大楠和野间,以及泽北……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天一亮他就撕票。”
“天一亮……是指几点?”
“谁知道呢?时间表是由他决定的。”仙道苦笑了一下。
“仙道,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有去河田会社走一趟了。”
仙道心想,事到如今,除了这么做,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南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没错,现在的确是河田占了先机,因此可以在那里以逸待劳,等着我们去让他一锅端。不过,仙道,说实话,最终是谁笑到最后,还很难说。”他这么说,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对方。
“我想也是。南烈,你尽快赶过来。”
“好的,我很快就到。”
这个时候,流川和牧、藤真以及水泽他们,坐在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大办公室里商讨明天的行动计划。突然,他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直觉是仙道打来的,于是走到走廊外面接听。
“流川,我是仙道。泽北被河田捉走了。同时被捉走的,还有洋平的死党高宫、大楠和野间,以及南烈的学弟辉男。河田对我说,天一亮他就撕票。所以,我和南烈现在要赶去救他们。”
混蛋……流川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就你们两个,去送死吗?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
“流川……我那时说过,我要你和我一起活下去。如果……如果老天觉得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那么,我想退而求其次……我希望你能为我活着。”
流川心想,你可以为泽北去死,怎么就不可以为我想想,如果你和泽北都出了事,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仙道,我想你应该记得,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当然记得。之前我还向你提起过,你那时说,你自己都不急,我急什么。现在,我也不急了。所以,流川,你能不能等过了今晚再问我?好让我有一件事挂念着。再说了,就算我……”
他想说就算自己这一次真的会有去无回,流川将来也可以到他的坟前告诉他。但这样的话,他怎么可以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说出口,这不等于是在撕扯流川的心吗?
“仙道,我想问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活下去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仙道这时明白了,流川这句话里包括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自己死了。
如果流川死了,他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必要吗?
在此之前,仙道从来不曾想过也一直都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所以,他在电话另一端毫不掩饰地迟疑着。
“会还是不会?我希望你能立刻回答我。”
“会。”仙道不再犹豫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如果这是流川希望的,他为什么要违背?“流川,你还记得有一晚,我在书房里听的那首歌吗?”
“你说的是……”
“蔡琴的《一生都给你》。我一直都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过,也一直都说不出口。我总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些话,其实也全都在那首歌里。”
“是吗?有空我会去找来听听的。”流川淡淡地说。他差点想说自己其实已经对那首歌烂熟于胸了,不过,他还是觉得,那是他自己的事,没有必要让仙道知道,“好,你等着我,我立刻就回去。”
流川说完挂了电话。他想,如果他出了事,仙道也许会很难过,会很伤心,不过,日子久了,也不是不能继续活下去。
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好,但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继续遇到美好的事。所以,他希望他最爱的人能一直活着。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始终相信,仙道即使没有了他,也仍然有继续生存在这个世上的能力。
但如果他没有了仙道呢?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想过也一直都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所以,无论如何,仙道都必须为他活着。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快步走进去,把配枪、烫金记事本、警察证以及手铐等随身携带的物品搁在桌上。屋里的其他人都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流川环视了一下众人,这时在这间屋子里坐着的,都是他生死与共的同事。即便是藤真,也和南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想,现在,是到他摊牌的时候了。
“牧,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做警察了。”
“流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称职也特别优秀的警察,不是吗?”牧还没开口说话,三井忍不住吃惊地问。
在座的众人之中,也只有水泽能够心神领会流川这么做的目的。他想,这一刻终于到了。
“流川,难道你是……”心思缜密的神开始有些明白了。
流川心想,不愧是神,还是他第一个猜到了:“我想到了明天,你们也会知道的。其实,仙道、泽北和我就是暗黑公正。今天晚上,河田和高头绑架了泽北,一起被绑架的还有洋平的死党高宫、大楠和野间,以及南烈的学弟辉男……我现在要去救泽北,不过,不是以警察流川的身份。”
(六十九)
“流川,你……”宫城望着他,开口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因为一直以来流川在办案时都显得特别认真,简直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他的专业水准和敬业精神在警视厅都是出了名的,所以,宫城一时实在无法把这样的流川和“不择手段”查找和挖掘所需证据的暗黑公正联系在一起。
不过,转念一想,正因为流川对犯罪和邪恶难以容忍到似乎有洁癖的地步,在对现实的司法公正失去信心之后,退而采取暗黑手段匡扶正义,那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三井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复杂:“流川,铁男和德男……”
“是仙道和泽北救的。”
流川说完转身便走,牧叫住他:“流川,你这样不行,还是等……”他想说还是等警方前去解救人质会比较好,但泽北这时落到了河田手里,每一分钟都有生命危险,和他情如兄弟的流川又怎么可能坐得住?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果然,流川回过身来:“我们不能等了。河田说了,天一亮他就撕票。”
藤真凝神望着流川,不过,他这时想到的却是南烈。他知道南烈肯定也会去的。这样想着,他的心不由颤抖了一下。
水泽这时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摘下自己的证件放在面前的桌上。
“水泽你……”牧吃惊地看着他。
“水泽,莫非你也……”三井问。
“我要和流川学长一起去救泽北学长。”
“水泽,不行。”流川当即想阻止他。他不能再把水泽牵扯到这种生死难料的冒险中去了。水泽为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学长,我一定要去。”水泽温和而坚定地看着他。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他也知道这一天来时,他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流川去涉险而在一边袖手旁观。那样的可能性他简直连想都没想过。
这样的话,那天晚上,他已经对流川说过了,他相信流川也依然还记得。
流川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动水泽了。望着水泽清亮明澈的双眸,他不由心中一颤,心想,对于仙道对他的好,他可以用一生来酬谢;那么,对于水泽呢?他这一生还能拿什么酬谢水泽?
流川和水泽走后,大办公室里一片静寂。
彩子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像是因为过于吃惊,以至于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如梦初醒地说:“牧,藤真,我们真的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儿,看仙道和流川他们为了救泽北,去和河田他们火拼?”
“当然不能。到了这一步,河田他们想必也已经知道没有退路了,肯定会孤注一掷的。事不宜迟,我们也应该动身去河田会社了。彩子,你先和现场的同事联络一下,看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牧说。
“好的。”彩子站起身来,走到走廊外面拔电话。
“越野,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仙道和泽北了吧?我的直觉通常都是很准的,我想,我的潜意识肯定早就已经猜到他们就是老抢在我们前面的暗黑公正了。”宫城说。
“吹牛,就会马后炮……那么,宫城,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讨厌流川?”越野笑着说。
“谁说我不讨厌他的……越野,难道你忘了,我常常被他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那好像只是工作中的意见分歧吧?”
“那倒也是。”
“仙道和泽北曾救过铁男和德男,流川和水泽也曾救过我,所以,不管有多危险,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三井说。一直以来,态度最坚决地念叨着要揪出暗黑公正的是他,然而,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最积极想帮流川他们的,也依然是他。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我们身为警察,也有解救人质的义务。我想流川他们那时肯定也不是为了得到你今天的报答才出手相救的。”神说。
“当然不是。你看他们竟然会给自己取那种绰号,就知道了。”
应该是因为某些惨痛的过往经历,以至于对司法公正彻头彻尾地绝望了,才会想用暗黑手段来匡扶正义吧?神不由想,在仙道、泽北和流川他们身上,究竟曾经发生过怎样不堪的事呢?
虽然他也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孤儿,但因为仙道一直都是灿烂地笑着,泽北则显得无比地自信,流川也是绝对地敬业,所以,他真的没想到,在那些光明和热情背后,竟然会有这样幽暗的隐情。
他想,看来,自己判断事情还是流于外表了。神这样想着,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三井,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别再鲁莽行事了。”神说。
“我知道了。”三井温柔地笑看着他。
他这时想,比之明天前程未卜的仙道和流川他们,他实在是幸运太多了:他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可以和自己最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在阳光下尽可能地伸张正义。
而且,在每年的九月,他还可以和神结伴同行,去被誉为人间仙境的北海道度假。虽然彩子常取笑他,说他的度假计划毫无新意、乏善可陈,然而,他总觉得,快乐的关键不在于置身何处,而在于能不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想,只要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天天呆在东京这片灰蒙蒙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也依然会有幸福的感觉:“神,这世上虽然有河田、高头那么差劲的人,不过,也还有流川、水泽那么棒的人,总不至于令人绝望的,对不对?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期待的。所以,我一定会小心的,我还想和你一起继续活下去,而且,我还想捉更多的坏人。”
“好啊。”神淡然微笑着,心想,人生于世,何必苛求?这就很好了。
“赤木,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不过,你千万要记住,晴子……”木暮说。
“我知道,我不会死的。我死了,晴子怎么办?不过,我一定要河田那个混蛋血债血还。”赤木沉吟片刻,突然问,“木暮,你说,那个河田是不是疯了?”
“我看他是疯了,竟然等不及到明天,就想在今晚把对手都统统一网打尽。”
“明天……”
从流川说到辉男被河田绑架那一刻开始,藤真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知道南烈肯定会去涉险的,但他就是猜到了,又能怎样呢?如果南烈真的出了事,他甚至于连南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南烈一定可以平安度过今晚的,然而明天……他茫然地想,就算南烈真的可以顺利经过这一夜,明天来时,又会怎样呢?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你好,我是藤真。请问,你是哪一位?”
对方在电话另一端一直沉默着。藤真开始明白他是谁了,迈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你是南烈,对不对?你在哪里?今天晚上……”
“藤真,今天晚上……我只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藤真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抖然听到这句话,脑中轰的一下,像是炸开了,不由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他直觉南烈就要挂掉电话了,顿时,一种极度绝望和恐惧的感觉如超声波般向他袭来:“你别挂……南……你别挂……”
他仓猝杂乱地说着,像是挽留,又像是哀求。那是他从前异常陌生的一种情绪,这时却完全控制了他。与此同时,泪水也不争气地冲出了眼眶。
“藤真……对不起……”南烈听着藤真惶急无助的声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但他没有时间了,不得不咬着牙说出更加伤害藤真的话,“如果今晚我……藤真,我现在愿意相信你会忘记我。我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你……”
藤真这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自己日以继夜为这个人悬着一颗心,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吗?他闭了一下眼睛,眼泪簌簌地滴落到了地上。
他一直都是生活中的强者,从幼稚园时代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纷繁复杂,诡谲莫测,他不敢说他对世间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事都能从容应对,游刃有余,但他对自己的事业、对自己的生活,甚至于对自己将来可能会的幸福的确是曾经有过自信的。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如果他捉不住电话另一端那个人的话,未来于他,幸福于他,都将会是镜花水月,只能想想而已。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和命运妥协的受挫感。
虽然看不到藤真这时的表情,但南烈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晚藤真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模样,他不由心痛欲裂。他是真的希望他给藤真的伤害就到那一夜为止。但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得了今晚,所以,经过再三挣扎之后,他还是决定再伤一次藤真的心。他想,如果他真的没有明天了,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藤真,我说过,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向上天求过什么……但遇到你之后,我第一次想求它,求它让我在做杀手之前就认识你……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把自己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了……但今晚我一定要去救辉男,也一定要和河田他们做个了断……”
“南烈,我这一生,也从来没有向别人求过什么。但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尽你所能为我活着?如果这对你来说很困难的话,你能不能尽你所能为我努力试试看?我会在外面等着你。”藤真说完挂了电话。
他一转身,看到牧在前方远远地望着自己,忙掩饰地一笑,快步走向他:“牧,等一会儿,我也到现场去。”
“藤真,你还是别去了,很危险的。”
牧看得出来,藤真这时在极力抑制内心的真实情感。他开始有一点猜到藤真刚才和谁通过电话了。事到如今,如果他还觉察不出藤真和南烈关系非同寻常,那他就太逊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南烈什么地方吸引了理智而聪明的藤真呢?是他那身为社会边缘人的危险气息吗?
“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藤真说。他想,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南烈,要在外面等着他,那他就一定要去,决不能食言。
流川抖然看到樱木,不由一怔:“你怎么也去……晴子怎么办?”在流川、水泽赶去和仙道、南烈会合之前,洋平联络了仙道,于是决定一起行动。这时,他们六个人都聚集到了洋平的直升机旁边。
“什么晴子怎么办,我一定会等到晴子醒过来的。你以为我今晚会送命吗?我根本就不怕河田、高头他们。”樱木瞪了他一眼。他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是晴子唯一心仪的人,他就很难心平气和地面对流川,“我会为晴子活着的。”
流川看着这个头脑简单的人,不知他何以能如此肯定自己将会活着,就是仙道和他都没有这种自信。洋平和南烈看来也没有。水泽当然也没有。他们大体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何况还有重要的人在对方手里。
(七十)
“洋平,你有什么打算?”仙道问。
“先救人再说。至于将来……”洋平这时想到之前泽北曾对他说过,只要能继续活着就会有将来,他其实一直也都是这么想的,“如果能活着离开东京,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他看了仙道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以对方的聪明,应该能领会自己话中的未尽之意。
仙道当然猜得到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那就是“只要能和泽北在一起”。他这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的青阳会社怎么办?”
“我已经托付给迈克尔了,他会帮我打理的。我为晴子设了一个基金,她今后治病的费用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还给樱木、高宫他们各留了一笔钱。至于青阳会社,则转到我姑姑名下了。我早就想代我爷爷和我父亲对我姑姑做点补偿,何况,我也不想把水户家的产业留给我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哥哥。”
仙道心想,洋平这一次真的是要彻底舍弃往日荣华了,虽然是不得以而为之。然而到了安西夫人那种年龄,洋平的安全和将来恐怕比水户家的那些产业要重要得多。可是,不仅洋平,包括他们三个,都让他们两位老人家失望了。
“我姑姑很爱我,不过,我这辈子除了让她担心和伤心,好像没做过别的好事。但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救出泽北他们。”
“没错。对我和流川来说,泽北的生命也是最重要的。洋平,如果我们能平安救出泽北,我就把泽北交给你了。”仙道这么说时,油然而生一种类似哥哥嫁“妹”的失落感。毕竟,二十多年来,他和泽北犹如亲兄弟,从未分离。但泽北迟早总会有自己的将来和幸福的。
“仙道,瞧你说的,好像你把泽北卖给我似的。其实,在泽北心目中,你和流川说不定比我更重要呢。不会是你想和流川过二人世界,急着要甩掉泽北这个大灯炮吧。”洋平微微一笑。
“水户洋平啊水户洋平,要不是男大不中留,你以为我会把泽北交给你吗?你知不知道,和泽北斗嘴是我人生至乐,就像习惯一样,戒都戒不掉。唉,我可真是舍不得。”仙道这时也是苦中作乐,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同步留存苦涩的意味,毕竟,此去凶吉难料,谁知道今夜过后,会不会有他们想要的将来。
水泽在一边笑看着流川和樱木。他觉得听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斗嘴实在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而且,还能由此得见流川的另一面。
他这时觉察到南烈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侧头对他微微一笑:“南烈先生,一直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面了。”
南烈笑了笑:“我也是。因为眼高于顶的弥生对你评价很高,我一直都对你极有好奇之心。”
“是吗?能得弥生小姐青睐,我也觉得荣幸之至。”水泽不卑不亢地笑着。
“不过,是到了今天,我才对你另眼相看的。可以为一个人这么做,真的很了不起。”
水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如果真心喜欢着那个人的话。
南烈看着这个温和腼腆的青年,心想,真是令人头疼的三角恋情……
如果能顺利到明天,流川想必是仙道的,那么,这个清俊的青年该怎么办呢?但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握不了,实在是没有能力指导别人。
他低头看了看表,扬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飞机了。”
登机时,樱木疑惑地看着水泽:“仙道和流川是暗黑公正,不用说了;南烈是杀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洋平当然也是高手,只有你……喂,娃娃脸的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你行吗?我们这是要去战斗,要拿枪的。看你斯斯文文的,不会连枪都没摸过吧?”
“我是研究和分析情报的,不过,我的枪法也不错。樱木先生,我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是吗?”樱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是流川那家伙的跟帮吗?怎么老是粘着他?”
水泽一怔,随即微微一笑:“我是流川的学弟,仙道和泽北也是我的学长。所以,我想帮仙道和流川学长救出泽北学长。”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流川那家伙的保镖呢。”樱木说。
南烈和洋平听了都条件反射似地看了仙道一眼,同时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们当然都看得出来,心中均想,樱木虽然单纯,却是一语中的。与其说水泽是为了帮仙道和流川救出泽北,还不如说他更是为了流川的安危。
洋平的直升机在河田会社的天台上停了下来。他们下了飞机,凌晨时的大厦天台上寒风穿行肆虐,凛冽如刀。
“我们分成三组,每一组两个人,分头行动时,组与组之间随时保持联络。洋平和樱木一组,我和……南烈一组,流川和水泽一组。”仙道说。
他当然想和流川分在一组,这样,他也可以安心一点。但水泽不顾前途和性命来帮他们,何况,他和南烈又不熟,怎么能把他们两个人分在一组?
流川也觉得只能这样安排了,于是没有说什么。
“防弹衣我已经检查过了,应该没问题。对话机现在当场调试一下。”仙道说。他平时懒散得很,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却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很像样、很称职的指挥官。
樱木看着全副武装、指挥若定的仙道:“你真的是作家?我还以为你是特警队队长呢。真是看不出来。”
仙道微微一笑:“我要是写不出东西来了,就去考特警队。不过,说到身手,我们三个之中,还是泽北和流川比较好。我只是做协调做得惯了。南烈,洋平,流川,水泽,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牧他们可能会从一楼进这幢大厦。”流川说。
“是啊,我想他们一定会来帮忙的。”水泽说。
“我想也是。不过,我担心警视厅的高层会出面干涉,毕竟,我们在他们眼里,不是正道中人。所以,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把泽北他们救出来。”
仙道看了看夜光表,“现在是凌晨两点,离天亮不到四个小时了,我们没什么时间了。我希望天亮时,我们都能活着,而且,泽北他们也能活着。不过,那时,我们的敌人就不止是河田和高头他们了。所以,为了避免目标过于集中,到时大家分头离开吧。我想,只要不死,总还可以在别的什么地方重逢。”
“当然要活着。就算明天不得不离开这里,我很快也会回来找晴子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樱木说。
“所以,樱木,你千万别乱来,你要听我的,知道吗?”洋平说。
“是,我听你的。”
“下去吧。”南烈说。
流川和水泽走在最前面。
“流川……”流川回过头看着仙道,听他继续说,“我会的。”
流川点了点头。
樱木哼了一声:“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
南烈和洋平在夜色中暗自微笑。
“这幢楼好像有三十多层。”水泽说。
“是三十六层。”洋平说。
“那么,每一组搜一层,发现了泽北他们就互相通气。”流川说。
“就这么办。反正,也别想指望河田会向我们透露他的藏身之处。”樱木说。
“好,我们搜到四点。如果到时还是没有找到,只能和河田联络了。”仙道说。
“还用得着联络吗?那时,他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了。我倒是怕他会拿泽北他们来要挟我们。”南烈说。
“他最想做的事是把我们一网打尽,所以,在和我们遭遇之前,他不会撕票的。”洋平说。
“好吧,就这么办。我和南烈先到三十四层,洋平和樱木是三十五层,流川和水泽是三十六层。因为相持时间可能会很长,为了避免过早消耗掉过多的体力,大家尽量使用电梯,实在不得已才走楼梯或爬窗。搜完一层,和另两组联络之后,再下到新的一层。”仙道说。
“知道了。”众人齐声应答。
仙道和南烈走到了前面。
仙道经过流川身边时,很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在那一瞬间,望着黑暗中流川俊美的脸,他突然记起了九月时在立山山巅上,他曾经想到过的:他们有过去,有现在,也一定会有将来。
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也依然相信,只要能过得了今晚,他们就一定会有将来。
深津走到河田身边:“仙道、洋平和南烈他们来了。”
“是吗?怎么来的?现在在哪里?”
“他们应该是从天台下来的。现在好像在二十四五层附近,那里没什么人。”
“对了,我差点忘了,水户洋平是开直升机的好手。好,来得正好。”
就在这时,只听到警车声长鸣,他们看向窗外,但见河田会社广场外面又陆陆续续开进了至少十数量的警车。
“来了这么多警察……高头,你那些部下可真够烦人的。”河田皱了皱眉。
“谁说不是……不过,这也不奇怪,牧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现在流川冒险来救泽北,他们不可能会袖手旁观的。这样也好,更热闹了。”高头淡定地说。
“高头,其实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冒险。以你在司法界的地位,没理由会和我一样狼狈,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翻不了身了。我最看重的牧已经向警视总长上交了检举我的报告;裁判所的北野判事,还有田岗也向内阁弹劾了我,我无路可走了。不过,这样也好,和这些年轻人玩一票,就算要上路,也是风风光光的,一点都不吃亏。再说了,没错,我是很久没有摸过枪了,但我高头能有今天,也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这时,他们听到了喇叭传话的声音,是彩子在喊话:“河田雅史,你听着,我们警方怀疑你绑架了多名人质。希望你尽快和我们警方联络,还有,我们警方的谈判专家已经待命,随时可以上去和你谈判有关人质释放的事宜。希望你能审时度势,不要让事态无限扩大,以至于不能收场。”
“简直是班门弄斧。”高头听了,冷笑了一下,拔电话给牧,“牧吗?我是高头。”
“高头警视正,你……”
“牧,我劝你最好先别插手这件事。”
“我们身为警察,不能不管人质的死活,更不能看着双方人马在闹市火拼。”
“牧绅一,你现在有没有可靠的证人可以证明我们绑架了人质?身为警察,判断事实的最重要依据,应该是证据吧?绑架人质什么的,只是仙道他们的一面之辞,你当警察这么多年了,怎么能轻信这种捕风捉影?再说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们能根据小道消息判定我和河田有罪吗?现在是深更半夜,你骚扰市民正常休息,已经是触犯法规了。”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的确是不能胡乱猜疑。但高头警视正,我们也不能无视无辜市民的人身安全。有什么后果,我会担着的。”
“你担得起吗?”
“担不起也得担得起。”牧挂了电话,转向彩子他们,“他们拒绝和我们谈判。看来,我们只能上去了。”
(七十一)
虽然已是凌晨三时许,河田会社广场附近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藤真站在警戒线外,侧头看到了相田弥生:“弥生小姐……”
“藤真检事,你也来了。事到如今,我只希望南烈、仙道和水泽他们……”弥生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姐姐,你别想太多了,仙道他们不会有事的。”站在弥生身旁的彦一说。
藤真心想,此时此刻,除了这样安慰自己,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田岗站在人群中,看着夜幕中貌似平静的河田会社。他现在只希望仙道他们三个能平安度过今晚,明天会怎么样,他已经不去想了。
他曾经一度盲目乐观地以为,十九年前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仙道他们从此可以过上正常而幸福的生活。然而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伤害和影响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淡去。
所以,泽北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尽管他已经用过去的十九年时光反复验证过,这的确是条真理,但显然还不够,他还必须继续赔上余生。
牧他们八个人陆续走进河田会社的大门。
“彩子,你打个电话给流川。”牧说。
彩子点了点头,开始打电话:“流川,我是彩子。我们就要上去了,你在哪里?”
“我和水泽在二十四层。你们……”
“别说那么多。你和河田的人交火了吗?”
“嗯。不过,我们从三十六层下到现在,遇到的狙击很少。”
“好,我知道了。流川,你们千万要小心。”
“好的。你们也是。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解救人质是我们的工作。流川,继续保持联络。”彩子挂了电话,“他们在二十四层附近,和河田的人还没什么交火。”
“河田的人可能都在二十层以下。”神说。
“现在,我们还是每两个人一组分头行动。大家千万要小心。随时保持联络。”牧说。
高头、河田和深津走进关押着泽北等人的房间。泽北这时坐在墙角发呆。
“泽北荣治,仙道彰、流川枫、水户洋平和南烈他们来救你了。还有,流川那些警察同事也赶来凑热闹了。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开心?”河田说。
泽北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想把我们都一网打尽吧?”
“你说对了。你们把我逼到了这份上,我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河田转向深津,“深津,把他们都分到不同的房间去关起来。尤其要看好大律师泽北荣治先生,他可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
泽北一直盯着高头,目光如刀似剪。
“泽北,你很恨我对不对?没错,当年我是找人威胁过仙道学长和泽北学长,不过,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两位学长能早一点承认对他们的那些指控,让天下从此太平。有句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谁知道他们会那么傻,竟然选择了自杀。而且,我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也一样死心眼。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了。”高头说。
“你是不是后悔了?”泽北问。
“是有一点后悔。不过,算了,我高头力赢得起也输得起,当年走出第一步时,就已经想到迟早会有今天。再说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有这么多青年才俊争先恐后陪我上路。”
仙道和南烈终于下到了二十层。
“仙道,我想,河田的人应该都在这一层以下,为了避免被他各个击破,我们六个人有必要聚在一起了。”
“你说得对。而且,我有预感,我们六个人肯定会比牧他们八个人更早遇到河田和高头。”
“我想也是。那么,我们现在就分头和流川、洋平联络,争取在十八层附近会合。”
“好吧。”
洋平和樱木在十九层遭遇了强烈的狙击,好不容易下到十八层,樱木一脚踹开了一间房门。门洞开时,他和洋平都怔住了,只见房间中央,深津一只手反扭着高宫,另一只手用枪顶着他的脑袋:“别动!一动我就打死这个胖子。”
“洋平,樱木,你们怎么这么傻,他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你们头脑发热来自投罗网。你们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高宫责备说。
“高宫,你想让我们一辈子都愧疚吗?那还不如一起死了更好。”樱木说。
“樱木,你死了……晴子怎么办?”高宫问。
“少说费话。水户洋平,樱木花道,把枪和子弹都给我放在地上,然后走到里面去。”深津说。
洋平依言把冲锋枪、手枪和子弹搁在地上,侧头看了樱木一眼。樱木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身上的武器放在地上,挺直身体,对着深津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没有火力了。
“往里面走!”深津说。
洋平和樱木双手伸在空中,以投降的姿态慢慢朝房间里侧走,深津则押着高宫开始往外倒退。
洋平当然知道,深津一旦退到门外肯定会立刻朝他和樱木开枪,然而一时之间,他也苦无对策。他这时不免有些紧张,心想,不会吧,他们三个人竟然就这样玩完了?
泽北……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低声喝道:“别动!”
洋平和樱木又惊又喜地回过头,看到流川、水泽和大楠站在深津和高宫背后,流川的枪这时已经顶住了深津的头。深津当即怔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
樱木拾起自己的枪,指着深津的头:“野间在哪里?还有泽北以及那个辉男在哪里?别对我耍花枪,我的枪很快,也很容易走火。”
高宫笑了笑:“没错,樱木是个单细胞生物,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别轻举妄动。他开枪的速度比条件反射还快。”
深津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樱木推着深津走在最前面,众人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猜到深津不会回答,洋平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把泽北他们关在哪里?”
深津冷冷地说:“你们总会找到他的。不过,最好在天亮以前。否则,找到的也是死人。”
走着走着,樱木还是忍不住回头对流川说:“谁要你们来瞎掺和的,我们自己能对付得了。”
“樱木,你别自吹自擂了。刚才,你们三个差点就被深津一锅端了吧。”大楠说。
“才没那么容易呢。我和洋平最喜欢在危情时刻发难了,那才够看。”
“樱木,少吹牛了你。”高宫说。
“樱木花道,你说过你会活着的。”流川突然开口了。
“那还用说吗?为了晴子,我当然要活着。”
“樱木先生,你要说到做到。”水泽微笑着说。
“你这小子……”樱木瞪了他一眼。
“流川,我和南烈现在在十八层,已经救出了野间。你和水泽在哪里?” 流川的对话机里传来了仙道的声音。
“我们也在十八层。我们和洋平他们会合了,也救出了大楠和高宫。我们现在在左边数过来第十八间房间外面。你们呢?”
“我们现在在右边数过来第十七间房间外面。看来,泽北和辉男不在这一层。”
“我们九个人到十七层的主过道会合吧。”南烈插话了。
“好啊。”洋平说。
流川他们下到十七层,这一层的狙击手非常之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在战斗中,高宫和大楠相继受了伤。
在宽敞的主过道里,他们终于和仙道他们遥遥相望。
“流川!”仙道看到流川他们,顿时如释重负地笑了。
流川正要应声,就在这时,他们之间的一扇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大群人涌了出来。
一些人用枪指着仙道和南烈他们,另一些人则指着流川和洋平他们。
河田也赫然在其中,不过,他的枪指着的是辉男的头。
“你们给我放了深津,否则,我就打死这小子。”河田说。
“河田,泽北呢?”仙道问。
“那个天才吗?我也不知道。樱木花道,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了深津。”
“我为什么要放?那小子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樱木说。
“樱木,放了深津。”洋平说。
“洋平……我们一放了深津,他就会下狠招的。我们现在可全都在这儿。”樱木说。
“樱木,你以为我会和你们这帮人同归于尽吗?想得倒美。我再给你们10秒。10、9……”
当河田数到“5”时,樱木猛地推了深津一把:“滚过去!”
河田也把辉男向仙道和南烈他们那边推了过去,然后他一枪击中了墙上的某个装置,顿时,十七层主过道里爆炸声连连,浓烟翻滚,几乎成了火海。河田他们迅速退了进去。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幢大楼好像被拦腰炸成了两截,仙道和流川再次被隔开了。
“糟糕,这幢大楼不会就这样塌了吧?”樱木说。
“塌了也不能便宜河田他们。”大楠咬牙切齿地说。
“没那么容易塌的。不过,天快要亮了,我们得赶快去救泽北学长。当然,也要尽快和仙道学长他们会合才行。”水泽四处看了看,“我想,河田既然处心积虑要把我们一网打尽,说不定真的会在逃走之前毁掉这幢大楼。我们现在必须和他抢时间。”
“水泽说得很对。仙道和南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洋平现在最担心的是泽北,他想,泽北到底在哪里?不会是已经出事了吧?不会的。他连忙自己安慰自己。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行动吧。”流川说。
“没错。”樱木说。
他们六个人开始在硝烟弥漫的断壁残垣间艰难穿行。
(七十二)
与此同时,在十五层,牧和彩子他们也首次遭遇了强烈狙击,不过,都被他们一一击退了。当然,他们也听到了那一连串轰隆隆的爆炸声。
河田看来是真的想毁了这幢楼,之后又接连引爆了几次。河田会社的十六至二十层因此完全陷入了漫天火海之中,而且开始迅速向上下楼层蔓延。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电梯都已经不能使用了,楼梯通道也是火光冲天,浓烟呛人,牧他们不得不裹足停步。
“我看是上不去了。流川他们……”三井说。
“上不去也得上。”彩子绷着一张脸说。
“当然,我又没说要放弃。彩子,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你不要太敏感了。你以为我三井寿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何况,流川还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同事。”
就在这时,牧接到了电话,是千草警视打来的。千草警视在电话里强令他们立即撤退,说鉴于目前形势过于严峻,搜查一课已经不能作为,必须依靠特警队和消防队展开后续求援行动。牧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牧,千草警视说什么?”神问。
“他叫我们不要参与黑帮之间的火拼。”
“什么黑帮之间的火拼?里面是有不法商人,有杀手,还有打手什么的,但也有被东京市民视为正义象征的暗黑公正。以前我怀疑过千草警视,以为他就是隐藏在我们警视厅高层的那个幕后主使。看来,我的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他至少也是个息事宁人的人。”三井说。
“三井,别说了,我们先找到赤木他们再说。”神说。
他们八个人会合之后,再次试图从楼梯通道上十六层,但还是失败了。
“怎么办?”彩子焦急地问。
“能怎么办?到了这种时候,进入他们所在那一层的唯一途径,我看也只有驾驶直升机强行撞入了。但现在已经和流川联络不上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一层。再说了,一时半会,去哪里找直升机?”三井说。
“你们快看!”宫城突然叫道。众人追随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好像有人想把三井刚才的设想付诸实践似的,只见一架直升机向河田会社俯冲过来,从他们上面的某一层猛地撞进了大楼,顿时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会是谁呢?”神有些疑惑地问。
“我也猜不到。”三井迷茫地摇了摇头。
“我们呆在这儿也于事无补,先下去吧。”牧说。
“流川他们怎么办?”彩子无奈地问。
“只能听天由命了。”越野叹了口气。
驾着直升机冲进河田会社的是迈克尔和惠里。飞机一着地,他们就幸运地看到了洋平他们。
迈克尔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不由又惊又喜:“你们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我看这幢大楼迟早会倒塌的,大批的消防车也正赶过来。洋平,水泽,你们还是快点上飞机吧。”
“迈克尔,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洋平说。
“我也知道,可是惠里……”迈克尔看了惠里一眼。
“洋平,对不起,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我现在很后悔,所以,也想做点补偿。大家一起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惠里说。
“你们先把高宫和大楠载走。我不能走,我还没找到泽北他们。”
“可是洋平……”惠里眼中有泪,焦急逾恒。
“惠里,我很感激你,哪怕你把我们逼到了这一步……但我一定要找到泽北才行。”
“不行!”惠里泪流满面地大声喊道。
这时爆炸声又是连连,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流川说:“你们都快走吧。我一个人去找就行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水泽,你也要走。”因为还没找到仙道和泽北,他当然不能离开。
“那怎么行……学长……”水泽说。
“我也不会走的。我要是临阵脱逃,岂不是脓包一个?”樱木说。
“你当然不是脓包……你是天才……”洋平笑着对樱木说。他这么说时,突然上前对着樱木脑袋就是一拳。樱木没想到他会笑着袭击自己,一时猝不及防,就此晕了过去。
“迈克尔,野间,你们帮我把樱木抬上飞机。这个莽汉要是死了,晴子怎么办?”洋平说。
“洋平,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的。”大楠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英雄?你们都受了伤,是不是想留在这里拖累流川、水泽、野间和我?我答应你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洋平心想,如果他为了活命,就这么丢下泽北不管,那还说什么一起为将来努力?而且,他该怎么面对今后的惨淡人生?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走。
“迈克尔,快走!”洋平说。
迈克尔点了点头,拖着惠里上了直升机。
当直升机离开河田会社,掠入夜空,洋平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快去找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水泽说。
“没错。是不能再耽搁了。”洋平点了点头。
这时,大批消防队员已经爬到了火势凶猛的十六层附近,开始忙着救火。
特警队员和防爆专家也在紧张工作着。
但场面好像更加的失控了。
而天边也渐渐翻出了鱼肚白,就要到黎明了。
流川他们又回到了十八层。
在那间整面都是落地玻璃窗的宽敞展示厅里,他们在得遇仙道他们的同时,也和高头他们狭路相逢。高头押着泽北,正要登上直升机离开这幢岌岌可危的大楼。
“泽北!”
“泽北学长!”
众人都大叫了起来。
“你们还想不想救泽北了?”河田冷冷地问。
“想又怎么样?”洋平问。
“水户洋平,你这么想救泽北,你来换他吧。一个换一个,很公平。”河田说。
“好啊。”洋平说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洋平,不要!”野间大声叫道。
“洋平……”泽北对着洋平使劲摇了摇头。
“不行!”仙道、流川、南烈和水泽也说。
“河田,你最好说到做到。”洋平没有理会身边人的极力阻止。
“当然,我河田雅史是什么人,何况,我恨你水户洋平一点也不比恨泽北荣治少。水户洋平,你最好爽快一点,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你没看到,天就要亮了吗?”
洋平扔下武器,举高双手向河田他们走去。
他当然知道,在这之后的每一秒钟,他和泽北都可能会一起送命。但他这时只是凝视着泽北,目光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眷恋。
他想,在这之前他都没有为泽北做过什么,现在,如果能用他这条命换取一点解救泽北的缓冲时间,那也没什么不好。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泽北。高头这时也推了泽北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高头握枪的手突然一抖。泽北趁这一空隙,快疾利落地抢过了他手中的枪,枪口迅速反转对准了他的头。这一瞬间变起仓促,但都被洋平一一看在了眼里,他当即停住了脚步。
高头伸出左手握住了鲜血直流的右手手腕,冷冷地说:“泽北荣治,你是不是故意被我们绑架的?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你可以这么想。虽然这么做很冒险,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不是吗?高头警视正,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泽北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仙道一眼,“仙道,你总算没让我失望。”
高头由此知道了,那一枪原来是仙道开的。
仙道苦笑了一下:“我能让你失望吗?泽北,你实在是太冒险了。”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放过我的杀父仇人,也不能一直都做那个恶梦。”泽北说。
“泽北,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你和仙道的父亲是自杀的,不是我杀的。”高头说。
“抱歉,我并不这么想。”泽北说完扣动了扳机。高头不由眼睛一闭。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泽北这一枪竟然反手射向了深津,深津顿时扑倒在了地上。
在众人一怔之间,高头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创口,也倒地而亡。
“泽北,流川,真是好枪法!”河田冷笑着拍了拍手,“不愧是暗黑公正,配合得如此默契。”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被敌人团团围住了,却依然从容自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但仙道他们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果然,只见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支电话,就在他按下某一按键的同时,南烈一枪射中了他的心脏。
刹那间,这间展示厅成了爆炸场,响声不断,硝烟迷蒙,人在其中,可以说是耳不听声,眼不见物。
“流川……”
在仍然能看到流川身影那一瞬间,仙道大叫了一声。但这一声呼唤立刻被无边的爆炸声给吞噬了。
突然,他觉得某种异常炙热的东西飞进了他的眼中,顿时双眼一阵剧痛,还伴随着眼前一黑。
视线模糊之中,他似乎看到泽北叫着他的名字向他飞奔过来。
接着,便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七十三/尾声/大结局/终章)
2003年12月30日上午,日本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一股办公室里,三井、宫城和越野在聊天。
“你们看新闻了吗?梅艳芳今天凌晨去了。”越野说到这件事,不胜唏嘘。
“看了。再有一天就是2004年了,竟然都过不了,真是……我以前很喜欢她和李连杰主演的那部《赤子威龙》的。”宫城叹了口气。
“因为她在里面演的是女警吗?不过,说实话,彩子和她真的有点像,都是男人婆。我倒是很喜欢她和周星驰主演的《审死官》,她在里面很可爱。”三井说。
“都是好女人哪。”虽然三井把他最心爱的彩子和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相提并论,但宫城却没有显出生气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什么叫人生难测呢。”越野若有所思地说。
“对了,三井,彩子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宫城问。
“她现在变得怪怪的,可能是因为流川……”三井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起出生入死的拍档就这样突然没有了,任谁也会觉得难过的,何况,彩子一直都把流川当作自己的弟弟。不过,老实说,流川没有死已经是奇迹了。那天,河田会社都断成两截了。连我们在现场参加求援工作的同事都有不少人受了伤。”越野说。
“唉,我们什么忙也没帮上。都怪那个河田雅史太狠了,竟然想出拿整幢楼作陪葬的毒招。”宫城恨恨地说。
“不知道流川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三井说。
“既然没找到他和水泽的尸体,他们就肯定没死,一定好好活在某个地方吧。”一直在赶报告的神突然插话了。
彩子这时停在办公室大门外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眼泪也止不住地静静流淌着。
但听了神的话后,她开始有些释然了,心想,是啊,流川他们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在某个地方,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就好像一首歌里唱的:“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幸运的是我曾陪他们开放……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人生于世,聚散无凭,或迟或早,也许终究是免不了要这样各自奔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她这样想着,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迹,微笑着走了进去。
二股办公室里,木暮笑着说:“那个水户洋平竟然会留一大笔钱给晴子治病,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当然,我并不是只针对那笔钱做出这个判断的。那晚他会豁出性命去救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有,那个樱木虽然比较粗鲁,但人也很不错啊,天天都有去看晴子。”
“你还敢说。要不是他们,晴子会变成那样吗?樱木花道……他还要等着去坐牢呢。”
“赤木,你也别想太多了,医生不是说晴子目前的状况很不错吗?也许明年春天她就会醒过来,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可爱的晴子。”
“但愿了。”
同一时间,藤泽会社惠里的办公室里,惠里正和迈克尔通电话:“迈克尔,你说洋平还活着吗?”
“当然。警方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所以,洋平一定还活着。”
“他会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惠里,你别再想他了。我想,洋平现在不是和泽北在一起,就是在去找泽北的路上了。所以,你还是把他给忘了吧。”
惠里没有应声,惟有两行清泪沿着她的两颊静静地滑落。
下午,医院里,樱木坐在病床前,对晴子说:“晴子,洋平和野间都还活着,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这里来的。还有,泽北和仙道,以及那个……流川应该也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你一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他以一种对他来说少有的柔和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调耐心地叙述着。以前,他在晴子面前简直是一句象样的话都说不出来,然而现在,他已经可以毫不费力、滔滔不绝地说出任何自己想说的话了,甚至是细致地描绘出少年时代和洋平他们参与的每一场群架……他现在就像是在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女孩面前试着总结自己的过去,同时也试着畅想自己的将来。
是啊,他也知道,他和晴子沟通的希望就像是随风飘落的浮萍,无依也无据。
然而,他对自己说,只要不死,他就绝不能让晴子永远这样无知无觉地沉睡在冰冷而漆黑的世界里。
而且,他始终相信,在他那些貌似毫无意义的倾诉里,自有某种东西某种力量会帮助他拯救晴子。
晴子依然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然而,这一刻,樱木分明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右边的眼角慢慢地滚落下来。
他的视线顿时被盈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心中悲喜交加地想,果然,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晴子还是有知觉的。
所以,他更加确信了一件事:晴子终有一天会完全醒过来。
晚上,安西家,安西正在看报纸,突然听到安西夫人问:“老头子,你说,洋平、仙道、泽北和流川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安西沉吟片刻,“不过,只要还活着,就没问题。”
“我也这样想。他们一定会再和我们联络的,对不对?”
“我想会的。”
相田家,彦一走到弥生房门外,伸出手背敲了敲门。
“是彦一吗?进来吧。”
彦一走进去,看到弥生坐在电脑前加班,于是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姐姐,你说仙道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了。”弥生这么说时,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想也是。他说身份暴露之后,会离开日本,也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不过,他说过会和我联络的。”
“彦一,别想太多了,仙道一定不会有事的。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也说不定。”弥生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南烈和水泽一定也好好地活在某个地方。”
深夜,藤真和花形在酒吧外面分了手,独自开车回家。
途中,他突然接到了牧的电话:“藤真,我是牧。”
“牧,这么晚了,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问问你,明天平安夜有没有节目。如果没有,不如和我一起吃饭喝酒,怎么样?”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牧,真是对不起,我那天刚好有工作,要去香港一趟。我不得在外国过平安夜了。”藤真微笑着说。
牧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儿:“这样啊,那么等你回来,我们再约吧。”
“好啊。”藤真挂了电话,继续开着车走在东京灯火阑珊的街路上。
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已经过去十天了。
因为警方并没有发现南烈的尸体,所以,他坚信南烈依然还活着。
辉男那晚也获救了。藤真有时会想,如果南烈还活着,一定会和辉男联络的。但南烈会不会和他联络呢?也许会,也许不会。他真的不确定。
他现在决定和命运和解了,对于之后的人生,就让它顺其自然,绝不苛求完美。他想,这样,也许还能时时在生活最黑暗的时刻收获意外的惊喜。
2004年2月29日深夜,美国西海岸城市西雅图某个街区,流川和水泽路经一家音像店,流川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啊。”
他们走进音像店,流川说:“水泽,你问问他,有没有蔡琴的歌。”
水泽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猜到流川想找那首《一生都给你》。他用英语问了那个店员,店员疑惑地摇了摇头。
“学长,他说没有。这里是西雅图,的确不太可能有蔡琴的歌。”
流川听了,失望顿时写在了脸上。不过,他想,也对,西雅图怎么可能找得到那首《一生都给你》呢?
那晚在混乱中,他和仙道他们失散了,不过,后来,通过收看新闻,他也知道仙道、泽北、洋平和南烈都还活着。他想,只要都还活着,总有重逢之日。
他无意识地侧头向外看了一眼,突然看到昏暗的路灯下,对面街边停着一辆计程车,车后座上坐着一个侧影像极了仙道的东方青年。他的心不由猛地一跳,快步奔了出去:“仙道!”
“学长!”水泽不明所以,连忙也跟了出去。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面那辆车就人间蒸发了。流川看着空荡荡的街对面,他这时的心也是空荡荡的:“仙道……”
“学长,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仙道了。”
“真的吗?学长,你以前是不是有和仙道学长约好在这里会面?”水泽问。
“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流川摇了摇头。
水泽柔声安慰他:“学长,你别太紧张了。既然你说,仙道学长曾经提过很想去新西兰定居,那么,我们应该很有希望在惠灵顿遇到他的。学长你说,现在,仙道学长会不会是和泽北学长在一起?”
“我不知道。希望是这样了。”流川站在灯火阑珊的西雅图街头,有些茫然地说。
水泽万分怜惜地注视着他。
经过了那一场血与火的生死考验之后,他从前那种强烈渴望得到流川的心情,如今反而渐渐淡去了。
他现在只希望能陪在流川身边,一起去面对前路上的风吹雨打,甚至是一起辗转在这个蔚蓝色的星球上,去寻找流川最在意的人--仙道。
找到仙道之后,他想,他应该还是会选择生活在有流川的世界里。
既然远离流川对他来说,对建设更有意义的人生毫无益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就算他和流川之间,真如那句话所说的:也许,他们都只是对方舟船上的摆渡的过客。撑一竿,渡一程,都是能给对方的所有。而岸的彼方,注定不是并肩而行的山光水色。
那又怎么样呢?那曾经同舟共济、一道欣赏沿路风光的缘份,就已经值得用一生来珍惜。
当计程车就要转到另一条街路上时,仙道突然朝车后窗看了一眼,神情显得有些异样。
“怎么了,仙道?”坐在他身边的泽北忙问。
“我好像听到流川在叫我。”
泽北也朝车后窗看了一眼:“真的吗?仙道,要不要让司机倒回去看看?不过,流川可能在西雅图吗?”
“算了,泽北。也许是我幻听了。”
“仙道,你别太紧张了。你不是说,流川喜欢悉尼吗?我们也许很快就可以在悉尼找到他的。在这之前,我要先找个最好的眼科医生治好你的眼睛。我可不想让流川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泽北侧头看着他,眼中难掩忧色。
那晚,河田突然引爆了巨型炸药,把仙道的双眼炸伤了。这两个多月来,他们已经看了很多的医生,但都不见起色。
泽北只要想到,在仙道那张清俊异常的脸上,曾经有着这世上最明亮最有光彩的一双眸子,如今却变得黯淡无光,而且还是拜他的任性所赐,就觉得说不出的愧疚和难过。
所以,虽然所有看过仙道眼睛的医生都说完全恢复的希望极其渺茫,但他还是暗暗发誓,哪怕是踏破这个星球,也要想方设法让仙道的双眼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如果治不好,就不找流川了吗?就算我真的瞎了,我想,流川也不会介意的。”仙道自己倒是不以为然。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原来一样。而且,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泽北,你别再自责了,我说过我不介意的。”
“但我自己不能不介意。”
“实在是拿你没办法。那洋平怎么办?泽北,你不打算找洋平了吗?”
“当然要找。不过,先治好你的眼睛和找到流川、水泽再说。”
“可以一起找啊。泽北,你说,洋平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只要还活着,总能遇得到。”
“我想也是。”仙道点了点头。
计程车载着他们渐渐驶入了西雅图纵横交错、斑驳陆离的夜路里。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