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 1-8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1057次阅读

第一部分:再见了,东京
仙道转身挥了挥右手,关上门,穿过走廊,向广海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的医生/护士/勤工/病人和家属争着向他打招呼。他觉得“早上好”这三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有着像是音响按了重复键播放的效果;而他保持着的笑容更像是彩色复印机拷贝出来的,鲜亮但有点失真。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场景,今天应付得特别辛苦。他清楚地知道,把这种生活继续下去的耐心正在消亡,脸上的肌肉正在失去控制。心里有什么东西因为超负荷工作太久,准备罢工了。十年如一日,原来是天才也会做不到的事情。至少他快做不到了。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他敲了一下门,广海主任浑厚的声音传出:“进来吧。”仙道说着“主任,早上好”进了门,坐在他对面,等他说话。广海是中年医生精英的模本,人人都这么说,仙道也有同感。精英模本从电脑屏幕后侧过头来,摘下眼镜,转向仙道,一惯不苟言笑的表情,说:“你休长假的报告昨天批下来了。不过,”他盯着仙道,继续说,“你好像胸有成竹啊。真是,你知道这会给院长。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吗?人手都安排不过来。”仙道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说:“没这么夸张吧。这么大的综合医院,少一个骨科医生,会怎样啊。”广海终于被仙道逼出了原形,他瞪圆眼球,大声说:“你成心气我吗。适可而止吧。听院长说,你使出辞职这个杀手锏,他可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功啊。”
“不过是一个月的假期而已。”
“一个月,是连我都有不敢奢想的假期。”
“因为主任是不可或缺的。我想我不是。”
“仙道,仙道,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是天才啊。”
他的潜台词是说天才责任重大。天才不可以任性之类的大道理吧。仙道这时目光中开始有了一点苦涩的东西。广海知道这个得意门生撕开了面具的一角,向他表现出一点真我了。不过,仙道也就认真了这么一下,他笑了起来,是他那传说中的老少通吃的招牌笑容。他站起身来,对广海说:“老师,说实话呢,如果我再不休假,恐怕会做出让你痛心的事情。”
广海想到第一次见到的19岁时的仙道。在医学院教学楼的走廊,他一转身时,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这是一个被上帝眷顾的人。这是仙道给广海的第一印象。从师生到同事,十年下来,他发现了一件事:仙道在认真的时侯会叫他老师,叫他主任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通常就会远不可及。
现在,他看到仙道英俊明朗的脸上有种疲倦的神情,这不像是个万众宠爱的天才会有的表情。何况是笑起来让人觉得阳光灿烂的仙道。28岁,青年才俊,对一切游刃有余,他也会有困扰吗?广海实在想不出。他倒是怕仙道会厌倦文明世界的一切,跑到谁也找不到的什么原始部落去过下半生。这样的事情,广海和院长都觉得,仙道是做得出来的。他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可能因此对一切成功漫不经心。
但对于医院来说,这样的天才百年难遇,他的价值何止于此啊。仙道简直就是医院的王牌,请一个超级明星做宣传,也不会比他更有影响。仙道是医院的重要资产,这是全院上下的共识。他们失不起仙道。天才可能都会有点自以为是,仙道已经是最正常的那个了。
“明白了。最后问一句,仙道,你要到哪去过这个夏天?”
“别试着找我。我不会接受医院的联络。”
“你想人间蒸发吗?是什么未开化的地方啊。”
“保密。”
“真是的。要记得准时回来。别让我难做。”
“我不会玩失踪。假期一结束,我就会回来。还有啊,工作的交接,你可以放心。”
“这样我就放心了。玩个痛快,别忘了带手信(士特产)回来。”
“没问题的。老师,我出去了。”
仙道就要走出广海的办公室,广海突然叫住他,说:“仙道,我一直想问你。。。。。。”仙道扬了扬他好看的长眉,说:“什么啊,老师。”
“你为什么会选择骨科呢?我一直想不通。”
仙道难得地怔了一下,他靠在门边,目光好像从广海的头上望向了窗外,甚至更远地到未知的地方。他笑了起来,然后说:“原因啊。。。。。。因为崇拜老师吧。”
“说谎不眨眼睛。你不肯说就算了。”
仙道出了门,沿着过道走。为什么呢?有些事是不必深究的。他既没有堕落也没有浪费自己。人总要从事一种工作以立身于社会吧。就算是条件反射似的选择也无不可。
他统统不介意。相反,介意的人是局外人的广海。
他走到窗边,仰头看天外的阳光。好亮啊,七月灼人的烈日逼得他眯起了眼睛。“再见了,东京!”仙道轻声地说。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在北纬43度的小樽,应该会有更温和一点的阳光吧。他舒了一口气,那一刻好像呼吸到了来自遥远地方的空气,这种感觉让他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生活在别处的别处啊。

晚上,回到公寓里,仙道把背包扔在沙发上,打开冷气。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冷气了,像个老头子一样。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喜欢流汗,是有过这样的自己的。现在的他,和街头的其他人一样,衣裳光鲜,忘记流汗是什么感觉了。
他想到什么,打开了电话答录机。
“仙道,我是浅草。我们可以再谈谈吗?我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可以,打个电话给我。”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联络那个叫浅草明美的女孩了。他对那类文静清秀的女孩抱有好感,也是本着结婚的意愿和她交往。但是,没办法啊。他给不了她要的那种程度的爱,只能说声抱歉分手。
“彰,我是姐姐。回家打电话给我。”
“彰,我是妈妈。是明天去小樽吧。玩得开心点。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有一个叫越野宏明的小伙子找你,说是你高中的同学啊。他找到你了没?”
仙道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怎么回事,他以为过去的事情没可能影响到他了,现在却找上了门。虽然刻意忘记过去,不像是他的作风,但他确实是这样做了。越野宏明,他为什么突然会想起来东京找自己呢?不管了,所有的事情都等从小樽回来再应付吧。
他拨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吗,我是彰啊。”
“你可回来了。行李收拾了没?”
“不急。这是夏天,只要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就行了,没什么可忙的。至于礼物嘛,明天去机场的路上买就行了。“
“拿你没办法。对了,昨天明美找过我。你是不是走之前和她好好谈谈?”
果然是母女俩,总是突兀地想到让听者棘手的事情。
“我知道了。”
“彰,你到底怎么看明美的?你不能总是这样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虽然是男孩子,你也不小了。”
“是不小了。可先提出分手的是浅草啊。我尊重她的选择。”
“她不是这样说的。明美说你总是心不在焉的,她说看不到你的真心。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和你有结果的。彰,你不能认真一点吗?虽然说你的条件没话说,明美也不差啊。“
“我只能说我已经很认真了,只是达不到浅草的要求而已。姐姐,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真是说不过你。从小樽回来,要积极一点。否则,别怪我这个姐姐插手你的私生活。你要知道,我的压力也很大,爸爸妈妈天天催问我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他们拿你没办法,就铆上我了。”
“我知道了,不会让你再为难的。我要挂了。”
“等等,健一还有话对你说。”
“彰,我是健一。”
“姐夫,这次要麻烦你家的人了。”
“叔叔他们都很高兴你能到小樽去度假。我是想说,对他们别见外,就当家人看待吧。”
“姐夫想太多了,你看我是个会怕生的人吗?不过,谢谢你。”
“彰,你从没到过小地方生活,可能会觉得有点不习惯。”
“小地方?啊,这不是问题。”
仙道想,他的姐夫早川健一,远比他们仙道家的人细心体贴。他很感动,也为姐姐高兴,她虽然总是大大咧咧的,却没有选错人生的伴侣。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早川时,他那老实憨厚的样子使仙道惊异:他的目光于顶的姐姐怎么会选一个这样普通的外乡青年做丈夫呢?他问过仙道彩,他记得她那时说:“因为你啊。你让我觉得出众的男生没有安全感。”难怪她会这样想。太多的女孩对他抱有好感了,虽然他也为此很是困扰。但毕竟是事实,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逃不了异性的注意。
事实证明,虽然她远没有获得和弟弟一样出众的天赋,但却自己争取到了一生的幸福。而且,连她的家人也获得了许多。比如,当一个月前,仙道说想到外地去旅行时,早川健一立刻推荐了自己的家乡。他甚至连仙道可能不适应小城市生活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陵南高校所在的地方算不算小地方呢?他在那里的海边钓了三年的鱼啊。
广海想知道的他选择做骨科医生的理由。母亲说到的那个来东京找他的叫做越野宏明的人以及早川健一关于他适应小地方生活的怀疑,都不可避免地让他脑海中闪出“神奈川”这三个字。但这三个字是通往某个禁区的入口。
七月二十四日的深夜十二点,躺在床上,仙道感到,十年来,他刻意要忘掉的人和事开始在记忆的迷宫里蠢蠢欲动,准备冲破他设定的重重障碍封锁,跳到他思想的最前沿来。
不要啊,他转身呻吟了一声。他要快一点逃离东京这个是非之地,到能让记忆继续冬眠的地方去。
所以,再见吧,东京。

第二部分:小樽的夏天(之一)
仙道站在小樽车站的站台外。
一起下车的乘客要么自己走了,要么和接他们的人一起走了,只剩五六个和他一样没着落的人。他心里想:不会吧?早川家的人真的欢迎他这个东京来的客人吗。
这是七月二十五日的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小樽的盛夏温度不算太高,而且快傍晚了。仙道感觉到了海风的味道。他看向远方,好像听到了海涛的声音。要在远离东京的地方生活的快乐,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匆匆地从对面向车站跑过来。少年跑进站台后开始左顾右盼。仙道看他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也很高,至少184CM以上。他穿着高中生的校服,留着清爽的短发。一个肯定相当受欢迎的男孩子。
少年看到了仙道,眼睛一亮。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仙道,在他面前微微躬身,说:“您是仙道先生吧?初次见面。”仙道看了看周围的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好像不止他一个,不知道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仙道。他不置可否地笑而不言。
少年被他笑得失去了自信,他搔了搔头,红着脸说:“难道我认错人了?对不起。”仙道收起笑容,说:“我就是仙道。初次见面。”少年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还好。我就想不可能认错人的。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啊,因为一点事迟到了。实在对不起。”
“我也才刚到。你是姐夫的堂弟吧。”
“啊,对不起,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早川秀一。欢迎你到小樽度假。”
“这个月要麻烦你们了。请多关照。”
“哪的话。我家的人都很高兴你能来。我们走吧。我来拿行李。”
“好啊。谢了。”
他们走出车站,秀一说:“仙道先生,我叫出租车。很快就可以到了。”
仙道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困惑的秀一说:“秀一,你叫我仙道君或者干脆仙道好了。你叫我先生什么的,让我觉得自己很老了似的。”秀一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哥哥说你是非常厉害的医生啊。没想到这么年轻。”
“你以为呢?我应该是老气横秋的中年人吗?”
秀才搔了搔头,红着脸说:“至少是哥哥那个样子吧。对不起。而且,你好高啊。”
“你也不矮啊。对了,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仙道呢?”
“哥哥说你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人。大嫂说你的发型。。。。。。很好认。果然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仙道君已经是个名医生了。我以为你还在读大学呢。”
仙道笑着没有说话。

早川家在条并不繁华的小街上,前面开着一个不大的饮食店。仙道和秀一走进店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他们
看过来。因为不是高峰期,客人不是很多。
秀一说:“爸妈,这就是仙道君。”
正在做菜的早川先生和正在招呼客人的早川夫人立刻围了过来。他们是那种一辈子生活在小地方的普通而健康的老年夫妇。他们一般会不留余力地紧守祖先留下的家业,像牛马一样辛勤地工作,没有退休之想,是真正的终身劳动者。当然,他们的下一代未必会认同这样的人生。但他们配得上任何程度的敬意。
仙道看得出,这对夫妇对他的到来何止是欢迎,简直就是喜不自胜。不动声色如他,也有点承受不起这样热切的目光。早川先生终于点了点头,说:“仙道先生,初次见面。”早川夫人也跟着说:“初次见面。”仙道忙说:“早川先生,早川夫人,叫我仙道就行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早川先生看着作说:“那怎么行,健一说您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啊。仙道先生,虽然简陋,还是请您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
“我会的。”
“秀一,快把先生带到后面休息。”
秀一点头领仙道往后面走。
仙道心里苦笑着,他的姐夫早川健一,到底是怎样把他介绍给家人的呢?要命的是,早川先生看来是个对有文化的人无比尊敬的老人,而且可以看得出来的固执。这个月自己是不是要被俩个老人叫着 “先生”度过?秀一好像明白他的心情,说:“没办法,他们是这样的啦。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饮食店后面是个庭院,接着是住屋。看来有点历史的样子,但收拾得很干净。秀一带着仙道上了二楼,打开一间房门,说:“这是哥哥以前的房间。因为你要来,妈妈重新打扫了一遍。你就住在这。”屋子不大,但很清净,仙道说:“很好啊。”秀一高兴地说:“你喜欢最好了。先洗个澡吧,再休息一下。晚上,爸爸要为你洗尘。”

仙道正在半睡半醒之间。一天的舟车困顿,他确实有点累了。有人来敲门。他打开门,说:“秀一啊,请进。”和一站在门口,说:“仙道君,你饿了吧。可以吃晚饭了。”仙道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说:“有一点。”
“去吃饭吧。”
仙道和他走向店面,他想难道要在店里吃晚饭吗?秀一说:“已经打烊了,店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那不好吧?为我接风而一个晚上不做生意的话。”
“爸爸说你是我们难得的尊贵客人,应该的。”
仙道停住脚步,说:“秀一,我希望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客气。这样,大家都会不舒服。”
秀一腼腆地笑着说:“仙道君,你想太多了。爸爸真的很高兴啊。他就是这样的,你别觉得拘束。”
仙道想自己能不觉得拘束吗?一个28岁的人被82岁地礼遇着。秀一接着说:“你放心吧,过了今晚,你就会习惯的。这可能是我爸妈表达喜欢你的方式。”他眯着眼睛笑起来。
仙道这时被他的坦诚感染了。自己可是仙道彰啊,几时紧张不安过了。这是离东京千里万里的小樽,是他一下新干线就喜欢上的城市。早川家的人又这么欢迎他,他应该庆幸没有选错地方过这个夏天。
他们走进饮食店,果然没有其他的客人。早川先生正在切寿司,早川夫人世间端着盘子,看到他们,说:“仙道先生,可以吃饭了。”一个女孩背朝着他们正在摆碗筷,这时回过头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是仙道颇有好感的那种文静清秀的女孩。但和东京同类女孩不同的是,显得更为温柔和纯净。她给仙道一种似相识的感觉,好像记忆里面有见过类似的异性。是在哪儿呢?如果不是在东京的话。
女孩说:“是仙道君吧?初次见面,我是早川悦子。”
“我是仙道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坐。”
仙道依言坐在看来是早川先生座位的旁边,秀一坐在他旁边,早川夫人和悦子坐在他们对面。真是正式的坐席安排啊,仙道不由想。
早川悦子看着他说:“听哥哥说,仙道君是医学权威。真是了不起啊。”仙道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早川悦子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看到他们就发痴。她不像是没有感到仙道彰的万丈光芒,能保持冷静的原因不明,但值得钦佩。
“姐夫太夸张了,我只是个普通的骨科医生。悦子小姐在哪工作?”
“在市立图书馆工作。仙道君有没有看过那部叫[情书]的电影?”
“[情书]?没有。我不常看电影。”
“姐姐真是的。仙道君是男生,怎么会去看那种无聊的电影。仙道君,你别介意,因为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在小樽市立图书馆工作,所以姐姐就有这种执念啦。”
仙道笑着说:“真的吗。那很难得啊。是部怎样的电影呢?”
“我被姐姐逼着看了三遍,有什么好看嘛。男主角一开始就死了,他的女朋友请他的国中女同学回忆他的过去。人都死了,回忆有什么用啊。喜欢说出口就行了。也就女生会觉得感动。”
“秀一你真是朽木不可雕啊。这么迟钝的你以后别让喜欢你的人伤心才好。”
仙道继续笑着听他们姐弟俩抬扛。天下的姐弟是不是都这样。他和仙道彩也不例外。
“姐姐,我突然觉得,青田高校的那个千叶树和你喜欢的那个男主角好像呢。”
“那个皇牌吗?不觉得。比你还迟钝。”
“你不是很注意他的教练吗,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吧。”
早川悦子猝不及防地被弟弟说中了心事,她看了仙道一眼,红着脸说:“秀一,别胡说八道了。”仙道这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了,她喜欢的类型是那部[情书]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的。显然那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男生类型。和自己全然不同的男生,是怎样的呢?而且,看来现实生活中也是有模板的。
早川夫人适时打断了他们姐弟的斗嘴,说:“你们适可而止吧,今天有客人啊。仙道先生,对不起,他们不懂事的很。”
“不会啊。我和姐姐也是这样的。很亲切啊。”
早川先生这时也坐下来,他说:“吃饭吧。没什么可招待的。仙道先生,请你随便用一点。”仙道笑了笑,说:“很丰盛啊。早川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还要麻烦你我一个月啊。”
早川悦子说:“你也别见外,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你能来玩。在东京的哥哥也是。”秀一说:“要去什么地方就告诉我吧。”
“我会的。”

仙道坐在柜台前,撑着下巴,昏昏欲睡。这时,有人掀开门帘进来。他坐直身子,说:“欢迎光临。咦。。。。。。”那是个和秀一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材修长,头发蓬松乌黑,刘海随意地生长着,半遮着他长长的丹凤眼。因为少年是从光亮处来到较暗的地方,他的眼睛过了几秒才适应店里的光线,看清了柜台前的仙道。他清秀漠然的脸上露出了点吃惊的表情,但没有说话。
仙道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这时的表情是微笑,但他内心的惊异一点也不会比对方少。好像是很多年前的初夏的一个下午,他午睡过了头,跑着到学校的体育馆,参加一场两校间的练习赛。他推开体育馆的大门,然后在紧张吵闹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那个人。这是怎么了,是时光倒流吗?
少年说话了:“我找早川秀一。”他的声音同样清冷,说话方式同样直接简洁。
“秀一吗,他去送外卖了。你是他的同学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他看了仙道一眼,好像是觉得对方问得太多了。仙道心念一动,说:“你是青田高校的千叶树吧?我听秀一说起过你。”少年又是一怔,说:“是。你是早川的哥哥?”
“不是。 是秀一哥哥的妻弟。从东京来这儿度假。”他看了一眼千叶树背着的运动包,说:“你是找秀一打球吗?”
“嗯。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应该快回来了吧。你要不要等等?我倒杯水给你。”
千叶树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在外面等。”
“你不怕太阳的话,就请便吧。”千叶树看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仙道突然想到什么,说:“千叶同学,介不介意问你一个问题?”千叶树似乎耐着性子等他说话。仙道指了指他的头发,说:“你为什么留那个发型?”千叶树露出了一种看到了白痴的表情,他看着仙道的箭猪头,说:“你没资格说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和你有一样的发型。帅是很帅啦,不过,我很好奇,遮着眼睛打球不是很不方便吗?”
“谁在意发型了?头发长得快,懒得去剪啊。”千叶树眼里是“你是笨蛋啊”的神情。他转向走了出去。
仙道坐下,原来这么简单啊。他也想那个人并不是会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会为自己选择一个最酷的发型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个没有机会问当事人的问题,今天终于在小樽有了答案。
怪不得人们说:世界这么大,相似的人至少会有两个。他曾以为只发生在自己和那个人身上的故事,可能在这个蓝色星球的许多角落里,从前/现在或者将来,络绎不绝地发生着。
只要还有梦想这个东西存在的话。
他听到脚踏车放在门外地的声音。接着是秀一的声音:“千叶,你又来了。今天你们不要集训吗?”
“和我单对单。”不容拒绝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啊。
“我说过没空了。昨天我差点误了接仙道君。我真的没空啊。我要和仙道君去海边钓鱼呢。你也快要参加全国大赛了,不是很忙吗。”
“所以找你比赛。”
“你可以找别人嘛。道大赛冠军长新高校的进藤光,他不是MVP吗?而且就在札幌,你为什么不找他比赛?”
“教练要我向你学。”
“要命,你还真是固执。千叶,老实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痴迷篮球啊。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运动而已。是很喜欢,但不是全部啊。”
“我今天已经来了啊。”
仙道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对话,他走到门外,看见秀一满脸的无可奈何,虽然千叶树背对着他,仙道也可以想见他现在的表情。真是不一般的任性啊。秀一看到他,说:“仙道君。”
“你和千叶同学去打球吧。下午我自己到处逛逛。”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爸爸妈妈会骂我的。”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失的。千叶同学大老远来找你打球,扔下他,更说不过去吧。”
“仙道君不是从更远的东京来这儿的吗。对了,”他眼睛一亮,说:“你也和我们一起打球,怎么样?你这么高,看来也是个篮球好手。”
仙道一怔,这时俩个少年的目光都凝视着他。看来他们都相信他也是喜欢打篮球的,毕竟这世上不喜欢篮球的男生太少了。他笑起来,说:“很多人都这样以为。不过,大学的时候我是网球社的王牌。现在,则是高尔夫的好手。这样吧,秀一,我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后,自己去街上买渔具。明天我们去钓鱼吧。”
秀一搔了搔头,说:“可以这样吗?”
“如果我迷路的话,会打电话回来的。你放心去打球吧 。”他往店内走,回过头说:“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不容易遇到的哦。秀一,要珍惜啊。那么,再见吧,千叶同学。”
千叶树眼里又有了“真是蠢才”的神情,但缓和了许多。仙道不敢再看这似曾相识的表情了,转身走了进去。而关于篮球,既然已经放弃了十年,他没有理由再捡起来砸自己的脚。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
然而,会遇到什么人和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啊。哪怕空有天才之名。

第二部分:小樽的夏天(之二)
小樽市立图书馆的书库里,早川悦子正把还回来的图书上架。
她的同事粟山从两排书架之间找到了她,神秘兮兮地说:“早川,有个超级帅哥找你哦。”
悦子一怔,说:“在哪啊?”
粟山指了指门口,说:“在外面。什么时候认识的?让人羡慕呢。”
悦子摘下手套,边走边说:“是我东京大嫂的弟弟。我先出去一下。”
她走到门口,一个身材挺拔颀长的青年正站在路灯柱下,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说:“悦子小姐。”果然是仙道。
悦子说:“仙道君,怎么就你一个人,秀一呢?”
“和那个札幌来的千叶同学去打球了。”
“真是不懂事啊。我不会放过他的。”
“是我叫他去的。像千叶同学那样纯粹地喜欢一种东西的人很少呢。”
悦子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那样的人。。。。。。你是想看什么书吗?”
仙道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的。这个月我什么也不想看。我是要去买渔具,明天和秀一去钓鱼。刚好走到这儿,看到是你工作的地方,就进来看看。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怎么会呢?仙道君,你知道在哪买渔具吗?”
“只要找到体育用品商店,应该就可以买到了。没问题的。那么我走了。你去工作吧。”仙道突然说:“我今天见到的千叶同学,真是个很酷的男生呢。原来悦子小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男生啊。”
悦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生。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才能,可以自然地把别人说不出口的难题,像闲聊天气一样说出来。就像他的笑容虽然泛滥,却给人以阳光般的温暖感。
就连她的父母也不曾关注到她喜欢的是怎样的异性。
仙道看到她的表情,笑了起来,他转身往外走,说:“这样的男生是不会先开口的哦。晚上见吧。”
悦子看着他走出了图书馆。她其实隐隐猜到,哥哥希望能通过这个假期,促成她和仙道。但第一眼看到仙道时,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仙道想要的。他可能是那种第一眼就把态度表达给对方的人。至于对方愿不愿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她也有自己憧憬的异性了。仙道再好,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就像[情书]里的渡边博子,无辜地被牵扯进别人的故事里,伤害的却是自己啊。
但仙道说得对,她要有先开口的勇气才行。这恰恰是她最缺乏的才能。

仙道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悦子一定也被自己弄得莫名其妙了吧。但一个曾经错过了春天的人,应该有义务提醒别人的。否则,老天爷会罚他连夏天一并错过。
他在一家商店买到了整套的渔具。甚至于哪里最适合钓鱼,他也从店员和顾客那里打听来了。能和形形色色的人沟通,是他的天赋。
仙道看着地图乘车回早川家。下了车,他抱着买来的东西,沿着昨天和秀一乘出租车的街路走,他对自己的方向感还算自信。
拐了一个弯,仙道看到了一个小公园。他不由停下来,往里面望去。果然,俩个少年正地里面的小篮球场打球。他找到了入口,走了进去。秀一和千叶志心于打球,没有看到他。
仙道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看他们打球。他自己的少年时代,也曾这样纯粹地喜欢过篮球,也曾在篮球场挥撒过汗水,也曾把篮球队的荣誉看得高于一切,也曾为了胜利把集中力提高到难得的100%。因为是刻意地抛弃了这项运动,看到别人这么醉心其中,就有点百感交集起来。
如果是顺其自然地放弃一件东西,就不会觉得可惜或者难过了吧?
这时,秀一他们的篮球滚到了他的脚下。他条件反射地操起球,跃身投出。那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中篮心。
他现在有点明白那时的三井寿的心情了。重新抱着篮球的感觉,夸张一点说,就好像一个孩子夺回了他被玩伴抢去的最心爱的玩具。没有那个玩具,他可能睡不好,提早体会失眠的味道;还可能觉得心空荡荡的,因为那就是一个孩子心里最安全的依赖。
因为真的热爱过,所以那种感觉是刻骨铭心的真实,已经渗入血肉中/思想里。所以丢弃的时候,已伤得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仙道这时有一点领悟了。
秀一睁大眼睛看着他,嘴都合不拢了。千叶树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有点凌利。
仙道笑着说:“我买了渔具,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进来看看。秀一,可以回去了吧。”
秀一捡起球,递给千叶树,说:“今天到这吧。千叶,你该回札幌了。”
千叶树“嗯”了一声,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仙道。
秀一代替他问仙道:“仙道君,刚才那个球。。。。。。你真的没打过篮球吗?那么远的距离,姿势简直就是完美啊。”
仙道笑着说:“可能是凑巧吧。又或是奇迹。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秀一好像相信了他的解释,他对千叶树说:“明天真的别来了啊。还是等到全国大赛后,再找我打球吧。”
仙道说:“千叶同学,全国大赛好好表现吧。”
秀一说:“没错。别丢我们北海道的脸啊。”
千叶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可以去看。”
仙道一怔,秀一说:“今年是在札幌举行。”
仙道“哦”了一声。还真是巧啊。
千叶树把篮球塞入包中,转身要走,突然说:“早川,教练说的,你考虑过吗?”
秀一一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要想想。”
千叶树破天荒地主动对仙道这个陌生人说:“你还没走吧?”
仙道呆了一下,说:“没这么快。要八月底吧。”
千叶树盯着他点了点头。
仙道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辞就算骗得了秀一,却没法瞒过百分之百地喜爱篮球的千叶树。他早该想到的。千叶树这类人是为了篮球而生的,他们对篮球的感觉比别人敏锐得多。
那时的樱木不过是个门外汉,也被那个人以对手看待。简单地说,基于使自己变得更强的强烈意愿,他们已经把寻找对手修练成一种本能。久而久之,其他的感觉就不可避免地退化,乃至消亡。
仙道想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投那个球呢?就算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也是不明智的。深藏不露不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才能吗?又惹上个麻烦的人了。
他们在公园门口和千叶树分了手。秀一说:“不愧是仙道君,千叶第一次这么在意与篮球无关的人。”
仙道想自己还是也只可能是因为篮球才会被千叶树这个冷漠少年注意上了的。他问:“千叶刚才说的,他教练对你说过什么吗?”
秀一英俊的脸上显出了困惑。他抱着仙道买的东西,边走边说;“我也很奇怪,在道大赛上,第三轮比赛遇到了千叶他们的学校。青田高校向来是强队,我们当然是输了。不过,比赛后,千叶的教练主动对我说:‘你如果认真一点的话,会打得更好。’那个教练,比千叶还酷,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看好我。可能还对千叶说过向我学习之类的话,所以千叶就缠上我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他第二句话问我,要不要转到青田高校读书。青田高校在札幌,又是道内的名校,我不是不动心。可是,我也很困扰,我不像千叶那样痴迷,不知道要不要全身心投入。青田高校的教练一定是希望我这样的。我怕达不到他的期望。”
“还没对家人说吗?”
“没有。我想先考虑一下。”
“这样也对。我国中毕业时,曾被一个教练挖到神奈川的陵南高校。读大学才回到东京的。”
秀一吃惊地说:“仙道君也有这样的经历啊。”
“有人赏识是很好的事情,但也是有负担的哦。所以你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对了,仙道君的中学时代,是因为什么特长被挖角到神奈川呢?被县外的人赏识,一定是了不起的才能吧?”
仙道回过头来,笑着说:“是篮球啊。”
秀一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部分:小樽的夏天(之三)

仙道伸手一扬,把鱼钩甩到海水中,开始调整竿长和线长。秀一看着他的动作,说:“仙道君,你真的是钓鱼能手啊。”仙道笑了笑,说:“别的不敢说,钓鱼倒是从高中开始从没放弃过,算是我的专长了。秀一,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先回去吧。”
秀一摇了摇头,说:“我想学。仙道君,你来教我吧。”
“对你这年纪来说,这可是老头子的活动哦。”
“仙道君你很老了吗?仙道君会喜欢,一定是有道理的吧。”
仙道笑着说:“道理没有,就是可以想点事情。高中的时候,我总是在比赛前后到海边钓鱼。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钓着钓着想通的。”
“那太好了。我就是不知道怎样让自己静下心来。”
仙道看着他,突然说:“秀一,我们俩有点像呢。所以才这么投缘吧。”
秀一不好意思地说:“我可比不上仙道君。”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不教你不行了。”

到了午后,俩人吃了带来的便当,继续钓鱼。这时候,连秀一也钓上来两条。秀一看来也有钓鱼的天分,他也似乎真的喜欢这项不适合他年龄的活动。从这一点说,他和仙道很像。
秀一突然说:“仙道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仙道转过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仙道想他沉默了一个上午,是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了。他说:“请说。”
“仙道君,你为什么大学开始就不打篮球了呢?”
“你昨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吧。”
“没错。”
“怎么说呢。你点到我的死穴了。篮球算是我最……不,第二失败的事情吧。我国中开始就在中学篮球界很出名了。后来到了神奈川,被人称为天才仙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我们陵南篮球队在县大赛第一年只得了第四名,第二年是第三名,直到第三年才以第二名的成绩参加了全国大赛。不过,也只止步于八强。总之,都是不很快乐的回忆。”
“仙道君你要求太高了。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进过道内前四名。说到底,篮球是协作的运动。一个人再强,也还要靠队友跟得上才行。就算是乔丹,他也还有皮蓬/巴特利这样的队友,才可以建立公牛王朝啊。”
仙道说:“你说得没错。不过,那时教练对我的期望很高,他看好我的领导力和协调力。所以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秀一,我想千叶的教练看好你的也不仅是你的天赋和技术,更可能是你会为球队带来的协作力,那正是喜欢单打独斗的千叶所缺少的。如果你们联手的话,确实可观。
“应该是这样吧。说到单对单,我也未必赢得过千叶。仙道君,难道你真的就因为拿不到日本第一而放弃了篮球吗?”
“那只是原因之一,当然还有别的理由。我从来没想过要从事一种运动一辈子。所以,像千叶那种人我很敬佩。对我来说,
真的很难做到。”
“我呢,小学的时候因为比普通的男生高,所以被招入篮球社。一直打到了现在。但老实说,如果不打篮球,我也不知道参加什么运动才好。”
“那么你真的喜欢篮球吗?”
“算是喜欢吧。而且这方面的天赋也是明显的。只是我十六岁了,应该要想多一点了。”
“没错。不过,在你没有找到下一个运动之前,千万别急着放弃手上的这个。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否定你一直以来的努力了。对视你为对手的千叶也是不公平的吧。”
“那么,仙道君,你说我应该接受千叶的教练的建议,转学到青田高校去吗?”
“也许这是你人生的一个大转折,会影响到你的将来哦。机会不是常有,我觉得应该珍惜。”
“也就是说接受吗?”
“不。应该认真考虑。如果你没法适应新学校或者不能在篮球上有所发展,也许转学反而会害了你。这样吧,千叶不是让我们去看全国大赛吗?我们去看吧。而且,我只是五年前去过札幌一次,现在又能遇到全国大赛,怎么说也要去札幌看看。”
秀一高兴地说:“仙道君能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仙道说:“我是对千叶的教练很感兴趣呢。自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决定,别人的看法毕竟是别人的。秀一,你说呢?”
“这我知道啊。”他现在有点明白老实稳重的哥哥会这么看重仙道的原因了。
他们正说得高兴,这时,有人向他们走过来。秀一和仙道转过头去,都是一呆。
秀一站起身来,说:“千叶,怎么你又来了?而且还找到这儿。我昨天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千叶走到他们面前,对仙道说:“教练说,那绝对不是巧合。”
仙道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也只有他这种反应迅速的头脑才能听得懂千叶这样意识流的话。秀一看来就一头雾水。
仙道笑着说:“那又怎样呢?”
千叶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比赛。”
秀一说:“千叶,你要和仙道君比赛?你是没猜错啦,仙道君高中时是队里的王牌。不过,也不要跑到这里来挑战吧。”
仙道说:“秀一,你这么说的话,他更不会放过我的。”
千叶果然两眼放光。仙道说:“我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是有条件的。”千叶和秀一看着他,仙道继续说:“如果千叶你能钓到一条鱼,我就和你比赛。”
“好。”

钓鱼比赛之后,他们回到了早川家附近的公园。
秀一说:“仙道君,千叶的钓鱼技术不怎么样,篮球可是没话说的哦。”
仙道说:“这我知道。这样才有意思啊。不过,你们俩一齐上吧。”
千叶看着他的笑脸,良久才说:“浑蛋,真自大。”秀一也有点怀疑地看着仙道,他毕竟十年没有摸过球了,太托大了吧。
仙道说:“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吗?很失礼啊。”
千叶拍着球说:“自找死路。”
秀一耸了耸肩,说:“我是没意见啦。”

仙道接住球,右手食指一顶,让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转,说:“到这吧。我累了。”
秀一伸手擦了把汗,说:“天快要黑了。千叶,你快回去吧。”千叶好像意犹未尽,但已经有俩个人高挂免战牌,他也只好说:“好。”
仙道把球扔给他,说:“千叶,说到技巧和经验,是可以磨练和累积的。这对你完全不是问题。但有一样东西,恐怕你做得不够。”
千叶看着他,说:“什么?”
“配合。”
“我认为,篮球赛之所以变化莫测,是因为队友的配合方式不同的缘故。我想你的教练要你向秀一学的,就是这个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啦,你听听就算了。”
秀一恍然大悟,说:“仙道君,你要我和千叶联手,就为了这个啊。”
仙道说:“如果千叶你更注意和队友配合,以你的能力,会给球队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哦。”
千叶沉默着收拾东西。仙道知道他很聪明,但一个人的球风是由性格决定的,要想改变并非易事。但千叶只要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就有了迈上一个新境界的契机。
仙道想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但一直对纯粹的人保持敬佩之心,就在于此。因为像千叶这样的人,哪怕知道要克服比常人多得多的心理困难去适应改变,他们也依然会努力去尝试的。
就好像有一种飞蛾,他们无比渴望摆脱和大多数飞蛾一样的卑贱的命运。它们在黑暗狭窄的甬道里,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在茧中让翅膀充血长长,终于可以冲破茧的束缚,振翅飞出,飞向高空。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帝王蛾。
第三部分:看得见春天的札幌(之一)

七月三十一日的午后,札幌市青田高校的体育馆内,篮球社的队员正在等着集合,准备做赛前最后的练习。
一个队员正在看[体育周刊]。他突然眼睛一亮,说:“这不是千叶吗?这个好像是小樽成树高校的早川秀一。。。。。。原来千叶经常跷练习,是跑到小樽去玩了啊。”顿时,好些队员围了过去,看他的惊人发现。
那个视篮球为一切的千叶树,竟然在比赛前最重要的时间里,跑到外地去玩,这不能不说是个大新闻。
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你们在干什么?准备集合!”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站在篮球馆的门口,众队员忙散开。青年快步走进来,对那个队员说:“怎么回事?”那个队员把手里的期刊递给他,说:“教练,你看,千叶自恃是队里的王牌,跑到小樽去渡假呢。”
那个被称之为教练的青年接过期刊。那是这期以全国高校篮球大赛资料为主的[体育周刊]里的一组名为“北海道的夏天”的运动写真。他顺着那个队员的手指,看到了一张海边垂钓和一张公园篮球赛的的照片。他的脸色一变,说:“千叶呢?”
那个队员以为他生气了,小声说:“他还没来呢。”
千叶这时换好衣服走了进来。他感到大家都盯着他看,有点莫明其妙。他叫了声“教练。”
青年点了点头。他对一个高大的球员说:“铃木,你组织大家集合和练习。运动量不要太大。”铃木说:“是,教练。”青年对千叶说:“你跟我来。”他和千叶走出了篮球馆。
在门口,青年问:“千叶,这个人是谁?”
千叶看了一眼他修长的手指指着的照片,不由一怔,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到的。他呆了一会,说:“早川家的客人,从东京来的。他球打得很好。教练,我。。。。。。”
“我没想责备你。进去吧。千叶,快要比赛了,多和队友一起练习。”
“我知道了。”千叶走回了篮球馆。
青年站在逆光的走廊,他身材很高,略显消瘦。蓬松自然的黑发下是一张鲜有表情的清俊的脸,这时显出了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个人看到千叶的时候,会不会和他看到早川那样震惊呢?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多月前,在道大赛看到了早川秀一,他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和十年来各走各路的时光一样。
但看来并非如此。
会有千叶和早川继续上演他们的故事,而那个叫仙道彰的人还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这是不是表示,那时在神奈川的分别还不是最后的结局。这是命运再次的挑战也好,亦或是他和仙道彰的这出戏要有最后的谢幕也好,他都不能输的。
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同一个人。这会伤到他的自尊心。
自己是流川枫啊。是被他的教练称之为十年一遇的天才的人,是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攻击之鬼。生命里最痛苦最失意的事都经历过了,只剩下这颗永不服输的心。
他要从仙道彰那里赢一点东西回来。既然在北海道也能相遇的话。
基本上,他知道自己是个胜负心很重的赌徒。别人也是这样想的吧。生活难道不就是一个个的赌局吗?
至少他是这么看待生活的。

流川乘新干线来到了小樽早川秀一的家。
这时是下午的三点多钟。他走进早川家的饮食店时,没有什么客人。
今天是休息日,悦子也在店里帮忙。她看到流川出现在她家的店里时,心里只想到两个字:“奇迹。”
早川先生和夫人一看到这个长相俊美得出奇的青年时,发了一阵子呆。基本上他们以为仙道就是英俊的终极模本了,现在,这个青年颠覆了他的观点。
过了一会儿,早川先生忙说:“午安。先生,欢迎光临。”
流川想这就是早川秀一的家人了。对于早川悦子,因为在道大赛曾见过一面,他有点模糊的印象。
他说:“午安。我是札幌青田高校的篮球教练。早川秀一在吗?”
早川先生觉得这个青年虽然非常年轻,但给他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在自己的家里却有着做客的不安和拘束。他说:“秀一和我们家的客人出去了。真是对不起。先生找他有什么事吗?”
流川从刘海间露出的眼神有点吃惊,说:“他没说吗?”
悦子倒了杯水,说:“先生,请坐。”
流川点头坐下,早川夫妇坐在他的对面,悦子则站在一边。因为是谈到了早川家的独子的事,他们都很慎重。
早川先生说:“那个混小子。。。。。。先生,有话请说。”
流川依然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耐着性子,尽量多用了字句:“我看了早川同学在道大赛的比赛。他很有才能。我建议他转到青田高校去。”
悦子解释说:“青田高校是全国的名校啊。”
早川夫妇没想到自己那个懒洋洋的儿子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可能,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早川先生说:“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先生能这么器重他,我们全家都很感激。”
流川淡淡地说:“请考虑一下,开学前给我答复。”他站起身来,像是要走的样子。
早川先生知道像秀一这样的小城市长大的孩子,家世普通,根本别指望进大城市的名校。现在,天降大运,对他将来的前途可能会有出乎意料的影响。他忙站起身来,说:“先生还亲自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真是太麻烦你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悦子打断他,说:“爸,秀一可能想自己先考虑好了,再和我们商量。”她有点窘迫,偷看了流川一眼,好在他似乎没有在意父亲那些“混小子”之类的不太文雅的话。她松了口气。
流川说:“我先告辞了。”他走了出去。早川先生说:“悦子,去送送先生。”悦子答应着跟了出去。她要小跑才跟得上走得很快的流川。她看着流川清俊优美的侧影,这个沉默的人竟然这么看好自己的弟弟,她有点意外。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冷静,说:“先生,谢谢你。”
流川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有点像那时的赤木队长的妹妹。他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说:“让早川去看全国大赛吧,对他会有帮助。”
悦子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图书馆的门口仙道说的话。对这样一个人,自己怎么先开口呢?怎么和他说话都成问题。但见到他是很难得的啊。这样走在他身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沉默的时候,流川突然说:“你们家的那个客人,听千叶说,篮球打得很好。”
悦子一怔,说:“仙道君吗?我只知道他喜欢钓鱼,没想到他会打篮球啊。那太好了,如果仙道君肯给秀一一点建议的话。”
流川说:“是吗?”他难得地接别人的话题,而不是像平常那样把每个话题控制在第一个回合里。
悦子突然想到,如果是仙道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和这个人沟通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这个念头令她浑身一震。仙道会不会是他们姐弟俩的福星呢?
她笑着说:“仙道君是个非常可靠的人呢。”流川侧过头看着她,没有表情地说:“那最好了。”
他心里想,那个总是因为漫不经心而被教练当场棒喝的家伙,那个永远满脸不知所谓笑容的家伙,真的是她口中的仙道吗?
难道说,十年的时光,他的变化超出了自己的想像?还是,他从来就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真正的他呢?他有点嫉妒地看着悦子,他对谁都比对自己认真吧?这个念头让他很是不快。
对仙道彰这个名字一直保持的这种感觉是什么呢?以其说是念念不忘,倒不如说是在时光里培养出来的执念。
既然又得到机会,他要看到仙道彰笑容后面的表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早川先生说:“秀一,关于转校的事,怎么都没提过?”
秀一一怔,他还没有说话,悦子说:“今天,千叶的教练来过了。”
秀一吃惊地“咦”了一声,说:“什么时候?”
悦子说:“下午三点多钟。”
秀一自言自语地说:“真想不到。他说什么了吗?”
早川先生说:“那个教练虽然年轻,但看起来相当可靠。人家看得起你,你在想什么啊?”
秀一说:“我是想说啊。”
仙道说:“秀一和我说过这件事。他是想好好考虑一下。”
早川先生听了他的话,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那还差不多。这种机会不是常有的,要好好把握才对。仙道先生,你说呢?”
仙道笑了笑,说:“我也是这么想。我的意思是,先和秀一去札幌看看会比较好。早川先生,您说呢?”
早川先生神色一松,他知道仙道答应帮忙了。那就太好了。他说:“那就麻烦仙道先生了。”
仙道笑着说:“我不能让您白叫我先生啊。”他对秀一说:“看来你真的很受重视啊。”秀一迷茫地笑了笑,说:“不知道。”最觉得不可思议的人是他。那是千叶的教练会做的事情吗?
仙道也在想,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而且还是千叶的教练。
第三部分:看得见春天的札幌(之二)
八月一日正午12点40分左右,大阪[篮球周刊]的记者相田彦一,正走在札幌市中心公园大街快到大通公园的街路上。
他打算到公园里吃完刚买的汉堡和热狗,然后稍作休息。下午还要去采访全国大赛的开幕式呢。
他经过一家超市的门口,一眼看到最新一期的札幌日报社主办的[体育周刊],封面上的大标题是[热火朝天的全国大赛!]。他想可能会有赛程方面的报道,对自己的工作安排有用,就买了一本。然后继续往前走。
真不愧是拥有“北国之都”美誉的北海道首府。即使是盛夏之巅的八月初,阳光的温度也只有令人舒服的二十七八度。
相田彦一走在闻名日本的公园大街上,看着眼前的街景,真有点到了北欧的丹麦/瑞典或是芬兰这样的异国他乡的感觉。他想如果是二月来就好了,也许可以在大通公园观赏到“冰雪节”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冰雕好手的杰作。毕竟,在北纬43度附近的札幌,夏日祭远不如冰雪节有特色。
相田彦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心想自己可不是来玩的。他可是职业的篮球新闻记者啊。因为从少年时代以来对篮球运动的执著,他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和姐姐相田弥生一样的工作。
彦一走进大通公园,四下里看了看,公园里游客还不少。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拿出汉堡/热狗和饮料,以及那本刚买的[体育周刊]。
彦一把热狗夹进汉堡里,做成了个简易的三明治。他翻杂志的时候,正要往嘴里送三明治,突然怔住了。
他放下三明治,仔细地看周刊里那组“北海道的夏天”的写真,那张海边钓鱼和那张公园篮球赛的照片里,那个一头朝天发的男人怎么看都是十年失去了联络的仙道彰。怪不得越野学长在东京找不到他。他怎么跑到北海道来了?而且,另外那两个少年又是谁?尤其是那个一头蓬松乌发的少年,越看越像是少年时代流川枫的翻版。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满心疑问,三口两口地吞完三明治,猛喝了几口饮料,拿出行动电话,拨通了越野宏明的电话。
“越野学长吗?我是彦一。”
“彦一,什么事啊?你在哪?”
“我在札幌市的大通公园里。学长,你找到仙道学长了没?”
“没有啊。十天前,我找到了他父母家。因为后来被一件事耽搁了,到他的公寓找他时,他已经去外地渡假了。”
“那就没错了。”
“什么意思?”
“我在札幌的[体育周刊]里看到他的照片了。他现在就在北海道的什么地方。”
“天哪。彦一,你准备怎么办?”
“我先去[体育周刊]打听点情况。越野学长,你知道流川在札幌吧?”
“听湘北的宫城说过。你见到他了没?”
“下午应该会见到吧。学长,你说仙道学长知道流川在札幌吗?他会不会因为流川才到北海道来的呢?”
“不可能吧。这十年来,仙道完全不打篮球了。他怎么还会把流川当作对手看待呢?何况现在的流川。。。。。。”
彦一沉默了一会儿,说:“真难想像,他那么骄傲又执著的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而且是正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仙道学长如果知道的话,会怎么想呢?”
“谁知道呢?那时我们陵南虽然总笼罩在流川的阴影之下,但现在想起来,流川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至于仙道,我可猜不到他怎么看流川。”
“没错。而且已经十年了啊。”
“彦一,别说了。快去找仙道吧。”
“我知道啦。有消息我会通知学长的。保持联络吧。”
他挂了电话,快步走出了公园。

札幌日报社[体育周刊]编辑部内,相田彦一找到了拍摄那组照片的摄影师中村。
中村看了看彦一特别指着的那两张照片,说:“这两张照片啊。让我想想。。。。。。因为一路边走边拍,记不大清楚了。”
“请兀必想想。麻烦你了。”
这时,一个二十三四岁月的年轻女郎从外面走进来。中村看到他,眼睛一亮,说:“岛村,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大阪[篮球周刊]的同行相田,他想打听这两张照片是哪里拍的。”
那个姓岛村的女孩走过来,看了看照片,说:“这两张吗,是在小樽拍的。”
彦一高兴地说:“岛村小姐,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不认识。这组照片都是抓拍的,没有和当事人交流过。因为看到是很帅的男生,就叫中村拍下来了。出乎意料地爱欢迎呢。尤其是这个男生。。。。。。”她指了指照片里的仙道。
又是一个被仙道的无敌魅力迷倒的女记者,他姐姐弥生也是其中的一个。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彦一说:“这个人是我高中时的学长,我正在找他。在小樽吗?”他想小樽再小,找一个人总是大海捞针吧?
中村突然说:“那也不难找。我认得他。”他指指千叶树,继续说:“这个男生是青田高校的一年级王牌球员千叶树,我在道大赛时拍过他。”
彦一睁大眼睛,虽然他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男人了,他还是大声地叫出了他的口头禅:“难以至信啊!”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兜来转去,仙道还是和流川联系在了一起?可能,所谓的一生的对手就是这样吧。
反正,现在不愁找不到仙道了。

下午四点多钟,全国大赛开幕式结束后,彦一叫住了正和队友一起走出中央体育馆的千叶树,说:“千叶同学,请等一等。”
千叶站住,回头看见是一个陌生的矮个青年,他有点不耐。彦一走近他,说:“我是大阪[篮球周刊]的记者相田彦一。你是青田高校的千叶树同学吧?”
千叶树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接受采访。”
彦一看着这酷似流川的表情,心想这个少年和流川真是异曲同工,能把人噎死。
他拿出[体育周刊],翻到照片的那一页,说:“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你吧?”
“那又怎么样?”
“我想问你,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千叶看他指着仙道,心想那个叫仙道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对他感兴趣的还不少。他说:“我一定要告诉你吗?”
“一定要。这个叫仙道彰的人,是我高中时的学长。我正在找他。”
千叶一怔,他的目光稍为缓和,说:“这个叫仙道的,以前很厉害吗?”
相田彦一自然地流露出了对仙道的无比敬仰,说:“不仅是如此。他是被业界称为天才的人。也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不过,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他了。他到底在小樽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千叶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早川家的客人。现在应该在小樽早川家里。”
“这个男生叫早川吗?想不到仙道学长在小樽还有亲戚。他家的地址是。。。。。。”
“早川家在松井街上开了一家饮食店。”
彦一高兴地记下了“早川”/“松井街”/“饮食店”这几个关键词。然后对千叶说:“谢谢你。”他突然想到了流川,说:“千叶同学,你的教练今天怎么没来?”
“不知道。他可能不喜欢吧。”
彦一想这还真是流川会做出的事情。他笑了笑,说:“千叶同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的教练流川,和我的仙道学长,以前可是被称为神奈川双璧的两个天才人物。他们那时始终没有分出胜负啊。”
千叶的表情显得更呆了。

八月二日的上午快十点的时候,仙道和秀一乘新干线来到了札幌市,他们在札幌站下了车。
秀一看到了便利店门口卖的[体育周刊],他买了一本,说:“我看看青田高校的比赛是几点。”他突然“咦”了一声,说:“仙道君,你看。”
仙道侧头看了一眼,说:“真上镜啊。”
“什么时候被拍的,一点感觉也没有。记者真厉害啊。”
“很难得啊。说不定可以成为明星哦。”
“仙道君,人别说笑了。呀,青田高校对静冈常诚高校,十点半钟。我们要赶快到中央体育馆了。”
“秀一,你是导游啊。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秀一看了看表,说:“乘地铁到公园大街的苗蕙站,应该没问题。仙道君,我们走吧。”

仙道和秀一在十点二十多分赶到了中央体育馆。他们走进全国大赛的比赛场地时,观众已经很多了。可能是因为主队的比赛吧。
秀一高兴地说:“还好来得及。”他们只能坐在又后又偏的地方。这时,篮球馆通往左侧体育室的大门打开了,穿着海蓝色队服的青田高校代表队走了出来,立刻掌声如雷,全场轰动。
仙道看到和青田高校队员一出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西装革履的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紧绷着脸,面色严峻。仙道说:“秀一,那个就是千叶的教练吗?怎么看也不像是比千叶更酷的人啊。”
“才不是呢。千叶的教练和你差不多年纪,很年轻的。而且很帅呢。那个是学校的领队老师吧。”
“还好。”他可不希望早川将来的教练是这样一个毫无个性的人。
比赛就要开始了,仙道说:“怎么,千叶的教练连第一场比赛也不来吗。真是难以相信。”
“应该就会来了。”
比赛开始了,双方的实力都很强。毕竟是打进全国大赛的队伍。秀一说:“千叶好像更注意和队友配合了。他很听得见仙道君的话啊。”
“我那些话又不是信口开河。以前,我也曾提醒过另外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他后来在全国大赛打败了日本第一的山王工高呢。”
“真厉害。山王工高现在也还是数一数二的强队啊。”
这是,青田高校领先了6分。仙道说:“秀一,我有点口渴。想出去买点水喝。你要不要?”
“我去买吧。”
“你在这儿认真看比赛。我想出去透口气。”
仙道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观众席。他来到外面的走廊,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饮料。
他喝了口宝力矿,这是他最喜欢的饮料。
他想到了高二时的5月19日,那时,他也是走出了比赛场地,出来买饮料喝。他那时有点担心,那个人所在球队会闯不过第一关。这样的话,不仅是他们无法在正式比赛对决的问题,他更担心,那个骄傲的人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好在他们湘北队有惊无险地过关斩将,甚至把他自己也拉下了马。直接杀进了全国大赛。
对于自己的失败,仙道那时也很难过。但毕竟已经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谁比谁更怕失败呢?难道仙道彰就是金钢不坏之身,对一切失利甘之如饴吗?他就没有自尊心吗?
只不过,总是这样,他未必会输给那个人,但他的球队却总是在关键的比赛中输给那个人的球队。这简直就是某种宿命。他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想来,可能是双方的王牌的胜负心有差别吧。他可没有那个人的那种求胜至渴的执念。
无论如何,篮球如今再没有机会锉伤他的自尊心了。
他轻轻呼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他看清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疯狂分裂,各条血管的血液像潮水一样朝他的头部涌上来。他听到自己叫了声“流川。”

流川匆匆走进体育馆,沿着过道向篮球赛场地走去时,他看到了站在贩卖机前那个熟悉的侧影。他不由在距仙道不远的地方站住了。两天前,他开始知道自己和仙道终有重逢之时,但看到熟悉的喝水/发呆/叹气的动作,他还是有点情绪失控:“他怎么可以千年不变呢?”
现在他看到仙道眼中露出的难以至信的神情,甚至听到他条件反射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甚至忘记对着自己笑了。
这么快就看到他笑容之后的表情,流川觉得不是他意料的重逢。这使他差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了。他让自己尽可能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仙道看着他走过来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时光机器在迅速地倒带,岁月在他和流川之间渐渐退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分别十年之久,还是在神奈川的县立体育馆内,他们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呆呆地看着流川来到了十年来和他最近距离的地方,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也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在这一刻,他清醒过来了:原来十年的时光也不够他忘掉一个人啊。
他心中有无数的疑团:这十年他怎么过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发生过什么事?当然他什么也问不出。他有什么资格问流川这些问题呢?
就算他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时的自己又在哪里?

虽然,感觉上,那时的分别已经是侏罗纪的事情了。但在重逢这一刻,他们突然明白了: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们凭着本能,为着彼此的自尊和骄傲,也因为那上不着天下不顶地的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把未来交给了他们确信是环形人生跑道上进行的背向跑。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更能对自己负责的近未来,在迎面到达的那一天,重新把握他们的命运。
这种确定是幼稚而不可预知的,但至少可以给人以希望。所以,在最痛苦失意的时候,他们在心里只要想到那个人好好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啊,就可以各自咬咬牙,在人生的环形跑道上继续跑下去。
那个迎面跑到终点又是起点的时刻,是他们赖以各自生活的全部勇气的来源。
现在,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这难道不是一场赌博吗?赌注是猜不到要用在两次交汇之间的时间。这一次是十年。
迎面的这一刻,他们发现他们已经在这次漫长的人生背向跑中各自跌得头破血流了,却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搀扶对方一把。这种发现使他们有点后悔甚至后怕。
然后呢?这一次交汇之后,是停下来往一个方向跑,还是继续背向跑?如果是同向跑,向左还是向右?如果是背向跑,下一次重逢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如果跑上了一条直道呢?那怎么办?

这样的重逢,是命运的眷顾,还是又一次不怀好意的捉弄?


外一章:神奈川的纯真年代

时光倒流十年。
六月中旬的一天傍晚,陵南高校体育馆内,篮球队正在练习。
相田彦一对正在喝水的仙道说:“仙道学长,我们决赛的第一场是对海南大附属吧。”
仙道点了点头,说:“没错。彦一,以你拥有的资料分析来看,我们会赢吗?”
彦一认真地说:“海南的牧、高砂他们已经毕业了,去年的阵容只剩下神和清田而已。不过,他们也有很厉害的新人啊。”他睁着本来就很大很圆的眼睛,肯定地说;“但我想,我们会赢的。”
仙道笑了笑,说:“但愿吧。”他是队长,可不能开口乱说大话。但心里是这么想的。
彦一继续说:“今年真正的对手是湘北呢。虽说没有了赤木和三井,但流川和樱木都有惊人的成长。而且,因为去年在全国大赛打败过山王工高,湘北声名大振,招募到不比赤木差的中锋呢。”
仙道当然明白,湘北今时不同往日,是众所瞩目的球队了。樱木在全国大赛上受的背伤听说已经好了,他的技术也在日益成熟。更可怕的当然是不知疲倦地进步的流川枫。
但仙道想,自己难道就在原地不动了吗?再说,虽然鱼住和池上退休了,中锋的人选有点薄弱,可福田也以快马加鞭的速度赶了上来。陵南也有胜算的。
对湘北、对海南亦或对翔阳,都是硬仗,要一场一场地打。别想太多了。
他已经是三年级了,到最后的夏天了。

六月二十日的上午九点多钟,仙道在县立体育馆的大门口和流川相遇。
仙道见他半睡半醒的样子,看来传闻的“三年寝太郎”并非虚名。这个样子的流川和球场上球风犀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觉得有点好笑。
仙道看了看表,再过十几分钟就要比赛了,田冈一定又在吹胡子瞪眼睛了。自己也没比流川好多少啊。
他匆匆地对流川说:“流川,你们今天对翔阳,有胜算吗?”
流川听了他的话,神情清醒多了,说:“那当然了。”
“真自负啊。”
流川瞪了他一眼,懒得开口说话。
俩人到了大厅,仙道说:“我走这边,我们在一号馆比赛。那么再见吧。糟糕,又要挨批了。”
他转身要往左边的走廊走,突然听到身后的流川清冷地说:“想打全国大赛的话,要撑到和我们比赛时再输啊。”
仙道一怔,迅速地回过身来。流川正冷冷地看着他。体育馆外,夏日的阳光正好,但走廊上的光线却有点昏暗。过了很多年后,仙道再次见到流川时,他脑海中掠过的就是这个时侯的流川。在淡淡的光线里,流川异常俊美的轮廓显出前所未有的柔和感。
仙道笑了笑,说:“遇到你们,我也不会输的。”
“笨蛋,别说过就算啊。”流川丢下这句话,比仙道更快地向右边走廊走去。
虽然流川的口气不怎么令人舒服,但仙道觉得流川是在以他的方式鼓励自己。但转念一想,仙道彰已经是这么岌岌可危、不可信任了吗?他苦笑着向左走。

七月初的一天下午,仙道背着运动包到学校去练习。过两天就是县内决赛的第三轮了。今年因为海南和翔阳的衰落,其实第三轮就是陵南和湘北的冠亚军之争了。因为今年已经稳拿了全国大赛的入场券,田冈异常兴奋。但他显然对县大赛冠军这个头衔很有执念。仙道已经被他疲劳轰炸得耳朵生茧了。
在新干线的站前,他看到流川正从自己学校的方向走来,不由一怔。去年全国大赛之前,他来找过自己做一对一的练习。难道......
流川看到他,这个人真的能胜任一队之长的职务吗?什么时侯了,还悠哉悠哉地走。仙道走到他面前,说:“流川,你是来找我吗?”
流川“哼”了一声,说:“算是吧。”
“什么事呢?”
“我想告诉你,今年赢的还是我们。”现在想起来,他那时简直像上帝来传话一样的准确无误。他真的是自信得可以啊。
仙道一呆,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做一对一练习呢。这种话,不必亲自来说吧。后天比赛前再说也不迟,这样还可以起到打击陵南士气的作用。而且,你这前也说过了啊。”
流川眼中闪过一丝特别的神情,他说:“谁这么无聊。我是有事经过这里。我走了。”
仙道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种表情,后来明白了。那时的流川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他确实是路经陵南高校的。
“后天见。”
流川走到车站门口时,回过头来,说:“喂,你会打到冬天吗?”
仙道一怔,说:“这我还没想过。也对,我是考生了。再说吧。”
真是没有计划的一个人啊。流川这样想。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每一次陵南和湘北的比赛,赛况之迂回曲折,对决之惨烈轰动,难以用言语形容。总之,无论是观众还是球队本身,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
最终,整体实力稍逊的陵南,以三分之差败北。
比赛结束的时侯,双方队员列队拍手。仙道拍到流川的手时,看了他一眼。流川还是那副荣辱不掠的表情。仙道本来以为他会用嘲讽的神情看自己。但他没有。当然,这也并不使仙道觉得好过。
他想赢过流川的。但往好处想,他们两队都可以参加全国大赛了。

平心而论,仙道并没有觉得流川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十七岁以前,他不知道世上有流川这个人,照样过得自得意满。认识他这两年来,反而处处受制,处处被人拿来和流川比较。他不喜欢这样。
流川是那种最令人不安的对手,因为他醒时梦里唯有篮球。但仙道没有觉得篮球是自己生活的全部。比如,他的学习成绩很好,他还喜欢钓鱼等。这样的一个对手真有点令人寝食难安:既催人上进又让人觉得芒刺钉身。
对手之外的意义,是樱木的一句话点醒他的。
这一年的全国大赛在爱知县的名古屋举行。在他们两队都各自打赢了第一场的8月2日的晚上,仙道走到湘北队下榻的寓所。他在门口遇到了樱木。
樱木看到他,说:“箭猪头。”
仙道已经习惯了他的粗鲁,笑了笑,说:“樱木,你们胜出了第一场,恭喜啊。”
“你这是什么话。胜出第一场对你们陵南来说是很困难,我们可是去年打赢过山王工高的全国级强队啊。”
“那倒也是。樱木,流川呢。”
“那只睡狐狸吗?应该睡觉了吧。”他想到什么,很气愤地说:“仙道,那狐狸真是自以为是。他以为打败了你一次又一次,就很了不起了。”
仙道苦笑了一下,说:“樱木,你这么说的话,流川是可以自以为是的啊。”
“你知道他自大到什么程度吗?”
“你是说去年他对泽北说也要去美国的事吗?”
樱木睁大眼睛,说:“他不是说说而已。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我是听彩子说的。月底就要走了啊。”
仙道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失落的情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在暮色中的笑容有点勉强,但想樱木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说:“白痴,你在说什么?”
流川从寓所门关走出,向他们俩走过来。樱木说:“少骄傲自大了,你以为我们在谈你吗?仙道,对吧?”
仙道笑了笑,说:“我们在谈今天两队都胜出第一场,应该互相恭喜才对。”
樱木说:“我们才没有精神说你这只睡狐狸呢。仙道,你不是找他吗?他来了。我要去散步,不和你聊了。”他说完,大踏步走了。
仙道说:“樱木还是一样风风火火的。”
“大白痴。你找我?”
仙道打了个哈哈,说:“我是想来恭喜你。而且,听说胜得很精彩。”
流川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不赖啊。”仙道好像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有点恍惚。但那个出国的传闻是怎么回事?破坏着他这时平和的好心情。
他觉得有点心绪不宁,说:“我先走了。明天,也继续努力吧。”
“这话该我说才对。”
“彼此彼此吧。晚安。”
他转身往回走,但还是忍不住回过身来,说:“樱木说的,你出国的事,是起的吗?”
流川“嗯”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仙道继续往前走,他听到身后突然流川说:“我还没有彻底打败你,我不会死心的。”
仙道一怔,说:“球队赢了就行了。个人的输赢不重要吧。”
“我不这么想。”
仙道不太明白流川的意思。但心里想,过了这个月,赢不赢自己对流川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会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找到比自己更出色的对手。
去美国留学,这应该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吧。何况他现在已经具备了这种实力。他虽然在球场之外迷迷糊糊的,却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反倒自己,高三了,将来要怎样呢?

八月底的一天晚上,仙道接到从东京打来的姐姐的电话。
“彰,你现在是考生了。该退出社团活动了吧?”
“我知道。开学我就会退出的。”
“我和爸妈都认为,你应该回东京读大学,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我想好了。我会考东大。”
“东大?那就要好好努力了。”
“姐姐,你放心吧。”

第二天下午练习前,彦一走到他面前,说:“仙道学长,昨天下午流川来找过你。你到哪里去了?”
仙道一呆,说:“ 我去钓鱼了。”
“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对你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走的。”
仙道心中一空,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越野这时走过来,说:“前几天,我遇到湘北的安田,他好像说流川的飞机是今天上午的。他昨天难道是来告别的?毕竟是引以为对手呢。他那种人会来道别。”
仙道想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他转过身去,匀速地拍篮球,伸手投出,那球在空中的每次旋转,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一声清响,落入了篮心。
他知道和流川终有一别,但这样的离别,还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不管流川昨天来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但他们生活的这个星球存在以来就不断地在公转和自转,世间万物也不断地在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也许他和流川在将来或另一世会在什么地方重逢,那时他可以走到流川面前,笑着对他说一声:“你好吗?”
那样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第二年的二月的一天,仙道在校园里遇见了彦一。
彦一正要去体育馆练习。他看到仙道,高兴地说:“仙道学长,你已经很久没来篮球社了。越野和植草学长都有来指导我们啊。”
仙道笑了笑,他扬了扬手里的讲义,说:“没办法,我和家里人约好,要考上大学。所以,彦一,你们自己要努力哦。”
彦一敬佩地看着他,说:“仙道学长学习也这么认真啊。”
“没办法,已经是考生了嘛。那么,再见了。彦一,好好努力吧。”
“学长也在加油啊。”

三月,仙道考进了东京大学医学部,成为一名大学新鲜人。很快,他加入了网球部,不久就成为了王牌选手。

神奈川这三个字,被岁月晃晃悠悠地从仙道的记忆显示屏里删去了。

第三部分:看得见春天的札幌(之三)

仙道在走廊里发了一阵子呆,他再买了罐饮料,走回篮球馆的观众席。
秀一看到他,说:“仙道君,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看,千叶的教练来了啊。”仙道已经看到流川坐在青田高校的休息区了。
流川表情专注地看着比赛,好像刚才和仙道在走廊里的相遇并没有影响到他。果然,只要是篮球的事,就会让他精力集中。仙道把饮料递给秀一,说:“秀一,我有点事要办。你自己看比赛吧,看完后,你自己回小樽。”
秀一一怔,他看了看仙道,虽然他一如平常,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如果仙道自己不说,问了也白问。
仙道看了看流川,他可能没有看到自己和秀一。但仙道感觉流川的目光很快地从比赛场上和观众席上掠过。很快,但没有逃过仙道的眼睛。
他释然了,流川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呢?那就难以解释他的一些行为了。
仙道说:“秀一,就这样了。如果晚上我回不去的话,和你爸爸妈妈说一声。你自己要小心啊。”
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出了体育馆。
他要把自己漏掉的功课补回来。否则,他没有站在流川面前的资本。

在中央体育馆的大门口,相田彦一正匆匆地跑进来,俩人都是一怔。彦一说:“仙道学长。”
“你是彦一?”
“我和越野学长到处找你。有事情要告诉你啊。”
仙道看着他,心念一动,说:“彦一,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是大阪〔篮球周刊〕的记者。”
“很好。我现在要去办点事,回头联络你。”
彦一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我现在也要赶着去采访。仙道学长,别让我们追着你全国跑啊。”
仙道笑着说:“知道了。我没带名片。这样吧,彦一,把行动电话给我。”彦一依言递给他,仙道在他的行动电话里留下了自己的号码,说:“保持联络。再见。”
彦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见到流川了吗?”
“刚才见到了。”
“学长知道流川的事吗?”
“什么事?”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去年三月,流川在NBA的一场常规赛中受伤的事啊。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哦。谢谢你。彦一,回头见吧。”

青田高校以84:75胜出全国大赛的第一场。比赛结束后,秀一来到流川面前。流川正和千叶说着什么,看到秀一点了点头,说:“早川。”
“教练,那天您亲自到我家的事,我父母要我向您表示感谢。”千叶表情有点吃惊,教练什么时侯去过小樽了?
流川不置可否地说:“没什么。刚才的比赛,你看了吧?”
秀一高兴地说:“全看了啊。千叶表现得太棒了。千叶,你是听了仙道君的话,才更少单打独斗了吧?”
流川一怔,他明白了。
千叶说:“那个仙道呢?”
秀一说:“仙道君有事先走了。他本来说要拜访教练的。”
流川对仙道的所作所为也是不明故里。他本来以为,现在应该是仙道笑着来和自己打招呼的时侯了。但他那时震憾的表情,到现在还像是电影画面一样的清晰。
现在,他们应该都彼此明白对方的底线了,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并非全无份量,这种认知给了流川足够的耐心,等待仙道的再次出现。
这一次,不会有十年那么长了。
这时,彦一走过来,说:“流川。”
流川看到他,不由一怔,说:“你是陵南的彦一。”
“没错,我现在是记者。今天你们队表现真是精彩,不愧是流川的球队呢。尤其是千叶同学。咦,这个是早川吧。”
秀一疑惑地看着这个矮个男人,说:“你怎么知道?”
“我是仙道的学弟。早川,你知道仙道学长他去干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有事情今天可能不回小樽了。叫我自己回去。”
“还是这么神秘兮兮的。流川,你见到仙道了吗?”
流川面无表情地说:“见到了。”
即便是十年之后,和他说话依然很困难啊,彦一想。看来大家都没怎么变。这反倒让他觉得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人大声说:“睡狐狸,我来了啊。”
众人都被这个大嗓门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留着红色平头短发的高大青年和一个娇小清丽的年轻女郎向他们走了过来。
彦一睁大眼睛,心想今天是怎么了,熟人都聚在札幌中央体育馆了。那不是樱木花道和赤木刚宪的妹妹赤木晴子吗?
樱木大步走近他们,他看到彦一,说:“咦,你不是陵南那个吵耳的彦一吗?”
彦一脸一红,他最怕别人这么说他了,说:“樱木,这么久没见,你一点也没变啊。”
“你也没变啊。没长高多少嘛。”
“你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会生气的。”他最忌讳别人说到自己的身高,这使他想到自己在篮球上没有的意期发展,是他的死穴。
晴子忙说:“花道。”樱木很听她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对流川说:“睡狐狸,你也是一点没变啊。表情还是这么呆,我和晴子大老远来看你,你至少应该表示感激才对啊。”
“白痴。”
“你怎么还叫我白痴?”
晴子忙说:“流川君,很久没见。这位是相田君吧。”彦一点了点头,说:“你是赤木小姐。”
樱木说:“你错了,彦一,她现在是樱木太太了。”彦一吃惊地说:“你们已经结婚了啊。恭喜啊。”他有点印象,赤木晴子那时是流川的拥护者,而樱木又对晴子单恋着,这已经是神奈川篮球界的一件众所周知的事。
现在这个结局不能不说是个解脱。
晴子脸一红,说:“花道,你忘了我们来的目的了吗?”
樱木拍了拍头,说:“对啊。流川,我是奉大猩狸,不,哥哥大人的命令,来叫你回神奈川一趟的。”
彦一说:“原来你们的目的和我一样啊。我和越野学长也是到处在找仙道学长。还好,今天在这里找到了。”
樱木说:“你说仙道也在札幌?难道这个是他弟弟吗?这个就是流川的弟弟了。”他分别指了指秀一和千叶。彦一说:“才不是呢。早川是仙道的亲戚,千叶是流川的学生。虽然是有点像啦。”
樱木看着秀一和千叶,说:“这样啊。流川,我说你一定要在二十号前赶到神奈川啊。”
流川说:“白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是大猩猩,不,哥哥大人的话。晴子,你对他说吧。我看到他的表情就想揍他一顿。”
晴子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哥哥和陵南的鱼住学长建议,我们湘北和陵南以那时的阵容在8月20日来一场友谊赛。大家都很多年没见了。流川君是不可或缺的人啊。相田君,是不是?”
“对啊。所以,我们也在找仙道学长。”
流川心想那两个人还真是无聊,自己的执念还要把别人也拖进去。而且还有这么多无聊的人响应。他正要拒绝,晴子说:“流川君,大家都很想聚一聚。也很想见到你,所以......”她明澈的目光凝视着他,流川想到那时她对自己关心殊甚,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樱木说:“流川,你是不是因为受伤的事,不敢去啊?”
“花道!”“樱木!”晴子和彦一几乎同时叫住了他。
樱木继续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倒楣吗?我那时全国大赛受的背伤不是也在前年复发,不能参加职业比赛了吗?你还比我多挣了一年呢。”
“花道!”“樱木!”俩个旁观的人又企图打断他,但樱木花道是普通人能打断的吗?
他说下去:“别以为就你一个人自己郁卒,大家都关心你呢。而且,不打篮球,你不是可以当篮球教练吗?还刚好找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学生,你已经很幸福了啊。”
流川眼中露出恼怒的神情,说:“白痴,你再说下去试试看。”
彦一忙拉住樱木说:“樱木,你别再说了。流川一定是很难过的。你应该比别人更知道流川对篮球喜欢的程度吧。如果他不难过,就不是流川了啊。”
樱木说:“彦一,你还真是吵耳。我这是在鼓励他,而不是打击他。他这种人睡太多了,不说重一点根本听不进去。”
彦一一怔,说:“是吗?”
晴子说:“流川君,你别介意。哥哥说,受伤的事,请别放在心上。这次的友谊赛,其实是为流川君举行的啊。哥哥虽然没有说,我是这么猜的。”
流川说:“我才不要......”
彦一说:“这样吧。流川,樱木,晴子小姐,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把仙道学长也叫来。到时再好好谈谈。流川还要指导下午的球队练习啊。”他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们三个。
樱木说:“彦一,你要请客吗?”
“那也无所谓啊。难得在这里相遇。大家都很高兴呢。”
“也是。睡狐狸看来是不会请我们吃饭了。”
晴子把联络电话给了流川和彦一,说:“下午我们要到支笏洞爷国立公园去看看。来到北海道,不去观光一下太可惜了。”
樱木说:“流川,怎么,你还在生闷气啊。你现在是教练了,应该大方一点吧。你不准备和我们联络吗。”
流川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彦一和晴子,说:“随你的便。不过,今天晚上这顿我会请的。吃完,白痴你就滚回神奈川去吧。”
樱木大笑起来,说:“流川会请客,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啊。其实,你见到我们很高兴吧。”
“白痴。”
彦一和晴子都松了口气,相视一笑。看来,比他们意期的要和平多了。
秀一和千叶看着这四个人,听他们说的话,大概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对只有十六岁的他们来说,还不太能明白这样的感情,但多少有点感动。
这个夏天遇到的这些人和事,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一生。这种感觉秀一和千叶都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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