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来临 1-8

作者: 仙奇岛,收录日期:2006-03-29,1219次阅读

(1)
深夜,流川仰头坐在沙发上。
音响里正放着减压音乐,他闭着眼睛养神。
就在思想完全放松的时侯,他突然想到前几天暮木打电话告诉他,5月8号原来篮球社队员聚会的事。
暮木是那时篮球社的副队长,比流川高两届,在他毕业之后就没有联络了。所以,听到暮木声音的时侯,流川吃了一惊。

近十年来,流川读大学、找工作、勤力地工作,终于成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律师。如果十年以前认识他的人现在看到他的话,一定会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长得像流川的陌生人。他从一个一天说话不超过十个字的沉默寡言的男生,变成了现在可以在法庭上口若悬河的律师,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这其中的艰苦是经历以外的人想像不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怎样一个脱胎换骨的蜕变过程。
当流川几乎忘记了高中生活时,暮木的电话把尘封在岁月里的往事又翻了出来。
老实说,他并不期待这次的聚会。他从来不觉得过去是种需要宝贝的财富,能忘就最好统统忘记。但是,他还是没有一口回绝。
也许可以遇见那个叫仙道彰的人,再给他一次更大的羞辱,那有什么不好呢?

流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然而一个没有背景的年轻人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律师,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别人吃饭睡觉的时间,你也在吃饭睡觉,基本上就不可能比普通人更有作为。
这是他切身体会的真理,对打篮球还是当律师都是适用的。他甚至连渴睡的嗜好也放弃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
屋里没有其他人。至从四年前母亲过世后,他就从继父家搬了出来,开始独立地生活。
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别无其他,这是他每天必须提醒自己的话,以此来激励自己把生活继续下去。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流川皱了皱眉,转身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继父三井和也焦急的声音:“是小枫吗?”
“是我。叔叔,出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小寿在酒吧里喝醉酒打人了。唉,你那个哥哥啊。”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让流川觉得温暖的话,就是这个善良的继父了。在他的记忆里,亲生的父亲已经很模糊,母亲则并不珍爱他。只有三井和也像个父亲一样地关心他、疼爱他。但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啊。
流川打起精神,说:“在哪个警署?我去保释他。”
“在吉祥寺警署。就拜托小枫你了。你那个哥哥啊,真叫人操心。他要有你一半的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叔叔,我这就去。”
他挂了电话,提包出了门。

开车往吉祥寺警署的路上,他在想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他和三井寿的关系糟不可言,如果不是因为继父,他才不管那个事业走下坡路的过气明星呢。
流川走进吉祥寺警署的治安课,里面有一个中年的警员,他说:“我是律师流川,是来保释三井寿的。”中年警员说:“请先办手续吧。”
办完手续,中年警员把他领到拘留室。狭窄的拘留室里,只放着一张办公桌,隔着办公桌坐着的两个人转过脸来。一张是流川十分熟悉的三井寿英俊而带点玩世不恭的脸。另一张则是陌生的还算英俊的脸,这个人引人注目的是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

流川突然想起了13年前第一次见到的十五岁时的三井寿,他那带点痞相的俊美让流川觉得很讨厌。他自己一直是个循规导矩的沉默男孩,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男孩子,而且还是同一屋檐下的哥哥,自然会这么想。
三井寿曾经和现在使得无数少女为之疯狂,可现在,他自己开始疯狂了。
流川对那个头发浓密的矮个警员说:“我是律师流川,是来保释三井寿的。”他把保释单递给他。那个青年警员点了点头,说:“可以带他走了。不过,三井先生是公众人物,以后还是检点自己的行为才好。”三井寿面无表情地和流川走了出去。

俩人一言不发地走到警署门口,这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女郎迎了过来,对流川说:“流川先生,谢谢你。”流川知道她是三井的经纪人松本彩子,于是说:“彩子小姐,以后请看好他,别再丢人现眼了。”
“我知道,我会看好他的。三井,回去吧。”
流川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突然三井说:“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了?”流川回过身来,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半夜三更来保释你吗?是叔叔叫我来的。拜托你一把年纪了别让他老人家为你操心!”
三井俊美的脸上闪着阴郁的表情,说:“现在你一定很开心吧?终于被你说中了,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流川淡淡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有什么可开心的。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他转身走开,听到身后三井用恶毒的声音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冷血动物!”
流川没有再回头,他已经习惯别人对他的这种攻击。

一直以来,周围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难有中间路线。他们只分为敢当面咆哮和只会背后咬牙切齿两种。除了继父,他和这个世上的其他人从来没有过良好的人际关系。包括他的母亲,也包括三井寿。
大学以前,他是别人眼里的“篮球之鬼”,现在他是法庭里一味争胜不留余地的冷面律师。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降格来迁就别人。他并不需要他们,他冰冷的表情令人望而却步。
他这样想时,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仙道彰那张不知所谓的笑脸。那个人算不算在内呢?

(2)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的时侯,流川接到松本彩子的电话。她约流川下午三点半到吉祥寺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流川知道彩子要对自己说的不外是三井寿的事。但不管他多么看不惯三井,毕竟有着法律上的兄弟关系。退一万步来说,他对彩子是尊重的。能和三井那样的人合作多年,不是常人想像得到的困难。她没有在三井事业一落千丈的时侯踩上一脚,自有她值得赞赏的理由。

流川到了约定的咖啡馆的时侯,彩子已经到了。
他一坐下,第一句话说:“有什么事吗?我四点还要去见一个证人。”
“我不会耽搁先生太多时间的。是关于三井。流川先生应该多少知道,三井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他的心情很差。”
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中的意思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彩子很聪明,说:“我知道流川先生和三井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如今这世上,流川先生应该也就只有三井伯父和三井俩个算是亲人了吧?其实,三井很在乎你对他的看法的。虽然他对你总是那样的态度。”

“彩子小姐,你认识三井几年了?”
彩子一怔,说:“有五年了吧。”
“我认识他十三年了。我想我不会比你更不了解他。这么说吧,他走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会有怎样的结果,要他自己承担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他站起身来,要走开。还是回身对彩子说:“彩子小姐,我说句实话。他这样下去的话,没人能救得了他。”

彩子看着他修长清瘦的背影,这个男人比三井显得柔弱的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内心层层设防,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井刚好和他相反,玩世不恭的只是外表,却有一颗根本不适合在娱乐圈打滚的脆弱的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劣的兄弟关系。他们不是为了财产,不是为了父母的偏心,好像天生的不协调,又好像是为了某种意气之争,双方一步也不肯退让。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比远隔重洋的人还难见一面。在自己的领域里各走各路、自生自灭。受伤的时侯自已舔干伤口的血迹,然后继续各自为阵地生活下去。
现在,彩子感觉到三井对自己的人生有点束手无策了,他想向另一个单打独斗的人发出求救的信息。那个人却像冰冷的墙一样把这个微弱的信号挡了回来。
彩子感到无能为力。但直觉这个人能影响到三井,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怎么办呢?

流川看了一眼报告,不由一怔。事有凑巧,但看到仙道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太巧了。没想到还没到五月的聚会,就要见到那个人了。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
说起来,他真的要感谢仙道彰。如果不是他的那句话,他还不知道自己除了篮球还能做律师,他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样缜密思辩的头脑和绝佳的口才。
真应当感谢他。

青阳会社的总经理室内,经理理事越野宏明对总经理仙道彰说:“仙道,对方的律师下午就会来了。”
仙道把转椅转向窗边,说:“对方的律师是谁?”
“流川枫。”
仙道一怔,他回过头来,越野正对他苦笑着说:“没想到吧?”
“真是没想到。没到聚会就要见面了。”
“我是说没想到流川会有今天吧?你要是看到他在法庭上的表现才会吓一跳呢。他好像把19岁以前没有用到的口才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流川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仙道说:“但这个案子我们不能输的。输了的话,对公司声誉的影响是致命的啊。”
“我们是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但对方是流川,他独立办案以来还没输过呢。我真是担心。仙道,那时,你和三井为什么要得罪他呢。”
仙道苦笑着说:“这.....怎么说好呢?还在更久以前我就得罪过他了。现在,只希望他能公私分明,既往不咎了。”
越野意味深长地说:“你说的那个是被称为攻击之鬼的流川吗?”
俩人都叹了口气。
他们要面对的是像冷兵器一样的流川啊。



(3)


越野放下电话,对仙道说:“仙道,流川来了。”
仙道一怔,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说:“请他进来吧。”
他站起身来,心想快十年了,又要和那个视他为仇敌的流川枫见面了。他希望能以平常心面对这个人。否则,他就会又败在他手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有礼貌的敲门声。仙道朗声说:“请进。”于是,流川纤细修长的手拉开门,走了进来。

近十年来,仙道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他,但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就是城市生活的好处。可以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到同一餐厅吃饭、同一个商场购物、同一家影剧院看电影甚至同一个停车场停车,却可以因为时间不对,永远碰不到你不想见的那个人。
哪怕吃饭时坐在他刚离去的坐位上。他的车子前脚开走,自己的车子就刚好泊到那个车位上去。
这算不算是幸运?

仙道定了定心神,看着流川。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只知道睡觉和篮球的冷漠少年了。现在的他,打份得体、举止有度、神情镇定,拥有着因职业而修行出来的智慧和历练。把一切可能出卖弱点的表情隐藏到面具之后。
他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言了。
由于高中时代是以那样敌视的状态各奔前程的,所以,相见的时侯,就觉得更加的遥远和生分。

流川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儿童时代就认识却始终没能和解的男人,说:“我今天来拿那个案件的相关资料。”
仙道看着他俊美的脸。流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吐字清晰、语调适中。他有点迷惑了,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流川枫吗?那个好像除了“傻瓜”、“白痴”就找不到其他词汇的沉默男生?

越野提醒他说:“仙道。”仙道回过神来,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卷宗,递给流川说:“那批产品的资料都在这里。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开口,我们一定会配合的。”
流川接过点了点头,说:“如果有问题,我会再来打扰的。告辞了。”
越野看他就要走的样子,说:“流川......”
仙道打断他,说:“不送了。”
流川点点头,走了出去。

他还是一点也没变啊。可能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周围人的领袖,一直到现在,可能会保持到老。良好的家世加上聪明的头脑,令他始终可以毫无困难地站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俯视一切,君临天下。
像仙道彰这样的人,大概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个人奋斗,什么叫苦苦挣扎吧?成功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理所当然的事。
他和自己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却不知为什么,总会隔一断时间就出现生活的交集。

流川刚才看到越野的表情。越野是仙道的高中同班同学,也是他形影不离的死党,所以,对他和仙道的恶劣关系一清二楚。越野一定是认为自己会用这个案子来报复仙道。
流川冷笑了一下,如果他连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的话,怎么会到今天这个高度呢?越野太小看他了。
幸亏仙道还算聪明。他真的是太聪明了。
正因如此,流川没有小看他,没有把他当作一般的纨绔子弟。他比三井寿强多了,所以今天就有了不同的人生际遇。

松本彩子敲开三井寿的门。
当他来开门时,彩子眉头一皱,说:“三井,你又喝酒了?才傍晚呢。你真的想毁掉自己,就尽管喝吧。怪不得流川先生他......”
三井寿警觉地睁大眼睛,看着她,说:“你去找他了?为什么去找他?”
彩子吐了口气,说:“只是刚好碰到而已,就聊了几句。你们这对兄弟真是与众不同啊。”
三井冷冷地说:“我和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不敢高攀。”
“早就知道了。”

三井侧头站在窗前好一会儿,突然说:“他说我什么了?”
彩子一直看着他俊美的脸。以一个职业经纪人的眼光来看,他的长相挑不出毛病:够高、够帅、够有特色。而且28岁也未必就是一个艺人的黄昏期。
他的毛病都在他的性格上:不求进取和没有心机使他在这个圈子里越混越窄。尽管流川对他这么冷淡,他还是会介意流川对他的评介。彩子觉得他们见面的时侯,三井对流川的表现越过分,其实就是他越来越渴望得到流川关注的证明。

彩子觉得自己有一点心酸。这五年来,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事业和他这个人,可是,在他的眼里,远不如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流川来得重要。
彩子振作了一下,说:“流川先生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
果然,三井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变得灰暗,他气恼地说:“这个整天冬眠的冷血动物,就会打击我。”
彩子一怔,说:“冬眠?”
三井脸上露出一种报复似的笑意,说:“彩子,你是不是觉得流川他很帅啊。”
彩子在娱乐圈看多了俊男美女,但不得不承认流川的俊美难有敌手,于是说:“当然。这和冬眠有什么关系?”

三井走到书橱下的柜子里取出了本影集。彩子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本影集。因为三井个艺人,他的相片、录像带非常之多,但显然这本不是他的工作照。
三井打开一页,说:“你过来看。”
她走到三井身边,看他所指的照片。那是一张看来有了年月的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穿着国中校服的一头蓬松乱发、表情呆滞的少年,身材单薄,是那种毫不起眼的男生,甚至显得有点自闭。
她吃惊地说:“这个不会是流川先生吧。”
“只见过现在的流川的人,不会相信这个自闭男生就是他的。我第一次见到流川是高中一年级,这么古怪的男生要做我的弟弟,我很不高兴,觉得很丢脸,还被爸爸大骂了一顿。爸爸不知中了什么邪,比喜欢我还喜欢他。”
他翻到第二页,是穿着高中校服的流川,除了脸长得更加清秀,还是那样淡漠的表情。接着是篮球社的集体照,他在一干运动男生中显得特别,但绝不算突出。
三井翻到了最近的一张,是流川在法庭上的相片。这时的他脱胎换骨,像个精英人士了。

三井合上影集,说:“这才是流川的真面目,不管他现在有多嚣张,以前不过是个连他母亲也嫌弃的自闭小孩。”
“三井,你现在很恨流川吗?”
“当然!爸爸总是拿他和我作比较。我为什么不恨这个冷血怪物?他简直就是人类公敌。”
彩子默默地看着他,说:“那么这些相片是怎么解释?恨一个人会收集他的成长相片吗?会这么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吗?”
三井站直身子,每当他觉得受到威胁时,就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井是一直很在意流川先生的吧?所谓恨他只是因为他不关心你的怨愤吧?”
三井冷冷地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如果我说中了你的痛处,请原谅。但三井,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打起精神,就会继续没有工作。就算你不承认,和流川先生的差距会越拉越大。那时,你拿什么来面对流川先生呢?他看不起弱者的。”她说完拿起自己的手袋走了出去。

三井坐在沙发上,他怎么不知道?他和流川的关系从十三年前相见起就没有好过,可是,说也奇怪,他们仍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九年,直到四年前流川的母亲去世。
那是五月的一天,当时三井刚拍完一部戏回到家中,流川拎着他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对父亲说要搬出去住。那时三井就明白他不会再回到三井家来了。
虽然十三年来像是水火不相容的兄弟,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一些选择是流川的影响下做出的。他常常会因为流川的一些话而改变最初的想法。
虽然流川对他很冷淡,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的话十分在意。

但这四年来,他们好像这个城市里最陌生的俩个人,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里或快或慢地行进,漠不关心对方的去向。
而命运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本来因为和流川赌气进入娱乐圈,向他证明自己也可以大放异彩、大受欢迎。可结果是繁华过后喜新厌旧的演迷抛弃了他,而流川恐怕已经忘了那时的意气之争了。
怎么办呢?就这样沉沦下去吗?还是该好好地想想将来的生活?他才二十八岁,还是人生的大好年华。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落于人后。但十年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消磨了他的斗志,他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头脑,只是没有了生活的目标。
所以,一路向前跑的流川就更让觉得嫉恨交加。

这时,电话响了。
三井拿起话筒,说:“我是三井。哪一位?”
“我是仙道。今天我见到你弟弟了 。”
“不敢高攀。然后呢?”
“今非昔比啊。”
“我已经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了。”
“唉,我也是岌岌可危啊。三井,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怎么样?一起坐坐吧。怎么说也是高中时的最佳损友啊。”
“好啊。”
总算还有仙道这个同盟军在。

(4)

晚上,仙道和三井约在一家酒吧见面。
三井看到仙道,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他们是高中的同学,又都是篮球社的队员,而且是那时非常有名的狐群狗党。只是因为后来选择了不同的工作,才比较少来往了。

仙道笑着说:“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已经习惯了。你总是让人等。”
他们坐下,各叫了一杯啤酒。
三井说:“仙道,你怎么会犯到流川手里?”
仙道笑了笑,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因为有一批服装质量出了问题,对方请流川做律师。”
“看来凶多吉少啊。”
“我也有同感。如果是别人,我还可以找到对方的弱点。可是流川......我真拿他没办法。”
“作何打算?”
“不知道,还没想好。不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啊。”他喝了口酒,说:“对了,上次暮木说的下个月聚会的事,你答应了没?”
“当然。我还不至于见不得人了。大家也很久没见面了。”
“你说流川会去吗?”
“暮木说他已经答应了。”

俩人相视无言,觉得流川的所作所为不可思议。他们都以为流川会像抛弃篮球一样抛弃过去。有些时侯,真是弄不明白那个冷漠的人在想什么。
不过,他们都感到了隐隐到来的危险。如果流川做出什么来,也不奇怪,那时他们的一些行为是过分了。
现在能怎样呢?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顺其自然吧。

仙道突然说:“三井,你现在的事业是不是发展得不很顺利啊?”
三井横了他一眼,说:“你干嘛不干脆点问我的事业是不是停滞不前了?我已经不介意别人说我什么了。”
“我那时就说娱乐圈不适合你,你固执地要进入。那种地方难有始有终啊。”
“这么神机妙算的,当时为什么不拉住我。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迟了?”
“你要是被流川一激,十头马也拉不回头。能怪别人吗?”
“我知道啊。和你开个玩笑。”
“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不过,正在想。我知道做艺人不是长久之计,我自己也厌倦了这种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加股到我们公司来?我和爸爸说一声,应该没有问题。”
“我不会做生意啊。从没想过和你入同一行。”
仙道笑着说:“那也不难。我们是从事服装业的,你这个衣架子只要在店里一站或到发表会上走走,肯定可以让公司赚得满盆满钵。开玩笑的。”
“你自己上阵不是更有人气?”
“三井,你不妨考虑一下。”
三井摇了摇头,说:“我还是想想别的。也许有我想做也适合我做的事。你看连流川都能做律师,没可能我就要饿死。”
“这话我同意。你又这么聪明。”
“我觉得自己该很乐观才对。”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很明白,流川并不是可以常理推之的人。这种话只是壮胆说笑而已。

这时,三井的电话响了,三井接通,说:“我是三井,哪一位?”
“我是彩子。刚才富士病院的人打电话来说,伯父脑溢血发作进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三井站起身来,说:“仙道,我要走了。”
仙道一怔,说:“什么事?”
“我爸爸进医院了。”
仙道把钱放在吧台上,说:“我陪你去吧。也很久没去看伯父了。”

三井和仙道开车到了富士病院。他们问到了三井和也的病房后,向护士所指的走廊走去。因为听护士说三井和也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没有大碍,俩人才松了口气。
他们来到305病房的门口,三井正要推开虚掩的门,仙道伸手制止了他。三井顺着他的目光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只见流川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正在削苹果。这种不像是流川会做的温馨动作把三井吓了一跳。仙道示意他听听里面的人在谈什么。

病房里三井和也靠坐在床头,对流川说:“小枫,真是麻烦你。”
流川没有抬头,继续削苹果,说:“没有的事。”
三井和也叹了口气,说:“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病房外的三井有点愧疚,他自己整天过着醉熏熏的生活,对父亲的关心太少了。

流川抬起头来,他长长的丹凤眼显得很柔和,说:“不会的。医生说你没事了。”
“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了。小枫,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叔叔,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你可以的。只是你不愿做而已。”
流川沉默了。他知道是关于三井的事了。

三井和也果然说:“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小寿了。他那个人表面逞强,心里其实很脆弱。以前他是对你很不好,不过,老天爷已经惩罚他了。你就原谅他吧。”
“我没有......”
“和他和解吧。现在的他,把事业和生活搞得一团糟,正是需要帮助的时侯。这世上,除了你,他还能指望谁呢?前几天彩子小姐找过我,她说小寿其实很在意你的关心的。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病房外仙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井,三井又羞又恼地回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在流川面前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了。
三井和也又说:“小枫,你好强能干,本来叔叔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但越是独立的人其实就越孤单。至从你妈妈过世后,你就一个人打拼,这些年其实吃了不少的苦吧?”
这时空气好像凝固了一阵似的。病房内外的四个人都在体会这句话。虽然只要是成人都明白生活的苦,但这句话从三井和也这个慈祥的长者口中说出来,就有点凄凉的意味。

仙道从玻璃窗看向流川单薄的肩膀,这个好强的人到底能承受多少重压呢?
他和三井其实已经默认,那时对流川的所作所为是有点过份,但因为自尊心之故,并没要反省。现在他们开始后悔了。
弄成今天这样,谁比谁更好过呢?都是输家啊。
本来,他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成长的。
但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少年时光从头过一遍了。

可能是难得和流川促膝倾谈,三井和也的思维今晚特别跳跃。他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我记得三井有一个同学,叫仙道的,整天笑眯眯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流川没想到他还会想起仙道,说:“应该是在他家族的会社上班吧。”
“我觉得那个孩子让人很放心。”
“叔叔,别老说外人的事了。”
“我觉得你和小寿要是能和他一直做朋友,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叔叔也就放心了。”

仙道没想到自己给三井和也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也难怪,三井爆燥易怒,流川冷淡沉默,自己和他们比起来温和得多。反而和三井和也自己的性格更像。所以这么多的还对他念念不忘。
三井眼里说着“少自以为是了”,推开了病房的门。病房里的两个人看到他们,都吃了一惊。三井和也眼睛一亮,说:“小寿,你是仙道吧?”
仙道把花束放在病床前的桌上,说:“伯父是我。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记得我啊。”
“那还用说。你今天能来看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和小枫正说到你呢。”

流川把苹果和水果刀放在盘子里,站起身来,说:“叔叔,我明天还要上庭,先走了。”
三井和也点了点头,说:“很迟了。不过,你们几个年轻人要保持联络啊。”
三井看了看流川,他想在父亲面前和他打招呼,但流川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从他们身边穿了过去,走出了病房。
仙道说:“我出去一下。”跟了出去。

在医院的走廊上,仙道叫住了他:“流川!”流川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仙道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的事,这么久了。能不能......”
流川心想他一定是听了刚才叔叔的话才追出来的吧?又或者是为了那个案子才破天荒地寻求和解呢?
仙道看着他略带冷笑的清瘦的脸,说:“我绝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我只是想这么多年了,我们三人关系这么僵,何必呢?又不是有大仇大恨。大家退一步海阔天空......”
流川简直要笑出来了,他的双眼发出凌利的光芒,好像可以把昏暗的走廊照亮似的。

仙道这时知道自己做了件无法挽回的蠢事。
流川说:“仙道少爷,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样就够了吗?他以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一个人,就因为他是仙道彰就可以一笔带过吗?
仙道彰也有感情用事的时侯啊。
他们距离和解还关山迢遥啊。

(5)

五月初的一天,青阳会社总经理办公室里,刚接完一个电话的越野对仙道说:“仙道,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呢。”他的表情像是扎进了一团雾水里。
仙道从电脑屏后侧出头来,说:“什么?”
“那个服装质量的案子,刚才井上律师打电话来说,对方同意撤诉,改为庭外合解了。”
“什么?”仙道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他想到那天在富士病院的走廊上,和流川枫的那一场彻底溃败的较量。他本来以为,冷笑着说事情没那简单的流川,会在这个案子上大作文章,把青阳会社推到社会公敌、人神共愤的不归路上。
所以,这些天他没少伤脑筋,每天都和井上律师通话,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推测上庭的可能性。甚至败诉的后果会怎样,他都考虑到了。
现在的经济如此不景气,人心惶惶,一个底子再厚实的大公司也经不起信誉扫地的折腾。
对方肯撤诉,当然是最好的消息了。

越野说:“你也觉得奇怪吧。真猜不透流川的意图。上次见到他时,我寒毛直竖。这次却肯庭外合解。难道他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别把流川说成是野心家或阴谋家。反正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情啊。”
“对方会不会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呢?”
“赔偿的底线,我和井上律师已经商量过了,他会坚守的。我看不至于会说出天文数字吧。”
“难说。什么打算也要有。”
“那倒是真的。”

仙道突然间明白了,这是流川对那个较量的回礼。他是想告诉自己,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两者绝无牵连。
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这是流川那天已经传达给他的态度。
仙道直到今天都还痛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一时糊涂,想趁热打铁地和流川握手言和。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啊。事后,他只要一想就觉得悔不当初。

他那天一定是被流川在病房里的柔和的目光、轻缓的语气以及削苹果的动作给迷惑了,以为他也有温暖脆弱的一面。
他是有另一面,这一点仙道深信无疑。只是那是从来不曾征对他和三井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在仙道和三井面前,流川是个全副武装的角斗士。他们在流川眼里恐怕就是角斗场上的猛兽吧。

接着就到了5月8日。傍晚快7点半的时侯,仙道和越野驱车来到暮木说的聚会的地方--银座的一家娱乐中心。
这次聚会,当年篮球社的队员基本上来齐了。高一年级的队长赤木、副队长暮木、池上,还有同年级的角田、安田、植草,和流川同一年的佐佐木、彦一等。
但流川还没到。

这次聚会的发起人兼主持人暮木这时接了个电话,说:“流川说他还有点事,要晚一点才能到。我们先去吃饭吧。”
彦一说:“流川现在还真忙啊。”
暮木说:“没错。那天我在一家餐馆遇见他,说没十句话,他的电话倒响了十五次。”
三井阴声怪气地说:“人家现在是本城精英,社会的中游祗柱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暮木说:“三井,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流川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嘛。”
“不敢高攀。”
“怎么你们还没和解啊。像小孩子似的,真是搞不懂你们。”

吃饭的时侯,三井坐在仙道身边。
三井说:“仙道,那案子进展如何?”
“已经办了庭外合解。”
“什么?”
“我当时也这么吃惊。”
“反正是好事嘛。”
“但愿如此。”

三井看着仙道颇有内含的表情,说:“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我爸爸的病房外,你和流川说什么了。”
“我本来想你会更沉不住气的。简单的说,我做了件傻事。”
“你向他发出和解邀请被拒绝了?”
仙道苦笑着说:“比这个还更糗。我们已前还是小看流川了。”
三井睁大眼睛,说:“不会吧?还有更刺激的?”
仙道点了点头,说:“对。流川说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这个游戏流川不肯结束,就会没有止境地继续进行下去。你打起精神来奉陪吧。”
“真是够胆啊。他这是下新一轮较量的挑战书吗?”
“我想是。”

暮木见仙道三井二人窃窃私语,说:“仙道,三井,怎么毕业十年了,你们还是这么铁啊。真让人羡慕。不愧是那时的湘南二人组呢。”
仙道笑道说:“我也这么觉得。”
这个时侯,大家久别重逢,少不得互相寒暄,互道别后之情,场面可以说是十分融洽热闹。当然,还有流川尚未到场的功劳。只要那个温度在冰点附近的家伙一到,席间的温度只怕要下降十度不止。不管流川在高中时篮球打得多好,有多受欢迎,他实在是个煞风景的人啊。

他们快吃完时,流川才终于赶到。
当流川走到他们面前,除了见过毕业后的他的那些人,其余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佐佐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是流川的同班同学,以前天天看他在上课时梦周公,现在这个神彩奕奕的精英形象让他的眼镜都要掉到地上。他终于说:“你真的是流川吗?”
流川向他点点头,说:“佐佐木,好久不见了。”
彦一则说:“真是难以至信啊。”
流川对赤木说:“队长,好久不见了。”
赤木点了点头,说:“好久没见。”他是最看好流川潜力的人,所以流川就是当了外相,他也只是觉得自己真是伯乐而已。
暮木说:“流川,你快来吃饭吧。”
“我刚才和一个客户吃过饭了。你们吃吧。”
“我们也已经吃完了。现在,就去下一个地方吧。”

一行人到了娱乐中心的KTV包厢。
立刻,彦一就扯着嗓子唱起来。越野皱着眉头说:“彦一,好吵啊。你小声一点。”
“我知道了。越野学长,要不要唱一首?”
“我可不会唱歌。”
“看着歌词很容易的。”
“你自己唱吧。”
另一边,三井正和池上说着什么,俩人时不时地大笑。
彦一大声说:“三井学长,你也来唱歌吧。我还没见过你的真人唱的歌呢。”

三井是以演戏为主,但偶尔也有在晚会上唱过歌,还出过一张专辑。只是他的声音不好不坏,没有他本人有特色,就没有往这方面发展了。
三井看了流川一眼,他正坐在赤木身边,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他心念一动,走了过去,对流川说:“流川,我觉得有首歌很适合你唱,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你就唱给大家听吧。”
佐佐木说:“流川也会唱歌吗?什么歌?”但三井说什么也是流川的哥哥,他相信了。

流川没想到他会过来挑战自己,笑了笑,说:“歌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首?”
三井说:“就是那首〔结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
流川明白了三井的意思,一定是仙道把那天自己的话告诉他了。
来得正好,流川想。
他淡淡地说:“我是很想唱。不过,我更想进行个比赛,怎么样?”
“愿闻其详。”

流川指了指桌上的一大扎啤酒,说:“你这么喜欢喝酒,要不要比比谁更快喝完一扎酒?”
三井一怔,没想到他会想和自己拼酒。虽然流川还是那么瘦弱,但他敢先提出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三井这段日子以来是整天烂醉如泥,但他对自己那一点酒量心知肚明。
他犹豫起来。他对正在和暮木说话的仙道说:“仙道,你过来。”仙道依言过来。这时大家已经围过来了,想看这场从高中就开始的好戏。仙道说:“什么事?”
三井说:“你的酒量比我大,你和流川斗酒吧。”
“我为什么要.....”
“这是赌上我们尊严的比赛,你可不能输啊。”
“我还没答应呢。越野,你上吧。”
“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暮木说:“你们怎么还是爱抬扛。不过,挺有趣的嘛。仙道,你难道向流川认输了?”

流川对仙道说:“怎么,不敢啊?”
仙道问:“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就唱那首三井点的歌。如果你输了,你们就给大家表演个节目怎么样?”
“我们是指......”
“你,三井,还有越野。”
“为什么我也......”
仙道说:“越野,你要相信我才行啊。我怎么会输给流川?”
他想流川如果当众唱歌,是不是表示天要塌下来了?真有趣啊。他对自己的酒量颇有自信,把心一横,说:“比就比吧。”
“好啊。”

当流川气也不喘一口地喝完整扎啤酒时,仙道杯中还有四分之一。流川看着他,说:“你们准备表演什么节目,是啪啦啪啦舞还是街舞?”
越野苦着脸说:“仙道.....你想害死我啊。”
彦一这时认真地说:“我觉得还是街舞比较好,因为啪啦啪啦舞很女人气,不适合三位学长。”
三井横了他一眼,说:“你还真是吵耳。”
“我是为学长们着想嘛。”

赤木这时说:“三井,仙道,越野,你们愿赌就要服输啊。我是最公正的。”他对暮木说:“暮木,去换一曲黑人流行音乐吧。”
仙道看着幸灾乐祸的旁观者,耸了耸肩说:“看来,逃不掉了。三井,越野,队长说得对,愿赌服输吧。”
越野说:“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三井说:“我还连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越野,你别在我伤口上洒盐了。”

这时,音乐已经开始了。赤木说:“你们还不快跳?”
暮木对仙道说:“你们真是健忘啊。你和三井高二时不是一对一比赛输给流川,在操场上跑到晕倒吗?这件事已经忘了吗?”
“不是忘了。我只是想总会有赢的时侯吧。”
“还没到时侯呢。”

仙道、三井和越野硬着头皮走到空场的中心,开始跳连赤木都摇头的街舞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流川突然笑了起来。
赤木对暮木说:“怪不得流川会笑,他们三个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的,怎么跳起舞来,像耍猴一样,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亏三井还是艺人呢,就这水平。唉。”

流川终于笑岔了气。那三个人也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三井发怒说:“流川枫,你做人要有分寸啊!”
流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真是精彩的聚会啊。暮木学长,下一次聚会的时侯要记得叫上我。”
暮木不明所以地说:“当然。”
流川拿起自己的包,开门走了出去。
他已经好久不曾笑过了,今天全笑了回来。
仙道他们一定会永远记得这次聚会的。其他的人也应该会。

(6) 

五月中旬的一天,仙道和三井在一家酒吧碰面。
仙道又迟到了。三井狠狠地盯着他,说:“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迟到啊?”
仙道走到他身边,笑着说:“对不起,因为有点事。你心情不好啊。”
“我能好吗?只有你还是没事一样,怪不得别人说仙道彰的脸是铜墙铁壁。”
“也不知道谁害的。”
“我已经被越野怪死了。拜托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我当然有。三井,我想问你,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了没?”
“我说过不适合做生意的。以前不是有艺人投资失败的事吗?”
“可你投资的伙伴是我啊。”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仙道知道他极爱面子,上次的街舞事件一定可让他耿耿于怀好久。他笑着说:“算了,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流川并没有到我们面前来笑我们啊。”
“他在背后笑我们吧。”
“那我们也管不着啊。”

突然,仙道一怔。三井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在离他们有四五张桌子的距离,流川和一个年轻的男人相对而坐,谈着什么。
三井说:“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可没有火眼金睛穿透后背看到一个人。那也不关我们什么事吧。”
“我知道。只是觉得好奇。”

过了一会儿,流川和那个青年站起身,向他们俩走过来。
那个青年个子和三井差不多,比三井更强壮,但长得相当英俊,只是嘴唇较厚、眉毛较粗,就显得有点硬气。他和流川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类型的人。
俩人走了过来,仙道和三井转向他们,心想流川竟然会过来打招呼,是为那时的事来示威吗?

但打招呼的不是流川。那青年到了近前,说:“仙道,三井,好久不见。”
三井还没想到他是谁,仙道突然想到了,说:“你是南烈吧?”
“不愧是仙道,还记得我。”
“当然,三井,你不会忘了南烈吧?”
三井也想起来了,说:“你是那时丰玉高中的王牌杀手,把流川眼睛撞伤的那个家伙。怎么,现在你们尽释前嫌了?”

南烈笑了笑,他比他的外表温文许多。他说:“那只是少年意气,不算是什么仇吧。那时就没事了。流川,你说是不是?”
流川点了点头,说:“比赛中的事,谁会一直记着。俩位继续,我们要走了。”
南烈说:“以后联系。”他把名片递给仙道和三井,三井看到名片上写关着“国际仁友病院外科南烈”,心想这个粗鲁的人竟然是个名医院的外科医生。
仙道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以后联系。”
南烈说:“我们走了。再见。”他和流川走了出去。

三井说:“流川竟然和打伤过他的人这么亲密,起是奇怪。”
仙道一直在看着名片,这时抬起头来,说:“他不是说只是比赛时的事吗?”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侯,仙道突然接到了流川的电话。
“我是流川枫。你现在有没时间?”
“算有吧。有什么事吗?”真是稀奇事,流川会主动找他。
“我在离青阳会社很近的花田餐馆。请你过来一下。”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
他和越野交代了几句,下楼开车来到花田餐馆。

仙道走进去,环顾四周,看到流川正坐在靠窗的一桌,他边看文件边吃着东西。
仙道向他走过去,说:“流川。”
流川示意他坐下,他见仙道一直盯着他看,说:“对不起,我赶时间。”
仙道忙笑了笑,说:“我没有介意。请便。”
他看着他俊美的脸,这个人忙到这种地步了吗?吃饭都不能好好吃?
在他的生活里,到底什么是值得快乐的东西呢?

他想自己刚好也没吃饭,说:“不介意我也一起吃午餐吧?”
流川一怔,说:“随你的便。”
仙道伸手叫了一份套餐,等上餐的时侯,他对根本没空抬头看他的流川说:“你是这么忙,今天找我的目的是.....”
他想没多久以前才让他、三井和越野出丑的流川,今天要和自己说什么呢?破天荒地主动找他。

流川漆黑明亮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仙道觉得在这个世上,流川是唯一有这么一双亮得令人发晕的眼睛的人。他的双眸好像没有随着长大而渐渐无光。这可能是他始终可以让人大吃一惊的原因之一吧。
他始终对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和好奇,像个孩子一样,但又比真正的孩子有更多的智慧和经验。
他不是没有看到人世的黑暗和肮脏,而是把那些当作必然的存在而坦然视之。既不是像三井那样拒绝接受而借酒浇愁,也不是像仙道自己那样不动声色地收到眼底。流川从来没有停止过和不平等以及黑暗的斗争,无论失败还是成功都没有被污染过。他有着做为凡人罕见的荣辱不掠。
他努力地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保持纯粹、自我和自强这些美好的品质。

既便是一直和他关系奇差的仙道,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坚守非常人所能。虽然流川硬得像快生铁,但这块生铁,比世上多得让人漠然的稀泥要稀有得多。
如果说过去是孩子气的对抗,因为难得地遇到一个如此百折不弯的人而不肯放过他,后来就开始希望这个人能影响和净化自己。可是,对抗太久了,流川已经没有愿望去理解他和三井新的立场了。他独立太久,已经觉得完全不需要盟友了,敌人再多对他来说倒无所谓。
而仙道和三井又不可能放下身段,平白直叙地求他握手言和。那天仙道只是露出一点和解的愿望就被流川刺得哑口无言。所以,他们就一直处在如同陌生人的状态。

但仙道不时地想,真的有能这样纯粹地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吗?
仙道不这样认为。
他总觉得,终有一天,流川会因为背挺得太直而折断。那时,谁在他身边扶他一把呢?

流川合上文件,说:“是为了三井的事。叔叔和彩子小姐找我,说三井再喝下去要酒精中毒,让我想办法。”
仙道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三井寿的事。虽然他觉得世上难有像三井和流川这样,没有任何利益之争而形同路人的兄弟。但这只是表相,三井不用说,流川也未必真的看着三井沉沦下去。
流川继续说:“你算是三井的朋友吧?所谓朋友,不是应该承担起朋友的责任吗?”
“当然。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我已经为三井联系好了医院的戒酒医生,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劝他去看医生吧?”
“既然都是你做的事,为什么要叫我出面?”
流川冷冷一笑,说:“你以为我愿意管他的事吗?如果不是叔叔和彩子小姐求我,我才不管三井寿什么时侯酒精中毒死在酒缸里。”

这时,侍者把仙道的套餐端了过来,仙道说了声“谢谢”,对流川说:“流川,你要我要怎么办?”
流川站起身来,收好桌上的文件,说:“那是你的事了 。反正我已经做了我的事。”他把一张名片放在仙道面前,说:“联不联系这个人,你看着办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我倒要看看所谓朋友会有多少能量。”他说完转身要走,仙道说:“流川,这世上没有人能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这句话你有一天会明白的。”
流川侧过头来,眼睛里是逼人的光芒,他说:“有一天?是哪一天?明天还是后天?仙道彰,把握住每一个今天,这是我字典里的真理。你那一套对我是不适用的。”

他说完从仙道身边走出了花田餐馆。仙道看着他修长清瘦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拿起桌上的名片,看到“国际仁友病院”几个字,他想到了南烈。难道流川和南烈见面是为了三井的事吗?
他觉得自己真是惭愧,对三井的事关心得太少。他们可是十几年的同学和朋友啊。虽然性格差很多,但不防碍一直友情深厚。可是在三井最失意的时侯,他比流川还更漠然,三井一定也这要以为吧。
他要把三井的事重视起来。



(7)

深夜,仙道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他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那张流川给他的名片,考虑三井的事情怎么办。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想到今天中午见到的坐在自己对面的流川。他们已经很多年不曾相对而坐了。虽然说到后面是意料中的不欢而散,他还是觉得往日的记忆从那个时侯开始不断地从脑海中迸出来。就像海浪冲涮着海岸,无休无止,不厌其烦。

他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最初的相见已经是记忆深处的秘密,仙道怀疑只有自己还记得,另一个人已经全然忘记。这样想,就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他盯着显示屏上那个类似篮球的图标,那个图标好像在渐渐放大,终于他的视线开始流离,进入另一个时空。

仙道和流川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六年前。那是仙道小学六年级的时侯,流川是个刚转学的五年级学生。
那一天的事情仙道记得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流川的眼神。而如果流川也还记得的话,也许是因为仙道的笑容。
就如流川所认为的那样,出身富有的仙道,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个领袖式的人物。他从懂事起就表现出一种团结别人和领导别人的能力,这种能力一直到他十二岁时,遇到了挑战。
那个挑战就是略显自闭的五年级转学生流川枫。

仙道那时是学校里的学生会主席,也是校篮球社的队长,一时风头无两。可是这一年,刚好有一个学长毕业了,前锋的人选成了仙道的头痛事。而区小学组的篮球选拔赛就要到了。他和队员们四处特色可以做前锋的学生。

四月初的一天,一个五年级的叫小田切的队员,对仙道说到了流川枫:“队长,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叫流川枫的,个子很高,和队长你差不多呢。”
仙道这时正一筹莫展。他表面上温和开朗,其实是个相当好胜的人。这种性格到长大后仍然没变。他听到有这么一个人,精神一振,说:“他的运动神经如何?”
小田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才刚来一个星期,体育课也没上。整天一言不发,上课就睡觉,是个怪人啊。”
仙道听了,心中一凉,这样的人可能是个运动健将吗?即使个子高也是没用的,虽然那对于打篮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条件。他想姑且看看这个叫流川枫的人吧。
他对小田切说:“小田切,你叫那个流川枫明天下午下课后到篮球社来。”
“是,队长。”

第二天下午三点半钟篮球社集中的时侯,小田切气喘嘘嘘地跑进来,对仙道说:“队长,我和流川说了,他没有反应就走了。”
仙道想他也许因为是个转学生,对新学校还不熟悉,不知道自己是谁吧。他对小田切说:“你跟他说是篮球社的队长叫他过来的。”
第三天下午差不多同时间,小田切告诉仙道说:“队长,我刚叫住流川,他就瞪了我一眼,我没办法了。”
仙道有点不快,心想这个转学生到底何方神圣,多少人想进篮球社而不可得,他倒是摆足了架子。他脸上还是赞许的笑容,说:“小田切,你做得很好。大概情形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找他好了。谁叫我们缺人呢。”

有些人注定是要相遇的。仙道每次想到那时的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
他和流川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两个世界也会有交集的那一天。
那一天就藏在岁月里某一个毫无征兆的日子的没有特别提示的时刻。这个时刻让人猝不及防,而且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致命的。
对于仙道来说就是如此。对于流川呢?

当仙道正沉湎于往事的时侯,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他从记忆中拉了回来。他拿起话筒,电话里竟然是流川的声音,他简直有点恍惚。
“流川啊,我是仙道,我刚才正......”
他说到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们什么时侯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他差一点不明智地对流川暴露了内心。
他继续说:“我刚才正在想三井的事。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流川在电话里仍然是像冰一样淡漠的声音。这声音在静夜里有种飘忽的质感。他说:“打算怎么办?”
仙道没想到他对三井的事这么密切地关心,说:“我正考虑怎么和三井说,他那个人,流川也知道吧。”
流川在电话里冷冷地说:“考虑?他现在正在医院里,你还要考虑多久?”
仙道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自己到京北病院来就知道了。”流川挂了电话。
仙道放下电话,他站起身来,穿上外衣,拿了钥匙,关门出去。

开车的时侯,他心里很着急,不知道三井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这些日来见到三井不在状态,但他在自己面前喝酒不多,实在难以想到他酗酒到什么地步。但流川都这么在意,一定是很严重了吧。
他在夜色阑珊的东京街道里穿行,仔细地想从高一时开始认识的三井,弄清了一件事:三井现在确实是情况堪忧了。他是那么好胜的一个人,和自己虽然是同学兼好友,但那种暗中的比赛未必也就不如他和流川之间的比赛了。

他在仙道面前尽量维持着仅剩的自尊,好让仙道对他濒于崩溃的生活和事业感到扑朔迷离。三井也确实成功地做到了,所以仙道甚至以为三井和也、彩子和流川小题大作。
某种程度上说,三井更敢于在流川面前表现出他真实的一面。这种领悟使仙道觉得有点苦涩。难道他和三井只是这么松散的同盟吗?对他来说还不如共同的对手?

仙道来到京北病院,他问值班的护士:“这里有没一个叫三井的病人?”
那护士蓦然看到这么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先是发了一阵子呆,终于说:“你是找那个叫三井寿的艺人吗?他在急诊室里。请往这边走。”
仙道笑着说了声谢谢,问:“请问,三井他出了什么事?”
“他酒后开车撞到路边的栏杆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仙道这才明白流川为什么用那种口气说话了。他来到急诊室门口,只见流川、彩子正和一个矮个青年在说着什么。彩子看到他,说:“仙道,你来了。”
仙道走近他们,说:“三井怎么样?”
“只是头撞到前面的玻璃,没什么大碍。”
矮个青年说:“话虽如此,流川先生,松本小姐,三井先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酒后出事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引起注意。”
流川看了仙道一眼。仙道对矮个青年说:“你是警察先生吧?”
青年点了点头,说:“我是吉祥寺警署的巡查长宫城良田。请问你是......”
“我是三井的朋友仙道彰。”
“仙道先生,你们都是三井先生身边的人,以后要多加留心,这次只是撞伤了额头,难听一点说,下一次......”

宫城还没把话说完,三井从急诊室里走出来,打断了他的话,说:“你是警察吧,竟然咒我出事。”他的额头缠着白纱布,衬得脸色有点苍白。
宫城说:“三井先生,你在我们警署留下的记录......”
“什么记录,你不要无中生有啊。”
三井和也在三井之后走出来,说:“小寿,这位警官没有说错,人家是好心......”
三井大声地说:“我三井寿已经到了让一个小警察数落的地步了?”

三井和也这时难得地表情严峻起来,他看着儿子,说:“你以为你是谁?大明星?你现在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吗?”
彩子忙说:“伯父!”她怕三井和也后面的话会更刺激情绪不稳的三井。因为流川和仙道都在场啊。
三井和也没有打算停下来,看来他已经对三井的事心力交瘁了。他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你自己不想做人了还是想气死你爸爸我呢?”
仙道忙说:“伯父,你别生气。三井,明天就去戒酒吧。”

三井不能对父亲发火,转向仙道说:“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已经酒精中毒,不可救药了?亏我一直把你当你朋友!”
三井和也说:“仙道没说错,如果是自己不想做人了也就算了;如果你是想向我或者小枫、彩子、仙道撒娇,你就错了。爸爸今天告诉你一句话:人生一世,再亲的人都只能是你的亲戚或朋友,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人生拐杖。如果小寿你不搞清楚这一点,没人能帮得了你。”

三井想说什么,但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
这时场面静得好像凝固了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流川突然说:“三井寿,你不是没有摔倒过吧?不是也站起来了吗?难道这一次摔倒,你不打算再站起来了?这样的你,我觉得不配做我的对手。”
流川这句话果然杀伤力很大,三井一直以来勉强支撑着的自欺欺人的心终于垮了。他侧过身子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无声地哽咽起来。

因为除了宫城以外的四个人都很了解他,所以都明白他终于肯面对现实了,都松了口气。彩子和三井和也互相点了点头。仙道看了看流川,流川淡淡地回扫了他一眼。
仙道想,虽然对三井来说,流川更应该是对手,但已经这样存在了十三年,也许对于三井来说,是敌是友已经分不清了。
彩子看了看仙道和流川一眼,心想只要有这俩个人在,不管对于三井来说重新面对人生是多么困难的事,一定也能办得到吧。

流川突然对宫城说:“宫城警官,既然三井寿的口供和笔录已经没问题了,我可以走了吧。”
宫城一怔,说:“当然。”
流川对三井和也说:“叔叔,我走了。”
三井和也说:“小枫,今天真是谢谢你。”
流川说:“没什么。”他对彩子和宫城点了点头,看也没看三井一眼,从仙道身边走过。
明明对三井的事情影响最大,可是,他却显得最漠不关心未来的结局。

局外人宫城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冷漠青年渐行渐远。今天遇到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一点感触。

(8) 

国际仁友病院戒酒中心的走廊上,仙道和南烈正从病房走出来。
南烈说:“这里是强制性戒酒的病房,所以是与外界隔离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好像戒毒一样。要想让三井戒掉酒瘾,就不能让他有可以从外面拿到酒的想法。”
仙道点了点头,说:“戒酒的疗程一般有多长?”
“第一个疗程是一个月吧。如果效果好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只要家里的人注意一点,本人毅力也够的话,就可以戒掉对酒的依赖性了。”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最重要的是让他尽快找到生活的信心和目标。”
仙道心想一个月啊,三井一定很痛苦吧。他已经习惯了住在舒适豪华的大房子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要呆在半管制性的戒酒中心,真是难以想像。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长痛不如短痛。
要尽快想办法让三井走出人生的底谷才行。

南烈看到他的表情,说:“刚才三井的主治医生田岗不是说了吗,三井的酒精依赖还不是特别严重,你也不用太担心。”
仙道苦笑着说:“你不了解他这个人,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我和他接触是很少,但十二年前怎么说也打过一场球。对他是有点了解的。他是很好强的人,但又有点脆弱,很容易被酒精趁虚而入。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去面对,不是吗?流川对这件事还更果断呢。”

仙道听到他说到流川,不由看了他一眼,说:“南烈,你是怎么和流川联系上的?”
“只是刚好流川打了一个我熟人的官司。那时,我听说流川做了律师,真是吃了一惊。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像流川那样的人。”
仙道不由又看了他一眼,这个外表冷峻刚硬的男人竟然可以这么了解流川,他有点意外。
南烈说:“你不用奇怪。通常了解一个人,没有你想像的困难。对于仙道你来说,就更不是难事了吧?老实说,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仙道你是最难捉摸的一个。”
“不敢当。”
南烈淡淡地说:“你别忙着高兴,这通常未必是什么好事。”

仙道这时觉得好像明白南烈为什么能了解流川了。他们虽然外表一个刚强,一个文弱,但性格中直来直去的那一面简直异曲同工。他根本不管听的人好不好受,只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
仙道有点尴尬地说:“你说的也是。南烈,我觉得你做外科医生有点屈才啊。”
“怎么说?”
“你做心理医生可以造福更多的人。”
“过奖。”

他们走到了这幢大楼的出口,南烈说:“开始的两周最好别让人来看三井,因为他也许会借机寻找酒源。”
“知道了。谢谢你,南烈。”
南烈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是因为你才帮忙的。”
“为了流川?”
“对。是因为流川。否则,我才不管三井会怎么样呢。”
仙道微笑着说:“为什么要刻意在告诉我?”
“我知道你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过于自信。”
仙道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
“我一向不说没有意义的话。”
“再见。”

仙道走出国际仁友病院,虽然五月的阳光灿烂无比,他觉得许多事情乱七八糟地在自己的头脑里拧成一团,一点好心情也没有。
怎么帮三井找到重新生活的信心和目标呢?
他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地说:仙道彰,要小心。也许会有控制不了的局面发生啊。

五月底的一天下午,东京〔每日新闻〕社的记者相田彦一,正匆匆地赶往新宿的一家咖啡馆,准备去见一个刚从美国回来的指定被采访者。
彦一到咖啡馆没多久,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他大约也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有和仙道一样的190公分的挺拔身高,穿着和体的阿曼尼深灰色西装,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一望而知的知性和精明。
这是一个把“我是上帝宠儿”写在脸上的骄子。彦一知道这个青年就是自己要采访的人了。

他向青年招了招手,说:“午安,泽北先生,这里。”
那个叫泽北的青年向他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彦一对自己172公分的身高自惭形秽,等他走到近前更是如此。
彦一不是没有见过高身材的人,应该说他和高身材的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但这个人以和仙道同样的190公分的身高给了彦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彦一等他坐下,说:“泽北先生,初次见面。我是每日新闻社记者相田彦一。我帮你杯叫咖啡吧。”
泽北点了点头,说;“谢谢。相田先生,初次见面。”
“首先感谢你能接受我们报社的采访。”
这时侍者把泽北的咖啡端了过来。泽北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目光转向彦一,说:“我只能接受你半小时的采访,希望你尽量问建设性的问题。”

彦一冷汗一身,忙说:“我会的。可以开始了吗?”
泽北点了点头。彦一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说:“泽北先生,你是从高中开始留学美国的吧?而且已经以一个亚裔的身份进入全美律师协会的五百强行列,为什么想到回国发展呢?”
泽北的目光咄咄逼人,这可能已经是他的生活习惯,并无深意。但彦一还是觉得很紧张,他第一次面对一个能给人这么强压力的人。

泽北笑了笑,说:“我是从十七岁就到美国去的,在美国司法界也算小有成就。不过,我始终是个日本人,这次又接受了东京大法学部的讲学邀请,就决定回国。”
彦一点了点头,说:“但是美国的司法制度和日本是不同的,泽北先生能否很快适应日本的司法程序?”
泽北平静地说:“现代社会的法律精神本质是相通的,只是具体条文大同小异而已。我读书的时侯修过日本法,而且也处理过好几宗跨国案件。这对我根本不是问题。”

彦一心想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自信啊。他继续问了几个有关司法的问题,泽北对答如流,简直是完全无需思考。
彦一身边也不是没有优秀的人,比如仙道、流川他们,但是,这个叫泽北荣治的人完全没有浪费老天爷给他的一切资源:完美的外表、犀利的谈吐和智慧的大脑等等。他好像就是要让别人知道,他是精英中的精英,完全无需掩饰。当然,这样是否就算完美的人,彦一还无法判断。他总觉得泽北还缺少点什么。

彦一定了定心神,说:“我现在想问几个私人问题,读者可以借此更加了解先生。但先生未必一定要不回答。”
“请继续。”
“泽北先生,你最爱的人是谁?”
“到目前为止,是我母亲。”彦一想那么他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那么最佩服的人是谁?”
“到目前为止,是我父亲。”彦一看过泽北的相关资料,知道他能成为今天十万甚至百万中选一的精英,他的严父功不可没。
“那么最欣赏的人呢?”

泽北一怔,他第一次比较认真地看了彦一一眼,说:“相田先生,你是第一个在采访我时分得清佩服和欣赏的记者。”
彦一被这个眼高于顶的人称赞,有点不好意思,说:“泽北先生,你过奖了。我只是认为佩服的一般是长辈似的人,而欣赏的一般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吧。不过,应该是很难有人能得到泽北先生的欣赏吧。”
泽北笑了笑,说:“是有的。我国中时有一个篮球场上的对手,他和我同年,这个人是到目前为止我最欣赏的人。”

彦一听到泽北谈到篮球,顿时觉得距离拉近了一半,高兴地说:“先生这么高的个子,一定是打篮球的好手吧?”
泽北点了点头,说:“我高一时被称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
彦一眼瞪得像圆铃那么大,说:“难道,泽北先生就是十三年前山王工高的那个超级王牌选手?”
“没错。不过,高二时我就去美国了。相田先生,看来你也很喜欢篮球啊。”
“我从小学就参加篮球社了,只是因为身高......我们湘南高校曾打败过你们山王啊。”

泽北也是吃了一惊,说:“难道是那个唯一打败过我们山王的湘南高校?”
“是啊。就是我们。”
“真巧。这件事我听以前的校友说起过。真是了不起啊。”
彦一好像还沉浸在那时的欢乐中,说:“的确是很了不起,后来就再也没有球队打败过山王了。泽北先生,你欣赏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吧?是谁呢?也许我认识。因为我以前可以说是搜集情报的高手哦。”
“他叫仙道彰。他虽然从来没有赢过我,却是给我最多麻烦的人。”

彦一这时几乎呆了,说:“你说的是仙道学长?”
“仙道是你的学长?难道说仙道也是湘南的?”
“是啊。说到仙道学长,他是我这一生中最佩服的人呢。原来以前和泽北先生是认识的啊。”
泽北淡淡地笑着,说:“真巧。”找一个人比想像得容易啊。

彦一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说:“对了,泽北先生,你回国后,有没听说过流川枫这个人?”
“就是现在律师界风头正健的那个年轻律师吗?听说过,我正想会会他呢。”
彦一想泽北遇到流川会是怎样山河变色的碰撞呢?
他点了点头,说:“我想你们可以说是棋逢对手。”
“相田先生好像很了解流川枫这个人。”
“可以这么说。我和流川是同学。流川也是当年我们打败山王的王牌选手之一。他和仙道学长的前锋搭裆可以说是海内无敌的。而且,他也是唯一能使仙道学长哭笑不得的人呢。”

泽北的眼光中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兴奋的神色,说:“是吗?”
彦一看了看表,说:“对不起,我怎么东拉西扯的,差点要浪费先生的时间了。泽北先生,今天的采访就此结束吧。非常感谢。”
“彼此彼此。”他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彦一,说:“能不能给我仙道的联络电话?我很想见见过去的朋友。”
“当然。”彦一把仙道的名片递给泽北。
泽北看着那张名片,心想看来回国是对了,有趣的事情正等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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