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11-20
作者: gabi,收录日期:2006-04-04,1850次阅读
11
流川回家得很晚。
他住的级住宅区,这个时候已经相当的安静了。只有间或的狗叫声才让你觉着,这里是有人烟的。不过流川并不担心安全问题。遍布全纽约的高犯罪率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他很喜欢在夜色中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家。一路上可以闻到忍冬的香味,听到依稀的人声,就像在新西兰的乡间牧场。那种感觉非常的好。
在邮箱里拿出今天的信件,他推开了栅栏,准备进屋。这时他惊讶的发现在门前花丛的阴影下坐着一个人。不像也不会是瘾君子或者抢劫者——这里的物业费高的足以保证没有这些人的存在。他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是流川吗?”那个人显然看到了他举动,自觉的往外挪了一下。“我等了你很久。”
月光把那人的脸清楚的勾画出来。
仙道彰。
流川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就像你以为痊愈的伤口突然沾上盐,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你眯起眼睛一样。
仙道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口气随便的像一个老友。
换作是另一个人,九成要不客气的开赶。不是吗?欺骗自己的前情人不请自来,还自来熟的不得了,一点没有愧疚的表示。可流川就是那个罕见的一成。他淡淡的看看仙道。后者微笑着,“我记得你说过不要让你再看到我。不过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关系到你和彩子还有藤真他们的安全问题。”
流川把钥匙插在锁孔里,打开了门,“进来吧。”
仙道跟进去。
这是流川的新家。原来的公寓在分手之后就被流川卖掉了。仙道猜想,流川是要把过去的一切痕迹一笔抹煞。这间屋子的布置和原来那间完全不同。仙道在其中看出女性的痕迹。大概是彩子过来帮忙弄的。他不禁苦笑,流川毁尸灭迹起来还真是彻底。
流川先坐下。他还是老习惯,拣最舒服的位子懒懒的靠着。仙道在他对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他看到茶几上的拍纸簿和铅笔。流川这是把他当病人看吗?
“神宗一郎是牧申一手下最出色的杀手之一。”仙道看到流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回来是找我复仇的。那天在墓地他没对你和彩子下手,并不代表他以后都不会有所行动。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可以换个地方住。或者把你的安全系统改造一下。”
“你派人跟踪我?”流川终于开了口。
“不是。是跟踪神。”仙道回答。“你不喜欢的事,我几乎从来不做。这点你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我亲自过来征求你的意见。”
流川没能忍住嘴角的冷笑。“谢谢你。”他干巴巴的回答。
仙道叹了口气。他抚了一下额头,“流川,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流川奇怪的看着他,仙道勇敢的承受着流川的目光。
半晌。流川摇摇头,“仙道,我一直认为你的智商很高。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如果你认为我可能会原谅你,当初你又怎么会一直隐瞒我呢?”
“我们不能从头来过吗?”仙道热切的看着他。“就当你现在才认识我。不可以吗?”
流川微微笑了,“你说的,好简单啊。你当是在买面包吗?不合意的就拿回去换?”
“流川,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在对你的感情上,我并没有撒谎。”
“我不知道。”流川淡淡的说。
仙道变了脸色。“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流川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仙道抓住流川的手。过去流川的手是凉的,但握在手中像温玉,非常的舒适。现在流川的手是冷的,仙道觉着自己碰到的是大理石雕成的圣人的手,只适合宗教的膜拜和死者的亲吻。“流川,”仙道呻吟着,“流川,我们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流川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红潮。仙道的触摸,还是让他有感觉的。并不是心如死灰。还没有。爱他,所以才会忍不住嘲讽他、伤害他。如果真的放下,流川知道,自己会像接待藤真一样接待他的。可是,怕了。害怕再陷进去。仙道的克制力让他害怕。完全在理智控制之下的情感,让流川不寒而栗。人怎么能做到这一步的?
“我这里,”流川捂住胸口,“已经相信你了。但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不能。仙道,你应该也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主的往右看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从来没看到过那个人可以逃出这个规律。除了你。”流川低声说,“除了你。你伪装的太好了。你让我恐惧。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相信你了。”
可怕的沉默。
仙道站起来,“很晚了。我该走了。考虑我的建议。如果需要,我叫人过来帮你。”
“谢谢。晚安。”流川客气的回答。
仙道勉强微笑了一下,离开了流川。
他表现出来的勇气让流川浅浅的笑了。仙道还爱着他,却有勇气保留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流川可以不爱这样清醒的可怕的仙道,却不能不欣赏这样的仙道。
彩子觉着自己已经要暴走了。
一天工作10个小时也就算了。凭什么半夜三更还要被叫去警察局保人?老天见怜,她一天能睡上6个小时就算可观。可怎么连这样可怜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睡眠不足会导致早衰和智力衰退——她得到的报酬可以和这两样最最宝贵的东西相匹吗?
不行!绝对不行!
薪酬加不到以6以上的数字开头的6位数,想都别想让她出马了。
气归气,走到警察局里的彩子又是那副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模样了。那个应该是她目的地的办公室里热闹的很。彩子就觉着自己的脑袋大了一圈:怎么樱木这小子跟这个案子??得要9开头的酬劳。
仙道的铁杆部下越野先生,此时正悠哉游哉的坐在有纽约市政府提供的椅子上,很享受的吸着一只哈瓦那雪茄。烟头上闪烁的火星和樱木的头发一样耀眼。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樱木咆哮着。“你兜圈子已经兜了大半个小时了。你耍我啊??”
“哟,警察先生。保持沉默不是我的权利吗?”越野笑眯眯的回答,“况且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能要我说什么呢?您大可以耐心等我的律师,我希望她的口才可以让您满意。”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樱木叫道,“一样可以控告你。”
“您在威胁我啊。”越野还是笑容可掬,“那么,请问您控告我什么?抽烟吗?”
彩子相信再闹下去,越野倒是可以控告樱木蓄意伤人,而且胜诉的可能性还相当的大。她叹着气走进去,“你好,樱木警官。我是越野先生的律师。来保释他。”
樱木的模样活像是见了鬼。“彩子!你你你,是这个家伙的律师??”
“我姓越野,可不是什么家伙。”越野好心的提示。
“一边去。”樱木拉着彩子到一边,“有没有搞措?你帮这种人打官司?”
“我是律师不是巫师。接受委托人的时候可没法预测到他会到你手里。”彩子笑一笑,“不好意思。公事公办咯。明天我请你和晴子吃饭。嗯,保释到哪里办手续?不如你陪我一起去。”
彩子成功的把樱木带离了潜在的危险区。“他犯什么事了?”
“械斗。”樱木还在恼火,说话也简短些,“黑帮的枪战。死了人。”
彩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会和神宗一郎有关吗?
“怎么就看到一边的当事人?难道另一边的死光了?”她半开玩笑的问道。
“死了两个黑人。伤了几个在押。剩下的跑了。切。哪里像这边,椅子还没坐热就有律师过来保释。”
“死小子,你还和我记仇?”彩子笑骂道。
樱木气哼哼的不说话。
一会儿彩子办完手续,领了人和樱木道别。樱木板着脸,一声不吭。直到彩子一行人快出门了才听到樱木叫道,“你别忘了。叫上晴子。”
彩子忍俊不禁。
“是你朋友?”越野问道。
“嗯。”彩子敛了笑容,“拜托你老人家要出事也拣个时间。我不是机器人。”
“知道了知道了。”越野笑嘻嘻的回答,“我会告诉仙道给你发红包的。”
彩子冷哼一声,“你最好最近老实些。这一段朱利安尼市长在号召降低犯罪率、提升纽约形象,正在枪口上。闹得大了我也帮不了你。”
“知道了。”越野点头。
“走了。”彩子准备回去补觉。
“等一下。”越野叫住她。“我叫人送你回去。最近你自己当心一点。我怕神那边的人会有所动作。”
彩子僵了一下。真的是这样?
“我会叫人保护你的。”越野拍拍彩子,“放心好了。”
“那流川呢?”
“跟他担什么心?”越野笑道。
彩子心领神会。“谢了。再见。”
神耐心的听着电话。这个仙道还蛮有能耐的。不过是几年功夫就把牧的地盘接得牢牢。挑动焦利家族和他斗也没占到便宜。从三井那里套的东西来看,如果自己所猜不错,仙道对那个流川可能不一般。不过还需要求证一番。不然一开始就犯了方向性错误,下面就没法继续了。
“清田吗?你还在监视流川吧?”
“是。”
“可以的话,现在就杀了他。”神清楚的看见对面天台上的清田睁大了眼睛,“现在?太莽撞了吧。再说他和纽约司法界关系很好,会惹麻烦的。”
“你相信我吗?”神柔声问道。
清田脸上的红晕在望远镜的帮助下清晰的出现在神的眼前。还像个孩子啊。神不由笑了一笑。真是可爱。
“相信。”
“以你的枪法,应该没问题的。”神转过望远镜去看流川。可以看见他的后脑勺,是绝佳的机会。
“那么,动手吧。”神轻声说。“谢谢你。”
“我不要你谢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看到清田把枪架到肩上,眯眼瞄准,然后,“砰”——
血花飞溅。神甚至觉着热乎乎的血喷到自己脸上,带起热辣辣的杀机。他微笑着放下望远镜。
“福田吉兆。”他笑出声来,“仙道彰手下的首席狙击手。果然没错。”他看着流川的测脸,“你就是仙道的命门啊,流川医生。”
对面天台上的清田倒在地上。后脑勺上开了蚕豆大小的洞。神知道福田那枝克虏伯出产的德国枪的威力。想必清田的脸已经被强大的冲击力掀开了。倒是省了被警方查出身份的麻烦。
“真是谢谢你了,清田。”神轻声说,“谢谢你把命借给我。”
他想,为了给你报仇,牧,我连清田都牺牲了呢。你如果地下有知,是不是该对这血祭满足、好好的保佑我呢?
“仙道,我刚刚杀了清田。他要对流川下手。”
“知道了。谢谢你,福田。如果看到神就马上干掉他。加强对流川的保护。”仙道皱起眉毛。福田也许做错了。他隐约感觉到神是故意让清田牺牲来试探什么的。不过这种话没有必要对福田说。
还是把流川拉下水了啊。他懊恼的想。
12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只是在好莱坞的三流烂片里出现。但现在偏偏就在仙道眼前发生了。神宗一郎在他众多手下的监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纽约一样。
古话说,神秘感是万恶之源。同理可推知,神秘感也是恐惧之源。仙道现在就陷入了由神秘感带来的恐惧中。对他来说,看到尸体是家常便饭。但是清田那张可怕的、破裂的面孔却让他胃里翻涌,寒毛倒竖。清田对神的感情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聪明如神,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他居然狠得下心来让清田作诱饵,更别说对流川了——一想到哪天早上起来会听说流川惨死在神手上、会看到流川惨不忍睹的尸体,仙道宁可现在就从23楼跳下去。
同样听说了消息的彩子比仙道担心更甚。撇开流川不算,她还要为三井操心。她大致也猜到了清田的死因。三井固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是他不是傻子——清田陈尸在流川办公室对面的天台上,加上神突然失踪——指望他没有感觉才怪。这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神这一走,分明就是把三井当成榨干了汁水的干壳柠檬一脚踢开。一向自负的三井如今却成了被人利用感情的傻子,这才是要命的一刀。
这个神,着实是厉害啊。
彩子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三井的电话。“嗨,是我。晚上有空没有?出来坐坐啊。”她摆出一向的随意语调,轻轻松松的说。
三井接电话的迅速和同样迅速低落下去的情绪充分证明了彩子此前的推断不错。“我很抱歉,彩子,我……”
“我不听抱歉。”彩子打断他,“你欠我一个解释对吧?现在我不要解释,只要你出来陪陪我。”她笑道,“你是稳赚不赔啊。”
“彩子,不要逼我。”三井低声说。
彩子笑起来。非要自己作恶人吗?难道说女人强悍到一定的程度就要自动放弃所有的女性特权?“开什么玩笑?”她笑道,“三井先生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那边三井还要抵抗。
“不和你说了。我晚上过去找你。三井,别逼得我让你难堪啊。”彩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挂上电话。谅他三井寿也不敢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不要逼我?有没有搞错?到底是谁在逼谁?明明就是三井让自己心里淌血还不得不硬撑笑脸,怎么反倒成了自己逼他?这是个什么世界啊?“我只是想要作为女人的快乐啊。”她喃喃的说,“我只有27岁啊。”
她按下桌上的键,“南希,帮我查一下schedule,看看今天中午有没有2个小时的空。”
那边很快有了回音,“从12点15分到1点半,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再就要排到周五了。”
“谢谢。”彩子坐回到椅子里,拨通电话,“宫城吗?没错,是我。今天中午有空吗?嗯哼,我过来找你,一起吃顿饭啊。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开心。嗯。12点15,我在你们俱乐部下面等你。好的。到时候见。”
人可真是自私啊。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无论做多残忍的事情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是在利用宫城的感情吧。彩子自嘲的想。可是,除了他,又有谁真的把自己当一个女人看过呢?至少,他会送花逗自己开心,会扮鬼脸博自己一笑。这年头,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步呢?
三井还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路上不少女人朝他飞眼。彩子眯着眼,怎么就没人看出来,他一身都是颓废和沮丧呢?
“这里。”她朝他挥手。
三井坐下,看看桌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全是酒?”
“废话。”彩子嗤笑道,“难道在酒吧喝牛奶?”
三井耸耸肩,帮彩子和自己倒上酒。
“这么喝没意思。赌酒怎么样?”彩子把杯口捂上,笑眯眯的看着三井。
酒吧里萦绕的歌曲很熟。You must remember this, a kiss is still a kiss, a sigh is just a sigh,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as time goes by……懒懒的jazz味道,听得人销毁蚀骨。三井怔怔的听,彩子在他眼前晃手,“诶,有没有听我说话?”
三井点头,“好啊。”
“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哦。”彩子看着三井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三井胡乱的点头。
彩子仰仰脖子,把酒倒进喉咙里。这个利索的动作立刻得到了周围的一片喝彩。三井默默的苦笑。彩子真的是个好女人。这样费心费力的帮他找借口买醉。为什么不能爱她呢?
Woman needs man, and man must have his mate, on this you can deny, it’s still the same old story……
三井滑到地上时,彩子还能很端正的坐在酒吧的高脚凳子上。她媚笑着看看酒保,“不好意思,麻烦你把他扶起来。”
美人的招呼,哪有不听的道理?酒保立刻照办。
彩子抓着三井的衣领,“喂,你输了哦。认不认?”
三井闭着眼睛点头。
“那好。你要答应我的要求咯。”彩子循循善诱。
三井再点头。
“告诉我,神宗一郎在哪里?”
这个名字让三井混沌的思维马上清晰。他睁大眼睛,惊恶的看着彩子。后者笑着,但眼睛冷冰冰的,亮得刺眼,“愿赌服输。”她淡淡的说。
“我不知道。”三井结结巴巴的回答。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神要杀流川。安西教授要你认识流川,不是为了要你看他死的。”彩子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她在法庭上经常用到的那种公式化的调子,“流川若死了,你就是帮凶。”
大股的冷汗从三井额头上淌下来,“我真的,不知道。”
“哦。”彩子笑道,“那也是很快就会知道吧。”她从越野那里知道,神的部下所剩无几。他在纽约再没有其他的帮手,迟早要会找三井。神不爱三井,但是绝对信任三井——单恋者的忠诚是可怕的。
现在三井正在挣扎。显然他也知道神是会来找他的。但即使是受到了欺骗,他也还是不能出卖自己爱着的人。
“记得清田怎么死的吗?”彩子盯着他,“如果神对流川下手,流川会死的比清田更惨。你手上会有流川的血。”
三井萎缩着。“不要逼我。彩子,不要逼我。”
“到时候,你一个人,背负得起这样可怕的罪吗?”
三井在这最后一击下崩溃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能伤害他。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彩子现出律师的标准笑容,“成交。”她扭头叫过一个服务生,“对不起,麻烦帮这位先生叫一辆车。谢谢。”
她看着车没在夜色里,慢慢的靠到墙上。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现在不用再遮掩什么了。她抬起头,让眼泪顺着脸流下来,然后很快抹干净,“反正他也不爱我。”她喃喃的说。“有什么好伤心的。”
“可以走了吧?”
流川点头,“车送去修了。和你一起回去。”
“和我一起走没问题。一起回去是不可能的。”藤真笑道,“干脆你帮我把车开走。明天还给我。顺便洗洗好了。再把油箱加满。”
流川翻了白眼,“你祖上有犹太人?”
藤真摸摸自己褐色的头发,“不是没可能哦。”
保时捷车如其名,速度已经是不同凡响。藤真更是把车开到可以让任何一个急着和情人会面的人满意的程度。流川随便拣了一张CD插进唱机里。是As time goes by。
……and when two lover woo, they still say ‘I love you’, on this you can rely, no matter what the future brings, as time goes by, moonlight and love songs, never out of date, hearts full of passion, jealousy and hate……
时光流转。时光流转。
流川茫然的看着窗外。那天晚上仙道的悲痛和无措一一浮现在眼前。他感觉得到仙道的爱意。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会一直幸福下去吧。毕竟当初知道仙道和黑道有染、甚至怀疑过他多少是蓄意谋杀牧申一的时候,自己也并没有多在意。
可是时光是不会流转的。
他转过头,“藤真,还有没有别的CD?”
“自己拿。”藤真朝工具箱努努嘴。“Bon Jovi怎么样?it’s my life 和thank you for loving me都不错。”
流川选了it’s my life。爆炸似的浑音裹着Bon Jovi粗糙沙哑的声音在车里回荡,藤真很配合的把车速又提高一档。
“前面有红灯。”流川看不过眼,提醒了一句。
“知道。”藤真笑道,“我……”
保时捷丝毫没有减速的向前冲去。
流川叫起来,“藤真你做什么?”
他看到藤真惨白的脸,“刹车坏了!”藤真惊呼起来。
13
藤真飞快的让车身转了35度,堪堪避开前面的车。但是红灯已经是避不开了。前面是左右两边飞驰过来的车流。
流川握紧双手。藤真咬紧了嘴唇,在车流里寻找着可资利用的空隙。原本有序的交通在保时捷的搅合下乱成一团。避免不了的碰撞震的车里的两个人牙齿格格响。
“会死的。”藤真叫道,“得想想办法。”他猛打方向盘,和一辆Ford擦过。一向冷静的他也失了方寸。
流川做了几个深呼吸,拿出手机拨了911,简短的通报了情况。那边一团混乱。显然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对策的。
流川转头去看藤真。藤真白皙的额头上青筋直爆,平时很少说出口的粗话也爆了出来。猛的车身一震,流川顿时觉着肋下剧痛。他咬紧了嘴唇。他试着伸手碰了一下伤处。刺骨的疼。骨折了。藤真咬着牙,“我肩膀伤到了。快控制不住方向盘。流川我们完了。”
“去码头。”流川叫起来。
藤真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会死的。”
“赌一把。”流川动了一下,被剧痛扯的哼了一声。他握住方向盘,“我在这边把着呢。你开吧。”
U –Turn,然后往码头的方向飞驰。因为改变了方向,不再和车流相逆,撞击减少了很多。很快可以看到码头了。身后的警车虚张声势的响。
“流川你想好了吗?”藤真牙齿格格响。
“想好了。”流川忍着疼偏过身子,“你扶好。我要解开你的安全带。”
“开了车窗吗?”真的到了这个地步,理智反而回来了。
“后面的打不开。我骨折了,碰不到那里。”流川处理好安全带,冷静的回答道。
“扶着方向盘,我来。”藤真叫道。
流川解开安全带偏着身体抓着方向盘。疼痛像火一样在皮肉上燃烧。折断的骨头仿佛要穿透皮肤。但是不能松手。藤真把命交到他手上了。
藤真没有告诉流川,他的肩膀已经受了重伤。刚刚和一辆车相撞的时候,飞起的玻璃削掉了他肩上一大片皮肉。他咬牙打开工具箱。两把扳手。碰碰运气吧。
他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狠狠的敲在窗上。受伤的肩膀已然不像是他身上的部分。玻璃飞溅。碎片在他脸上开花。藤真浑然不觉。还有一边。看流川的样子伤得不轻。不能叫他现在冒险。不然等会可能功亏一篑。藤真举起受伤的胳膊,抡圆了,使足了劲朝另一边的后车窗扔去。
“哐当”一声,玻璃碎了。
离码头只有很短一段路了。从这个方向看去,前方的水域很开阔,没有阻挡物。藤真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你好了吗?”
流川点头。藤真握紧方向盘。“等会儿一定动作要快。流川,听好了,谁也不要去救谁。能活一个是一个。”
“我明白。”流川回答。“踩油门吧。”
藤真松开手。
保时捷疯狂的冲过栈桥,在空中划出一条足以致命的弧度,然后,重重的落进水里。
水涌进车里。几乎不到一秒钟,车里已经没有了可以呼吸的空气。咸苦的海水刺得受伤的地方剧痛不已。流川勉强睁着眼睛,从早早打开的车窗里穿出去。手脚都可以动,但是受伤的骨头让划水的动作非常的不协调,无法升到海面。他踩了几下水,大致判断了方向,慢慢的往海岸的方向游去。
不要往后看。他告诉自己。藤真会在海滩上等他的。不能往后看——如果藤真真的怎么样了,他也没有勇气再游了——和藤真约好了,能活一个是一个。
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现在可以感到有刺刺的东西在脚底下。快到海滩了。流川头晕目眩。近海的阳光。他看到了。可以活下去。
藤真你一定要活下去。他默默的想。
有只手拉了他一把。
流川从海水里抬起头。
“我活着呢。”是藤真的声音。
然后是藤真的手臂。浓浓的血腥味和海水的咸味沾到流川身上。
平时流川是有洁癖的。但这个时候他拒绝不了这样的污秽——这是人间的味道。他抱住藤真,“我们还活着。”
“活着。”藤真笑着。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紧紧的抱住流川,“我们还活着流川。我们活着。”情感上的强烈刺激让藤真哭了出来,“我们活着……流川。我们活着……”
医生发现要对付的不是病人,而是可怕的来探病的人。最先赶到的是樱木和晴子。光是樱木一个人弄出的噪声比整个纽约在rush hour所发出的声音还大。然后是花形。他倒是不叫也不跳,可是瞪着藤真的眼神冷的叫旁边的小护士直打冷战。随后是彩子。她才不管流川伤的多重,劈头盖脸先给了他两下,“你吃饱了没事做吓人玩啊??”
好说歹说,医生总算是把这群很有可能让病人病情加重的家伙请了出去。
藤真和流川对视了两眼,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
外面。
花形拉着樱木在说些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等话讲完了,花形说去和医生谈谈就离开了。
彩子把晴子支去买饮料。“你跟他说什么了?”她冲花形的背影努努嘴。
“他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我告诉他说藤真的车刹车坏了。好像是刹车油被排干了。他干吗发那么大火?”樱木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刹车油排干?以藤真的性子,不可能是粗心造成的。难道是……
彩子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抖抖嗦嗦的走到一边,几次想拿出电话却没能成功。神,是神宗一郎。他已经开始对流川下手了。
“彩子。”她听到有人叫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流川呢?”
她抬起头,看见越野阴沉的脸。
“你他妈的混蛋!”她咆哮着,“说什么不用为他担心!他差点就死掉!仙道彰那杂碎就这样保护他!?他在哪里?”
越野任她吼完了才开始说话。“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们也很担心。”
彩子浑身发抖,再没有力气说话。
“别光为流川担心了。”越野轻声说,“我来这里,主要是要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
“藤真,你明白的。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花形恼火的叫道,“不要这么不当回事。”
“我很当回事啊。你没见着我正乖乖的接受治疗吗?”藤真笑眯眯的说,“流川,是吧?”
流川没有回答。他在想其他的事情。
“不行。我会向警方要求保护。”
“发神经。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有预谋的,那个,陷害?”藤真显然并不怎么认真考虑花形的话,一直在笑。
“流川,”花形叫道。
流川偏过头看他,“什么?”
“你对这件事也完全不知情吗?”
花形的眼睛在镜片之后冷冰冰的,没有表情。流川突然觉得,花形已经明白了什么,就像他也已经明白,这次的事情其实针对自己来的,藤真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一样。
“真没礼貌。”藤真抱怨着,“流川别理他。”
花形一直冷冷的看着流川。
流川无话可说。
“我饿了。花形,去帮我把午饭拿来。”藤真出来打圆场。
花形皱皱眉毛,还是出去了。
“我出去一下。”
“开什么玩笑?你骨折了啊……”
藤真还没叫完,就看到流川已经坐到轮椅上、推着轮子往门外冲。
“真是的。还是这个脾气。”藤真喃喃的说,“让人头疼啊。”
“花形,等一下。”
花形应声回过头。
流川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也许是因为疼痛,他额头上渗出汗,嘴唇毫无血色。
花形承认自己对流川很有怒气。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确实也不忍心发火。“你有什么事?”他缓和一下语气。
流川抿紧嘴唇,“藤真的事我很抱歉。”
花形等着他的下文。很明显,流川不是因为要道歉才特意出来。
“拜托你,不要向警方要求保护。”血色从耳朵边上向流川的脸颊蔓延。他从来没有请求过谁,况且这次的请求完全不合理。这两样都违背了他的原则。
“为什么?”
流川困窘的押紧唇线,“很对不起。但是,拜托了。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
花形惊讶的看着流川。这个冷冰冰的孩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即使你保护的人要伤害藤真?”花形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
“我不会让藤真再受到牵连。我会离开纽约。”流川回答道。
沉默。
“流川,我实在很羡慕被你保护的那个人。”花形微微一笑,“我不会向警方要求保护。回去吧。”他转过身,大步的走了。
流川松了口气。
突至的尖锐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骨头是折断了。怎么刚刚就一直没去考虑呢?他试着去推轮子。使不上力气。
有人从后面扶住了轮椅。“我来吧。”
不用回头。只要身体的感觉就能知道,那个是仙道。刚刚他放下自尊、求花形放他一马的仙道彰。
流川的身子僵住了。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脖子里。微温的液体顺着后背流下去。“流川对不起。”他听到仙道略带哽咽的声音,“对不起。”
仿佛时光流转。
14
流川咬着嘴唇。不是为了对抗疼痛,而是为了压住心里的悸动。
爱着仙道。即使知道是受到了欺骗,即使知道这次害死藤真和自己的根源就是他,可还是爱他——在以为快要死去的那一刹那,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唯一想到的只有他。
原来,这就叫做爱情。流川在那时候绝望的想。
可是现在,仙道就在他身后,伏在他背上哭泣,他却说不出话来。
阳光照在身前的草地上。只要往前走一步就是阳光。可是,仙道和他还不能。
“推我进去吧。”流川轻声说。
“再等一会儿。”仙道低声回答他。他收紧手臂,小心的避开流川的伤处。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流川了?他怀里这个人给他造了怎样一个地狱哟——他就在离流川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想着他,担心着他,却不能碰他。有没有爱情饥渴症这种病症呢?如果有,他仙道彰大概就是死于爱情饥渴症的第一人了。
流川没有反对。他低头看着仙道的影子。
“仙道,等神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他考虑着,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呢。
“你真的要离开纽约?”仙道的话打断了流川的思绪。
“是。我答应过花形了。”流川回答道,“我不能把我周围的人都搅进来。”
“什么时候走?”
“很快。等医生可以开登机证明就走。”
“回家吗?”
流川点点头。“你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仙道明白这是流川的信任。流川把他自己和家人的安危都交到他手上。
“我推你进去。”他想不出话可以回应流川的信任。
藤真在那里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我说怎么这么慢呢。”他嗤笑道,“原来是看到他了。嗨,仙道你好。”
“你好。”仙道微笑着回答。
花形有意无意的坐在藤真身边。仙道看看他,心想,这是一个在恋爱中得意的男人。
他扶着流川回到床上。藤真一直好奇的看着。流川苍白的脸上就现出红晕来。“啊呀,流川你是什么时候雇了这么好的护士?”藤真大惊小怪的叫,“偏心的医院。花形,你都不肯这样对我。”
花形哭笑不得。
“外面的太阳这么好,别浪费了。喂,我要出去透透气。快点快点。”藤真乘着花形搬弄轮椅,朝着仙流两个挤眉弄眼。
一时那两个出去了,把这一对留在屋里。
被藤真那样一闹,流川有点却不过,阖上眼睛假寐。仙道也不好说什么,只坐在一边看着流川。
不多时就听到流川均匀的呼吸声。想来这一阵子折腾是真累了。他还受着伤呢。
仙道把凳子挪到流川床边,把他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流川的肤色极白,在仙道小麦色的手中,活像贝壳里含着的珍珠。如果可能,仙道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像贝壳保护珍珠那样保护流川。他把额头贴在流川手上。流川的体温比常人稍稍低一些,仙道就觉着自己的额头凉凉的,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流川实在不是个好奇的人。换作别人,怎么也会问问自己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除掉牧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流川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起——仙道不知道自己是认为流川个性可爱比较好还是认为他可个性冷淡比较好——那是他一直埋在心里的秘密。现在他很想说给流川听。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大概一年才回来两三次。可是他对我和母亲很好。我们很爱他。他每次都带很多钱回来。我很少看到他给自己买东西。他好像要在那两三天里把一年来欠我们的都弥补过来。那时候我们穷,可是过得很快乐。
可是后来有一年,父亲没有回来。我们一直等一直等,都没有等到他。母亲很着急,准备去纽约找他。临走之前她把我托付给阿姨,还告诉我说,如果她一个月之内没有回来,就去Arizona的外婆家。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没有回来。阿姨帮我买了去Arizona的车票。可我偷偷的换车去了纽约。我看过父亲的电话本,记得他有一个好朋友叫John Howard Davidson。我去找了他。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是给牧申一当差的。因为出了差错,被牧送到南美的橡胶园了。而自投罗网的母亲也随后被送去了那里。
流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地狱呢?那里就是。犯人像奴隶一样的劳动。永远吃不饱、睡不足。死了就地掩埋作肥料。作威作福的野蛮的黑人是那里的总管。他们甚至为了开心就可以比赛看谁杀人杀得漂亮。Davidson告诉我,没有特别许可,甚至连联合国的士兵都进不去。我的父母就在那里!
如果只是听到,流川,我是不会不顾一切的去向牧寻仇的。可是,上帝啊。我居然见到了母亲。看到她的时候,我却宁可她早已死去。那不是我美丽温和的母亲,那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那种死亡的腐烂的恶臭甚至让我都不忍靠近她。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人救的她。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三天后她就死了。死因是严重营养不良和精神崩溃。
我向上帝祈祷,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那么,让他早点死掉。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为他们报仇。我苦心计划一切。我要牧死。我要接手他的一切。我本来计划让他死得更惨一点。可是没能成功。也许是因为你……”
仙道结束了低声的讲述,抬起头看着流川安详的睡容。“因为你。我没办法再做野兽了。我对自己说,很快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我可以和这个天使在一起。我不能做禽兽。我要配的上你。”他抚摸着流川的脸,“可是我忘了,天上是有个上帝在看着他。他没有忘记我的过错。他要在你身上报复了。流川,难道我要离开你吗?难道我就没有机会得到幸福?”
他真希望流川睁开眼睛看看他,对他说,仙道你还有我呢。可是,流川没有。
他俯身吻了吻流川的头发,站起身来,盯着流川,倒退着,一步一步的离开了病房。
他看到远处花形正推着藤真过来,两个人都很开心的模样。仙道有点忍受不住,便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了。
流川出院那天是彩子、樱木和晴子来接的。仙道没有出现。藤真因为贪玩,肩上的伤有点发炎,要推迟几天出院,只在病房里和流川道了别。几个人把流川送到家安顿好,也纷纷告辞。
屋里就他一个人了。
流川靠在沙发上,默默的想着心思。等伤好的不怎么吓人了,就可以回家。大概还有10天左右的时间。一切,都是该做个了解了。
那天仙道提到过去的事情时,他醒着,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一直没有睁眼。也许,该叫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那样的空话又有什么用处?
10天。
可以足够挽救一个人吗?
如果到时候还活着,如果到时候心情还没有两样,那就,原谅仙道吧。
流川这样对自己说。
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从灵魂到肉体,每一个部分都是那样的渴望那个在他背后哭泣的影子。留10天,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良心一点交代。
流川很骄傲。
但是,为爱情低头,骄傲的自尊心,是可以允许的吧?
15
“三井,有人找你。”
三井的脸一下子发了白,“是谁?什么模样的?”
“年轻人。高个子,白皮肤,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很漂亮。”传达消息的人三言两语概括了来人的特点。
三井的脸越发的白了。他把手揣到兜里,往接待室走。衣兜被攥成拳头的手撑得鼓鼓的。是神吗?他害怕的想。一想到对彩子的承诺,他就冷汗直冒。
待到看到那个人,三井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把心提起来。
不是自己害他受伤的,但是三井知道自己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是造成面前这个人苍白消瘦的原因。在这个人面前,他是有愧的。
“你好。”流川淡淡的说,语气和那天晚上彩子第一次把三井介绍给他的时候没有两样,仿佛从那是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好。”三井纳纳的回答,“那个,你身体好吗?”
“不错。谢谢。”流川坐下来。“我来是跟你告别的。我要离开纽约了。”
三井吃惊的看着他,“离开?”
他心里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流川离开纽约,神应该不好再对他下手,彩子也就不会再要求兑现那个赌约。这样他也就不用再担心会出卖神了。
“关于神的事情,你不必介意。”流川看着三井。后者在他纯净的目光下垂下眼皮,“本来就不关你的事。这是仙道和他的恩怨。你不用放在心上。”
三井连眼白都红了。他自私的为神操心。流川却在帮他摆脱负罪感。
“三井,你爱彩子姐吗?”
流川突然的问话让三井措手不及、脸色由红变白。他更不明白流川为什么问到这个问题。
“或者换句话说,你爱着神?还是,自以为爱着神?”流川的眼睛像平面镜一样把三井的困惑无措都挡了回去。现在的流川是个医生。
“你想知道什么?”三井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出击。
流川却不回答。他站起来,“如果彩子姐逼你答应了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为我考虑太多就忽略了你。我离开,一切就都不算数了。我告辞了。”
三井愣愣的看着流川离开。他这一来一去同样的迅速,让三井没有时间反应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藤真是个坐不住的人。肩伤反而让他更有借口折腾花形。今天他就胁迫花形帮他从医院偷跑出来,理由是要去花形的店里和咖啡。花形没有咒念。
从进门开始,花形足足花了半小时给藤真整理椅子,就为了让他行动起来没有一点不便。藤真嘴里调笑,心里却也不是不感动。有这么个人疼着,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他仰头看着花形,“那个,……”
“是杯子太重牵到伤口了?”花形皱着眉毛看藤真,“好不好我喂你?”
藤真很不给面子的喷了花形一脸咖啡,“拜托,太夸张了吧!”他哈哈大笑。
花形无可奈何的抽了纸巾擦脸。藤真格格笑着,“别擦了。你这件衣服是毁了。啊~~这是我买了送你的啊。太过分了……”
神呆在车里,专注的看着咖啡厅里的那两个人。流川不在,他有点心不在焉。他的人传来消息,说流川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周围有仙道的人守着。彩子、晴子那边也不好下手。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有点无聊的拿起望远镜往藤真那里看。
蓦地他的眼睛定住了。坐在他身前的司机只觉着背后有团火在烧。司机偷偷的从后视镜里看神——他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难道是这样的?”司机听到神喃喃的说。
“你走吧。”神对司机说,“这里不需要你了。”
司机就乖乖的起身离开了。
神一直看着藤真,眼神先是疯狂,然后越来越冷。
坐在彩子对面,三井总是有点抬不起头的感觉。他欠她的。没有办法。
“我来是告诉说,我们的赌约取消了。”彩子淡淡的说,口气非常的像流川。
三井一听就知道,流川是找过彩子了。他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说是有急件要他签收。他签了字,接了急件。
那是个包裹,正面很清楚的有他的地址和姓名,但是没有发件人的信息。翻过来,上面就一行手写体的字:KEEP IT FOR ME AND DON’T OPEN IT。摸起来,里面是些印刷品。真的是个很寻常的包裹。可是三井的心砰砰的跳的厉害。是神寄来的。不会有错。
彩子站起来,“那我走了。不耽误你工作。”
三井连忙送了彩子出去。他一门心思都在那个不准打开的包裹里。
彩子待三井回去了,摸出手机,“喂,是仙道么?我是彩子。三井刚刚收到一个包裹。我猜是神寄来的。邮戳是Brooklyn区的。嗯,是普通规格的包装纸。好的。再见。”
不逼三井践约,并不代表也不能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仙道啊。彩子嘻嘻一笑。
流川的东西不多,整理起来很快。要不是不喜欢躺在箱子中间睡觉,他一准第一天回来就收拾干净了。
还有5天。去跟藤真道别,就可以离开了。他想。还是应该感谢花形的。毕竟,自己是要求他以藤真的生命在冒险。
明天应该回一趟诊所,把工作交代清楚。他看看钟,只有3点半的样子,于是拨通了诊所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晴子。“流川医生!?”她又惊又喜的叫起来,“你好。你身体好吗?”
“谢谢,很好。”流川回答,“明天早上8点我会回诊所整理病历。需要你帮忙。”
“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达。”
“谢谢。”
那边晴子犹豫了一下,“流川医生,你要离开纽约了吗?再也不回来吗?”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不,我会回来的。”
“真的吗?”晴子的声音亮起来,“那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和樱木的婚礼。”
流川默默的笑起来,“好的。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总算还是有一个幸福的人。流川想。
电话突然响起来。他伸手去接。还没有开口,那边的声音就冲出来,“狐狸,快点来医院。候补的被人砍了。”
藤真这回很乖的躺在病床上,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厚厚的纱布把他的额头缠的严严实实的,让他清秀的脸看起来很奇怪。花形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同样一动不动。
连一向吵闹的樱木都不再说话。
藤真是在从咖啡厅回医院的路上被人砍的。伤口在额头上。医生说并不致命。但从他衣服上的血迹来看,伤口是很吓人的。
难道又是神?流川恐惧的想。
“我们都出去吧。”花形突然说,“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
流川和樱木跟着他出去了。
“我看到了凶手。”花形淡淡的说。
流川不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不行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立场再要求花形保密了。
“是个25岁左右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白皮肤,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穿着黑色的外套。”花形的回答让流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花形,后者却避开了他的眼光。
16
流川是早上8点到的诊所。晴子已经在等他。藤真的事情樱木已经告诉了晴子。晴子看流川的眼光就有点怯生生的。她是一直看着流川和藤真的。这两个人感情有多深她很清楚。偏偏赶在这个多事之秋藤真连着受伤,流川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吧。
至少在表面上,流川还是很冷静的。他有条不紊的整理着病历,从头到尾,没有出一点错。晴子看着心里不知是恐惧还是难过。
到下午4点,流川把一切都清理完毕,给晴子交代清楚,就离开了办公室。晴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流川的肩膀还是挺得直直的,一如既往。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挺过来的吧——有这样肩膀的男人,没有什么压得垮。晴子想。
三井受到那封信的时候还以为只是神对寄来的那个包裹的新的指示。打开看过了,他对面的同事就看到他的脸白的和纸一样了。
“今天是5月17日。如果到5月24日你还没有我的消息,就到这里地址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把那个包裹打开。然后,你就知道怎么让我安息了。”
神是什么意思?他要死了吗?三井恐惧的想。难道是因为他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提前给自己留下遗言吗?
恐惧让三井无法工作。他担心的不仅仅的神,还有流川。在流川那样帮助了他之后,他不能忘恩负义的认为流川的生死和自己无关了。今天是5月20日。应该还来得及吧。他匆匆请了假,冲了出去。
临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给彩子打了一个电话。“彩子吗?我是三井。神可能要对流川下手了。你,你多加小心。”不待彩子回答他就挂了电话。
那边的彩子一头雾水。反应过来连忙联系仙道。三井怕是知道得不只这些。她想,要去那里看看。她叫南希重新安排schedule,然后拎起包就跑了出去。
三井看到流川的时候就想这个星期没去教堂真是失策。如果上帝多给一点运气,哎。他勉强笑着和流川打招呼,“嗨。怎么在这里?”
“我来和安西教授道别。”流川回答说。他看着三井,“你呢?”
“来看个朋友。”三井不敢正视流川的眼睛,心里暗悔不该问那句话。典型的欲盖弥彰。怎么就忘了安西教授住在Brooklyn区呢?
流川唔了一声,垂下头。
三井稍微安心一点。
“是去见神吧?”流川淡淡的问道。
就是一个霹雳在三井头上炸开也不会让他更吃惊了。他惊恐的看着流川。这是个人吗?为什么自己心里最隐蔽的秘密也被他知道了?
“都写在你脸上呢。”流川解释道。
三井低下头,“我很抱歉。流川。可是,我不能害他。”
“我送你去。”流川打开车门,“如果我在,仙道是不会杀人的。”
“你要救他?”三井不相信流川可以做到这一步。
“我没有那么高尚。”流川系好安全带,“我只是想让仙道少一点负担。三井,神很信任你。如果可能,你把他带出纽约吧。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我也希望啊。”三井苦笑道。
“要我等你吗?”流川问道。
三井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流川的存在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而且把秘密托付给他也让人无比心安。难怪安西教授是那样推崇这个学生。
“我把车停到1个街区外的那个停车场。如果有事,你拨我的电话。”流川看了三井一眼,“小心。”
这两个字从流川嘴里出来,仿佛有了魔力一般,让三井砰砰跳的心恢复了平静。他牵动嘴角笑了笑,“一会儿见。”
等三井的时候,流川想的是彩子。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是个死心眼。别看她为了自己对三井又是威逼又是设套,真正心里还不知道疼到什么程度。怎么才能帮到她呢?
电话响了。
是三井的号码。
“喂,流川枫。”
“流川……”三井的声音奇怪的厉害。
“是我。你在哪里?”流川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慌乱的人最怕听到慌乱的声音。
“我在神的屋子里。”三井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突然破了,刺耳得很。“流川,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怎么办。流川,流川你快来……”
“我马上就来。”流川感到身上发冷,“你什么都别做。到门外坐着等我。听到了吗?”
那边传来的已经是哭声,“流川他死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流川强迫自己声音平稳,“你等着我。我马上到。”
又一个死亡。流川突然觉着厌倦。上帝啊,难道就没有一个完吗?
三井果然是乖乖的坐在门口等他。看到流川,他一把抓住,“你要进去吗?”三井的眼神,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定得住的。可是这次他的眼神已经很空洞了。流川抓住他,“一起进去。三井。”
三井疯狂的拍打着流川的手,“不!我不进去。不……”
流川盯着他,直到三井因为受不住而低下头。“不,”他低声叫道,“我不能。流川,不要逼我。”
“你这孬种。”流川轻蔑的说,甩开手走进去。三井抽搐着背过身,不敢往里看。
血腥味让流川捂住口鼻。不用再看了。神宗一郎已经死了。
这还是流川第二次近距离看到他。上一次他还像响尾蛇一样阴险的笑,这一次却是冷冰冰的尸体了。中了两枪。一枪在左手,一枪在心脏处。致命的显然是后一处枪伤。
流川拨了911报警。
三井在他身后干呕——不知什么时候他进来了。
屋里的味道让人作呕。不是单纯的血腥味。好像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流川抽抽鼻子。这个味道他在哪里闻到过。不会错的。三井身体的重量靠到他身上,他一个不小心把钥匙落在地上。他扶住三井,让他靠着墙根坐下,才顾着把钥匙拣起来。
已经可以听到警车的声音了。看着三井死灰一样的脸,流川拨了彩子的电话。
“鹰宫彩子。哪位?”
“彩子姐,是我。你在哪里?”
“在医院呢。看看藤真。什么事?”
“藤真一个人可以吗?”
彩子的声音显示出她意识到不对劲。“花形刚刚出去给他买冰激凌了。怎么了?”
“你不要声张。神死了。三井在这里。他很糟糕。我希望你过来。不要惊动藤真。”
“我明白了。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来。”
流川把地址发过去。
彩子比警察慢了10分钟左右。不过时机倒刚刚好。警方要带流川、三井两个做口供。彩子正好补了律师的缺。流川叫彩子带了三井坐一辆车,自己开了车跟在后面。
两个人的背景都很好,没有案底,在时间上也几乎排除了行凶的可能。警方很快就放了人。彩子说要陪陪三井,叫流川一个人先走。樱木倒是闹着要送流川,说流川今年流年不利,老是出事。流川把樱木留给他的未来大舅子——赤木刚宪,纽约警察局的高级长官,也是晴子的哥哥——照看,自己径直去了停车场。
车开到第五大道上,后视镜里出现了一张面孔。流川居然一点也没有吃惊,相当平静的看着他。
“谢谢你。”
流川嗯了一声。
“谢谢你相信我。也谢谢你救我。”
流川又嗯了一声。
“现在去哪里?”
“回家。我家。”
17
流川把车停在车库里。他在一边打电话。流川没有去打扰他。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流川也总是留给他足够的隐私权。是好教养,也是当心理医生当成的习惯。
“我可以进去吗?”他问道。
流川点点头。
第二次来,已经没有那次那样的心酸了。换了房子未必也就换了心情。他这样想。
“喝点什么?”流川问他。
“老规矩。”他回答。
一会儿流川把加了柠檬片、苏打水和薄荷汁的whisky端出来。他看了不禁微笑。流川抿着嘴唇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他不知道流川这样做是为了忍住笑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入口的味道很好。流川很会调制这种饮料。这并不轻松。只要挤压得重了千分之一克,从薄荷中提炼出来的就不是香味而是苦味了。他很喜欢薄荷。但是因为对薄荷汁的要求太高反而很少要。不曾想连油瓶倒了都懒得动手的流川试了一次倒是出奇的灵巧。之后家里就总是有薄荷的香味。
“你看到了凶手吗?”流川问他。
他摇摇头。“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是凶手?”
流川淡淡的回答,“那不是你做事的风格。”然后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他,“如果是你杀了神,你不敢坐我的车。”
他笑起来。有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流川很煞风景的追问。
“没有。我去的时候神已经死了。”他回答道。
流川看着他眼里一晃而过的杀机,心想他去了原本也是要神的命的吧。
“那个人身手很好。他用了两发子弹要了神的命。而神那样的高手却只来得及射出一发子弹。”
“为什么是射神的左手?”流川皱起眉毛问道。
“这就是很奇怪的一点呢。神通常是用右手的。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其实左手的枪法更好。而那几个人不是死了就是不在纽约。”他回答,“但是我还是怀疑动手的人是认识神的。我检查过,门锁是神从里面打开的。屋里的乱是后来布置出来的。”
流川的眉毛皱的更深。他喜欢看流川思索时候的模样。有一种非常沉静的美丽。
“我在那里闻到了香水的味道。”流川慢慢的说。
“我也闻到了。是神身上的。在他耳朵后面和手腕上。只能是他自己用的。”
“真是奇怪啊。”流川喃喃的说,眯着眼睛开始发呆。
一直等到流川的眼神恢复正常,他才开始发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三井摔倒的时候。”流川略现嘲讽的微笑了一下,“你怎么那个时候还没有出去?如果我不去,你是等着被警察抓吗?”
“可是你去了。”他微笑着看着流川,“我听到三井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会来,我不会有事。”
他眼睛里的热情让流川把脑袋扭到一边。“你是怎么知道神在那里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彩子告诉我神给三井寄过东西,邮戳是Brooklyn区的。就这样。她对你还真是尽心的很。”
说完了,屋里就突然静下来了。
其实话题本身是没有结束的。只是对话的双方突然都发觉这样的对话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于是就突兀的停下来。
突然的结束让这种安静本身尴尬得诡异。
“你要回去了。”流川没话找话。
“我不能留下来吗?”他看着流川。“你很快就要走了,我会有很长时间看不到你。”
流川垂下头,“客房还没有布置。”然后站起身离开了客厅。
他怔了怔,无声的笑起来。
半夜里他醒了。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推开门,穿过过道,站到流川的卧室门口。
里面很安静。他试着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他推开门。
流川的脸在月光里清晰的有些过分。他着迷的看着他。流川就像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的一片月光。于他而言,这样的月光清晰的甚至具有伤害性。但是他不在乎。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看着他多好。他这样想。
也不晓得站了多久。月光把他的影子从一边拉到另一边。
他突然对自己的影子心生恐惧。在流川苍白的面孔旁边,这样一个黑色的、扭曲的影子看起来非常的可怕,仿佛随时会把流川吞噬掉。从灵魂的最深处涌出的某种东西让他心脏跳得飞快、眼睛发胀。他克制着自己。该让流川走了。他知道。
他转过身子。
“仙道……”
那声音几乎像是幻觉。
“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流川雪白的面孔。
“流川……”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放弃你。”流川迫使他正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想要放弃我。”他说出了仙道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话。
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直被控制着的感情,恐惧、失望、担忧、爱情、欲望、茫然……一忽儿冲破了桎梏全都释放到四肢百骸。他跪在流川脚下,紧紧的搂住他,“流川流川流川流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叫这个名字,只知道这样叫了这个叫流川的天使就是他的、就不会再离开,他无论做什么样可怕的噩梦都会有人叫他起来。仙道从来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上帝只是他用来安慰良心的工具。但是现在他真的信了,天上是有个那样的神,forgive us our trespasses as we forgive those who trespass against us , and lead us not into temptation ; but deliver us from evil 。
原来真的是这样。
18
去藤真家,是仙道开车送的流川。但他并没有上去。“藤真的事,我多少有责任。”仙道说,“花形瞪人的眼光很凶呢。”
流川也不强求他,自顾自的解开了安全带。
“晚上可以看到你吗?”仙道碰碰流川柔软的头发。
“可以。”流川眯起眼睛看着他,“不过你有话最好现在就说。”
仙道笑起来,有点得意有点无奈,“不管是谁下的手,神现在已经死了。那么,你是不是可以留在纽约?”
流川摇摇头,“这是我答应花形的。况且,杀了神的那一个,也许是更可怕的家伙。”他看着仙道的脸慢慢失去笑容,“我在这里,你有牵挂,反而更危险。”他拉开车门,“再见。”
“流川——”
他应声回头。
“记得把手机一直开着。”仙道朝他挥手,“晚上见。”
藤真的伤确实如医生所说,只是外伤而已。他的额发很长,几乎完全可以盖住额头上的伤口。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躺在医院的模样,就是流川也猜不出他受过伤。花形本来和藤真亲亲热热坐在一起,见流川来了,就去准备饮料,把他们两个单独留下。
“你精神很好。”流川说,“全好了吗?”
“和新的一样。”藤真嘻嘻笑道。
“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流川看看他。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藤真伸手去摸摸额头。流川便看见他头发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还是红色。“我准备离开纽约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流川还是吃了一惊,“离开纽约?”
“哎呀。真是糟糕。连你都有这样的反应,叫我怎么去对付彩子他们?”藤真皱着眉毛,有点夸张的叫起来。
“是花形的意思?”
藤真点点头。“他很为我担心。叫我和他一起去瑞士。在那里一样可以当医生的。”
流川明白,藤真这样说就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个,诊所就交给你了。”藤真不怀好意的笑道,“我先说明,赚了我要分红,赔了不许找我。”
流川沉默了一下。“藤真,那天在医院,我对花形说的话,你都知道的吧。”
藤真蓦地勾住流川的脖子,“是不是我兄弟?居然对那个白痴讲那种话。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你不知道那个白痴听我的啊?”
“谢谢你。”
藤真一愣,盯着流川看了好久,面色居然尴尬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哈哈大笑,“多少年了,才听你说了一回谢啊。值了值了。”
“做什么呢?当心伤口。”花形把饮料放在茶几上,然后几乎是把藤真从流川身上揭下来。
流川想,和这个人一起,藤真是快乐的——那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又有什么区别呢?
“喂,你等一会去看三井吗?”藤真突然问道。
流川点头。“彩子姐在他那里。”
“死心眼啊。”藤真叹气。“那么聪明一个女人,一头栽倒到情网里,一样是智商锐减。我说,如果真是为她好,倒是叫她早点离开三井的好。”
“多事。”花形直摇头,“流川你别听他的。”
“我是好心诶。”藤真不服气的叫道,“怎么你敢不相信纽约头牌心理医生吗?”
“我以为那个是流川。”花形笑道。
流川开始觉着自己碍眼。可是并不尴尬。毕竟看到的是藤真和花形的幸福。他站起来告辞。花形送他到了电梯口。“你自己保重。”花形伸出手,“我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流川握住他的手,“好好对藤真。再见。”
电梯里面有一面镜子。流川看到自己脸上的轻松表情,不由自嘲的一笑。人这种动物真是自私又健忘。只要此时危险还没有到眼皮子底下危及自身,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多高尚,其实都一样。呆一会儿,自己要对三井做的事情只怕比花形曾对自己做过的更残忍更自私更冠冕堂皇。但是,没有办法。生活如此残酷,没有人可以做天使。
彩子看到流川的时候并不吃惊。“他在睡觉。小声一点。”她轻声对流川说。然后拉着流川到了阳台上。流川心里略感轻松。
“藤真好吗?”彩子问道。
流川点头。“他问起你了。”
“这里一直走不开。”彩子叹气,“实在没时间去看他。”
“他呢?”流川没有直接说出三井的名字。
“没有疯。”彩子咧嘴笑道。她表情还是端庄,但神情凄凉。换作谁都会这样吧——看着喜欢的男人为了另一个人的死伤心欲绝,自己还要充当安慰者的角色——能笑得出来已经是坚毅之极。
流川看着彩子,“要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彩子摇摇头,“已经哭不出来了呢。”
他想起那时神出现在花形的咖啡厅、三井一时忘情的时候,彩子在街上偷偷落泪的场面。原以为那就是彩子最伤心的时候。却没想到,还可以哭的出来的彩子其实是幸福的——女人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也许藤真说得真的没错。
“得了。过来有什么事?”彩子却不容他再对她的事情多想,伤心过后马上切入正题。
流川也不和她兜圈子。“前几天神给他寄过一个包裹。”
“没错。”彩子点头。
“我怀疑那和神的死有关。除了你和仙道,还有谁知道?”
“应该是没有了。我也想过。”彩子皱起眉毛,“只是一直不好问他。”
“我想见见他。如果他还可以承受最好今天就弄清楚。”
他没说出来的话彩子心知肚明——早一天清楚真相就可能少牺牲一个人的性命。“等他醒了再说吧。”彩子明白这不啻于把三井的伤口挑开。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毕竟私心里是心疼他的,能延迟一刻就是一刻吧。
“我很抱歉,彩子姐。”
“说傻话。”彩子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负担。该担起来的谁也逃不了。你抱歉什么。”她拍拍流川的肩膀,“去客厅等他。我给你弄点吃的。”
三井一出房门就看到彩子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流川坐在彩子身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三井很想转身就回房间——看到流川他就想起神的尸体和那种可怕的、尸体才有的味道。三井很伤心,但如彩子所说,还没疯。他明白流川来这里肯定是要和他谈和神有关的话题。他受不了。
“三井。”流川叫他。
他像看到蛇的小鸟一样无法动弹。他恐惧的知道,他最怕面对的事实将要血淋淋的呈现出来。从看到神的尸体到现在,他一直拒绝去回忆。他把自己封闭在臆想的世界里不敢往外看。可这会儿他反倒没有勇气拒绝这样一个呈现——恐惧本身也是有吸引力的呀。
他模糊的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元音。流川却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还好吗?”发问本身并不是目的。流川只是想看看三井的反应。
“还好。”三井回答。他的眼睛不敢与流川直接对视,却又一直怯怯的想要对视。流川心里有了底。
“彩子姐睡了。不想吵醒她。我们去阳台上谈谈怎么样?”今天的天气很好,从阳台上可以看到一大片开阔的水域。蓝色对心情的放松有好处。那里还有一张很舒服的扶手椅。交谈的条件是比封闭的客厅好多了。
三井犹豫着。流川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
末了三井点了点头。流川拉开门,三井跟着他到阳台上。流川先拣了背着光的那张凳子,三井自然而然的坐到向阳的扶手椅上。流川看着他放松身体向后倒在靠背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是个好的开始。
“昨天下午我和你一起去了Brooklyn区。”这次流川没有遵循规则让自己和三井面对面坐着。他让自己和三井处在并排的位置。
三井痉挛着抓紧扶手。
“其实,你也已经看到了。不过是不敢断掉自己的希望吧。可是,我认识的三井寿不是这样的人。”
三井嘴唇惨白。
“神,他已经死了。”流川慢慢的说,声音平稳的像是在做天气预报。他看着远处的水域,并不去看三井。
三井蓦地嘶叫起来,声音都劈了。
流川任凭他哭泣,一直没有看他。
直到三井的嘶叫变成完全的哭泣、继而哭声微弱下去,流川才再次开口。“你还记得他什么好?”
三井的哭声很凄凉的断断续续。流川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他一直不要我……可是我爱他。你明白吗?他不要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他甚至不屑于看一眼。我知道他是做黑道的。我不在乎……我要他和我一起离开。他死也不肯。可是三年前他喜欢的人说‘你走’连个解释都不给,他就离开了纽约。我以为我忘了……他为什么回来?他利用我,居然就那么直截了当,连遮掩都没有。用完了就走开……”
流川等他说完了才开口,“可是,他最后把信任给了你。是不是?”
不用看也知道,三井现在脸上的表情会是怎么样。
他是真的发痴的爱着那个男人呢。
“没错。”三井喃喃的说。“他把最后的信任给了我。”
“是什么?”
“他说,如果他死了,就要我把那个包裹打开。上帝啊,”三井跳起来,“我还有机会让他安息。流川,暴死者的灵魂要怎么安息?是要给他复仇吗?”三井眼睛发红,像个精神病人一样狂躁。
“我想不会。”流川淡淡的说。让三井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不是好事。
流川冷淡的回答让三井鼓起的热情平息下去。他甚至没有去质疑流川的权威是从哪里来的就选择了相信。但是他的精神明显的好起来。刚刚那番哭泣已经让他心里淤积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现在发觉神留下的遗物可能就是解开神死亡之谜的钥匙,就像在一片黑暗中的光芒,把他从混沌的自我封闭中唤醒。他可以为神做一点事。这个念头让三井甚至可以笑出来。
有人在轻轻的敲着把阳台和客厅隔开的落地玻璃窗。是彩子。
“两位,进来喝茶了。”彩子笑眯眯的说。
19
流川和三井看着彩子在楼下和一个男人交谈、然后两个人一起进到车里。流川记得那个是叫福田,很能干的一个人。有他陪着彩子一起去,应该是安全的。
“彩子姐对你真好。”
三井那边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不爱她,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好了。”流川说道,“有些话,心知肚明还不够。”
他没指望听到三井的回答。但三井偏偏就开了口,“我知道。可是……”
流川从玻璃上看到三井的眼睛里的困惑。
“我却喜欢看她在我身边。让我有很安心的感觉。很自私吧。”
“没错。”流川冷冰冰的回答,“很卑鄙。”
三井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很容易在流川面前说出内心的想法。“心理医生啊?就是装着别人心理阴影的活动口袋。”很多年以前他这么说过。现在看来,他是当真把流川当作这样一个口袋了。
自私的人和活动口袋没有共同语言了。
Once you dig in……
流川连忙接通电话。
“我是彩子。东西拿到了。很顺利。”彩子的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刚刚她离开之前,对流川说“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流川想彩子现在是解脱了。
“辛苦你了。”流川微笑道,“你刚离开银行吗?”
“嗯哼。大概15分钟以后回来。要是过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报警好了。”彩子哈哈大笑。
流川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那边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是彩子恐怖的尖叫。仿佛是时空突然开了一个虫洞似的,远离这里的大道上的刺耳的喇叭声一下子通过手机传了过来。“彩子姐——”流川失声叫道,“你还好么?”
没有回答。但是还可以听到钝响脆响和嘈杂的各种声音。那些声音已经顺着耳道流进流川的血液里。彩子出事了。
是那个可怕的、杀了神的家伙干的!
他浑身冰凉。
“彩子姐,你说话啊……”他机械的重复着。
那边没有人声。
流川跳起来冲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他听到三井的声音。
他感到什么又粘又滑的东西在胃里翻涌。三井的声音让他恶心。
如果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和他就是凶手——他又厌恶又恐惧的想——她最喜欢的两个人居然成了害死她的凶手。
仙道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七七八八聚了很多人。难得的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一眼看到流川惨白着脸站在那里,而藤真正拍着流川的肩膀对他说些什么。看到他来了,藤真轻轻的努努嘴,示意他过去。
他几乎是小跑过去的。大伙自动的给他让开路。
他握住流川的手。那只手又冷又湿。仙道想起那天骗局被戳穿的时候,流川的手也是这样。
“彩子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很糟糕。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流川呆板的回答,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机器里发出来的一样。
仙道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晴子小声的啜泣起来。樱木笨拙的安慰着她。
“仙道,我害死她了。”流川凄凉的看着仙道,“本来去拿东西的是我。”
仙道想了想,“流川,彩子不是那种会听别人劝告的女人。她去拿东西,是因为她想为三井做些什么,”他看到三井额头雪白、冷汗涔涔,但他顾不上许多。毕竟流川才是他关心的人,“她那样喜欢你、信任你,应该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吧?”
流川点点头又摇摇头。
“所以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仙道不打算去在乎三井的感受。
没有人想到去安慰三井。
“彩子不会死的。”
说话的是跟彩子交情最浅的花形。可是这个时候由他说出这种话来,就让人特别的信服。
“是啊。大姐头命那么硬,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樱木应和道,“她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
仙道感到流川抓紧了自己的手。“樱木说得没错。”他对流川笑一笑,“我们就耐心的等着吧。”
彩子被推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因为要做手术,彩子漂亮的头发被剃得精光,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没有头发的映衬,显得说不出的古怪。可是,她的脸没有蒙上,她的胸口还在起伏——有什么比这个更好?
晴子第一个哭出声来,“彩子还活着呢。”她紧紧的拉着樱木,“她活下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本天才就说了嘛,大姐头不会死。”樱木大声嚷嚷想遮掩眼角的泪光。
仙道感到流川身体的重量一忽儿全压倒自己胳膊上。“彩子姐,”他听到流川喃喃的说,“彩子姐活下来了。”
藤真靠着花形也不晓得喃喃的在念什么。
三井默默的看着彩子,慢慢的倒退着离开了。
彩子被送进了特护病房。流川和藤真两个是在手术单上签字的,被医生叫去谈话了。樱木和晴子低声交谈着什么。仙道和花形两个被凉在一边。
“看起来,我们没有插话的余地。”仙道微笑道。
“是啊。”花形回答。“彩子的事情,以后要麻烦你们了。”
“怎么你们要离开纽约?”仙道听出不对头。
“嗯。这里不太平。我不想藤真再遇到这种事。我们买了后天的票。”花形淡淡的说,“已经和流川道过别了。不过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是个好主意。”仙道伸出手,“那么,一路顺风。”
“藤真很喜欢流川和彩子。以后不要和我们断了关系。”花形握了握仙道的手,“好好对流川。那家伙,对你很不错。”
为什么流川总是在其他人面前表示出对自己的“不错”?仙道自嘲的笑了。
藤真和流川一前一后的出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花形和仙道迎上去,“怎么样?”
“不太好。气囊保护了她的头部、只受了外伤。颅内没有出血。但是颈部的软组织严重挫伤。还不晓得颈椎伤到了没有、伤的多深。她又系了安全带。碰撞的时候冲击力太大。带子只固定了身体,却让肋骨折断扎伤了脾脏,造成内脏大出血。”藤真脸色灰白,“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
流川默不做声。
“花形,我想晚几天再走。我不放心。”藤真看着花形。
“不行。”流川开了口,“你还是尽快离开纽约的好。”他咬着嘴唇,“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了。”
“流川!”藤真气急败坏的叫起来,“我——”
“听流川的话。”花形按住藤真。
藤真还要挣扎,“不行!我至少要知道彩子可以醒过来……”
“你不想让流川看到你醒不过来吧?”花形冷冰冰的问。
藤真呆了。
“好好的,为我和彩子活下去。”流川拥抱了藤真,“你发誓。”
“我发誓。”藤真的声音乖乖的。流川感到自己的衣服某一块发潮。“你也一样。”
“我发誓。”流川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藤真推开了流川。他脸上的悲伤已经在刚才那一下抚平了,“仙道,你要好好的对流川。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他恶狠狠的说。
“我发誓。”仙道诚心诚意的说。
“花形我们走。”藤真拽住花形飞快的离开了。
樱木和晴子一起进去看彩子。流川没有进去。仙道担心他,也留在外面。
“我不敢相信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我会怎么样。”仙道轻声说。
“你好自私。”流川皱起眉毛。
这个流川,只有这个流川,能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仙道私心里真的因为是彩子而非流川去取包裹而庆幸不已。
他笑了笑,突然抽起鼻子来。
“干吗?”流川奇怪的看着他。
“香水的味道。”仙道说。
流川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哪里?”
“你身上。”仙道确定了香味的来源。“这里。”他点点流川的衣领和胸口。
“可我从来不用香水。”流川皱眉。“啊,是刚刚藤真留下的。他用香水。”他瞪着仙道,“你怀疑藤真?!失心疯啊!”
“当然不是怀疑藤真。他根本就不在场么。不过这个香味和神身上的香味一样。好像是Adidas的‘激悦’,要么是Jordan的。很多男人用这个牌子。”仙道解释道。
流川皱着眉毛,“我一直很好奇。神他是个杀手。据我所知,杀手为了隐藏行迹,是不会用香水这一类的东西的。”
“说得没错。”仙道点头。“你想到什么了?”
“你上次说,神的香水是自己涂的,不是像我这样、沾到了别人身上的。你确定吗?”
“很确定。”
流川拉起仙道,“先去看看彩子姐。然后我们去找三井。”
“你不高兴?”花形看着藤真。后者很卖力的啃着一个很大的冰激凌,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他咬的是仇人。
他对花形的问话充耳不闻。
花形耸耸肩,并不怎么在意。“彩子会好的。你最近吃甜食很厉害。”
“我乐意。”藤真闷闷的回答。
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矮个子男人。衣着倒是时髦前卫,可看起来就像是和人打了架似的、弄得皱巴巴的。再加上哭的一塌糊涂,一点形象都没有。藤真看到他怔了怔,连忙拉着花形往旁边退了几步。花形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看他。
等那个男人走过了,藤真才轻声叹了口气,“那个是宫城良田。他非常非常的喜欢彩子。好可怜啊。”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失色,“哎呀,不好。”拔腿就往外面跑。花形不明就里,还是赶快跟上。
藤真背对着花形,站在柱子后面一动不动。花形却知道他在看那个哭得没有宫城夸张、但比宫城还伤心的男人。
是三井。
他满脸血污。
花形记得藤真说过宫城是练拳击出身的。他一下子明白藤真为什么叫“不好”——宫城下手不轻。
三井蹲在那里,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另一只手,像发了疟疾一样浑身抽搐。他无声的哭着。泪水和着血水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花形不是个心软的人。可看到这样的三井却也觉得受不了。
他把手搭在藤真的肩膀上。藤真跳了起来,转过脸竟双眼发红。
“走吧。”花形轻声说。
藤真点点头。
20
流川靠在沙发上思考。这是当心理医生以后养成的习惯。
对面的电视机开着,放着篮网对马刺的比赛。但他并没有看。嘈杂的声音构成的不过是思考的背景。屋里太静,让他有微淡的空虚,反而无法专心。
今天担任解说的是巴克利,过去的NBA明星,现在FOX特聘的解说员。他没有“湖人之声”赫利那样出色,但毕竟是上场拼杀过的,说起来有股子血气方刚的杀气。流川喜欢他。
“Jason Kidd控球。马刺的球员回防。Tim Duncan落位。”
“Emanuel Ginobili!好小子,敢和Kidd玩偷球!”粗大的嗓门,正是巴克利。
“Tony Parker过来协防了。马刺是要放外线。自David Robinson走后,马刺在内线上再无力与湖人、国王这样的西部豪强对阵。但对付篮网这样的小个阵容还是绰绰有余。不过,对手是Jason Kidd,谁敢放这样的外线?”
“不对。篮网要打内线。Kenyon Martin已经在三秒区内,卡住Duncan的位子。”
“Jason Kidd! No-look pass~~”巴克利和他的伙伴一起叫起来。马刺的人被Martin吸引,忽略了Jefferson。这会儿Kidd的球已经传到Jefferson手里。没有人防守他!零度角跳投——三分!
篮网的拥趸疯狂的挥舞起各种各样的道具欢呼喝彩。
流川的眼睛瞟到屏幕上。他欣赏的是Kobe Bryant和Tracy McGrady这样的得分型后卫。但是Kidd这样的组织者,没有人可以忽视其存在吧。他招牌的no-look pass,在目前的NBA中还无人能出其右。倒是有点早年magic-Johnson的味道。
No-look pass。No-look pass……
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被这样的no-look pass误导了呢?
神的情人,也就是三井说到的、那个叫神“离开”的人,是牧申一。以神回纽约以后的作为来看,无疑,他对牧并未忘情。可是,这并不就意味着在这三年里,神就只是一个人。
流川盯着从三井那里要来的照片。上面是神和牧。神的快乐溢于言表,牧淡淡的隐有笑意。流川只与后者正面打过一次交道。他直直的看着照片上的牧,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是对牧犯过罪的。在这个死者鲜活的表情面前,他还是心存内疚。
他飞快的把照片翻过来,压在记事本里面。似乎随着这个动作也可以把他心中的恐惧和内疚压下去。
有关真相的模糊的影子在他面前浮现着。但是这个影子太过模糊以至于他无法从中看到可以解释一切谜团的线索。安西教授说过,作为心理医生直觉和大胆的猜测往往会指向问题的症结。但是流川的认真的本性要求他找出更多的证据。
仙道告诉他,牧没有别的情人了。他处心积虑的要找牧报仇,得到的信息应该是可靠的。可是,流川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低估了牧申一。要是牧还有别的爱慕者,或者要是神有别的爱慕者,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现有的线索里一定是有一把钥匙的。可是,在哪里呢?
流川不认为梦里会有一条咬着尾巴的银环蛇来帮他揭示秘密。但他还是决定睡一觉。明天如果还是没有头绪,就去诊所吧——藤真要去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和他谈谈,看有没有启发。
没想到倒是藤真一大早打了电话说要他一起去律师行。“准备把诊所过到你的名下。”藤真解释道。“不要推诿。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要拂我的意思。”
流川想了想,“我只要经营权。”
“臭小子,你倒还真狡猾。”藤真笑骂道,“带上证件,赶快过来。”
“知道了。”流川回答。
“路上小心一点。不然叫樱木送你。”
流川翻个白眼,挂上电话。
一切都很顺利。
流川被冗杂的司法程序弄得头疼,心想只要了经营权还真是明智。藤真坏坏的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吧。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他点头答应。
两个人去的是第五大道上那家很久没去的法国餐厅。要的也还是老位子。流川突然觉着心里堵得慌。就在三四年之前,他,藤真,彩子,樱木还有晴子还在这里插科打诨。如今藤真要离开,彩子还昏迷不醒,樱木最近接到调令、很可能要去华府。晴子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的。诺大个纽约,一起的伙伴,以后只剩自己一个人。纵然是有仙道陪着,毕竟不是多年的朋友那分感情。
“‘纵使是举案齐眉,到底是意难平。’”藤真轻声念道,“心里难受吧?”
那是他们在哥伦比亚大学念书的时候选修中国文化时念过的句子。当年彩子逼着打赌输了的藤真当众对她说了这句话,闹的藤真的追求者差点上吊——到底是藤真,堪堪找出最贴切的句子形容这样凄凉的物是人非——他点点头。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藤真叹道。
流川没有说话。他闻到藤真身上的香味。原来藤真一直都是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只是自己一直把它当作藤真的一部分,反而从来没有注意到。彩子姐最喜欢的是LACOM的miracle也像她身体的一部分——直到快失去了,他才意识到这许多的曾被忽视的细节。他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我不去看彩子了。”藤真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发红,“我怕我会哭的很难看。可是,一旦彩子醒了,你要保证,一定要告诉我。我会留着纽约的号码。”
流川点头。“等一下我去诊所帮你收拾东西。”
“谢谢你。”藤真笑道,微扬起头,“明天也不要去送我。你起不来。”
“你们都离开了,我怎么会起不来?”流川低声回答。
藤真咬着嘴唇,“死小子,不许逗我哭。”他喃喃道,“我今天实在是很反常。”
两个能干人一起动手,效率自然很高。临到快下班的时候,病历差不多全都整理完毕。藤真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贪婪的看着自己的办公室。他的桌子上满是糖纸——下午他吃掉了不计其数的巧克力棒。巧克力对平复情绪有不错的作用。
“如果以这里为圆心,以10公里做半径,最近死的人都可以组成一个篮球队了。”藤真突然苦笑道。
没错啊。先是牧,然后是清田,再是神,然后是福田。再加上在火并中死掉的小喽啰,不正好是支篮球队?
“我们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死亡中心。”藤真自嘲的说。
“至少他们死的没有痛苦。”流川淡淡的说。他不想让藤真带着伤痛离开。
“谁说的?”藤真反驳道。“每一个都是暴力的牺牲品。”他眼睛里满是厌恶,“流川,难道你从来没有为此感到过痛苦?”
流川抿紧嘴唇。
“清田的那张脸,我死也忘不了。”藤真脸色灰白,“还有神宗一郎。居然牺牲自己的兄弟来探路——他死的那么痛苦也许是上帝的惩罚。”
“不要说了,藤真。”流川只觉得胃里翻涌。
“对不起。”藤真同样是要作呕的表情,“只是,流川,我一直压抑着,太难受了。”他咬着牙,“我不想让花形担心所以一直装出不在意。对不起。”
“你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藤真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流川站起来。他相信藤真可以自我调节,不需要他的帮助。
“再见。”
“再见。”
自从上次和藤真一起出车祸以后,流川就不再开车了。他在路边叫了出租,报了地址,舒舒服服的往后一靠。司机手边有抹了芥末的热狗,整个车厢里都是它的味道。流川从来不碰芥末。但他不讨厌此时此地的这种味道。有世俗的温暖和安全。
他伸手去衣袋里摸手机,触手的却是记事本。他随手打开。那张照片忽地就出现在眼前。流川不自主的微微往后退一点,拉开自己和相片的距离。窗外的街灯和车里的光线相互穿越,在照片上投下阴影——流川的目光定在相片上。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藤真,你还在办公室吗?”
“还在。”
“我有急事找你。你等我5分钟。”
“好的。”流川关上手机,“麻烦你,按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