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 美人计 1-7

作者: gabi,收录日期:2006-04-04,1923次阅读

(根据希区科克电影改编)

“本庭宣判,流川凌叛国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28年。”大法官没有表情的念出了这段文字,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如果用声波仪去测,大概得出的也是一条直线。“流川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从镜片的上方看着那个沉默的像石头一样的男人。他觉得他不会说话了。
流川凌没有让大法官失望。他冷淡的摇摇头,示意法警可以走了。
法庭的威严只能保证记者不在庭内明目张胆的使用影音设备。一出门,镁光灯就像潮水一样包围了流川凌。他仍旧是没有表情,淡淡的往前走,法警倒像是他的侍卫似的。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要高傲些。比如流川凌,就算他自己要拿着扫把扫地,也没有人有福份去享受接受他服务的殊荣。即便在这么不利的情景下,他还是有本事像国王一样保持尊严。
他的目光一直冷冷的,只在扫过某一点时显出微淡的温度。他轻轻的蠕动了一下嘴唇,到底时没有说出话来。

“你还好吗?”三井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吞到肚子里。流川怎么看怎么不像有事的样子。倒是那些倒霉的记者。据三井对流川的了解,综合对那天流川出手的速度力量角度的判断,那些家伙在三个星期内起得了床就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可是,话虽如此,三井还是不得不担心。这次的事情闹得不算小,如果给上边知道,流川会有不小的麻烦。嘴上说这个学弟脾气臭惹人厌是一回事,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担心的还不是自己。
“我没事。”流川突然开了口,倒把三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不由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
流川不置可否的看看他,用手中的杯子碰碰他的,“上次你打球输我了。”
三井跳起来,“你说什么那?明明是如假包换的三分。你这家伙,就不肯认输吗?”
“今天再来。”流川挑着眉毛,声音说多挑衅就要多挑衅。
三井怔了一下,咧嘴笑了,“打球打了多少年了,有什么稀罕的。你要有胆子,今天比喝酒。”
流川眯眯眼睛,忽地转头对酒保说,“54年的Vodka.”
两个人喝得叫整个俱乐部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三井觉着自己就是那个挖了坑埋自己还叫人观摩的笨蛋。这小子瓶子里装的真的是Vodka?他怎么这么能喝?他苦着脸看自己的瓶子,有点想撞墙的冲动。
“三井,你兜里的钱够不够?”有个小个子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勉强认出那个人,宫城良田,最爱和他作对的臭屁小子。
“你管我!”他大着舌头说,感觉舌头发苦。
“我管你钱够不够,老娘的酒可不是这么让人糟蹋的。”一只漂亮的胳膊抡过来,利索的从两个酒鬼手上收了酒瓶,“快滚。”
三井很想去拥抱凶巴巴的女老板。他笑着看流川——Ace俱乐部的女老板彩子是少有的几个能叫流川听话的珍稀动物——如果流川听彩子的命令,他收手也不算丢脸。
流川就真的听话的离开了吧台。三井窃喜,兀自听着彩子大声的叫宫城开车送流川回去,和宫城嘟嘟囔囔的抱怨。他痞痞的看着彩子,“我说,你也太偏心了。明晓得那个家伙是撞不死的,还这么关照他。我怎么办?你送我啊?”
彩子柳眉倒竖,“你想死?”
三井只能扮低眉顺眼的小绵羊。彩子本来也只是虚张声势,便也只笑一笑,“喂,跟去看看吧。他倒是能跟你说几句正经话。”
“知道知道。”三井一边应着一边跟上去。那边流川站的笔直,死活不让宫城送。宫城气得跳脚,看看彩子阴阴的笑,又不敢甩手走开。
“我叫车送他,你去跟彩子说一声。”三井开始觉得宫城的脸发虚。Vodka还真不是盖的。看看流川,脸色白得不正常,看样子也不行了。他觉得自己挺伟大,救了宫城一命——要真让那小子看到流川的醉态,流川铁定会砍了他。
宫城得了机会,转身就走,其速度充分说明他对摆脱这个使命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三井拍拍流川,“走吧。”
流川跟出去。

“你真想死?”三井觉着头更疼了。要记得以后不许让流川沾酒精。
“我死不了。”流川淡淡的说,仿佛酒后驾车才是正常不过的。他从领子上撸下个东西,扔给三井,“用不着了,给你吧。”
三井一眼看出那是Ace的领章。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流川,“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井觉得流川的眼睛里有冰一样的光。他听见流川说,“我不能再飞了。”
“因为,因为你父亲?”三井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语言这么贫乏过。
流川点了一下头。“不要告诉泽北和樱木。”
流川把钥匙插进去,开始发动汽车,三井还石头一样矗着。等他回过味来,流川的车已经看不见了。他突然疯了一样冲进俱乐部,“彩子彩子,快,快,去追流川!”

流川看到有人在像他招手。他停下来,然后开始发呆,为什么要停。
那个拦车的人走过来,“谢谢您。我等了很久,都没有车停下来。您可以载我一程吗?我去A街。”
是顺路。流川示意他上来。
他还在想,为什么要停呢?那个人招手的样子,有什么特别吗?
是了,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招手的,一直就这样。流川觉得心里发闷。只是这样啊。他想,我就让一个陌生人上了我的车。他狠狠的踩了一下油门。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酒精留下的没有麻醉的直觉让流川感到有那么一点不对头。可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这时候他听到了警笛。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摩托。流川哼了一声,停了下来。
“先生,您的驾照。”警察很礼貌的说,还不忘幽上一默,“您不是开得太快了,您只是飞得太慢了。”
流川却是个没有幽默神经的。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悉听尊便的模样。
“您喝酒了。”警察为什么也被称为热狗,不是没理由的。
流川还是冷这脸,警察可就敛了笑意,“麻烦您跟我回一趟警局。”
“请等一下。”一直没作声的陌生人突然开口了。警察看着他,流川懒得动。
陌生人递过去一个皮夹,“请您看看。”
他想贿赂警察?一个白痴。流川想。
可是他马上听到一句“对不起,您们可以走了。”声音里的恭敬远不是一个收受了贿赂的人该有的。他睁大了眼睛。陌生人正冲他笑,“我们可以走了。换我来开车吧。如果您不介意。”
流川明白了那一点不对劲是什么。一个普通人,坐在以那样的速度行驶的车上,不该那么镇静。陌生人依然微笑着看他,流川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你是警察?”
陌生人没有回答,“让我来开车吧。您累了。”
“滚下去。”流川冷冰冰的说,不再看他。
陌生人耸耸肩,拉开车门。他脚一沾地,车就冲了出去。他无可奈何地笑笑,看着那辆蓝色地Volvo歪歪扭扭的向着300米外的一棵树驶去。只听得“轰”的一响,车准确的吻上了树身。他咧咧嘴,向那边走过去。
车里。
流川连块油皮都没有擦破。只见他合着眼睛,呼吸均匀,竟已经睡着了。陌生人拉开车门,把流川弄出来,低声道,“流川枫,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流川醒过来的时候觉着头疼得要命。自从五岁那年从树上掉下来之后,他还没有这么难受过。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根本看不清东西。
“醒了吗?喝点东西。”
有人在说话。
他迟钝的想,是谁在那里。他不记得有带人回家。
“喝下去,你会舒服一点。”那个人继续说。
流川讨厌那个人的语气。他胡乱拉上被子蒙着脸,不去理会。但是那个人显然不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会罢休。他拽流川出来,“你得喝。不然明天也清醒不了。”
“别打扰我睡觉。”流川含糊的说。
“喝下去我就不烦你了。”那个人继续唠叨。
流川实在听得发毛,顺手就抡过去。那人吓得一跳,“怎么你醒着也这么凶?”
流川开始认真的想,怎么样才能叫他闭嘴。他手边的只有枕头,看样子是堵不住那家伙的发声器官。
“流川,我有事情要和你谈。关于你和你父亲的。你能不能起来?我不想和酒鬼说话。”那人大概识破了流川的危险企图,敛了笑意,认认真真的说。
没人理他。他在冷空气里苦笑。
“出去。”
半天他听到被子里传出流川冷冷的声音。
“啊?”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到客厅等我。“流川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眼神清醒的一塌糊涂。
那人好脾气的笑笑,乖乖的出去了。
流川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一口把被那个陌生人极力推荐的液体咽下去。


“你感觉怎么样?”陌生人问道。
流川靠在沙发上看着那陌生人,“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警察。”可是,这人太不像个警察了。他们派他来干什么?他恹恹的想。“你昨天晚上,想干嘛?”
“和你交个朋友。”陌生人微笑着答道。
“朋友?”流川嗤了一声,“和你?和警察交朋友?”他的眼睛这样告诉陌生人。
陌生人也不恼火,“有个任务想交给你。” 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他对流川的性子多少有点认识,觉着直截了当的方式对流川最适合。
流川翻翻白眼,“你们警察的任务谁不清楚。别和我耍花招。”
陌生人继续说自己的,“有个任务想让你去阿根廷。”他瞟了一眼流川,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于是陌生人接着说下去,“那里有个秘密组织,是研究化学武器的。他们和阿根廷政府内的某些人联合起来,准备把武器运出去。我们想让你去……”
“希望深受他们信任的流川凌的儿子去接近他们,弄到你们需要的东西。”流川接了下去,“是这样吧?”
陌生人笑起来。他的表情就像笃定流川一定会答应。流川觉着面前的那张脸开始变得欠揍起来。被人当枪使一辈子总会遇到几次,犯不着太计较。可是如果使唤你的那个人还挺自以为是就很讨厌了。尤其流川现在头还很疼,实在不想和他耗下去。“我为什么要去?”
“你不是停飞了吗?我们可以让你回到空军去。事成之后,你还是做你的Ace。”陌生人开出了条件。
流川冷冰冰的看着他,“警察先生,我不是木偶。你们的信誉并不好。况且我听说,你们还常常把给出去的东西收回来那。而且,”他挑了一下眉毛,“你们的田岗先生在决定调查我父亲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我的身份?那只老狐狸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如果四年前就是给今天做准备,我可看不出来,他有再给我机会的理由。”
陌生人略显惊讶的看看流川,耸耸肩,“好吧。如果不是为这个理由,那么,‘爱国主义’怎么样?那个武器,也许就是用来对付我们国家的呢。”
如果不是事情和自己相关,流川几乎就要认为他这么说是为了调节气氛。“这个词让人痛苦。”他淡淡的说。
“三年前,你和你父亲在纽约见过面。你还记得当时的谈话吧?”
流川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他实在讨厌这种被窥视的感觉。
“即使不为了爱国,流川先生,”陌生人第一次改了称呼,“你也可以为了你关心的人啊。”
那警察站在窗前。阳光给他的身体勾了一道金边。流川突然觉着他很像出鞘的刀。这次他没有开玩笑。流川知道,事情关系到国家机密的时候,人命就一文不值。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可以不在乎,可是他的朋友不应该也搭进来。
“你的朋友很关心你。”警察微笑着说,“昨天他们打了好几次电话进来。’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流川听到了急促的拍门声。“如果没弄错,是你的朋友来了。”陌生人转个身,“我去开门。”
“什么时候的机票?”流川开了口。
“明天上午9点17分。”警察笑眯眯的说,“我是仙道彰,合作愉快。”


流川靠在座椅上,懒洋洋的看着舷窗外的云海。那个叫仙道彰的警察在和坐在他们后面五六排地方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流川猜他是仙道的上司。
“不要告诉他。”中年人对仙道说,“一点也不要。”
仙道点点头,离开了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就坐在流川旁边。
“他看起来像你父亲。”流川恶意的说。“一个慈父。”
他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是目前这种无可奈何地处境让他非常的恼火,不由自主的就想惹怒这个总是笑得很欠揍的警察。
“那是你还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仙道笑了笑,“再说,我只比我大了10岁。做我父亲还太年轻。”
流川撇嘴,“我本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了。谁要去看清秘密警察的真面目。稀罕吗?”
仙道怔了怔,咧嘴笑笑。他的这个合作者还真是能说会道啊。
“他没说什么任务吗?”流川看着他。
这是仙道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正视流川。饶是他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他还是有转开眼睛的冲动。流川的眼睛像平面镜,竟可以把所以看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反射到对方的眼里。仙道自问还受不了另一个自己的凝视。那是一种近乎恐怖的感觉。“没有。”他垂下眼皮,“他是我的老板,牧申一。”
流川嗯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仙道犹豫了一下,“是关于你父亲的。他今天早上服毒了。”
“自杀?”流川盯着仙道。
“是的。我很抱歉。”
流川往后一倒,“意料之中。他那样的人,不会让别人束缚他的自由。”他冷笑着说。
可是仙道觉着流川其实很难过。不,流川的表情声音神态没有一点难过的痕迹,但是仙道本能的知道,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心里在发抖。“流川,你还是在意他的吧。”
流川飞快的瞥了他一眼,“警察先生,这不是你的任务范畴。”
“我也曾只有父亲呢。”仙道低声说。他的声音是那样温和,决不会让人错会其中的好意。流川没有说话。于是仙道继续说下去。“我们知道,你的父亲对你一向都很好。”
“你们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啊。”流川冷淡的说,“不,他没有把我当他儿子看。”
“可他还是父亲是吧?”
流川别开头,不再说话。
仙道也不再开口,闭起眼睛靠到椅背上。飞机会降落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睛。流川已经睡着了。从舷窗透过来的光线让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仙道觉着流川就像顺水漂来的婴儿,那样柔苒脆弱却倔强的不肯承认,让他无法自主的生怜。他拍拍流川的肩膀,“流川,我们到了。”流川皮肤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仙道的心里,于是他心里暖暖的跳了一下。

“你们是让我到这里旅行的吗?”流川不耐烦的问道。在旅馆里呆了三天,说什么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让他要抓狂了。
“当然不是。任务还没有开始。”仙道好脾气的解释道。
流川恶狠狠的吸着杯子里的饮料,很想让它们在仙道的脸上开花结果。
“不过,”仙道笑眯眯的接受了流川的一记白眼,“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带你去见一些人。都是政府要人。一共8天,有很多人很多事要你记住。你不会有问题吧?”
流川从牙缝里哼了一声,以示轻蔑。
“还有一个白天。流川,要不要去看球赛?或者去看弗拉门戈舞?来阿根廷不看这两样很遗憾。”仙道提议。
流川看着窗外的阳光,半天没说话。仙道在温暖的空气里苦笑。似乎认识流川以来,他就经常性的在各种各样的空气里苦笑。
“去看球赛。”流川抓起外套,迈步向外走。仙道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去。

南美的球场以暴力闻名。据说来南美执法的裁判都得到了三样保证:丰厚的薪水,高额的保险,以及体面的葬礼。听父亲说起时,流川还以为是玩笑。待到亲眼目睹了球场内外的火爆,流川才觉着只为这三样就来执法的裁判真的是具有无私的奉献精神。泽北的那个炮筒子脾气的师兄也不过是从裁判吼几声、骂几句粗话罢了,这里的球员是不是的就敢拎着裁判挥拳头,追着可怜的裁判满世界跑。
正看得有趣,仙道扯扯他的衣袖,“要出事了,我们快走。”
流川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南美的球场管理远没有欧洲的规范,不同球队的球迷经常混坐在一起。这会儿领先一方的球迷兴奋的失了控,叫落后方的球迷看得不爽,双方你来我往的骂着不过瘾,眼看着就动起手来。流川晓得厉害,立刻站起来往出口走。
没走几步,仙流两个就感到了背后人潮汹涌。仙道心中暗道不妙。他抓住流川的手,“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流川微微一怔,翻了个白眼,“了不起么?”做势要摔开手。
仙道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居然耍少爷脾气。
“我不需要你保护。”流川看着他,“我很强。”他淡淡的说,一边长了后眼睛一样偏了偏身体,躲开了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矿泉水瓶。
仙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觉得他这样子满可爱。他举手做投降状,“好好,那你保护我吧。”他抓紧流川,“你可千万不要送开手。”
再没有时间说废话了,后面的人已经涌上来了。“跑吧。”流川的声音很镇静。他的手心干燥。仙道忍不住笑起来,“跑吧。”
在这样汹涌的人海里跑步是什么滋味?各位可以在泥潭里跑步试试。而且,不要忘了在潭里放一头疯了的公牛,顺便叫人不停的往你身上扔矿泉水瓶、打火机、沙丁鱼罐头,还有,嗯,乳猪头(有人记得去年皇马做客巴塞罗那时,那个著名的乳猪头吗)。
仙道想,流川这么纤弱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这样可怕的力量?他看着他像楔子一样在人群里撬开一条路,然后飞快的通过那条路,密集的人潮立刻补上流川开出的空间。他看着他一拳抡飞了疯狂的球迷,丝毫没有减慢前进的速度。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流川在Ace俱乐部里被称为“猎豹”。
流川抓着他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流川的掌心还是干燥柔软的。仙道知道他们两个都不会有事。他很高兴。可是,可是,他想要保护流川。
流川突然停下来。仙道看到他弯下腰。他不假思索的拉住他,“你疯了?”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倒下,就没有活路了。
“有个人在地上。”流川说,“你帮我挡一下后面的人。”
“你还真是对我有信心啊。”仙道笑道,心里很是受用。流川就这么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这样直接的信任叫他没有办法不感动。
流川把那人扶起来,仙道很自觉的伸手到那人腋下。流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好容易冲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都有点虚脱的感觉。懒懒的把救的人放到地上,二人也跟着坐下去。
“你很好。”流川淡淡的说。
仙道笑笑,正待说什么,却听到那个被他们捡回一条命的人叫起来,“流川?!你是流川枫?”
两个人都转了眼去看那个人。流川满脸的迷糊。那人连忙抹抹脸,“你不记得我了吗?”
流川过分诚实的摇头。仙道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心里微微一惊,这也太巧了吧。
“我是南烈啊,你父亲的朋友。记得吗?我们在纽约见过的。”那人显然很兴奋,有点语无伦次。流川眯着眼睛看看他,像得奖的叭儿狗看青蛙一样的神态。那人在这样的眼光下很是不自在。仙道看得好笑,也不去打搅。半晌,流川开了金口,“南烈博士。”
那人立刻眉开眼笑,“你还记得我啊!太好了……”
流川看着仙道,“我饿了。走吧。”
饶是仙道满腹心思,也被南烈突然僵住的脸色逗得笑起来。“好啊。南先生,我们先告辞了。”
“等等,流川,你住在哪里?”南烈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叫起来。
仙道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那边流川已经说出了地址,然后扬长而去。仙道向南烈笑笑,跟了上去。“流川……”
流川没有看他,“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不是吗?”
仙道觉着刚刚在球场里那种温暖踏实的感觉淡下去,流川是个聪明人。过分聪明了。他希望流川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给南烈地址。


从球场回来,流川就没有再和仙道说话。仙道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去和流川谈谈。但是另一些更理智的东西告诉他,让流川一个人呆着好了。工作守则里面唯一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一条就是,绝对避免和工作对象的私人接触。人是最危险的东西。仙道是聪明人。他不认为非要被火烧过才知道火的危险。前车之鉴并不是没有。秘密警察局的惩罚是可怕的。更何况还有南烈的事情要他操心。这个危险人物的偶然出现,还有流川当时的反应,会对这个计划带来怎么样的影响,他还无法预测——越是精密的计划就越是容易被破坏。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流川显然也是聪明人。宴会上那么多的人,每个人又有那么多的职务。但一次介绍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弄混过。仙道看着他北欧贵族一样苍白精致的脸,心想,这次要这个孩子来,究竟对不对?也许就是放出了瓶子里的精灵。过分精致的东西让仙道害怕。因为越是精致就越是容易毁灭和失去。站在一群政要中,流川就像从遥远的过去来到的一缕月光,干净的不合时宜。仙道觉得他随时都会消失,以至要不时的看看他,以确定他的存在。
宴会结束以后,仙道开车和流川一起离开。“我不回旅馆。”流川对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你想去哪里?”仙道猜他是不想现在碰到南烈。流川并不喜欢南烈。而无论是谁看到今天下午南烈看到流川时的兴奋都不会怀疑,他一定会到旅馆等待流川。
“随便。安静就行。”流川说完就解开外套,搭在身上,给自己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不习惯这么正式的衣服。
仙道安安静静地开着车。不多时他就听到了流川均匀的呼吸声。他看着流川,不由叹了口气。不是第一次胁迫别人为自己的组织服务了。但是,是第一次这样感到内疚。流川不是不够强。但是他过分纯粹。所以他更容易折断。直到现在为止,牧还没有告诉他究竟让流川以怎么的方式进入那秘密组织的内部。仙道是聪明人。他想现在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只相信他想相信的。

流川并没有睡熟。自从父亲出事以来,他就很少睡好了。他知道仙道在看他。他不喜欢仙道叫他“合作”的方式,但是他并不讨厌仙道这个人。毕竟是各为其主,而且是他自己有弱点落在别人手上,倒也怪不到他。他现在想的是,今天下午在球场的事。怎么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呢?
想不通的事情,仙道会放到一边,流川不会。所以流川从车里走出去,径直走到仙道的身边。仙道微笑着看他,“醒了吗?”
“你看我的时候,眼睛老在转。”流川的开场白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始了。仙道不自主的踉跄了一下,“当心一点,草地很滑。”他对流川说。这孩子的直觉和观察能力好得惊人。不愧是干飞行员出身的。
“好像你一直在想什么诡计。”流川认准目标就不会停下来,“你不敢看我。为什么?”
仙道没法子回答。太过于迅速的直面自己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聪明如他,也无法保持平时的云淡风清。
流川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他哼了一声,“胆小鬼。”说完就重新往车里走。他没有耐心。能等仙道的回答等这么久,算是破天荒了。
仙道拉住他。“你说什么呢?”他在笑,但是流川知道他紧张的要命。
流川恶劣的笑起来,笑的仙道失去了笑容。“我开玩笑,不可以吗?”流川咧着嘴说。
仙道也咧着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这小子。”他应该松口气的。流川的回答可以让他解脱。可是他觉着更憋闷了。
流川蜷在座椅上继续假寐。他已经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了。摆这警察一道,算是意外的收获。他也是个报复心很重的家伙。
仙道一直没有回车里。

旅馆的人告诉流川有位南烈先生来找过他几次,还留了电话和地址。流川把两样都扔给了仙道。“下午想去看弗拉门戈舞。”
“下午有安排。”他说。
“我不去。”流川拒绝得直截了当,理直气壮。
仙道就知道没有法子说服他了。与其让他心不在焉的在重要场合睡觉,不如让他遂自己的意愿好了。“那么,下午的安排挪到晚上。”
“我十点要睡觉。”流川开始讨价还价。
“十二点。”
“十点半。”
“十一点。没得让步了。”
“成交。”流川见好就收。仙道没有咒念。
看跳舞的人很多。美丽的舞者穿着艳丽的服饰,有一种俗气的魅力。流川很着迷的看,带着很温和的表情。仙道很好奇。流川不像是会对这种舞蹈感兴趣的人。
这当儿美丽的女舞者向流川走过来,很妩媚的伸出手,显然在邀请他共舞。周围的人快活的起着哄,高高兴兴的拍手。仙道带着点恶意的等着看流川出丑。也许是意图太明显,流川抬着下巴瞥了他一眼,很在行的挽住女舞者的手,优雅的下了舞池。他跳得出乎意料的好,俨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派头。然后仙道目瞪口呆的看着流川引着那个美丽的女郎向自己走过来。“你来。”流川很轻蔑地说。
结果是仙道踩坏了女舞者的鞋。他清楚地看到流川眯着眼睛,满脸的得意,就差没在额头上写“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他几乎要怀疑流川要来看弗拉门戈舞就是为了让他出丑的。

“你喜欢我。”流川很笃定的说。
其时两人正坐在露天咖啡馆一张向阳的桌子旁。下午4点27分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流川一边喝着冷饮,一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仙道没有做声,安静地呷着自己杯子里的饮料。
流川好奇的看着他,眼睛里一点探究一点期待一点狡黠。仙道握着酒杯的手有点发白。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哦,你怕别人笑话你,说你在工作中爱上了自己的任务。天才的仙道怎么能犯这种错误。”流川恶意的笑起来。
仙道看着他,慢慢地笑了,“流川,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否喜欢我呢?”他抓住流川搁在桌上的手,“你似乎一直以折磨我为乐。用感情来对付我这颗可怜的心,很过分啊。”
流川骄傲的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承认,我喜欢你,那么,你呢?”仙道抚摸着流川的手。那是只飞行员的手,干燥稳定。“你是喜欢我,还是拿我打趣儿?”
流川美丽的黑眼睛眯起来,“你认为呢?”
仙道没法子回答。他把流川的手举到嘴唇上,轻轻的吻着,流川着迷似的看着他。仙道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他在苦恼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干净的额头上会有浅浅的纹路。他拿不准主意了。流川知道他在考虑是不是该冒险。这让流川感到好笑。
“流川也是喜欢我的。”仙道开了口。
流川笑起来。自己赢了。“那,就算是吧。”他站起来,“走吧。”他拉着仙道起来。
“去哪里?”仙道笑笑的看他。
“去亲热一下。”流川今天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旅馆里。
流川在吻仙道。动作熟练,但并不热情。
“看来我不是你的第一个。”仙道微微笑道。
“当然。”流川回答,似乎理所当然。“不过,是我吻的第一个男人。”
“不太糟糕,是吗?”仙道半开玩笑。
“凑合。”流川看看他,“你试试?”口气里一点调侃一点挑衅。
仙道不想示弱。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不只一个女人称赞过他。他知道流川喜欢他的吻。“今天晚上,不想去。”流川微微喘息着说。
仙道突然想,这家伙是不是在色诱他。但是这种时候还可以理智,那他也就不是男人了。“可以考虑。”他没有离开流川的嘴唇,“我去给牧打电话。”
流川没有松开他,搂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往电话那边走,吃吃的笑着。仙道一手扶着流川的腰,没有停下吻他的动作。两人在电话机旁边站定,仙道腾出手来拨电话,流川松松的搂着他,像孩子要吃糖一样粘着仙道的唇。仙道回应着他,仍然小心的按下号码,“喂,史蒂芬吗?我是仙道,给我接牧。谢谢。”他再度吻上流川粉色的唇。
听筒里传来牧的声音,“仙道吗,我正要找你。今天晚上的活动取消了。”
听到声音的流川笑起来。仙道一向觉着流川漂亮,但现在就觉出他不只是漂亮了。如果说有一种美是可以让认疯狂的,流川此刻的样子就是在为那种美作诠释。
“不过,你要马上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流川皱起眉毛,咬着嘴唇。仙道好笑的抚摸着他性感的唇线,抚慰似的亲亲他的头发,“好的。你等我。”
“我会很快回来。”他说。
“给我带栗子心。”被搅了兴致的流川提条件,“在广场南面那一家的。”
“没问题。待会儿见。”

“总之,先生们,我认为他是执行这项任务最合适的人选。”牧说。
“我反对。”藤真,秘密警察局在阿根廷的负责人,淡淡的说。“我们对南烈的了解还不多。我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进一步摸清他的情况。”牧那种宛如主人一般的语气让他生气。明明自己才是这里的负责人,偏偏上头派这样一个人来,什么意思?是对自己工作不满还是高头老头子借机会排挤田岗的势力?
“我不这样想。”牧说,“就算我们对南烈有了充分的了解,很快可能就有别人代替他的工作。”
藤真沉吟了一下。意气之争是一回事,他还不想因此而破坏计划。“你的计划不错。我们必须安排他绝对信任的人接近他。”
“流川的父亲和南烈的关系很好。他不会不信任流川的。”
“就他一个人?”
“不,我们的人会和他在一起。”
“谁?”
有人敲门。
“是谁?”
“史蒂芬,先生。”
“进来。”
史蒂芬欠欠身子,“先生,仙道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牧说。
仙道走进来。“先生们。”他点点头。这里的每个人他都不陌生。所以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了。他暗暗的希望和流川无关,至少不要有太大的关系。
“就是他?”藤真默默的看着牧。牧点点头。
藤真打量了他半晌,点点头。
“仙道,我们找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任务。”牧慢慢的说。
仙道欠欠身子,以示明白。
“我们决定要流川去接近南烈。”牧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不行。”仙道叫道,“他不会同意的。”他太明白这个“接近”的意思。南烈是个同性恋,而且非常的喜欢流川。他曾经想到过上面有可能利用这点关系,但是他一再的对自己说,不会不会,他们不会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没想到,不!流川不可以!那么干净直接的流川不能做这件事!
“为什么?你和他商量过吗?”牧不解的问道。
“没有。这是你们刚刚决定的吗?”仙道明白自己一直也在被利用着。让流川相信他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同意?”藤真冷淡的问。
仙道犀利的看了他一眼,“通过和他的接触。他不是那种人。”
“你才和他接触几天?你可以代表他吗?”藤真笑了。
“为什么你认为他不会同意?”牧开了口。看自己的得力部下被藤真嘲弄,有点不过眼。
“我不清楚。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没有受过训练。”仙道知道自己语无伦次。但是他没法冷静。
“他该受什么训练呢?我们要的,是一个真实的、不是间谍的流川枫啊。”藤真眯着眼睛说。
“我们选择他是因为他父亲和南烈关系莫逆。”牧给了仙道一个台阶。
可是藤真眼睛很毒,“仙道,”他懒洋洋的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仙道心中一顿,“这,我不知道。”
“仙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牧这下是真急了,“我们的工作是最重要的。南烈的家是秘密组织在这里的巢穴。我们需要流川潜入南烈家中,以便查探他们在做什么。”
“你能解释一下,你在那里走来走去是在想些什么吗?”藤真笑着问。
仙道剜了他一眼。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没什么。”仙道回答。藤真注意到他的手指狠狠的捏着椅背,已然泛白。
“哦。”藤真有点矫情的叫起来。
“很好。”牧沉着脸说。
“他们,我是说,我们怎么安排他们见面?”
“让流川决定吧。他知道怎么叫南烈高兴。一定不能让南烈起疑。然后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们。在得到新的指示前不要有任何的行动。”
“我知道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仙道竭力保持着沉着,离开了办公室。
牧阴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仙道的背影。
藤真很快也离开了。
“那个仙道很让你感兴趣啊。”花形从藤真的眼中看出端倪。
“是啊。我倒不知道,牧的手下有这种人。他很勇敢。”藤真笑笑。
“这是什么?”花形好奇的看着藤真手里的纸袋。
“广场南面那一家的栗子心。很不错。”藤真扔给花形,“流川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啊。”

“你回来了。”流川的声音已经模糊了。
仙道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啊。”他哼了一声。
流川有时候敏感的像个疯子。他睁开眼睛。“你,不对头。”
仙道说不出话来。
流川站到他面前,“出什么事了?”
“有任务了。”仙道勉强说道。
“啊。”流川点点头,“说来听听。”
“你知道南烈吧?”
“知道。我父亲和他很有交情。他的家族很有名望,是做化工品发家的。怎么了?”流川看着仙道。
“他和我提过的那个秘密组织有关系。”
流川哦了一声。“他们叫我和他打交道吗?”
“是的。”仙道咽了口唾沫。
流川点点头。
仙道不敢看流川干净的眼睛。“流川,你知不知道,南烈他,……”
他感到流川微凉的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面对着他的眼睛,“你要说什么?”
“南烈,他是同性恋。他喜欢你。”仙道几乎不能呼吸。
流川的眼睛赫人的亮了。他定定的看着仙道,仙道不能承受这样强烈的目光,却也移不开眼睛。“你早知道这个下流的计划,是不是?”他的声音里透出寒意和鄙夷。
“不。我今天,刚刚才知道。”
“那,你对他们说了吗?”流川的眼睛更亮,“说了吗?”
仙道明白他未说出的宾语。
“没有。是吧?”流川的手指陷到仙道皮肤里。他吞下了舌尖上的一句怒吼,“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爱我,你不能叫自己的爱人去做这种事情!”他不叫。流川枫不是那种没了爱情就连自尊心和骄傲都抛弃的人。
“那么,告诉我,你想我去吗?”流川冷冰冰的问。
仙道没有看他,“这由你自己决定。”
流川笑得叫仙道毛骨悚然。“你可真是胆小。胆小鬼。”他放开手。“你不相信我,是吗?你从来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是。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加入你们的计划。好啊,我如你的愿。”
“流川,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流川看到仙道仍然笑的很温和。他冷笑着,“不愧是仙道彰啊。连这种话都可以说得这么动听。”
仙道听到“砰”的一声,知道流川已经离开了。他颓然的倒下。不是没有感觉到流川的狂怒和失望。但是,他是真的不敢承担。他不确定那个在梦里会叫“泽北”的流川是不是真的想要他承担,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他想给的。流川流川,你可知道,如果我不能负担起来,我宁可是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保护你。你没有机会脱离这个任务。牧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你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心也疼了心也碎了,可是我给不起。


南烈看到流川懒懒的走下来,忍不住笑了,“早啊。”
流川哼了一声,“不早。”
其时是上午11点28分。南烈讪讪的笑笑,只得转了话题,“你是客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去散散心?布宜诺斯艾利斯是……”
“我没空。”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被流川这么直截了当地砸下来,南烈还是有点拉不下面子。他尴尬的看看流川。后者显然是刚从床上爬下来,眼睛半睁半闭的,一副你没事最好快走的样子,一点不打算给他台阶。南烈想了想,“真的不去吗?我好不容易才在托雷宏训练场订到了鬼怪式训练机呢。”(不要问我哪里有奢侈到可以用鬼怪式做训练机的训练场,^_^)
流川半睁半闭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托雷宏?世界一流的训练场!还有鬼怪式!“我去拿外套。”流川转身往楼上跑。
南烈不由笑了。这孩子,一点都没有变那。

“那小子是在开飞机还是打电玩?”岸本,南烈的远房表弟兼助手,目瞪口呆的看着流川在天上玩着匪夷所思的花样。
“他可是Ace呢。”南烈的语气中难掩自豪。
“有他的这身本事,我们可以省不少心啊。”岸本咧嘴笑笑。
“谁都不许拖他下水。”南烈沉下脸,“别说我没有警告你。”
岸本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南烈顾不上和他斗嘴。那边流川的飞机已经稳稳的降落。他径直往停机坪走去。“怎么样?”他看着流川。
流川脱下头盔,“很好。”他潇洒的甩甩又黑又长的头发。南烈着迷的看着他。不是没有见过比流川更漂亮的男人。但始终只有这一个流川让他无法自拔。
“谢谢你。”流川看来是真的玩的高兴,难得的向他道了声谢。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为你做。”他不禁脱口而出。
流川看看他。南烈屏住呼吸。然后他听到流川漫不经心的说,“哦。”
顿时南烈就觉着一颗新沉了下去。
流川转身往休息室走。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南烈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会让他俯首帖耳的。

在餐厅的时候,流川突然看到了牧。
“看到熟人了吗?”南烈着实是在意流川的。流川不过是眼光略微停留在某处长了一点,他就觉出异样来。流川看着南烈转过头去,“不是。只是,对那张脸有点印象。”
南烈认出了牧。“秘密警察局的头儿。四年前,你和你父亲在纽约的时候,他在那里。大概是那时候见过他吧。”
流川胡乱点点头,继续对付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南烈踌躇了一会儿,缩回了想伸出去的手,“流川,对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没那个必要。”流川的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现在他也得到了自由。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遗憾的。”
“说得也是。”南烈小心的看着流川,“明天晚上有空吗?我在家里开宴会。我很希望你可以过来。”
流川随随便便的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南烈略微紧张的继续问,“那个,你的那个朋友,也一起过来吧。”
“哪个?”流川问。
“就是那个在球场和你一起救了我的。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南烈觉得自己被流川看透了——他的眼睛里带着讽刺的味道,分明写着“原来这才是你想知道的”——只好尴尬的看着桌布。
“他不是我的朋友。”流川冷淡的说。
既然开了头,南烈还是鼓起勇气想听个结尾,“可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哦。”流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里的讽刺更重,“他和我一班飞机从东京过来的。就这样。”说完了就不再说话了。
聪明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南烈是聪明人,所以他聪明的闭上嘴。看到流川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那,你到底来不来?”
流川哼了一声,“如果你可以立刻让那个讨人厌的老头消失,我可以考虑。”
南烈笑起来,“我不能叫他消失,不过我可以让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我的本特利很快。”
流川站起来,“成交。不过,车我来开。”

“这么说,南烈认出我了?”
“是。”流川懒懒的躺在床上。这一天又疲劳又刺激。他是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这个讨人厌的老头。
“那我以后就不好再和你见面了。今后这个任务就由藤真健司来负责,我会介绍你们认识。你有事就直接和仙道联系。”
流川闭着眼睛,爱理不理的哼了一声。
“你要记住在南烈家里出现的那些人的名字、国籍、模样。千万不要搞错了。”
流川干脆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如果不是满腹心事,仙道很想笑出来。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牧的脸黑的跟锅底灰有一拼的。
牧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伙。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动。他转眼去看仙道,可是仙道并不在看他。他只能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等一下。”流川开金口了。
牧和仙道的四道目光一起转过去。牧是自然的反应,仙道是本能的觉着流川要说的话和自己有关系。
“南烈还问我和仙道是不是朋友。”流川睁开眼睛。
牧怔了一下,“你怎么说?”他开始头疼。
“我说,当然不是。”流川懒洋洋的回答。
“为什么这么做?不是说好的吗?”牧火了。
“不为什么。我高兴。”流川冷冰冰的说。他看着仙道。仙道别开眼睛。流川轻轻的嗤了一声,“他究竟要以什么身份出现,我明天等你们的答案。”他拉上被子蒙住头,“别忘了出去以后关上门。晚安。”
牧怒冲冲的出去了。仙道看着流川叹了口气,也跟了出去。流川在被子里笑出声来,“白痴仙道,我倒看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藤真第一眼看到眼前这个漂亮的过分的男孩子就知道为什么南烈和仙道都为他着了迷。流川确实值得。他也看出,这个男孩子非常的聪明和任性。如果不在一开始就引起他的注意和重视,你就等着被他玩死——就像那个倒霉的牧申一。
“我是藤真健司。Es ist gut zu sehen dich..”藤真知道流川的父亲有德国血统,而流川本人的德语倒比日语和英语更熟练。
流川从盘子上抬起脸。这个藤真是聪明人,比那个叫牧什么的强多了。“我在等你们的答案。”流川说。“Was ist das?”多说的话算给藤真的聪明的奖赏。
“我想过了,仙道不能也不该以你朋友的身份出现。他的角色应该是你的追求者。”藤真微笑着回答。
流川玩着手里的杯子,突然说,“你故意的。”
藤真一怔,“什么?”聪明如他,也感到跟不上这个孩子跳跃的思维。
流川却并不回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第一次去,我不打算给你配置任何设备。这样更安全。按你自己的方法去做。如果任务和你的安全起了冲突,我希望,你把安全放在第一位。”藤真忍不住对这个孩子的好感,很想帮助他。
流川看看他,“知道了。我要见仙道。”
藤真点头,“我去叫他。”
两分钟后仙道进来了。流川背对着他,阳光宠爱的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仙道贪婪的看着流川精致的剪影,“你要见我?”流川转过身时,他却强迫自己藏起眼里的热情。流川眯着眼睛看他,“我想给三井打电话。你们总有可以不被查处号码的方法吧?”
仙道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两只手相接时,仙道触到了流川掌心凉凉的皮肤。他顿时感到自己与流川相触的那块皮肤变的滚烫。流川拨号的时候,他背向他站到窗前,温柔的吻着那一小块皮肤。他爱流川,爱的已经发痴了。
“三井吗?我是流川。”
他和流川同时听到三井又惊又喜的吼声,“你你你你你,你这死小子,还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啊?我们担心死了。”
流川的眼里现出笑容,“我很好。”
仙道突然觉得作呕。窃听流川的电话是职业的要求,但是,作为爱着流川的仙道,却是不应该的。
“没良心的小子。啊,你等一会儿。”三井的声音遥远了。过一会儿,仙道听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声音,“流川,我是泽北。”
沉静如流川也不禁眼角一挑。仙道的心跟着一跳。流川想的是,泽北在三井那里,那么他什么都知道了吗?仙道想的是,电话那边的就是流川在梦里叫的那个人吗?
“你好吗?”泽北温柔的问道。
流川嗯了一声,表情很柔和。仙道不敢看他,却也不甘不看。
泽北的声音顿了一下,“流川,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如果是,你就嗯一声。”
仙道咬住嘴唇。他不能肯定自己可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流川的异样。那个泽北,有多了解流川?
“我很好。”流川淡淡的说,眼角眉梢突然都染上笑意。
“真的?”
“真的。”流川答的很干脆。
泽北显然松了口气。
仙道的心却是往下沉了沉。流川还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泽北的声音突然有些奇怪,“流川你听我说。停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一样可以陪你。没有你这样的伙伴,上天也没有意思了。我们可以天天打电玩,找看着不顺眼的家伙打架——你明白吗?”
流川怔着没有回答。
“我想你,流川。我只要看见你就好。你知道的,对不对?”
仙道怕极了流川说“对”。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问自己,你可以做出像泽北那样的牺牲吗,可以像泽北那样抛开一切去爱流川吗?如果你是流川,你有什么理由不选泽北?
流川开口了,“白痴,你哭什么?叫三井接电话。”声音又冷又硬,神色却是温柔的。
泽北还真听话,仙道马上听到了三井的声音,“啊,是我。”
“叫那个白痴不要哭了。难听死了。”
“还是你回来自己跟他说吧。你倒是一走了事,那俩疯小子快把我搞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三井笑笑的。
“等我玩够了就回来。代我问彩子姐好。再见。”
仙道还怔着,突然听到流川不耐烦的声音,“诶!”
他这才清醒过来,看到流川正盯着他,“拿着。”
他伸手接过手机,“流川,我……”
话音未落他已捂着胃弯下腰去。流川恨恨的看着他,“我最恨窃听器。”仙道只觉得嘴里发苦。这小子的手还真重。叫他胃也疼了心也疼了。
流川擦着他走出去。
藤真看着流川离开。过一会儿,楼下那辆南烈的本特利里面出来个人,很殷勤的给流川拉开车门。流川像一辈子都习惯被别人服侍似的,自在的钻进去,舒舒服服的坐下。藤真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仙道歇斯底里的笑声。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安,就像母亲看着孩子一个人踏上危险的旅程一样。仙道说得对,也许流川真的不适合这样工作。藤真摇摇头,“我怎么就觉着自己是个吃孩子的魔鬼?”

南烈的管家显然已经收到过指示。他一见流川就恭敬的说,“先生吩咐过了,您来了就现在客厅里休息一下。我这就去通报。”
流川点点头,径直进了客厅,找张椅子坐下。他没有漏掉从偏厅里传来的隐约的说话声。门关的很紧。看来南烈的朋友商量的问题就是秘密警察局关心的问题。
他看到一个高个儿男人从楼上下来。流川记得他是那天在托雷宏训练场等自己的那个人,好像是南烈的助手。
“你好。欢迎光临。”岸本笑着和流川打招呼。
流川淡淡的点点头,以示听到了。
岸本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也不介意。“我对你父亲的事情很遗憾。”
流川却看不出他的神情和“遗憾”有什么相关的。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给你父亲请一个好律师。据我所知,博士很富有。”
“关你什么事?”流川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又不是他儿子。”
岸本瞠目结舌。这算什么??拽什么拽?搞不懂南是什么品味,居然喜欢这种臭小子。
“流川,你来了真太好了。”南烈已经喜笑颜开的进来了。
流川看看他,“晚上好。”
“来吧,我的客人在等着见你呢。我来带路。”南烈伸出手。
流川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朝着南烈过来的方向去了。南烈矗在那里,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岸本看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南烈早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那偏厅大概是由舞厅改来的。那里坐着几个男人,看到流川都站起来。
“你就是流川吗?你和你父亲长得可真像。”一个高个子,白净面皮的男人开了口。
流川猜他是头儿。先开口的总是权威。
“流川,这是诸星先生。”
“很高兴见到你。”诸星伸出手。
流川冷淡的碰了碰他的手。这家伙是他们的头,流川再次确定。他是斯堪底那维亚人。
“你好,流川。”第二个人自来熟的介绍起自己来,“我是土屋博士。”
这个人让流川觉得熟悉。他的笑和仙道很像,都是很欠揍的模样。他忍不住白了土屋一眼。土屋觉着好玩似的笑起来,“你这孩子真可爱。”
流川哼了一声。土屋笑的更开心了。
典型的法国佬,没节操。
南烈显然对土屋的随便不太满意,但并不说什么。看到这个博士在这里的地位也不低。
“这是小田。”
一个褐色短发的年轻人向流川问好。他的口音里由浓重的南美味。但流川判断他是西班牙人。从南烈介绍时的称呼看,他只是个小卒子,犯不着太注意。
“一之仓先生。”
流川对那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人留了心。他本能的觉着这人不简单。
“先生们,我来通知一声,晚饭准备好了。大家入席吧。”岸本敲敲门,来了这么一篇宣言。
“大家入席吧。”南烈重复了一遍。于是大家离开了偏厅。

南烈这个主人做的不错。餐桌上的座位安排的更不错。南烈坐首席,他左手边上是诸星,右手边上是流川。诸星旁边是土屋,流川旁边是小田。岸本坐在南烈对面的位置,一之仓坐在岸本的旁边。
大家还没有坐下。小田走到一边,看着桌上布满蛛丝的酒瓶。果然是个卒子。当头儿的谁会关心这个。
小田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流川看到他悄悄的扯了扯身边的土屋的衣袖。小田一定不会是个成功的间谍——他看那酒瓶的眼光都可以让一堵墙明白那瓶酒有问题了。土屋背对着流川,所以流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看起来他比小田镇定得多,他轻声对小田说了些什么。等小田坐下的时候,除了略微发白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作飞行员的眼睛不能不好。流川的眼睛更是出类拔萃。饶是如此,他也没看出那酒瓶有什么不对头的。姑且记下吧,他想。

偏厅里。
除了小田之外,刚刚出场的几个男人全在。他们默不做声的呷着杯子里的酒。屋里安静的怕人。
“小田是怎么回事?”诸星开了口。“他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居然这么失态。”
没人说话。
有人敲门。
“谁?”诸星问道。
“是我,小田。”
“进来吧。”
小田走进来。他苍白着脸,“先生们,我很抱歉,我本不该出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你最近太累了。”诸星淡淡的说,“我看,你先休息一阵吧。”
小田脸色更白,“休息?先生,您叫我休息?”
“是的。”诸星温和的看着他,“休息好了,你再回来。我会很高兴看到你回来工作的。”
“是的,先生。那么,我,我现在就告辞了。诸位晚安。”小田蹭着步子往外退。
大家都冷眼看着这幕活剧。
“那可不成。你这么累,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诸星站起来,笑眯眯的,“我送你回去。”
小田的脸色开始发青,“不,不行。我怎么可以让您给我开车。”
“别客气。来吧。”诸星亲热的搂着小田的肩膀,“诸位,我就先告辞了。南烈,代我向你的厨子致敬。他做的酥皮好极了。晚安。”
小田绝望的看着南烈,“先生……”这两个字里包含的内容比一本书还多。
南烈没有看他。“晚安,诸星。我会把你的致敬带到的。小田,晚安。”
小田连嘴唇都白了,“先生们,晚安。”
诸星和他出去了。
“呵,我们似乎得考虑要不要交点垃圾处理费啊。”土屋痞痞的笑道。
南烈的脸色不好看。
“放心好了。他对流川还是很放心的。不然,他就不会什么都不说了。”土屋拍拍南烈的肩膀。
南烈盯了他一眼。土屋嘻嘻笑着站起来,“我也该走了。代我向流川问好。我可真喜欢那个漂亮小孩。晚安。”
岸本拍拍南烈,“别往心里去。那家伙一直就这个德行。”
南烈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先去休息了。晚安。”
岸本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一会,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彦一吗?我是岸本。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


仙道知道流川昨天回来的很晚,这会儿起床的可能性不比克林顿娶莱温斯基的大,可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时常要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不得不很认命的继续敲打着旅馆那很坚实的门。
没有应答。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继续敲打。
旁边的房客,旁边的旁边的房客,都出来了,悻悻的或者狠狠的看着他敲门,流川就是有本事不出来。仙道笑起来,“流川枫,我已经向你求爱不下千次,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答应我?你一定要我当着大家说才算数吗?好——流川,我……”
他只听到砰的一声,然后身不由己的被带进门里。等他明白过来,看到的就是流川恶狠狠的脸。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如果你不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我就在这里砍死你先。
仙道忍不住笑。流川发脾气的样子很逗人喜欢,活像被从嘴里夺了食的猫咪。他揉揉流川黑亮的头发,“才起来啊?一起去吃饭吧。”
流川咬着牙齿,看样子是在考虑是让他五马分尸还是被钉身而死。
仙道开始佩服自己的胆量,这个时候还敢逗他,“吃什么呢?旁边有家西班牙人的馆子,有兴趣么?”
流川就真的开始揍人了。仙道接住他的拳头——开玩笑,他好歹也是秘密警察局里的人尖子,怎么能次次都被这小孩吃的死死的?当然以前被打多少是有点内疚和喜欢逗他玩的意思在里面——顺势把流川抱在怀里,“乖一点,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出去。”他柔声说。
流川看看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似的,转身就进去了。仙道眯着眼睛打量着房间,“流川你快一点,我订的位子快到点了。”
话音未落流川就出来了。他笑眯眯的拉着流川的手,“真快啊。我们走吧。”
流川难得的老实,听话的跟出去。经过这一会儿,看热闹的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也就有好奇心大、不怕死的在外面一直等。看到流川,那半大不小的男人就叫起来,“啊,你的情人真漂亮。”
要是还忍得住不发火流川的名字真要倒过来写——他很利索的让那家伙和地面无缝隙吻合——然后很酷的看着仙道,“交给你了。”
流川大少爷说完了就走。仙道笑眯眯的蹲下身,对那个骂骂咧咧的家伙说,“很对不起。”伸手,很优雅的让那家伙再度躺倒,“不信藤真收拾不了你。”他自语道,然后大步去追流川。

“昨天?”流川皱皱眉毛,有些恼火的样子。
仙道点头,“还好你一向只把房间当作睡觉的地方。”他禁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流川这次没有瞪他。他在想自己有没有在房间里干过或者说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可能被窃听。”仙道轻声说。
流川还在恼怒中:混蛋南烈,居然叫人在他屋里安窃听器!
仙道抓住流川的手,“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周围。你凡事小心。”
流川拉他起来,“我们走。”
“去哪里?”仙道对流川的任性习惯成自然了,完全不加反抗的站起来。
“飙车去。”流川回答。

仙道从来不知道自己那辆车居然可以开到80迈。他很称赞自己的镇静——在那辆疯狂的车里还能记下流川说的那些人那些事。车最后停到了他们大约一个月之前去过的那片安静的草地。流川躺在地上阖着眼,仙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你一点也不在乎。”流川突然说。
仙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低头看着流川。流川也正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成了琥珀色。猫科动物的眼睛,特别是老虎的眼睛,就是这个颜色。“我是见不得人的。”流川很少这么多话,“如果不是为了作给别人看,你早上才不会那样。仙道你问过我是拿你打趣儿还是喜欢你,那你呢?你是拿我做幌子还是喜欢我?”
当然是喜欢你。我已经喜欢你到了让我不知所措的地步。仙道默默的拉住流川的手,按到自己的左胸上,“流川,感觉到我的心跳吗?”
流川黑犀石一样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又失望又讽刺的表情,“你甚至不敢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吗?”
越是聪明人越是不善长直面的进攻。流川于是冷笑起来,“玛塔哈莉的纸上谈兵。”
(《玛塔哈莉》是葛丽泰嘉宝主演的名片,又译作《魔女玛塔》。讲的是一个天才的女间谍的故事。嘉宝在里面的冷笑和开头大跳艳舞很有味道。结局我很不喜欢。没有爱情的玛塔哈莉简直是无往不利的魔鬼,可是一旦爱上了,就成了白痴。也许女性主义者哪一天会狠狠批判这部高估爱情对女人的魔力的片子。)
仙道突然的觉着愤怒。自己也在爱着痛着。为什么那个虚实不定超级任性的流川却总让自己莫名的内疚,总可以轻易左右自己、让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浑浑噩噩?
一旦本能的反应和理智起了冲突,败下阵来的总是理智。在自己尚未明白过来之前,仙道已经抓着衣领把流川拎起来。流川盯着他。这小孩盯着某样东西或者人看的时候,有一种惊人的美丽。仙道在这种美丽面前迷乱了一下。就这一下,处于不利位置的流川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击。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仙道抓住流川的手腕反手把他摔了出去。流川又岂是吃得了亏的人?当下两个人逞着意气之争,你来我往打的一塌糊涂,早就把什么任务丢到九霄云外了。到底仙道是受过特训的,最后得了势,把流川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离得很近。仙道可以听见流川剧烈运动之后的心跳。流川纷乱的气息扑到他脸上。流川鼻青脸肿,可是他带着怒气的的眼睛还是定定的看到他心里。
离得这么近,心却还是隔得那么远。
仙道满腔的怒气化作无奈。他无力的伏到流川身上,脸上还扯着微笑,“流川流川,你要我怎么办?你想我怎么办呢?”
流川那颗冷酷的心里突然腾起了对仙道的怜悯。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仙道的痛苦。那是他造成的。这个人,伏在他身上的微笑的男人,真的是爱他的。流川不会安慰人。他笨拙的抱住了在自己身上微微抽搐的那个人。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树丛里轻微的喀嚓声。

“岸本,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弄到手了。”
“很好。收到照片后,我会把剩下的钱打到你账户里。谢谢。”
岸本收好手机。南烈,也该清醒一下了。

南烈猛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掀了下去。岸本在外面听得明白,不禁微笑起来。他施施然的上楼去了。不多时,他就听到南烈吩咐仆人备车。再过一会儿,他就看见那辆本特利冲了出去,声势很是吓人。岸本喃喃道,“我要是那个仙道,一定能躲多远躲多远。”

岸本口中的那个仙道没有躲。他快被幸福淹死了。流川出乎意料的示好让那个风度偏偏、笑的很欠揍的仙道彰回来了。此刻,幸福的警察先生正在考虑,结束这件事以后,和流川去哪里消磨时光。
当然仙道本身是不太愿意让流川介入这个计划了。说是不想和秘密警察局为难,真要是为了流川,也不是不可以冒险。可是流川是固执的。“我答应了,就要做到底。”那小孩轻飘飘的说,仿佛他决定的是今天早餐吃培根,而不是要去提着脑袋当间谍。仙道知道他是为了他朋友的安全,不由得心中一酸——仙道真的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没法子不在乎那个能让流川微笑的泽北——可是这是流川的决定,仙道就不能改变。
“许我一个愿。”仙道赖着流川。
流川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在我没有允许之前,你不要死。”
流川耸耸肩,“什么白痴愿望?秘密警察都是笨蛋吗?”
仙道没有错过流川眼里的笑意。他知道流川同意了。这个人同意了,就是阎王老子也拉不走的。
阎王老子确实拉不走流川——他们的运气只能用这个理由解释:彦一只拍下了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却没有录下他们的谈话——不然现在他们两个就真该在地府里谈情说爱了。

仙道看到楼下的本特利的时候,心情特别的好。恋爱中的人是自私的。看到那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情敌自作多情,实在是件好玩的事情。流川已经出去了。南烈只有空等的份儿。他快活的下楼去,准备调侃南烈一番,不料却看到南烈向自己走过来。“仙道先生?”
“真荣幸您还记得我。”仙道痞痞的笑,“您来找流川?”
“不。我来找你。”南烈客客气气的说。“你有空吗?”
仙道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找我?”他很快意识到南烈找自己是和流川有关的。所以他很快点了头,“有空的。”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南烈看着他,“坐我的车怎么样?”
仙道点头,“好啊。不过我朋友等会儿要来,我给前台留句话。”
南烈没有反对。
仙道并不为自己担心——为了流川,南烈不会现在就对他下杀手;更严重一点,就算南烈发现了有什么异常,在还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决不会笨到对秘密警察局的人动手——他担心的是流川。何况看情形南烈还没有杀机。可是,如果是为了前一个理由,难保南烈不会由妒生恨,对流川不利;如果是为了后一个理由,流川就更由可能受到伤害了。他走到前台,微笑着对服务员说,“我是711号的房客仙道彰。我的朋友,藤真先生,待会儿来找我。如果我到时候还没有回来,麻烦你告诉他,我和南先生出去了,叫他在我房里等我。谢谢你。”
服务员应了。仙道心想,现在就算出了什么事,有藤真关照,流川也不会有事的。

流川实在后悔出来。早知道会碰到这个家伙,不如在旅馆里睡大觉。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流川现在脸上的表情叫做“厌烦”。可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家伙却是有本事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笑眯眯的看着流川,“有没有兴趣去看斗牛?从西班牙人那里传来的。很刺激的游戏。”
“不去。”流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饮料,“我要回去了。”
“那么急吗?”那个人还笑的出来,让流川都不得不佩服。“叫南烈等等怕什么?我看他在意你的紧。多等一会儿不会让他移情别恋的。再说了,你让他多等等,他才会更渴望你呢。”
流川很想给这个叫土屋的白痴一巴掌。他干脆的站起来,准备走人。
“等等啊,”土屋看着流川,“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南烈去找你了。”
流川等着他的下文。
土屋的表情像戏弄耗子的猫儿。“可是,坐着他的本特利离开的,是你的仙道彰。”土屋懒懒的笑,有意加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
流川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盯着土屋,“你要什么?”
“带你去啊。”土屋笑笑。“我的车不是本特利,不过也够快了。”他耸耸肩,“流川,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圣人。”
流川瞪着他,“开你的条件。”
这孩子生气的时候很好看。土屋心想。“你就当我喜欢你才帮你好了。”
流川咬牙,忽而笑了,“好啊。”土屋一怔,突然觉着小腹剧痛,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他清清楚楚的听到流川的声音,“那你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吧?”


土屋喃喃的抱怨,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被打的这么惨,还乖乖的送这个坏脾气孩子去救他的情人。引起抱怨的那个祸根却压根儿没有把受害者放在心上。他满心里想的是,仙道怎么样了。
“南烈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土屋淡淡的说。
流川没有看他。
土屋耸耸肩,继续认命的开车。
“你和南烈有仇?还是和他关系太好?”流川突然问道。
土屋手一滑,几乎把车开到人行道上。他停下车,“拜托,要吓人也不是这样的吓法。”吃吃笑着,土屋心里却是一惊,这孩子的直觉真是好的惊人。
流川撇撇嘴,“我来。”
土屋不肯,“这会儿你开车我可不放心。虽说和你一起死倒是不错,可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这家伙唠叨起来比仙道还可恶。流川懒得和他斗嘴,直接给了他一脚,“滚下去。”
土屋笑着躲,“你这是在向我示爱吗?”
流川一怔,猛省的自己刚才说的话,越发恼火。土屋却笑得更开心了,“流川,还是,让我开车吧。啊?”
响鼓不用重棰。流川绝对是响鼓,他一下子明白过来,静静的坐好。土屋微微一笑。流川真的很聪明。更难得的是,他这样冲动却又这样能控制自己。难怪南对他那么迷恋,甚至干出不合身份的事情。
窗户开的很大。流川长长的刘海被吹得四处飞扬。土屋觉着心里动了一下。他心想,我这究竟是站在谁的立场上呢?

“好吧。我会离开流川的。”仙道淡淡的说。
即使知道是虚以委蛇,仙道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这句话一出口,流川就真的会离开他一样。我爱他爱惨了,仙道想,居然到了这样患得患失的地步。明明知道是说了一句谎言,为什么心里会有隐隐的不安和害怕?
南烈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流川喜欢他。而且,凭着一颗也在爱着流川的心,他感觉的到,仙道也是喜欢流川的。难道他真的可以就这样轻易的放弃流川吗?
仙道看透了南烈的心思,他浅浅的冷笑了一下,“南先生,我不是因为不爱流川才放弃他的。可是,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吧。我没有这个信心。您说的没错。我不能给流川他想要的天空。”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您可以放心。”
窗外有辆车停下来。
隔的那样远,仙道却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流川。他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起来,在心里温柔的念着流川的名字,枫。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不知道这样叫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呢?那个又倔强又大胆却又真的害羞的小孩!
南烈是先从仙道的表情上看出端倪,然后才看到流川的。之后,他看到了开车的土屋。南烈心里着了火一样,又是怕又是恼,一时倒是忘了去思量仙道的回答有几分真实。流川知道了自己逼仙道离开会怎么想?土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难道是想乘虚而入、和他争流川吗?
“南先生,我们也谈得差不多了。怎么样,是我们一起出去,还是,分头走?”看到流川的一瞬间,仙道就有了安心的感觉,不觉又起了调侃南烈的心思。
南烈远远的看着流川,“我们一起出去。”他站起来,“我会给他幸福的。”他看看仙道,“所以,我要面对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
如果有人也爱着我们所爱的人,那我们对那个人往往很难有“恨”的感觉——嫉妒和恨是两个概念——况且南烈此时的作为确实很绅士。仙道对南烈就不自主的有了些敬意。他跟着南烈走出去。

土屋看着那两个情敌出来,不禁歪歪嘴。南烈这次还真是认真呢。他瞟了一眼流川。流川脸上有汗水,称得他的脸越发白、眉眼越发黑的透亮,现出一阵寒意。土屋不禁对那不知会是哪一个的倒霉鬼生出怜悯之心来。
先出门的是南烈,先走到车子跟前的却是仙道。他笑眯眯的弯下身,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南烈的视线,“流川,真对不起,我要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了。”
土屋觉着车子里的空气铅一样的沉重,似乎有魔术师把白矮星上的重力搬到了这辆车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那边南烈像被蛇吓住的小鸟儿,盯着车那边的两个,甚至顾不得对居心不良的土屋看上一眼。
从土屋的角度,可以看到流川定定的眼睛——熔化的宝石——土屋想。漂亮,然而没有光泽。流川的动人之处原来是在那双眼睛上。没有了那样犀利聪明冰冷透亮的眼神,流川也不过是个漂亮的白瓷娃娃。
“那么,再见了。”仙道的声音是温和的。他向流川俯下身去,看样子是要吻别。
土屋和南烈同时听到了流川冷冷的声音,“不爱我,就不要碰我。”
仙道的身子僵住了。
流川机器一样的声音继续着,“不是再见。再不见。”
仙道轻轻的抽搐了一下,土屋不敢去想他脸上的表情。仙道慢慢直起身子,“好的。”他转过身,冲南烈笑笑,“告辞了。记住您说过的话。”然后沿着大街走开了。
土屋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
南烈这时才发现自己满手冷汗。
那边流川从车里走出来,在南烈面前站定。南烈只觉得自己面皮生疼。
“是你叫他走的。”流川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南烈的语法学得很好。他强迫自己看着流川冰冷的眼睛,“是。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有一会儿,土屋以为流川要杀了南烈——流川眼里的,是叫杀气吧——可平时经不住流川一眼的南烈异常倔强的看着流川,“流川,我爱你。”
爱情,是可以把勇士变成懦夫,再把懦夫变成勇士的。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流川轻轻的哼了一声。“钥匙。”
“什么?”南烈茫然的看着流川,对这样一个回答不知所措。
流川懒得理他,径直往本特利而去。
土屋叹了口气,“笨蛋,你的美人叫你去给他搬家啊。”他就纳闷,怎么最不可能得到好处的南烈,最后却拿到了天牌?
那边回过神来的南烈脚不沾地的朝流川跑过去。看样子也不打算找土屋的麻烦。土屋懒懒的往自己车里走,“要是岸本知道自己付了大价钱弄到的东西居然是这样起作用,不知道会不会自杀?”他喃喃的说。

仙道吁了口气。看来,问题是圆满解决了。
看看手背上一片淤青,仙道笑着倒吸一口冷气。那小子!演技也忒好了——如果不是手背被偷偷的、狠狠的掐了那么一下,他还真的被流川吓到了。现在,流川进到南烈家里是不会招来什么怀疑的了。
或许,该被同情的那个是南烈啊——除开流川会为了任务可能给他一点好处——不过仙道确信流川完全可以掌握分寸。那只狡猾暴力又爱记仇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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