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21-End

作者: gabi,收录日期:2006-04-04,1682次阅读

21

流川再次进入大楼的时候,看到像涌出蜂窝的工蜂一样的人群匆匆忙忙的离开。是下班时间、更是周末。人人都为离开办公室开心。
他等了几分钟才等到下来的电梯。开电梯的老爷子很开心的和他打招呼,“流川医生,怎么,忘了东西了吗?”
“是啊。”流川轻声回答道。上去的人寥寥无几。他给藤真打了电话,叫他再等一会儿。
“我很快就要下班了。你知道。如果你回来的晚了,我可就不在这里了。你得自己动手。”老爷子很喜欢流川和藤真,常常和他们开玩笑。
“那么,先和你道别。”流川看着红灯一直往上升。“祝你周末愉快。”
“你也一样。再见。”
流川走出电梯。

藤真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等他,惬意得像只吃饱了的猫咪。“难道你不知道,我收费很高,还是按秒计时的?”他开心的看着流川。
“抱歉。路上很挤。”流川在藤真对面坐下来。
藤真呵呵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你会坐在这个位子上和我说话。真有趣哦。”他坐直了,“有什么事,嗯?”
“关于神的死,我想到一些事。可是还有些地方想不通。我需要你的帮助。”流川也坐直了。
藤真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但很快他的脸就平展的可以去播整点新闻了。他把拍纸簿和铅笔挪到手边,调整了一下屋里的灯光。“可以开始了。”
标准的公事公办。
流川就想,我们真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连起始步骤都一摸一样呢。
屋里有点怪怪的味道。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它的主人很少来过。房子是要人衬的。
“那天我和三井一起进到神的公寓时,他已经断气了。屋里很乱。像是暴力打斗造成的。但是门锁没有从外部破坏的痕迹。所以我想,那个凶手和神是认识的。之所以造出那种假相是为了增加破案的难度,或者转移视线。”
“凶手一定走得很匆忙。这从他没有破坏门锁可以看出来。”
“神的身上有香水味。是涂在耳朵后面和脖子根上的。从涂的部位和凶手仓惶离开来看,应该不是凶手故布疑阵。”
流川简短的阐述了自己的发现和初步的推论。藤真没有表示。
“我在想,神为什么要涂香水。他是一个杀手。他的工作决定了他不应该使用任何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东西。”
藤真点头,“我同意。神是同性恋吗?”
“是的。但不排除双性恋的可能。”
“男人的嫉妒心还超过女人。”藤真在拍纸簿上写了些东西,“我想,那个人不太可能是女人。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的男人,都乐于在异性面前强调自己的男性特质,他们最不可能在异性跟前使用香水。”
流川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凶手认识他。而且,神是自己开的门。那么,很有可能神是想取悦那个凶手才涂香水。也就是说,凶手极可能是一个男人,而且可能就是神的情人。”藤真说出结论。
“凶手也有可能是神的情敌。”流川慢慢的说,“他完全可能为了在同性情敌面前示威而这么做。”
“有道理。”藤真点头,“接下去?”他平和的、用一个医生的表情看着流川。
“神中了两枪。一枪在左手,一枪致命。如果按我们的猜想,是神的情人或者情敌动的手,那么他们射击他的左手合情合理——神最危险的是左手。情人不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动手。那么,神应该是至少有动手的表示。警方后来也在那里发现了和神尸体上的相异的子弹——这说明神还发过一枪。如果是情敌,神一定有所防备。依神的身手,更不至于伤不到他。可现场找不到凶手的血迹。而且更奇怪的是,神的枪没了。”流川皱着眉毛,“是凶手带走了枪吗?如果是,为什么?”
“枪上面有对凶手非常不利的东西。”藤真慢悠悠的回答。他往后一靠,剥了根巧克力棒,“流川,你这样推理有什么用呢?除了减轻负罪感,能够对解决这件事情有帮助吗?”他使劲咬着巧克力棒,显出恹恹的神色。那个医生藤真退去了,留下的是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烦意乱的凡人藤真。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流川点点自己的胸口,“需要一个安心的理由。”
藤真胡乱的点头。巧克力的碎屑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我当然明白。”他含含糊糊的回答。“要吗?”他指着桌上的巧克力棒。
流川摇摇头。他看着藤真优美的、不自觉的咀嚼。藤真其实是个相当孩子气的人。
“你刚刚说,神死得很痛苦。”流川轻声说。
藤真点了点头、忽而顿住。他睁大眼睛看着流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怀疑我?”
“你还说,‘神宗一郎居然牺牲自己的兄弟来探路’。”流川没有回避藤真的目光,“你是怎么知道的?即使警方的报告上都没有写到这个。”他的背挺得笔直,“我没有怀疑你,藤真。我是在询问你。”


22

藤真是个天生优雅的人。所以听到流川这样犀利的问话,除了开始那一下有点失态,还能保持得体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他坐直了身体,把手上的零食扔到字纸篓里面。“流川是在询问我。那么,在你的心里对我的信任度有多高?”
流川抿紧了嘴唇。“我在等你的回答,藤真。”
“我们在哥伦比亚的时候,最开始学的就是‘首因效应’和‘近因效应’。如果流川已经对我有怀疑,那么我的解释有用吗?”藤真看着流川的眼睛,慢慢的隐去笑容。
“我相信证据。”
“可是,证明我不在场有很多证据。流川你不是依然怀疑我?”
“那些证据是作不得数的吧。”流川淡淡的说。“彩子姐只能证明在她去医院的时候你在。可是,并不能证明神死的时候你不在场。神在我和三井赶到以前已经死了。法医鉴定说他大约是在我们到之前半小时左右死去的。Brooklyn离医院很近。你完全有时间赶个来回。”
“论证这么充分——流川你不只是怀疑我。”藤真讽刺的微笑了一下。“询问,或者是讯问?”
流川看着他,“我在等你的回答。”
“我拒绝回答。”藤真冷淡的说。
流川盯着他。藤真平静的与他对视。两个人是师兄弟,一个老师教出来,一个医院历练,一个诊所开业。没有什么能够隐瞒。两人的眼睛都像平面镜一样,把对方射过来的种种的眼光全都反射回去。微妙的情绪四下散射到空气中,在空气分子之间的空隙中流窜。
气氛凝重。然而这种凝重并不稳定。它等待着把它打破的力量。
“杀了福田、撞伤彩子姐的,也是你吗?”流川的声音还很平静,但是眼睛里窜起了两簇小火苗。
“无可奉告。”藤真懒懒的回答。
后发制人的道理流川应该也懂。可是涉及到彩子,他还是失去了冷静。
藤真相当惋惜的看着流川,“何必那样的执着于真相呢,流川?即使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你还是束手无策。我明天一早就离开纽约了。离现在不过12个小时多一点——你甚至连申请逮捕令的时间都没有啊。这样的真相,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
“是你撞伤彩子姐吗?”流川重复了一遍,死死的盯着藤真。
“我说过了,无可奉告。”藤真叹了口气,“如果你觉得我说‘是’你可以心里舒服一点,你就当我承认了好了。”他叹气叹得多少有点虚伪。
流川嘴唇抿得发白,牙床骨紧咬使他的下巴方方的,现出无情的样子。他没有去看藤真。而后者从他微颤的睫毛猜测,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流川的目光落在字纸篓上。但藤真想它落在哪里都一样。流川现在,似乎是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外界的一切都对他暂时失去了意义——换作自己,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吧。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一夜之间变成了自己拼命寻找的、伤害了自己视如姐姐的人的凶手,任是谁也受不了的。
藤真没有说话。他也把目光挪开,有点空虚的看着天花板。他心里并不是不难过。只是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的事情,哪里是后悔就可以改变的?
“藤真——”
流川从来没有这样拖长了声音叫他。
藤真看向流川。一时间他有点恐惧——或者用恐惧并不恰当,心虚也许更好些——流川看着他的目光居然是带着一点怜悯的轻蔑。他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的跳。“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藤真知道人听自己的声音时是通过骨头和肌肉,和通过耳膜听别人说话截然不同——现在他就仿佛是通过耳膜在听自己的声音,非常的怪异。
“如果你完全不懂心理学,你会是个完美的演员。”流川慢慢的说。
“你在说什么?”藤真勉强自己笑道。
“从神出事起,你就开始吃甜食。吃的很多。”流川平淡的陈述着,“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多的甜食。彩子姐出事后更是吃的离谱。可是,你没有发胖,相反倒是瘦了。这很奇怪。我一直没注意,直到刚才——”他看着藤真的眼睛,“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闻到屋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我本来以为是长久没有人进来、屋里有潮味。现在我才发现,那个不是。那是,人呕吐之后的酸味。”
藤真的脸色惨白。
“易饥症。”流川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是易饥症的典型症状。”
藤真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发白,然后放回到被桌子遮住的膝盖上。
“一个可以这样坦白冷淡的对待罪行的人,怎么会得易饥症?”流川古怪的冷笑着,“百密一疏。藤真,你在替谁顶罪?”
“少自以为是了。”藤真叫道。
“你是要听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吗?”
藤真的眼睛赫人的睁大,让流川想起扑向麻雀的猫的模样——他蜷起身子,然后蓦地伸展开来——流川等着他的进攻。
但是没有。
非但没有,藤真还笑了起来。
早在幼稚园的时候,藤真就是公认的漂亮宝贝。这样的人笑起来,当然惊艳。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笑只让人想到罂粟。流川不由握紧双手。
藤真眯起眼睛,“流川啊流川,让我怎么表扬你呢?这样吧,我来告诉你一个答案——”
流川屏住呼吸。
“你要找的那支枪,神的枪,在我这里。”
说完这句话,流川就看到藤真一直放在桌子下的手举起来——自己面对的,正是黑洞洞的枪口。


23

藤真看到流川的瞳孔蓦地收缩,然后慢慢恢复原状。他轻声的微笑着,“很意外吗?”
“意外。”流川淡淡的回答,“藤真健司基本上算是个敏于言而讷于行的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自己动手。”
“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人。”藤真的手很稳。当年医学院的老师看中了这双手,曾劝他去做脑外科的医生。如果那时他就改了专业,也许今天不会有这样的场面。流川有点诧异的想,怎么这时候会想起这些有的没的。
“安西教授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我曾经很妒忌。”藤真微笑道,“但是今天我服气了。可是,流川你真是不聪明。为什么要来这里揭穿一切?”
藤真太了解流川。这回他冲上来找自己肯定是一时想到了什么,不会来得及给谁留下消息。至于守电梯的老头或者其他什么人看到流川上来也不打紧——谁会怀疑到和流川情同手足、而且背景良好的藤真健司会是凶手?
流川深深吸了口气。
“你的两条腿来回交换位子已经有7次了。”藤真眯眯眼睛,“真的很紧张啊。”
“你要杀了我吗?”流川看着他。
“我有别的选择吗?”藤真反问。
流川忽而轻轻的笑了,“如果是这样,反正你还有时间,不妨听完我的推理。”
藤真脸上微现钦佩。“你真的很出色。好。我给你10分钟。为了表彰你,我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的。”
“杀了神的,是花形。”流川慢慢的说,“那天彩子姐去看你时,花形不是刚刚走,而是走了很久。可是彩子姐不会怀疑你,无意间倒成了花形不在场的有力证人。其实,这一切时你们早策划好的。你三番两次的从医院偷跑出去,就是要让大家对你们不在医院习以为常。如果那天你也不在,彩子姐也只会以为你是又和花形溜出去了,决不会怀疑到和神的死有什么关系。”
藤真耸耸肩膀。
“杀了福田、撞伤彩子姐的,当然还是花形。目的是神托付给三井的那个包裹。福田是被枪打中太阳穴死掉的。彩子姐的伤却是撞车造成的——藤真,这是你的意思吧。”
藤真咧咧嘴,“流川,握着枪太久的话,手部肌肉僵化,也许我就会打错地方,给你增加不必要的痛苦。”
“不敢面对。”流川冷笑了一声。“按照花形的个性,不会冒着被彩子姐认出的危险、把她的命交付给不那么可靠的车祸。只有你有左右他的能力。你毕竟还是不忍心对彩子姐下手的。可惜,彩子姐却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藤真还在微笑,但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变形。
“这只是表面现象,容易推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花形为什么要对神下手?神给三井的那个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会让那样谨慎的花形不惜代价要弄到手?”流川把椅子往藤真跟前拉了一下。藤真不自主的往后靠。“对花形来说,什么重要到这个地步?”流川可以清楚的看见藤真眼睛里隐隐的翠绿斑点。“是藤真健司。”那翠绿的斑点变成了深深的墨绿。
“神是5月17日寄出的包裹。你在5月19日受伤。然后20日神死了。我能找到的理由,是神砍伤了你。可是在此之前,神也曾害的我们差点一起葬身海底。那时候花形为什么不动手?难道一次谋杀居然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准备、还要让你冒着生命危险?”
流川看着藤真雪白的额头,“唯一合理的推理,是,在我们遇到车祸的时候,花形认为还没有必要对神下手。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恳求花形不要让警方插手。他同意了。那还正常。可是后来你被砍伤他还是没有对樱木说实话,就不对劲了。”
藤真凶狠的看着流川。
可是流川居然停下来不说了。
沉默。
数分钟前的沉默是因为双方在等待一个契机,这时候的沉默就是藤真在等待流川的最后一击。
流川依然沉默着。
藤真焦躁的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藤真,你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吧?”流川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似是而非的问题吸干了藤真脸上的血色。他脸上恐怖的表情活像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流川枫,而是魔王本人。
“神明明可以杀你,却只伤了你。他抹了香水开门让花形进去——为什么这么做你很清楚。花形也是。”藤真脸上的血色仿佛全都跑到了流川脸上,“你们对神有所顾及——”藤真的脸色能让一堵墙明白流川说的全是对的;流川却觉得心里冰凉——所说的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推测,所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全只是为了看藤真的反应、看自己猜的对不对。其实他心里并不愿意自己的推测成真。如果是那样,藤真对他的伤害、对仙道的伤害就还远远不止于现在这个程度。然而藤真的该死的反应偏偏告诉他,流川,你最害怕的结果居然是真的——甚至知道仙道在利用他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的难过过。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藤真突然大吼起来。他也到了忍受的边缘吗——这样的压力,藤真健司也受不了啊。
“我想说的是,”流川机械的动着嘴巴,看着藤真的眼神随着自己的话而疯狂,“我想说的是,花形就是牧申一。”


24

一阵尖锐的疼痛让流川叫出声来。他一时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让他如此痛苦。之后他记得看到了枪口的火花。那么,是藤真开枪了。
没有声音。那么,枪上装了消音器。
藤真居然真的开枪了?!
流川难以置信。根据他刚刚的反应,他应该不会有突然的暴力举动。
镇静,镇静。他告诉自己。流川枫,你要想活着出去,一定要镇静。
看看藤真的脸。疯狂的扭曲的脸。现在慢慢现出恐惧的神色。这不是一个杀过人的人会有的神色。他握枪的手在发抖。他的眼睛没有焦点,仿佛在透过墙壁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似的。流川的心砰砰的跳。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悲哀、愤怒和疼痛被推倒一个较为次要的角落。他集中精力想抓住那个一晃而过的灵光。
他很庆幸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不然鲜明的血迹会让藤真更加的失去理智。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伤到肺。他还可以呼吸、说话。子弹没有穿过身体。好像是嵌到骨头里了。要命的疼痛。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捂住伤口。不能让藤真看到血。
“藤真,你打中我了。”流川竭力不让自己倒抽冷气从而让声音里带上咝咝声。他需要的是心理医生的平板声调。
藤真惨白着脸没有说话。
“这一枪,我可以证明,你是在神志混乱的时候放的。你还是无罪的。可是,如果再多放一枪,你就要站到被告席上了。”
藤真握住枪的手指也发了白。他高度紧张。
“他那么辛苦的策划一切,就是不想把你卷进来、不让你手上染血。你要辜负他的好意吗?”
这是有效问题。藤真的嘴角的肌肉放松了一些。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骗过仙道的?死的那个又是谁?”流川轻声说。他没有提到牧或者花形的名字。他不想刺激藤真。甚至这个问题本身他并不关心。他只是隐约的猜测到,藤真其实是为这个阴谋痛苦的(易饥症就是他痛苦的表示),并且这种痛苦已经让藤真到了神经分裂的边缘。他只能先提及整个事件中藤真涉及最少的、没有负罪感的部分让藤真的情绪稳定下来。
藤真直直的看着他,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出来。
流川耐心的等着。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在外表上他却不能有一丝的显示。子弹在身体里呆的越久取出来就越难,而且很容易引起血液中毒。他强迫自己看着藤真的眼睛,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早知道了仙道的身份。没揭穿不过是想利用他。他甚至知道仙道对他有杀心。那天他在仙道喝的酒里面下了微量的麻醉剂。仙道本身酒精过敏,再加上麻醉剂,就更神志不清。他唯一记得清楚的,不过是他打伤了他的头。剩下的事情非常简单。只要放一具和他模样大体相似、面目毁坏的尸体,谁都不会怀疑。”藤真一直用着混乱的人称代词而不肯提及牧申一的名字。流川想自己的推测没有错。
“我们在这里开业有4年了吧。”流川改变了话题。
他不指望藤真回答。藤真也没有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他认识你,怎么也有3年左右了。他一定很爱你。”
藤真迷乱的眼神突然清亮,甚至不自觉的现出微微的笑容。他是真真切切的爱着那个人。无论这个爱情是用多少人的悲剧换来的,藤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爱情本身的意义。
怪不得藤真带他去看花形。是为了得到他的祝福,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吧。自己当时说的什么?“他像个大人物。”难怪藤真听了会有矫情的反应。想必自己的评价让藤真意识到那个人还是无法摆脱过去的生活。
“所以不惜一切的想要摆脱过去的生活。因为他不想失去你。”流川的声音更低了。
“你不能想象那种生活。流川。”藤真的脸黯淡下去。“他有太多的仇人。甚至没有摆脱的希望。我们见面比特工接头还要辛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报纸上看到他死于非命。想起来就让我毛骨悚然。我受不了了。”
在仙道出事之前,有一天藤真对他说“谢谢你。可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啊。没人可以帮的上的”,“流川,如果你不是这么好,不是这么让我喜欢,也许就容易得多”。那个时候,牧应该已经想到要利用仙道造成死亡的假相了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藤真就开始为自己的爱情背负十字架了——他最讨厌暴力,却不得不参与到暴力中得到自己的幸福。生活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告诉我他的计划的时候,我非常的害怕。他要冒很大的危险。你后来看到的尸体,脸都被砸烂了。这不是拍电影。任何一个环节没有计划好,我就会失去他。那时候我恨仙道恨的咬牙切齿。可是我还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伤的很重。我差点就要去杀仙道。他不许。说不能让我干这种事情。我没去。”藤真脸上现出神经质的笑容,流川咬住嘴唇。有点不对劲。“可是,杀人并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啊。他不让我接触他的人,并不代表我就不能利用他们。我煽动他们在监狱里刺伤他。他运气好。不然就不只是在医院里躺几天了。”
流川背后发冷。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失血过多。
“流川我不想杀人。尤其不想伤害你和彩子。但是我没有办法。”藤真眼睛里有金属颜色的光。“他死过一次我不能失去他。”
藤真已经下了决心。
“你杀了我,他就不会暴露了吗?”
轻轻的声音,让藤真愣了。
“这次你没有时间去布置假相。三井、樱木都不是傻子。花形是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这一回不是他连累你,会是你连累他。”
他在赌。赌藤真对后果的顾及。
藤真忽然弯下腰呕吐。
他的易饥症已经很严重了。大概还试图自杀过。
流川拼命的压制住想要逃的冲动,安分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能逃。他再快快不过子弹。
“为什么不逃?”藤真狼狈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一直在逃避?”屋里酸涩的味道很重。
“我逃避什么?”
“逃避真相。”流川淡淡的回答。“你一直装作对他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以为这样自己的良心就得到了安慰。”藤真的眼神开始散乱。流川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恐惧——他知道这些话的分量。要对病人指出真相。但是这样直接尖锐的说出真相却是绝对被禁止的——但是那些话已经像蛇一样具有了自己的生命,游到藤真的血液里。他想停下来,但是不行。恐惧本身、压抑的愤怒和悲哀,让那些可怕的话不由自主的涌到嘴边,“你在医院的眼泪是真的。这就更可怕。你自己是医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流川捂住嘴巴。冷汗从额头上涔涔的淌下来。他这是在把藤真往一条绝路上逼啊。流川流川,你怎么可以这样可怕?
他慢慢的站起来,“我要告辞了。藤真,再见。”
他像以前几千个日子里那样平淡的对藤真告别。他转过身,慢慢的往外走。
他听到金属碰撞的轻响。他知道这是左轮手枪的轮子在转动。他屏住呼吸。这是最后的一把。能走出去的只有一个。
他镇静的摸到门把手。
轻轻转动。
身后的那把枪的转动也是轻轻的。
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往后看。
他推开了门。


25

他没有加快脚步。甚至慢的仿佛有意要给藤真再次考虑的机会。

 

没有声音。

 

流川被外面走廊里的灯光晃的有点头晕。流了太多的血了。他想。腿已经没有力气了。

 

刺耳的声音。

 

椅子腿和地面的摩擦声。藤真一定是站起来了。动作幅度还相当的大。

 

流川咬住嘴唇。但是仍然没有加快步伐。

 

藤真的动作只能用冲来形容。

 

他嘴里的热气喷到流川脖子上。

 

“砰”——

 

门重重的关上了。

 

流川几乎同时倒在地上。

 

这样的经历,他发誓,再不想来第二次了。

 

安全了。但是,似乎也是更痛苦了。藤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如果他选择自杀,那他流川枫就是凶手。他说出了不该说出的真相。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让流川觉得仙道是如此的重要。他想看到他,想看到他痞痞的笑着说,诶,没事了,快起来。

 

快起来啊,流川。他在等着你呢。他对自己说。

 

不晓得是哪里有电话铃。

 

足足过了三四秒,流川才反应过来,那个是藤真办公室里的电话。他一阵后怕。幸好是这个时候才响。如果换在刚刚和藤真玩心理战的时候,自己只怕早就死了。

 

藤真没有接电话。

 

冷汗从流川额头上滴下来——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藤真的,只可能是花形!怎么就忘了这个狠角色?他跳起来往电梯那里跑。

 

右手边上的电梯外面的显示灯显示出它在8层,正在飞快的往上升。

 

左手边上的电梯恰好停在这里,里面空无一人。

 

流川走进去,按下1。

 

轻微的眩晕之后,电梯开始飞快的下降。

 

他拿出早被调到震动档的手机,拨了号,“是仙道吗?”

 

“流川,你在哪里?”那边的人心情很好的回答。

 

“我在办公室这边——”

 

“真巧啊。我也是。”

 

流川的心跳突然加速,“你在进门右手边的电梯里?”

 

“真聪明啊。”仙道微笑着。

 

“快离开。不要上去。”流川嘶声叫道,“你听着,藤真在办公室里,他手里有枪。不要进去。是花形杀了神、伤了彩子姐。仙道……”流川无可奈何的低声说出那个可怕的真相,“仙道,花形他,他就是牧申一。他没死。”

 

真相迟早还是要揭示的。与其由别人告诉他,不如自己来说。

 

那边是死一样的沉寂。

 

流川无法呼吸。不知道电梯里居然这样缺乏氧气。

 

“他没死。”仙道喃喃的、中邪了一样重复着,声音里满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和不信。

 

仙道基本上是个无神论者。能叫他发出这样的声音,足见得这件事情让他有多么的吃惊。

 

流川不敢打扰他,却不得不叫,“仙道,快点,马上下来。”

 

那边怔了一下,流川就听到仙道突然放大的声音,“你在电梯里?马上出来。走安全通道。快!”

 

流川立刻意识到危险。电梯正在15、14之间。他按下了按钮。

 

“听好。从排风口出去,马上去地铁站。打电话给越野,叫他接你。”仙道迅速下着命令。他当过杀手,他比流川更明白牧申一的可怕。那个人现在从地狱回来了。仙道不介意和他一起下地狱,但是他不能让他把流川带走。

 

“听明白了吗?”

 

“我知道。”

 

“一直开机。让我知道你的行踪……”

 

门开了。

 

流川迈开步子——

 

他的脚横在门口无法动弹。

 

那边的仙道感觉到不对劲。“流川……”他叫着。

 

没有回答。但是有声音表明那边仍然是开着机的。

 

“流川——”他几乎是吼出来。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血都冻住了。

 

“花形……”他听到流川叫道。

 

然后的声音是他非常熟悉的、“兹”的轻响。是安过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声音。

 

流川的惊呼。

 

有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仙道的心像自由落体一样重重的坠入深渊。

 

26

恐惧和惊惶到了极点,反而是麻木。仙道就那么麻木的握住手机,一任电梯飞一样的上升。
流川死了。这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
流川死了。电梯上的指示灯仍然快活的闪着。
流川死了。他还活着。
手机那一头的世界已经失去了意义。仙道彰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长、宽、高各约2米的铁皮屋子。他的世界像天使一样飞快的上升——可是他的天使已经不在了。
他发出野兽一样的痛叫。惨烈的声音被冰冷的屋子回击到空气里,满是碎片。他被自己造出的碎片划的遍体鳞伤。
“仙道彰——”
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能让这个时候的仙道听得见,可见那各说话的人费了多大力气。
是牧申一的声音。音调变了,但是那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口气,那个骨子里透出杀气,他决不会弄错。这声音像火一样穿过麻痹的大脑皮层、把仙道的理智叫回来了。
就是这个人杀了流川。他想。我要杀了他。
“让我和藤真讲话。”牧申一的声音咬牙切齿。
什么叫要和藤真讲话?
“快点。”牧厉声喝道。
一点模糊的灵光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仙道是那种越是情绪波动反而越是冷静的人——牧这时候没有理由咬牙切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除非……
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毕竟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声音而已——
“我要和流川讲话!”他叫道。
无法呼吸。他无意识的捂住胸口。
“仙道,我活着。”
声音虚弱,但确是流川无疑。
一时间仙道几乎跪下来感谢他知道的一切神明。
“藤真呢?”牧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激。
一切都明了了。聪明的流川。大胆的流川。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给挣给他一线生机的流川——仙道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现在他泪流满面。
“你带流川上23楼。只要你不伤害流川,我绝不碰藤真一根汗毛。”仙道果断的关上手机。
几乎立刻响起了电梯到达的铃声。
差一点就露馅了。
他微笑着。流川,这是个好的预兆。要冒险的话,我们是搭档,没理由我一个人逃跑。

花形挟着流川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靠在藤真办公室外面的仙道。他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好久不见了,牧。”态度自然得活像在和邻居打招呼。
流川看到他的一刹那脸色连变了几下。
花形盯着他。他从来就不喜欢仙道的笑容。现在尤其讨厌。“藤真呢?”
“当然是在办公室里。”仙道好整以暇的回答。
花形无法同样好整以暇的对待这个回答。办公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很清楚藤真这一阵的精神状态很危险。现在刚刚被流川识破真相、又被仙道堵在屋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为藤真好,当然应该马上进去。可仙道摆明了是要不把流川安全带走的不罢休。如果他们放两个走,他就要冒被揭穿身份的危险——好不容易挣来的幸福的机会,就这样丢弃吗?
或者,鱼死网破。除掉这两个人。花形眯起眼睛。藤真知道流川死了,自然是免不了伤心的。不过时间长了,到底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呢?
仙道很清楚花形在想什么。他笑眯眯的看着他,“要不要打个赌?”
花形冷冰冰的把枪口抵到流川太阳穴,“那要看你的赌注够不够分量。”流川肩上的血沾到他浅色的衣服上,非常的显眼。
“我们来赌赌看,藤真有没有你上次那么好命。”仙道很轻松的回答,对那块血迹视而不见。或者至少说,是成功的装出视而不见。
“你最好期待流川有那么好命。”花形嘲笑道。
以静制动的道理他们都懂。但是没有多少时间——鬼才知道藤真什么时候发作——所以这个“静”是注定很快要被打破的。
尖叫。
歇斯底里的、疯狂的尖叫。
轻轻的“兹”的一声。
花形右手血流如注,但左手还是牢牢的掐着流川的喉咙。手枪躺在他脚边。更远一点的地方躺着半截断掉的手指。是花形的手指。
仙道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如果你和他一样,刚刚以自己的情人为赌注和死神玩了一把俄罗斯轮盘赌,你也笑不出来。
牧是个老到的杀手。人的骨头是脆弱的。以牧的力气,完全可以在以瞬间扼断流川的喉骨。
他只是让牧失去了武器。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手枪的作用反而不如那捏在流川咽喉的一只手。况且牧申一的杀人工具从来都不只是手枪。
他看到花形眼里冷冽的杀机。如果花形拿流川做盾牌来进攻,他连一点胜算都没有。他只能希望在花形上来之前他对藤真说的那些话能够起到作用。
流川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呢?不是关切。也不是任何适合出现在这个时候的神情——流川似乎是想提示他一些事情。
他顺着流川的眼神看过去。只是花形的枪而已啊。
流川皱着眉毛。他不能说话。花形的手指搭在他咽喉处。一出声,喉咙的震动就会被发现。
仙道知道自己此时看着流川是正常的,但是如果看的太多却会让花形有所警觉。流川一直盯着那把枪,然后看向办公室。只是普通的枪而已啊。办公室?只有藤真在里面。难道可以指望藤真帮忙?!
流川咬着嘴唇。饶是他千灵百巧,在这种境地也没有法子了。
仙道看着流川无可奈何的往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电梯?
刚刚在电梯里发生了什么?
流川打电话告诉他说要他不要上去。藤真有枪。花形就是牧申一……等等。藤真有枪。莫非他还不知情?
“藤真——”他拖长了声音,看到流川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花形像盯着老鼠的猫儿一样盯着他。
“我说,藤真有枪你知道吗?”
“什么!?”花形失声叫出来。
“神的枪,在藤真手上。”仙道再度微笑起来,“藤真好像很会放枪的样子。”
流川觉着搭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指温度骤然下降。
“这扇门很结实。你没有钥匙吧。”仙道闲闲的笑道,“现在也没有枪。你怎么开?”
花形现在的模样很像一只斗牛。被斗牛士的红色斗篷耍得失去耐心的斗牛。
办公室里面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是没有藤真的声音。
花形的模样要老虎看了也要寒心。
仙道知道,他们赢了。
流川清楚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在花形的身体里消失。这么强悍、这么残忍的人原来是要藤真做支柱的。他突然的觉得恐惧。藤真已经接近精神分裂的边缘。这个花形会不会是下一个?老天。他是心理医生啊。为什么他一直在把他认识的亲近的人往精神的禁区里面送呢?
花形推开流川,疯了一样往办公室冲。他的额头重重的撞在门上。血顺着他惨白的脸淌下来。
仙道早把流川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举起枪。
“不要。”流川拉住他的胳膊,“不能这样。”
他回头看着流川。“他要杀你。”
“你也曾要杀他。”流川低声回答。“把门打开吧。好歹让他看藤真一眼。他们已经够可怜了。”
仙道呆了一会儿,还是过去打开了门。花形冲到办公室里,没有看仙道一眼。
“他真的很爱藤真。”仙道对流川说。后者的脸色白的很吓人,但精神还好。闻言只是微微的嗯了一声。
“藤真,还活着呢。”仙道扶起流川,“我们走吧。”
这句话抽掉了流川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他靠到仙道怀里,“很疼啊……”

流川是出了名爱睡觉的。这回精神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再加上枪伤,却没能让他在Memphis 那里多呆几个钟头。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钟刚刚指到8点。有一点像那回在三井家里醒来时的感觉,迷糊,而且像做了一场噩梦。不同的是,那时的噩梦其实是刚刚开始。这时噩梦已经结束。
“嗨,早上好。”仙道像以前一样亲亲他的额头。“想吃点什么?”
流川眨眨眼睛。外面的阳光很好。“仙道……”他迟疑的叫。
“什么?”
他慢慢的笑起来。外面真的是阳光灿烂。
“这么开心。”仙道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帮他坐起来,笑的比阳光还灿烂,“那么,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彩子醒了。”他拦住流川,“不要说你现在要去看她。你这副模样,会把她吓死的。”
“藤真和花形的事情,不要告诉第三个人。”流川没有挣扎,“彩子姐和藤真感情很好。”
“我知道。”仙道拨了一下流川乱乱的头发。“如果想早点去看彩子,就吃点东西吧。”
“你好像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流川懒洋洋的回答,“还是问了再吃吧。”
仙道吃吃笑起来,“也好啊。流川医生,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花形开枪打碎的是什么东西?”
“摄像头。”流川答道,“不打碎那个,他怎么会进电梯?你当他是白痴?”
“我没把他当白痴。不过流川医生你倒是把我当白痴。”仙道冷笑道,“你是不是跟他说,藤真在我手上、如果不想藤真出事就不要贸然开枪?”
“不该说吗?”流川舒舒服服的靠在枕头上。“我也怕死。”
仙道考虑着,以流川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承受住一顿痛打。明明是为了通知他避开花形,却非要摆出一副和你没关系的架势。还冒着丢掉小命的危险!他当他仙道彰是什么?
“现在几点?”流川突然叫起来。
“8点13分。”
“把电话给我。”流川从仙道手里抓过电话,匆匆的拨着号码。仙道发现那个是藤真的手机。“他可能已经取消那个号码了。”
“总要试试。”流川回答。
通了。
“我是流川。”流川的声音很慢,“彩子姐醒了。我不会告诉她。你们,一路顺风。”
这样的流川啊!仙道禁不住微笑。难怪连上帝都差一点把他带走。
良久。
仙道听到那边有人说谢谢。好像是花形的声音。
“他们很快就可以到瑞士了。”仙道看着流川有些黯淡的神色。
流川点了点头。
“好了,流川医生,你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回答呢。”他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流川冷淡的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
“你是怎么知道花形就是牧申一的?”
“意外而已。”流川淡淡的说。“昨天晚上坐车离开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尼翁一家整形医院的广告。我恰好知道那家医院有可以让人增高20厘米左右的技术。就是把人的双腿打断,植入钢筋,然后让骨头长合。大概要2年左右的时间。如果同时做整容和漂肤的话,大概也就是2年半多一点。和花形到纽约的时间相当。我就想,世界上哪有那样凑巧的事情。”
“有点牵强哦。”仙道竖起一根手指。
“三井给我一张牧和神在一起的照片。你记得吗?”
“记得。”仙道一边应着,一边把流川的记事本拿出来,抽出照片。“这张。”
“拿枝铅笔。”
仙道把铅笔递过去。
流川在照片上画了些东西,递给仙道。仙道看着,小小的叫了一声,“我的天。”
“不管怎么整形,眼睛在脸上的位子是很难改变的。花形戴眼镜,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破绽。”流川慢慢的说。
“真是,天才的想象力。”仙道笑道。“我很为你骄傲。”
“我宁可不要这样。”流川低声回答道。
仙道把流川搂在怀里。流川不需要安慰。要的只是有人陪、让他知道他做的没有错、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
“仙道,我想离开纽约。”
半晌流川才开口。说的话让仙道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
“你是说,再也不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很难说。”流川好看的眉毛微微皱着,“藤真和花形,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很像是吧?我不想有那样一天……”
仙道没有回答。不是不想流川留在身边,但是那一对预示的可怕前景出现的可能性并非为零。不想自私,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流川是要放弃我了吗?”
“不是。”流川抬头看他,“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我。”
这个,才是他的流川的回答。
还有什么好要求的?不能再贪心,不然连上帝都容不得。
他点头,再点头。
“等到你把一切都处理好的那天,你来找我。”流川微笑着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正视自己,“我会等你。但是,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仙道凑过去吻上流川的嘴唇,“我发誓。”
拥抱的时候仙道松开了手里一直捏着的那张照片。阳光照到照片上、眼部被铅笔涂黑的牧,那模样和花形依稀有几分相似。

“那个家伙,真的不来送你?”彩子笑着问流川。为了遮住秃秃的头顶,她在头上缠了条很明艳的头巾。没有原来长卷发时那么迷人,但是衬的清瘦的脸庞很是干净,有点吉普赛女郎的味道。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流川嘟哝着。
彩子打着哈哈冷笑,“死了的鸭子。宫城,我想要一杯热可可。”
宫城得令去了。
流川扫了彩子一眼,“决定了吗?”
“死了一回,总该看开些。又不是小孩子。”彩子哼道。“不许吗?”
“你妈不是很喜欢矮个子男人。”流川无所谓的耸耸肩,“跟我什么相干?”
彩子很利索的给了他一下,“死小子。你当我没力气打你?”
流川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诶,那边好像是游行啊。去看看。”彩子来了精神。
“不去。”
“我一直没看过现场呢。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放心让一个病人独自行动?被劫了怎么办?知名律师鹰宫彩子给自己打刑事案件?快点快点。”彩子不管不顾的拉着流川就走,丝毫不去担心回来找不到的宫城会怎么样。
“哪个笨贼碰到你才算倒霉。”流川抱怨着,还是跟上。他想,换作是三井在这里,彩子至少会等到他回来、然后商量去不去。对宫城这么嚣张是笃定宫城不敢不去找她。对彩子,这样也许不坏。
漂漂亮亮的花车一辆接一辆的过去。彩子像孩子一样又叫又跳。流川看到宫城捧着个杯子可怜兮兮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还一脸幸福状。
“樱木和晴子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在机场等着了。我们得快点。”他说。
流川会意。正准备跟彩子说,突然看到人群里像起了波浪。彩子拉着流川的衣服,“喂,出什么事了?你个子高,好好看看。”
一边的宫城脸色发绿。
实在是太乱了。就算流川的视线可以远远超出众人,还是不明就里。
倒是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楚。“那边那位穿紫衣服的先生要和裹着流苏头巾的小姐说话。”
流苏头巾?
好像除了彩子再没有第二个了。
那个紫衣的先生是哪个?
不只彩子宫城流川,大家都在找。
“难道是我的雇主舍不得我走?”彩子一点没有不自在,反倒是得意的很。
波浪反着卷回去。
源头是,三井寿。
彩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宫城的脸色由绿变青。
“他要说什么?”彩子对最后一个传话者说道。那个人转身对前一个人复述,接着就听着这句话一次次的被转述、向着三井那边传去。
彩子拉住流川的手。流川发现彩子的手发抖,掌心有冷汗。
那边三井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见人群突然像过了电一般沸腾了。每个人都在笑,大声的向后面的人说。听到的人也就开始笑。各种各样的口音夹着笑声,让这句话一直不能清晰的被听见。
流川感到手指被彩子捏的生疼。
终于听清了——那句被不断转述的话是——我爱你。
有爱开玩笑的已经把三井举起来。流川看着三井像击鼓传花游戏里的那朵花一样从人群头顶上传过来。一个长得活像圣诞老人的男人笑眯眯的把三井接过来、送到彩子跟前,“漂亮的小姐,祝这位先生幸福吧。”
彩子不自觉的后退,仿佛想要躲到流川背后去。流川扶着她的肩膀,“彩子,你得自己面对。不然对你们三个都不公平。勇敢一点。”

仙道微笑着看着开了锅的人群。真是便宜三井了。把这么好的创意卖给他。要是有可能,倒是真想看看流川处在彩子的位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Once you dig in……
“仙道彰……”
“白痴。”居然是流川的声音。“你在搞什么啊?”
他笑起来。“那个啊,是我送给你的离别礼物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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