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作者： 草头，收录日期：2007-04-20，1612次阅读

仙道彰从早上一直跟着这个男人，从一条街走过另一条街。跟着那个人男人去了便利店、书店、他坐在旁边的位子上看他吃饭。他有好几次想要上去叫住他，但又迟疑地退却了。他就这样跟着他走啊走。
快要黄昏的时候，他们穿过一片住宅区的街道，那个男人停在了街边的路灯下。“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回头问道，声音有些愤怒。
“啊，对不起。”没想到被发现了，仙道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盯着他，眼神像着了火一样，让人觉得心痛。“对不起，非常抱歉，我以为你是我的一个朋友，呵，你们实在太像了。”
“啊。”男人恍然大悟般，“我想，我不认识你。”他皱了皱眉头。
“呵呵，我想也是。”仙道自嘲般地笑了笑，“如果你是他的话，没理由不认识我。”
“啊。”男人转过身走了，消失在隔街的拐角。
看着他离去，仙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着，如果是他的话，他是没有理由不认识自己的。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有很多年了吧，没有任何的联系，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任性真是件伤脑筋的事啊，他有些后悔地想着。他们确实很像，惊人的相像，可他不是他，他知道的。他们身上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但他仍然相信，那样独一无二的气息，从他身上是不会消失的。
他跟了他一天，他看着他，他拼命地想从中找出一些共通点来，可惜没有。如今的这个男人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
仙道踏进酒馆，就被人叫住了。“喂，仙道，这里。”越野在远处招着手。仙道走了过去，看到鱼住还有池上。他脱去大衣，坐了下来，“外面好冷。”
“是啊，过些日子要下雪了呢。对了，怎么这么晚？”鱼住问道。
“我看见了一个人。”
“谁？”
“啊，不，也不是。”仙道喝了口热酒，暖着身子。“我们还等谁吗？”
“彦一说要来。”池上应道。“这个家伙就是拖拖拉拉。”
“你说你见到了谁？”越野追问道。
“啊，不，我也不能肯定。”仙道犹豫着，“我看见一个人长的很像流川枫。”
“流川枫？湘北的流川枫吗？”
“是的。”
“他回来了？”
“不，我不能肯定，你知道，那么多年了。”仙道不置可否地说着。“他们长的真的好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他们不是一个人，不，不是的。”
“我听说过世上总有两个人是长的一模一样的。”越野说着，“长的像很正常啊。”
“也许吧。”仙道叹了口气。“呵，你们一定觉得我很傻吧，我跟了他一天。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最后总结道。
“不过，流川枫那个家伙也是的，走了以后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湘北的人也不知道。”越野说道。
“啊，是的。”仙道想着，那个男人啊。
第二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海岸旁的堤岸上。那个男人看到站在远处的仙道，便朝他点头。仙道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走了过去。“你好。真巧啊。”仙道说道。
“是的。你也来看海？”
“不，我家就住在附近，我每天都要走这条路的。”
他们并肩坐在那里，“真是对不起，上次太冒昧了。”仙道再次表示道歉。
“不，没什么。”那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说：“我和你的那个朋友真的长的很像吗？”
“是的。”仙道点了点头。“光从长相上看，你们就好像是一个人。不过我也不能太确定……”他又补充道：“我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他了。”
“啊，是啊，那样的变化是很大的。”那人接口道。
“可你为什么又觉得我不是呢？”
“你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仙道想着，好像回到了以前，“你知道，就好像是通常说的气质。他是一把刀的刀锋，而你就好像是刀背。”
也许是觉得有趣，对方笑起来，他说：“原来。”
“你住在这附近吗？”仙道问道。
“不，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好像以前来过这里，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像是在询问自己，他低语起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仙道忽然问道。
“啊，这个，我叫Rick，Rick Anderson。”男人朝他笑了笑。
“你不是日本人吗？”
“我父亲是美国人。因为我外公去世了，所以母亲带我们回来。你呢？”他问道。
“我叫仙道彰。”
“仙道彰？”那人默念了两遍，“其实我也很希望有个日本名字。”他笑着说道：“不过在美国派不上用处。”
“流川枫。”
“什么？”
“流川枫，这个名字怎么样？”
“啊，怎么写？”他问道。
于是，仙道在手心比划着。
“原来是这样的。”他笑了起来，“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是的。”
“就是和我长的很像的那个？”
“是的。”
“啊，也许，也许我就是他呢？”他转过头去看他，他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出过车祸，以前有些事情记不得了。虽然我母亲一直跟我说，我从小是在美国长大的。不过，我总觉得我好像在日本生活过。真的很奇怪。”他笑了起来，“有些很熟悉的感觉。”
“不，你不是他。”仙道看着远方说道，“你不是的。不，你们只是长的像而已。”
“他是怎样的？”Rick问道，“能说说吗？”
“呵，你想听吗？”
“是的。”
“怎么讲呢？”仙道想着以前的事情，“我们分别的时候，我高三，他高二。那是冬天的时候了，他说要随他母亲去美国。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任性吧。”仙道笑着说道，两个超级任性的家伙呀。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记忆的车轮向前滚着。
“喂，仙道，外面有人找你。”队友叫着更衣室里的仙道。
仙道第一次和流川枫的单独见面就是那天训练后吧。那个男人站在校门口，说要和他一对一。被田岗教练折磨的半死的仙道推托着，然而他没有想到流川枫居然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最后他们还是去了小公园一对一，直到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才罢手。
“喂，流川枫。”看着收拾着东西要回去的流川，仙道嚷道：“好累啊，喂，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流川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就跟在了他的后面。
小公园旁边的麦当劳后来就成了他们经常去的地方了。人多的时候，他们就买了东西坐到公园里吃。仙道从没有想过流川枫是个喜欢吃甜食的人，他吃东西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小孩。
“你为什么不吃？”每次流川枫都会问他，“干吗看着我？”
“看看你就饱了。”仙道吸着可乐说道。“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啊？”
“白痴。”
“白痴是樱木那个家伙吧！”
“你也一样。”
“不过，你吃东西的时候，脸红红的，两腮鼓鼓的，很可爱，一点都不像平时。”仙道调侃道。
他总是喜欢瞪着要杀人的眼神看他，仙道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他说：“你不知道，他其实是个表面凶巴巴，内心很孩子气的人。”
“是吗？”Rick问道。
“嗯，”仙道应了一声，又回到了过去的记忆里。
这样的评价也是在认识了很久后才总结出来的吧。流川枫其实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他的冷漠只是因为生性被动而已。于是，仙道总为他决定一些事情，决定好了的，他也从没有反对过，便会默默地跟着去做。
那时，他们相处的也很简单，只是打球，吃东西，回家，这样而已。
到了冬天的时候，因为外面的天气太冷，便断了每周末的练球。第一次做打球以外的事情是去看电影。被硬拖进电影院的流川，在开场后十分钟就睡着了。他歪着头靠在仙道的肩上，醒过来是因为快要结尾的时候一阵轰鸣的枪炮声。他红着脸看着仙道，虽然这样的脸红只有他自己能意识到，他说：“要结束了吗？”
“是啊，你睡醒了？”仙道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早知道你会睡着，不如带女孩子来看算了。”他伸了伸手臂，叫道：“好酸哪。”
“对不起。”流川期期艾艾地说道。
“你觉得很对不起我，是不是？”仙道问道。“你觉得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对不对？”
“啊。”流川一时语塞。他是有些惭愧。不过说起辜负，这个好像有点过。
“唉，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期待着我对你的原谅吧。”仙道接着说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的。要不这样吧……”他忽然阴险地笑了起来。“喂，流川枫，如果是女孩子的话，我一定让他亲我十下，算是赔罪。算了，看你是男人的份上，喂，亲一下就好了。”说完，他把脸凑了过去。
看到对方没有反应，仙道更觉得有趣，接着说道：“喂，趁现在黑着还不要紧。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亲过别人？”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算了，算我吃亏吧。”仙道想了想说，“不如换我来亲你吧。”说完，他便亲了过去。
他的唇软软的，也很冷。吻的时间很短，因为剧终的曲子响起来了。仙道随着人群走下了台阶，回头的时候，发现流川还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他又逆着人流跑了上去，把他拽了下来。
“喂。”仙道唤着他。
流川忽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拨开人群跑掉了。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Rick问道。
“啊，是啊。”仙道笑了起来，“这个玩笑开了太大了。”
“在美国这没什么。”
“是啊，可日本还是很传统的国家。”仙道说道。“其实，如果……”
“什么？”
“啊，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期末考试的关系，他们就没有再见面。寒假的时候，仙道打了电话给流川，说是找到一个可以室内练球的地方，免费，但路有些远。第二天两人便一起去看了地方。球场在市区的另一头，路很不方便，但地方还不错。虽然有些旧，不过去的人不多，所以也不会被人打扰。因为要换好几辆公车，最后两个人决定还是骑自行车去比较好。
车子是流川的，考虑到安全问题，每次都有仙道带着他。那个连骑车都会睡着的男人。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他真的很让人担心。”仙道说道，“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Rick说道：“是吗？好奇怪的一个人呀。他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不是，那家伙比谁都健康呢。”仙道摇着头说：“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睡不醒。”
那个时候，仙道问过流川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得到答案。“你还真是糊涂啊。”仙道训斥道：“自己的事情都说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嘛。”流川任性地说道。“我怎么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呢？”
和流川争论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起了的话头，很快就会灭下去。一对一的练习比原来更累，因为来回要比以前多很多的路。不过两个人到也乐此不疲，有的时候累极了，流川就会寄宿在仙道家里，仙道的家相对近一些。
“他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孩子。”仙道说道，“总是要人照顾。”他笑着，“第一次我不明白，一早喊他起床，谁知道还被他打了一拳。后来才知道，在湘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吵醒睡着的流川枫。”他大笑了起来。
“湘北？”Rick问道。
“啊，那是流川枫的学校。”仙道解释道：“我在陵南高中，他在湘北高中。”
“你们是因为打篮球才认识的？”
“是的。因为篮球。”仙道说道：“那个家伙，当时是湘北队的王牌选手，很厉害。”
“哦。”
“你打篮球吗？”
“偶尔，和两个弟弟一起，不过也只是玩玩而已。”
“你有弟弟？”
“是的。有两个，不过岁数差了很大。那个流川枫呢？”
“好像是独子。”仙道想到，“那个时候，我见过他母亲。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见到流川的母亲，是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在商店街的路上看到了他和他的母亲，他们打了一个招呼，流川的母亲还很客气地请他去家里玩。虽然最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流川的家。
“啊，这样吧。”仙道忽然说道：“天很晚了，明天我带你去湘北看看吧。你有空的吧？”
“好啊。”Rick点了点头，想着明天确实没有什么事，母亲要独自去走访几个亲戚。
随后他们便在堤岸上分了手。
湘北的校园和多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寒假里，校园里没有人，空荡荡的。篮球馆的大门锁着，于是仙道便带着Rick简单的晃了一圈。
回去的路上，他问道：“喂，Rick，你高中是在哪里读的？”
“不，我不记得了。我不是说过，我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
“啊，这样。”
“我母亲说我是在洛杉矶读的。我们5年以前搬去旧金山的。”
“那个家伙以前一直很想去美国。”
“是吗？”
“是的，他想着要去那里打篮球，去NBA打球，要像乔丹那样。”
“我喜欢公牛队。”Rick说道，“我还特地去芝加哥看过比赛。”
“啊，他也是。”仙道说道。
流川枫那个家伙，干什么事都能睡着，除了篮球。每个星期的NBA比赛是少不了的，看直播以后，两个人又凑在一起研究录像。仙道不是个喜欢钻研的人，他经常看过就算了，而流川枫却要为了一个姿势研究半天。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吵架吧，因为仙道的吊儿郎当。“呵。”仙道耸了耸肩，“这个家伙，发起脾气来还真是吓人。”
“你们吵架了？”Rick问道。
“是啊。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有理我。”
“后来呢？”
“他是个要人哄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仙道不自觉的高兴起来，“我陪了很多不是，他才不生气的。唉，他有的时候还真像个女人一样麻烦。”一点都没有埋怨的口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和不喜欢的都放在脸上。”
正说着，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们，“喂，刺猬头，喂，仙道！”
他们停了下来，回头去看。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跑了过来，他伸手拍了拍仙道的肩膀，叫道：“喂，仙道，你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他转头看到Rick，“死狐狸！”他叫道。
“啊，樱木啊！”无视于仙道的答话，那个叫樱木的男人张大了嘴巴，“狐狸。”他又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Rick很惊讶地望着他，他转头又看向仙道，“喂，刺猬头，他怎么了？”
“啊，樱木。怎么说呢，他也许可能不是流川枫。”仙道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位是Rick Anderson先生。”
“开什么玩笑。”樱木生气地说道，“你这个家伙，去了那么久的美国，从来不联系我们就算了。居然回来了还装作不认识我们，还叫这种什么什么的怪名字。喂，死狐狸，你搞什么啊？”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Rick被他抢白地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樱木大笑起来，他迟疑地问道：“喂，仙道，他真的不是流川枫？”
“我不是说了吗？”仙道摊了摊手，“我想他们应该是两个人。”
“啊，那个……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口吃起来，“真是太失礼了。”他朝Rick鞠了个躬，“不过，抱歉，你们真的是太像了。啊，不，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一样嘛。对吧，仙道？”
“是的，外表上。”仙道回答道：“对了，樱木，你要去哪里啊？”
“哎呀，我到忘了。”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晴子在医院里待产，我出来买水果。我要做爸爸了。”
“啊，真是恭喜你啊。樱木，晴子，就是那个赤木的妹妹吧？”
“是的。”樱木有些得意忘形，“喂，死狐狸。”他忽然朝Rick说道，“晴子最后还是嫁给我喽！”他然后又补充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不过……反正，我还是要说！”
和樱木分手以后，仙道问Rick：“你准备去哪里？”
“啊，那个，你能带我去那个小公园吗？”
“可以。反正也没有事。”仙道爽快地答应了，“晴子是赤木的妹妹，赤木是那个时候湘北篮球队的队长。”
当听到流川向他说有人对他告白的时候，仙道真的是大吃了一惊。那个迟钝的男人，虽然长相是不错，不过要说情调是一点都没有。
“是赤木的妹妹？”仙道看着他问道。流川点了点头。
“啊，”他开始仔细的回想，湘北的女孩子，他就记得那个看上去很厉害的女经理，好像叫彩子吧。晴子？这个名字不太熟悉。
“你脸上怎么有伤？”看到他红红肿肿的脸，仙道问道。
“那个白痴。”想到这个，流川不禁生起气来。
“樱木？怎么回事？你们又打架了？”这两个问题儿童。
“嗯。”他点点头。
“为什么？”球练了一半，突然的下起雨来，两个人躲在公园的小亭子里。突然说起这样的话题，仙道也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晴子？”看流川不说话，他试探道。
流川恨恨地点了点头。
“哈。原来。”仙道笑了起来。
流川扭头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啊。没什么！对了，你拒绝了？”
“当然。”这还用问。
“为什么？”撕开饼干盒子，仙道随口问道，“你喜欢别人？”
流川的脸有点红红的。看到他这个样子，仙道说道：“哈。是谁？下次带出来一起玩啊？真看不出来，你这样的木头，居然也有人喜欢。真奇怪。”仙道咬着饼干自言自语起来。
“对了，仙道。”
“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冷不防被人问这样的问题，仙道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这个啊，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嘛，比较……怎么说呢？”
“喂，有还是没有啊？”
“没有。”仙道否认道，他可还想过些逍遥日子的。“不过，喜欢我的人有很多啊。”
“是吗？”
“当然，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是人间少有的。”
“白痴！”
“喂，这样吧，以后有机会你把那个女孩子带出来，我呢，也去找一个，我们四个人一块儿玩。怎么样？”
“随便找一个吗？”
“无所谓啊，反正大家都是玩玩的嘛。”仙道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怎么……”流川的脸涨得通红。他一生气，便拿着书包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对感情那样认真的人。”仙道和Rick坐在篮球架对面的长椅上。“我真蠢。”他忽然说道，“如果我那时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说。”
他有些像是在笑，“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后来第二天他生病没去学校，我想去他家看他，但又不知道地址。”
“后来呢？”Rick问道。
“后来啊，后来他跟他母亲去了美国。”
“啊，没有了？”
“是啊。到头来连个再见都没有说。”仙道往后靠在椅背上，“这家伙，他甚至连个再见都不说。”
“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那个家伙就是这样的。”
“啊。这样。”Rick看上去有些遗憾。“喂，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好啊。天真冷啊。”两个人于是起身，往回走。
两天以后，仙道意外的在家门口看到那个叫Rick的男人。天下着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缩在黑色的大衣里，脸冻的发红。他看到走过来的仙道，他说道：“喂，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
“啊，怎么会是你？”
“我去过陵南高中，他们帮我查了校友录，说你住在这里。”他笑了起来，“你好有名啊，我只说了仙道，他们就知道是你。”
“呵呵，”仙道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找我有事吗？”
“是的。”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上次你说，你们没有道别就分手了，对不对？”
“啊，是的。怎么？”
“不，不是的。我是说，他有和你道别，对不对？对不起，我忽然之间想起来的，我觉得好像你们是有说过再见的，对不对？”
仙道有些愕然，他确实隐瞒了一部分，也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吧。
也是这样的一个下雪的天气吧。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他们又一起打过球，不过再也没有怎么深入的接触过。天气逐渐转冷以后，练习就停止了。
一个下雪的天气，仙道的母亲说，好像家门口的那盏路灯下站着人，她不知道是什么人，说是已经站了很久了，那么冷的天。她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要报警呢？
从二楼的窗子往下看，那个男人缩成一团，好像是冷极了。仙道说要出去看看，母亲便让他穿上大衣和带上围巾。
“干吗站在这里？”仙道问他，“进来吧，外面好冷。”
“不。仙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怎么了？”看着他冻的发青的脸，仙道有些心疼地问道。“有话进去说啊。”
“我……我要去美国了。”
“真的？”仙道叫道，“太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啊，是的。”
“一个人吗？”
“不，和母亲一起去。”
“啊，那也好，一个人会很冷清的。”
“仙道，如果……如果……”
“什么？”
“如果我不想去呢？”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的吗？我觉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千万不要放弃。”
“是吗？你这么想？”
“嗯。啊，我知道。”仙道笑了起来，“你是觉得我们会分开，所以不想去，对不对？傻瓜，没关系的。”他伸手摸了摸他冷冰冰的脸，“不论在哪里，有多长时间，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样好了……”他说道：“十年以后，十年以后，我们约好了，那个时候你再回来，我等你。我保证。”他举起手发誓。
“仙道。”流川冷的有些牙齿打颤，“其实……”
“什么？”看他这个样子，仙道拿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帮他裹了起来，“好冷啊。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都那么晚，又那么冷。喂，快点回家吧。我送你。”
他们一路默默地走到车站。直到第三天的早晨，仙道才听说流川其实在第二天的一早便坐飞机走了。他忽然很清楚地了解到，那天晚上他想说的话，他是想要他留下他吧，不论什么样的理由，他是想为他留下来的。他真蠢。
“天很晚了。”仙道看着Rick，“又那么冷，快点回家吧。”他脱下自己的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
仙道跟着领位子的小姐走过长长的回廊，见到坐在那里的妇人，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妇人莞尔一笑，说道：“我丈夫姓Anderson。”
“Anderson太太。你好。”仙道欠了个身，坐了下去。
“听说我儿子这两天都有您在照顾，真是麻烦您了。”
“啊，没什么。您比以前显得更年轻了。”他笑着说道。
“呵，你也是，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听Rick，啊，不，小枫说起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仙道笑了笑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差不多十年前刚到美国后不久，出了车祸。他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
“呵，也许我不该这么讲。不过其实我到是宁愿他像现在这样，你知道，他很爱他的父亲，我是说他的生父。所以，对于我这次的改嫁并不是很赞成。刚去美国的时候，他和Ray相处的不好。而且，他那样奇怪的脾气，我也一直很头疼。当然，我也不想把他留在日本，虽然他是个大孩子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后来，因为出了事故，他不记得了以前的事情，所以到和Ray关系融洽起来，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性格也开朗了很多。”
“啊，这样。”
“也许是我自私，我知道这可能给你添了麻烦。他前两天忽然问我关于流川枫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害怕起来，这十年以来，我们一家过的很好，我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了。要不是因为我父亲突然病故，我根本就不会回来。其实本来我不想带他回来的，不过，真是奇怪，他很固执地要求跟我来，就好像这里有人在等他一样。”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伯母。”仙道应道。
“那就好了。我们后天就走，真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妇人朝仙道欠了身。
回去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雪。他看到那个叫Rick的男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喂。”他看见他叫道。
“你怎么又来了？”仙道有些冷冷的说道。
看到他有些受伤的表情，他心里忽的一下痛了起来。
“我要走了，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啊，原来是这样。进来吧。”仙道说着打开了门。
泡了杯热茶给他，看到他拿起杯子捂在脸上。仙道宠溺地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嗯，是这样的。”他调整了呼吸。“你说过，我像你的一个朋友，对不对？”
“是的。”
“我觉得，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他很肯定地说着，“也许，也许我真的是你的那个朋友。”他期待地看着他。
“不，我想，这件事情真的是误会。”仙道抱歉地笑了笑，“你们确实长得很像，不过，你知道，我也说过。你们在气质上完全不同。他是个很酷，很锋芒毕露的人，隐隐的有些杀气。他的球打的很好，很优秀。而你呢？对不起，恕我这样说，你就比较随和，比较普通，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他忽然大笑了起来，“你总是微笑，话也很多。呵呵，而且你上次居然还对樱木说对不起。说实话，你们完全就是两个人。是两个不同的人。”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这两天拉着你到处跑。真抱歉。”仙道很愧疚地说道。
看到对方眼里的失望，仙道心痛极了，他又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也许这些事情都要被我忘记了，呵呵，有的时候回忆回忆，真的也蛮有意思的。”
“啊。”男人轻轻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很抱歉。”他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再见。”
“再见。一路平安。”
看到他走出屋子，仙道重重地关上了门。他倚在门口，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傻瓜，仙道彰。流川枫，你也很笨，随随便便发的誓言，你居然还记得那么牢。”
他觉得脸上很湿，真像个白痴，他想着。
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白色的烟尾留下长长的痕迹。仙道坐在海边的堤岸上，天色有些暗了。他在这里坐了一天，这是第86架飞机，他不知道他坐的是哪一架。
有人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对他说：“喂，仙道。”
他回过头去看他。那人笑了笑对他说道：“我知道，我们并不认识，对不对？”
仙道点了点头。
“那……”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认识，可以吗？”
他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他说：“你好。”
仙道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伸了过去，他说：“你好，我叫仙道彰。”
他笑了，说道：“你好，我叫Rick，哦不，也许我也叫流川枫。”

END